１４－０２

　　「小玥玥？小阿堺？……小灰髮、小艾澤？」
　　喊出每一個人的名字並四處走動尋找，回應依然是零，屋內的樣子也像是從未有人居住過一樣。
　　－－選擇現在襲擊過來嗎？
　　回到屋外，她兩指抵於下顎，艷麗的臉龐因興味盎然而更加亮麗。
　　早在沙塵捲起的前一瞬，她便已察覺有股魔力在潛伏著，只是對方沒什麼動作，她也不打算先出招而打草驚蛇，不過，她倒是沒有料到，自己的所有同伴會在剎那間失去蹤影。
　　「但究竟是他們消失，還是『我』消失了呢……」她輕聲喃喃，眼底閃著光亮。

　　沉吟片刻，嵐尹緩慢地轉了一圈脖子，然後慢條斯理地舔舔唇瓣、迅速甩出長鞭。
　　鞭子的頂端在出去同時冒出火苗，當它碰觸到遍地草葉，洶湧的火海立刻竄起，沒等火舌蔓延，她伸手招來烈風，助長火加劇的速度。
　　於二樓層高度架出一面防護膜板，她彈個響指，腳底踩著的那塊土地隨即「轟隆隆」地往上抬升。來到和膜板同等的高度，她踏上板子，隆起的土面立刻跌回原位。
　　眼見大火已經延伸到樹林和小屋，她抬起左手，向下一揮，原本萬里無雲的晴空忽然成了黑壓壓的一片，在她好整以暇地替自身張開立體防護之後，下一秒，比豪雨更加猛烈的雨嘩啦啦落地。白茫茫的雨勢一覆上兇猛火海，唰地澆熄了一切，而後產生的蒸氣更為兇狠地向天空直衝而上，連立體防禦也阻絕不了彷若處於烤爐內的熱度。
　　又替自己加了幾層防禦，她左手往下方一張，被燒得焦黑的草地中央突地湧出咖啡色土壤－－並非是固態，而是混著大量雨水的液態土。
　　當土泥如同噴泉那般衝破土面，一瞬間，整片土地陷入了流動的泥沼，就像遇上大雨而滑坡的土石流那樣，海嘯似的泥濘沖斷周遭樹木，蔓延的範圍僅在兩秒內便來到幾公里之外。
　　瞧了瞧底下的泥沼和仍在湧出的蒸氣，嵐尹將膜板又上升了些，視線在上下兩方間遊走。
　　不出多久，她眼尖地發現上升的蒸氣有一處不自然靜止。

　　左手於胸前向左方快速橫掃過去，一把由風組成的弓即刻平擺在眼前，勾了勾食指，一支風箭便搭至弓與弦上頭，對準目標。她側身，左手於前、右手在後，並沒有碰觸到弓箭本身，但約莫十尺的弓已隨著手的動作而張弓、拉緊。
　　「久等了喲。」
　　輕笑著，右手兩指鬆開、出箭、命中那一小塊白淨。

　　下一須臾，整個景色如雪花般輕盈剝落，沒有了蒸氣，沒有了土流，沒有了竹屋，只剩下白花花的偌大空間。
　　嵐尹吹聲口哨，不意外地瞧見在雪白之中混有一些能量的細微波動－－看來是被困在雙重幻式裡頭了。
　　除了曾為五王侯之一的『她』以外，她實在想不到，還有誰有這個能力可以辦得到。
　　「先以土行使小妮子做障眼法，再趁沙塵引起人家的注意力時施展雙重幻式……還是一樣小人得為人髮指呢。」她甜笑著說道，清楚當事人正在聆聽她說的每一字每一句，「接下來還打算對人家做些什麼，對吧？」
　　空蕩蕩的空間裡只有她說話的迴音，沒有人回應她的疑問句，不過她本就不期望對方會答覆。以她對她的瞭解，直到確定達成目的以前，她是不會把抓到的獵物放在眼裡的，唯一會開口說話的時機，就是當獵物瀕死、而她要施以最後一擊之際。
　　－－不過，獵物什麼的，她堂堂無冕王怎麼可能屈就呢？
　　嵐尹伸伸懶腰，重新抽出鞭子，邊環顧四周、邊揚起興致高昂的弧度：「那麼，該從哪裡開始著手好呢？」
　　「……嵐尹。」
　　就在她要甩出鞭繩的同時，突如其來的呼喚使她停下動作，微諤。但她之所以頓住，並不僅僅是因為本該只有自己的空間，忽然出現某人叫住自己而已。

　　她認得這個聲音。
　　她一直、一直都渴望再聽見這個聲音。

　　「嵐尹，怎麼了？」
　　同樣的聲線再度自身後響起，嵐尹渾身一震，握著的長鞭就這麼掉落在地。她緊緊握著拳頭，心裡不斷告誡自己一切都只是幻式所產生的假象、只是對方為了令她有所動搖而使的卑鄙手段，可是，愈是要自己別去在意別去相信，心中低喃著要她轉身的聲音就愈是清晰，讓她幾乎要無法與之抗衡。
　　她緊咬著下唇逼迫自己冷靜，卻發現全身都在巍巍發顫著。
　　她克制不住地轉過身去。
　　站在那兒的是一名少女，外表正值碧玉年華、稚嫩柔氣，隱藏在那之下的是同齡中甚少會有的堅毅與英氣。她的嘴角掛著淺淺淡淡的微笑，一雙眼閃著熠熠光輝，雖說渾身散發滿骨子的傲氣，卻不會令人不悅。
　　那泛有藍光的墜子讓嵐尹腿軟跪上地。
　　「居然用她來……」嵐尹垂下頭，痛苦而忿恨地嘶聲低語，「小商絡……果真是太狠毒了呀。」
　　－－不行，她必須打破這個幻式才行，不能受到任何影響。
　　－－這一切不過是幻式，只是……只是幻式。
　　聽著開始逐步拉短距離的腳步聲，嵐尹咬緊牙關、一遍又一遍地反覆提醒自己；然而，無論在心底說了多少回，她還是沒有起身挪動，雙腳彷彿生了根似地，即使肌肉咆哮著要施力，它們仍然一動也不動。
　　閉上眼，她能清楚感受到心臟的顫動。

　　『在妳最迷茫痛苦時，便是打開的最好時機。』

　　滄桑的音色自腦中一閃而逝，她猛然睜開眼，握緊成拳的右手忍不住一抽。
　　她的視線來到右手，緩緩攤開拳頭，裡頭躺著揉皺的紙團。凝望幾秒之後，她伸出左手，慢慢地撫平紙團，顯露出不曾被展開過的內文，接著瞪大眸子。
　　又重新閱讀過一遍，那對金色的眼底逐漸為明瞭所佔據。
　　「是嗎……原來如此呢。」
　　她淡淡一笑，將紙張重新揉成團狀，並放回右掌中握起。而後，她起身，一步一步主動迎上少女的前來。
　　在兩人來到彼此面前時，她雙手一張，擁抱住少女柔軟的身軀。
　　她感受得到對方的回擁，感受得到那對手臂開始延展成別的形體，感受得到自己正在被少女變寬變大的軀體包覆、壓緊、接著產生窒息感。
　　於是她闔上眼。
　　「霧黎伊……」
　　嵐尹輕聲叫喚，聽見一直盼望著的回應悠悠傳來：「在這裡，嵐尹。我一直都在。」

　　－－好溫暖……好溫暖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