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5 - Settle.

本章節 17487 字
更新於: 2024-02-02
S睜開眼睛,窗外烈陽已然高照,房內空氣顯得些許濕黏悶熱,身上僅有的薄紗睡衣也被汗水稍加浸濕,渾身不對勁。

下意識想伸長右手去拿床頭邊的手機,不小心扯到傷口又痛得飆出淚來。

昨晚睡得十分糟糕,一直做惡夢就算了,沒有空調的室內又悶又熱,而且右手的傷實在是太痛了,讓她連翻身都不敢。就算已經累得沒辦法繼續保持清醒,但在戰戰兢兢的情緒下忐忑入睡,後果就是根本沒睡飽。

S無奈地坐起身來,看著自己被包得一大包、變得像是多啦A夢的圓呼呼右手腕,總覺得有些鼻酸。

不過仔細一看,包紮似乎被更換過了,一旁的垃圾桶裡也找到了大量染血的繃帶及紗布,是昨天自己睡著之後K幫忙換的嗎?手還真巧,完全沒把自己吵醒呢。

她看向床鋪的另一邊,K看起來睡得挺安穩的。嘛,畢竟昨天讓他戰鬥了兩次,想必是很累了吧。

今天白天只有預計要去找羅德拿回自己的手掌,也還沒約好碰面時間,不如就等K睡到自然醒之後再來處理吧,他也得藉由睡眠來補充魔力才行。

看了一下手機螢幕,現在大約是早上九點多,或許到正中午之前都能再休息一下子。

S緩慢地下了床,一如往常地開始進行早晨的盥洗及保養,再次體會到了失去慣用手的痛苦。

持槍、尻槍都還能用左手來辦,但刷牙、更衣、保養這種生活瑣事反而難以僅靠非慣用手來完成,S都想要去把K挖起床叫他來照顧自己了。

折騰了一番之後她終於把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完成了,S慢悠悠地走回房間時,看著從老舊鐵窗花的縫隙間灑落的冬日暖陽,一股強烈的抽離感油然而生。

自己真的在參加聖杯戰爭嗎?

或許這樣的光景就是所謂的「暴風雨前的寧靜」吧。誰知道今天一整天還要發生幾場戰鬥呢。

但是昨晚僅僅是聖杯戰爭開始後的第一戰,自己便失去了代表著御主身分的令咒以及切關重要的慣用手,而K也在之後的隻身探勘中提到黛莉拉他們也遇上了困難。

這樣子真的沒問題嗎?

雖然說自己的目的早在參戰時便確定完成了,但這樣狼狽的退場方式可不是兩人樂見的啊。當然最好的情況還是替黛莉拉贏下聖杯,然後把雨婷和那婊子殺了剁碎丟進海裡餵魚,不過目前的戰況的確不太樂觀。

連不怎麼喜歡動腦的S此刻都開始感覺到困擾了。

現在真需要一個抱抱。

S躺到還在熟睡的K身旁,將他的右臂環過自己的頸子後頭,充當甜蜜的臂枕。既然對方遲鈍得跟神木一樣,那隻好想辦法自給自足啦。

是說這傢伙到底是遲鈍還是裝笨啊,昨天那次反攻明明就很漂亮,但平時怎麼就都無法理解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呢?

她稍微移動身子,把嬌小的身軀往對方粗壯的肉體上挨得更緊一點,然後對著他蒼老乾燥的臉頰上啄了好幾下。

真想問問他到底是怎麼看待自己的。

算了,問了也一定不會回答的吧,還不如趁他起床之前多逛一下推特或臉書。

百般無聊地逛了十幾分鐘,她總覺得有種不對勁的感覺,這才想起來她完全沒有看到跟小琉球上發生的事情有關的任何新聞報導,就像是這座島已經與世隔絕了一般。

鬧這麼大還能做到全面的情報封鎖,羅德也真的很不簡單呢。

不過這樣也好,若連島上的警方都沒有動作,或許可以藉機搶下小琉球的監視設備,獲得全島的視野監控權,屆時要找出雨婷隊伍的根據地也會比較簡單。

起床之後大約過了一小時,S真的開始感覺到無聊了,再不找人聊聊天,她大概就要因為K溫暖的臂膀再度入睡了。

那麼就來問看看黛莉拉的狀況好了,據K所說昨晚的戰鬥不太樂觀,不知道她有沒有受什麼嚴重的傷。

「早安呀,你們那裡還好嗎?」S索性開啟語音輸入,一邊在房內走動、尋找零食墊墊肚子。

「我們沒事,請幫我謝謝K先生當時的幫助。」過了一段打開 Pocky 包裝盒的時間,黛莉拉便回覆了,看來他們也起床啦。

「你們沒事就好,倒是有點好奇對方的英靈是由誰擔任御主呢?感謝一事我會轉達給他的。」S的左手及嘴巴兼用,巧妙地拆開零食包裝。

「應該是那名女性,雖然我重傷了對方,但並沒能給予最後一擊。」

魔術師都是些殺不死的蟑螂嗎?S原本想這麼抱怨的不過還是忍住了。

「感謝妳的戰功,才能讓我們平安地睡到現在。那妳們有沒有受傷?關公感覺就不是個好處理的敵人,何況還是狂戰士。」

雖然她不知道狂戰士這個職階的英靈應該要是什麼樣子,但聽起來就不是什麼善類。

「兄長大人為了保護我受了點傷,我的話……右手的手指被砍掉了。
其他沒有什麼大礙,他的確是難纏的對手,如果你們遇到也請要小心。」

「哇,我們現在是斷手好夥伴了呢( ´▽`)
不過好像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就是了,如果能夠保存手指的話都還有接回去的可能,注意傷口的清理吧。」

斷自己的手昨天是第一次,但斷別人手指S倒是經驗豐富。不過擋下攻擊的話應該不會只少手指才對啊,難道說是被逼供時切掉的?

「嗯,謝謝妳的提醒。」

「我們會多加小心,等一下應該會先去找羅德,再之後的行程我會再跟妳更新的∠( ᐛ ) 」

「知道了,路上小心,有需要幫助的話我會盡量趕到的。然後雖然我覺得不太可能……如果看到了我的手指的話請幫我收起來。」

「搞丟了嗎,那大概要被野狗吃掉了呢_(´ཀ`」 ∠)_ 」

手指雖然說沒什麼肉,不管用什麼料理法處理都不甚美味,但對狗來說倒蠻像磨牙骨的。

「冒昧地問一下,是斷了幾根手指呢(´・ω・`) 我原本以為只有一兩根的」

「都被砍斷了。不過令咒沒事。」

既然令咒沒事,那怎麼會把手指頭全搞丟了呢?

啊,她應該不是在偷偷嘴自己把令咒搞丟這件事對吧,黛莉拉應該不是那種女孩子。

「令咒還在就好,畢竟也是大把鈔票買來的就好好保護吧。」

「嗯。我需要再休息一下,但有事可以打給我。」

看來他們還沒睡飽,那就不吵她啦。

不過黛莉拉只陪自己消耗了大約十五分鐘的時間,距離K睡醒不知道還有多久。

S起身開始在建築內隨意走動,觀察這間被兩位不速之客闖空門借住一晚的平房。

走出大門之外迎接南部的冬日暖陽,她回頭看看這棟兩層樓的矮小透天厝。

四周除了有一片昨晚天色昏暗沒能發現的荒廢個人小型菜園,旁邊皆是綠意盎然的矮樹叢林,唯一能夠展現出文明的象徵則是從碎石通道旁牽引過來的高壓電線,以及上頭纏繞著藤蔓植物的路燈柱。

該說幸好還有水電能用嗎?至少不是一間完全棄置的空房。

至於室內環境,裝潢是能夠讓人感受到十分濃厚的台灣鄉間風情,紅磚瓦砌成的牆面塗著斑駁的白漆,壁癌腐蝕著殘留不多的象牙白,牆上一根生鏽彎曲的釘子苟延殘喘地死命抓住即將掉落的畫框一角,像是要保住這間房子裡唯一能證明居住者曾存在的痕跡。

客廳一副已經沒人使用的樣子了,桌面上也積著一層薄薄的灰塵,卻能在櫥櫃裡找到還沒過期的零食,冰箱也還有在運作,K昨晚更在裡頭找到微波加熱的即食義大利麵,這不免讓S心生疑惑。

不如就在K起床之前來調查一下這間屋子好了,搞不好能找到一些有趣的事情呢。

就從這幅沾染灰塵的畫開始吧。S伸手將畫框取下,隨手拿了桌上的衛生紙將上頭的灰塵擦掉,這才看清楚這是一張顯得有點泛黃的全家福。

一名臉上掛著慈祥笑容的中年男子與顯得有些病容的女子,和坐在他們之間露出微妙笑容的年輕男子。

右下角寫著攝影時間為民國八十六年,距今……幾年了啊,為什麼就不好好地寫西元年呢?用民國記年對外國人來說很困擾欸。

上網對照了一下年分,看來是二十四年前的照片了。

就外表的年齡差異來推算一下,中間的男子應該是這兩位中年人的孩子吧,但現在或許已經不居住在這裡了,不然怎麼會只留著這張久遠的照片呢,應該要放上更接近現在時間的新照片才對。

S將相框隨手一扔,開始探索一樓的其他房間。

首先是位在客廳一旁的餐廳及廚房,餐桌上擺著一些看起來已經不適合入口、上頭有些黴菌綠斑的橘子,以及一鍋不知裝著什麼的金屬湯鍋。

S伸手將鍋蓋掀起,裡頭是浮著厚厚一層油脂的深棕色湯品,散發著油膩刺鼻的氣息,她不得不皺起那小巧秀氣的鼻。是說這麼油還能稱之為湯品嗎?

不過這也說明了這裡的確是有人居住的,而且直到前幾天都還在這裡才對,但卻沒有將這鍋東西拿去冰起來,難道這間房子的主人是倉促離開這裡的嗎?

她決定去看看冰箱,卻在打開箱門後立刻後悔地關上。

冷藏庫裡堆滿了大量的食材與剩飯,相互堆疊的塑膠袋及保麗龍盒搖搖欲墜,感覺只要稍加施力便會衝破門板向外噴發,更不用說那伴著已經稱不上是冷氣涼風一同飄出的酸敗雜味,讓S忍不住乾嘔一聲。

天哪,難怪那鍋湯要放在外面,因為裡頭根本沒辦法再變出空間來冷藏了啊。

這冰箱簡直比太平間堆滿屍塊的冰櫃還要噁心,至少還能知道那些肉塊屬於什麼,不像眼前這些根本不知道是什麼食材構成的銅牆鐵壁,甚至連能不能稱為食材都無法肯定。

那昨天K找到的那盤冷凍微波義大利麵來自於哪裡啊?該不會是這些神秘物質的深處吧?S不禁打了個冷顫。
放棄調查廚房吧,太可怕了。

S踏上角度略顯陡峭的狹窄灰階色水磨石階梯來到二樓,K正在左手邊的客房裡睡覺,走道的盡頭是共用的廁所,那就從隔壁的另外兩間房間開始調查吧。

首先是位於走道右邊、門前地上貼著一張箭頭貼紙的房間。那個箭頭並不是指向北方,而是略微向南方偏移的西方。

輕輕推開房門,一股複雜的味道迎面襲來,那是種混雜著老舊木製傢具、淡薄卻不得忽視的樟腦味以及檀香精油的氣味。

門旁的衣帽架上披著數條色彩樸素的頭巾,以及床頭邊放著一本未曾沾染灰塵的可蘭經,S立刻便理解了地上的箭頭是指向穆斯林教的聖地麥加的方向,這間房間曾屬於一名虔誠的穆斯林所使用。

每日五次的參拜、婦女不得在外拋頭露面、不得食豬肉等等,宗教帶給人們各種繁複的教義及禁忌,追求的卻只是虛幻飄渺之物,S一直以來都無法理解任何懷抱信仰的人們心中在想些什麼。

但在樓下看見的照片裡女人並未戴上頭巾,代表這名穆斯林其實並不是原本就屬於這個家庭的成員。

在台灣生活的半年以來,S注意到了這座小島上其實充斥著來自於不同國家的人民,而其中最常見的外籍人士,也符合伊斯蘭教信仰的國家便是位於赤道附近的印度尼西亞了。

他們之所以會隻身離開家鄉來到台灣,不外乎是為了更好的工作條件,藉以改善家鄉的經濟狀況以及生活水準。但他們大多都是從事粗重工作,或是負責老年人的家庭照護。

所以,這間房間的主人或許便是一名遠走他鄉、獨自一人在這裡打拚的印尼籍女性照護員吧。

S退出房間,轉身走向尚未被探索過的主臥室,來驗證自己的推論。

裡頭的空間顯得較為寬敞……不,應該用空蕩來形容比較準確。

雙人床鋪與一旁的衣櫃、梳妝台間隔的距離明顯地比其他兩個房間都還要寬大,而梳妝台上擺放的也不是什麼保養品,而是數包白色的藥袋。

她走上前隨便拿起一包來查看,降血脂藥、降血壓藥、胰島素注射針……看來是一名高血壓兼糖尿病的患者啊,這類慢性病患者在台灣其實十分普遍,去大醫院時常常能夠看到外籍看護員陪同年長患者一同就醫。

視線沿著梳妝台向床邊爬去,最後停留在床頭櫃上方的一張泛黃照片,以及放在一旁的黑白單人相片。

那是一張富有年代感的婚紗照。呈色失真的照片中,一對男女穿著傳統的中式婚紗,表情因照片畫質的低下而顯得模糊不清,右下角則有一列橘黃小字寫著民國六十一年拍攝。

想必是在樓下那張照片中所看見的那對夫婦吧。

但是看看房間內的另一張黑白相片,顯然這對夫婦已經不再是兩人相伴了,而且就台上那大量的慢性藥來推斷,或許再過不久兩人也就會在冥界相會了。

S打開衣櫃,裡頭除了一些男性西服及泛黃的白襯衫之外,還有幾件疊放整齊卻蒙上一層薄塵的女性衣物。

只剩下自己一人生活於此,平時也不是由兒女來照顧、而是外聘看護來打理自己起居,卻仍將把自己扔下、獨自逝去的另一半如此牢記在心嗎。

何等堅定的情誼啊,真是令人反胃。

仗著不知為何從心底油然而生的厭惡感,S強硬地將衣櫃抽屜拉出、框啷翻倒在地,裡頭的衣物散落一地,伴著一聲沉悶的金屬擲地。

她將滿地衣物一腳踢開,揭露隱藏其下的秘密。

S拾起一看,是一個外表已經斑駁生鏽的喜餅鐵盒,裡面有著兩層設計,裝著許多泛黃的老照片及失去光澤的銀製女用飾品,乘載著這對夫妻之間的甜蜜回憶。

S心中的無名火被這些對她來說不具任何意義的垃圾點燃,她將內容物倒出、翻找著裡頭到底有沒有值錢的東西,最後則是在內層中找到了幾張已經皺縮的老舊鈔票,看上去甚至與現行貨幣有著些許不同。

這老頭也太窮酸了吧,私房錢就這麼一點?而且這感覺老到已經沒辦法用了,根本沒有價值。S一氣之下將老舊鈔票撕碎,灑在滿地衣服上面。

令人憎恨的堅定情誼,令人作嘔的不渝愛情,令人…..嫉妒的單純幸福。

這房內一切的一切都讓未曾體驗過凡人幸福的S感到極度不適,就像是污穢的自己要被這裡的純潔給淨化了一般。

看來這次的空屋調查就以這幾張破爛的現金作為結束了。原本住在這裡的老人和負責照顧他的印尼籍女性看護員在聖杯戰爭開始前便離開了這間房屋,至於是因為羅德對於全島施放的暗示而離開,又者是因為現在仍在新年假期期間而沒有回來,便不得而知了。

但是結合昨晚在租車行、民宿的情況來看,人們是受了暗示而離開的可能性感覺更高了點。這島上的居民到底有多少人啊,區區一個奸商、一個魔術師,有辦法同時對這麼多人下達「滾出這座島」的暗示嗎?

或許他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魔術師?而是其他更高位階的存在?

就在S開始懷疑起前僱主的真實身分時,她聽見了隔壁K正在睡覺的房間傳來了傢具的碰撞聲。

紅髮女人丟下手中的生鏽鐵盒趕緊走出房間,卻剛好一頭撞上年邁傭兵結實的胸膛。

「……妳在幹嘛?」K立刻低頭檢查懷裡的同伴有無大礙,而後便鬆了口氣,也把手上的手槍收回背後。

「怎麼啦睡美人?擔心我?」S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纖細的雙臂纏上對方的脖子環抱。

「……唉。」他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顯然是對這文不對題的回答懶得追究了。「妳找到了什麼?」

「沒什麼特別的東西,除了幾張皺巴巴的鈔票。」S靈巧地用腳將臥室房門關上,而後嘿咻一聲、用力一蹬,雙腿夾緊、像隻無尾熊一樣攀在對方身上。「抱我回房間。」

K愣了一下,接著嘆了口更長的氣,一手托著S小巧的屁股、聽話地把她抱回房間。

「妳起床很久了嗎?」K在把S溫柔地放回床上時同時提問。

「大概九十分鐘?沒印象。」她坐在床沿,看著正在盥洗的K一邊回答。「倒是你有睡飽嗎?你應該是被我吵醒的吧。」

「是沒錯,但已經足夠了。」K一邊擦臉一邊走出廁所。「現在大約幾點?」

「我看看……喔哇,快中午了欸,不知不覺。」

「是嗎,那我們該出門解決午餐了。」

「好啊,我也差不多餓了。」她朝天花板舉高雙手。「幫我換衣服。」

「……唉。」K那總是板著撲克臉的蒼老臉龐上頭又多了點無奈,但還是很聽話地將S身上那件幾乎無法蔽體的薄紗睡衣脫下。

「嘆屁氣啊,我是傷兵欸。」S笑笑地,她其實挺喜歡看他這樣一臉不甘願卻又言聽計從的模樣。「幫我從行李裡面找一件白色的背心跟駝色的外套。」

K蹲下身在她的行李袋裡翻找,卻遲遲找不到夥伴指定的衣服。

這傢伙該不會想要對自己的貼身衣物做色色的事情吧?雖然不是不行但填飽肚子要緊,S決定還是自己過來找會比較快一點。「我的行李又沒有很多東西,怎麼會找不到?」

「……妳要只穿這樣出門?」K滿臉困惑地拎起那件單薄的純白色短版細肩帶背心。

或許在他那個老古板的腦袋裡,這種衣服應該只能算是內衣吧。

「我還會穿外套啊。」S指了指那件相較其他衣物、摺疊得十分整齊的駝色長版外套。

「我是說,妳不打算穿防彈衣嗎?」

「不要,那會破壞整體美感啊。」S用看著無知之人的眼神盯著K看。再者,她根本就沒有帶著任何一件防彈衣登島。

「……真不懂女人的想法。」K搖搖頭,不再對夥伴的服裝風格提出疑問。

S在他的協助下穿上那件連肚臍眼都遮不到的小背心,然後再讓他幫忙套上緊身長褲和外套,自己則是只需要坐著、幾乎不用動手,活像個失能人士。

啊,現在自己的確是殘障人士啦,但要是自己的手掌還在的話她大概也會這樣要求K吧,有機會能撒嬌何樂而不為呢。

「好啦,從這裡出發往外面走一小段路到中興路跟上杉路的路口有一間早午餐,就那間吧,我想你應該也沒吃過台灣的早午餐餐廳才對。」S被照顧地服服貼貼、甚是滿意,便興高采烈地拉著K出門了。

兩人走在被綠意環繞的碎石子路上,S攬著已經穿上重裝防護衣的K的臂膀,心情與今日的休閒裝扮非常相襯、愉快明白地寫在臉上,完全不像是個昨天才經歷過嗜血廝殺的前御主。

「……妳看起來有點放鬆過頭了。」兩人途徑昨天與黛莉拉陣營商談合作的廟宇時,K忍不住看向巴著自己的手臂不放的同伴開口說道。

「嗯?我平常都是這樣的不是嗎?」S漫不經心地回答,一邊踢著路旁的小石子。「沒有工作的時候就認真放鬆啊,這樣等到真的要上工時才不會太過緊張喔。」

「但現在我們仍處於戰場之上,不該如此鬆懈。」K的語氣十分嚴肅,但仍沒有把黏在身上的S一把推開,而是更向自己摟近一點,視線環顧四周、不敢有一絲懈怠。

「在擔心Assassin的偷襲嗎?要來的話早來了吧。」S不以為意地說著,回頭望著K露出笑容。「而且我相信你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K沒有回答,只是別過頭去看向空蕩街道的另一頭,但她能夠從摟著自己臂膀的手傳來堅定的意志。

兩人不再說話,享受著彼此之間舒服的沈默,直到來到早午餐店門口時才重啟話題。

「……怎麼又沒人?空城計?」S看著大開的店門卻沒有一絲燈光,狐疑地站在門口觀望著。

象徵打烊休息的鐵捲門並未拉上,玻璃門也沒有上鎖,可是店內連個人影都沒有,就像是原本已經做好開店準備,卻關上電燈後便匆忙離開的樣子。

「應該是因為羅德的暗示吧,這個島上絕大部分的居民都離開了,或許這裡也是如此。」K輕輕推開店門入內,順手開啟電燈,看來房屋並沒有因為人去樓空而失去電力。

「那大概去哪裡都一樣吧,我們就當自助式的好了。」S也跟著走進,逕自來到了廚房尋找食物。「喔看起來這裡的冰箱正常多了,客人想吃點什麼嗎?今天老闆請客喔。」

「老闆根本不在好嗎。」雖然K平時總是板著一張臉,但此刻還是能夠在他臉上找到些許的笑意。

他自己找了個位子正要坐下時,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停在空中。「等等,妳現在沒辦法煮飯吧,過來坐好。」

「炸點東西什麼的話我還是辦得到的好不好,你去坐好啦,去、坐、好。」不服輸的S用屁股頂著想要擠進廚房裡的彪形大漢。

但那纖細的身軀怎麼可能頂得動這個就算上了年紀身體仍非常硬朗健壯的白髮傭兵呢?K無視著S一點威脅性也沒有的話語,走到她身後環抱住對方的腰,一邊繞過她的身子拿起鍋鏟準備料理。

嘖,這老頭不是很懂嗎。

「那油鍋我來顧,你去煎點雞腿肉之類的如何?順便幫我拿一下圍裙。」她用下巴指了指掛在一旁牆上的小碎花圍裙,接著手口並用地將冷凍薯條的包裝打開。

兩人並肩待在略顯擁擠的廚房裡處理著各自的午餐,彷彿這間早午餐店是由這兩位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廚師的情侶一同經營的一樣。

與其說是一對正在參加陰險黑暗的聖杯戰爭的主從,更像是來小琉球渡假的觀光客,而S從昨天晚上登島直到現在也確實仍抱持著如此心境。

過了不久,他們端著自製的餐點上桌,S順手打開電視,將頻道轉到新聞台。

新聞內容大致環繞在全球的疫情現況,以及台灣政府為了因應緊張的時刻而做出的政策更動,還有提及前兩週的高雄市議員罷免案,這些稍微重要一點的新聞S剛才也在手機上看過一輪了。

剩下的就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地方新聞了,像是又有哪個白癡不遵守交通規則而車禍重傷、奧客不知道新的防疫規則而到便利商店大鬧等等,但對於小琉球島上發生的事件卻是隻字未提。

「沒有任何關於這裡的新聞,看來是完全封鎖了。」K一邊吃著以自製漢堡一邊說道。「不愧是羅德,能夠做到如此全面的消息隱蔽。」

「這島上的居民也真可憐,感覺就像是被台灣拋棄了一樣。」S用著非慣用手笨拙地拿著叉子吃沙拉。

「或許居民已經都離開了吧,就像這間店的老闆一樣。」

「阿災,搞不好還剩幾個漏網之魚留在小琉球島上也說不定。」

「……阿災?那是什麼語言?是中文嗎?」K滿臉困惑。

「喔,這算是這個島上的方言啦,不算是中文,意思是『不知道』。」她又吃了一片生菜後解釋著。「去年待在這裡時跟朋友學的。」

「朋友……嗎。」

S抬頭看著坐在對面的夥伴,他總是深鎖的眉頭現在看上去又多了幾分困擾,欲言又止的模樣讓人不由得在心中升起一份期待與害怕交織成的複雜情緒。

「S,我問妳一個問題,我希望妳能夠認真回答我。」像是在腦海中謹慎仔細地籌措最適當的用詞之後,K放下餐具、直直望進對方赭紅色的眼眸裡,開口。

「嗯,說吧。」對方如此慎重讓S下意識地打直了腰桿、洗耳恭聽。這麼嚴肅跟正式,要是你只是打算要求婚的話,那也太不會挑時機了吧。

「妳曾經後悔成為傭兵嗎?」

「噗,我還以為你要問什麼正經的咧。」S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麼膚淺的問題,簡直比求婚還糟糕。

「我是認真的。」K堅定的眼神仍直直釘在自己身上,S不得不收起玩笑的姿態,笑容難得地從她臉上消失。

「……我不覺得我有其他的路可以選啊。」她用叉子把玩著盤子上的薯條,心底有種不知名的不適感油然而生。「自從拿起槍的那一刻開始,就很難再放下了,這個你應該也懂。」

成為殺手、成為傭兵,不管當時是因為何種動機迫使人們走上這條路,那便是賠上一輩子的決定了。

K沒有回應,而是伸出手輕輕握住S小巧沁涼的手掌。

「幹我們這一行的,能夠中途退出、金盆洗手的根本一隻手數得出來,更何況是接觸過魔術的人?」S攤開手掌、與他那比自己大上許多的手十指交扣。「所以與其在那邊後悔成為傭兵,不如幹到自己滿意為止,然後找個好機會再談退休吧,那才是比較實際的作法。」

她說著自己的想法,卻同時在腦海裡響起了這幾天在惡夢裡聽見的名字……小祈。

她,是誰?

祈,是我曾經祈求著的什麼嗎?

我……後悔了嗎?

她搖搖頭,試圖將那道聲音趕出去。

「反正就是這樣子啦,沒什麼好後悔的,而且要是我真的會後悔的話我早在第一天運貨失敗時就收手不幹了好嗎?還跟你來打聖杯戰爭幹嘛。」S放開K的手,咧嘴笑著。

「……是嗎。」K垂下眼簾,再次睜開眼睛時,深邃的蒼藍裡充滿了決意。「若這是妳的決心,那我便會持續為妳而戰,直到戰爭結束之時,我希望妳能夠找到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不論那是什麼。」

「這是老一輩對年輕人的說教嗎?」S打趣地說,方才的陰鬱神情已然消失。「嘛,那不是現在要擔心的就是了,我們應該要先去找羅德找回我的手吧?」

「的確。」K將盤上最後一塊雞肉塞進嘴裡。「那就出發吧,一路上也要提防敵人的偷襲。」

「那就是你的工作囉。」S抓起清空的盤子,在K來得及攔下她之前便將瓷盤當成飛盤直直往廚房的水槽扔去,清脆的碎裂聲響起。「走吧?」

「……唉。」

這麼一個不按牌理出牌、凡事只依靠直覺不靠常識與邏輯的女人,不當傭兵到底還能從事什麼正經的行業,連S自己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啊,教語言的老師或許可以吧?而且還可以順理成章地跟學生發生肉體關係呢,色情片都是這樣演的。


兩人沒有事先與羅德預約碰面的地點,而那個奸商也已經不再對參賽者公佈自己所處的位置了,S和K只能在島上像是無頭蒼蠅般地搜索。

不過S並沒有因此而焦躁,反而挺享受挽著K的手腕漫步在小琉球島上的悠閒時光。

薄雲將南島艷陽的熱情減輕許多,伴著迎面而來的沁涼海風,空蕩蕩的馬路上沒有人聲的嘈雜,彷彿只剩兩人孑然於世,共享著存於彼此心中的寧靜。

兩人沿著濱海道路來到了一處名為烏鬼洞的觀光景點,一座白色磚造矮塔,半腰間是紅褐色的瓦片屋簷環繞,左右兩側則是上頭有數個矩形開洞的拼磚牆壁,灰白與土褐、橘紅色相錯的小片瓷磚構成某種S找不出美感何在的幾何圖像。

至於為什麼她一眼就能看出此地的名字呢?因為那白色矮塔的上頭便以斗大的亮紅楷體寫著烏鬼洞三個字,還在一旁附上了英文名稱:Black Devil Cave。

正當S納悶著這地名的由來時,她在建築前的小型停車場看見了一輛似曾相識的哈雷機車。

「啊,那是羅德的車子對吧?」S指向那輛與四周風情顯得格格不入的哈雷機車,在這幾乎沒有活人的島上應該也只有那個奸商會騎這種招搖聒噪的機車了。

「嗯啊,總算是找到了。」K點頭回應,而後跟上已經向前跑去的同伴。

S來到建築物前,以玻璃方窗為裡外區隔的空間,看起來是入園的購票處及剪票口,一旁有著以鐵製的矮欄桿擋起的入口,但現在整個島都找不到活人的狀態下,自然是變成免費入園了。

她拿起櫃檯前的旅遊簡章,隨便翻開一頁閱讀。「明永曆十五年,延平郡王鄭成功,克復台澎,驅走荷人。少數黑奴未及歸隊,逃來本嶼,潛居此洞……等等,這個烏鬼指的是黑人嗎?這名字很不政治正確啊。」

S看了看簡章上記載的命名來由之後,感到無法苟同。

「那個年代並不在意這些,至於地名或許也已經被眾人所習慣了,能不能跟上時代風氣而更名就不是我們能管上的事情了。」K一邊跨過欄桿一邊回答。

「也是啦,不過這不就代表這個洞穴裡死過人嗎?怎麼還會變成觀光景點呢?」在S的印象中,華人社會裡十分忌諱陰森靈異之事,這樣的地點應該會被認為是陰氣鼎盛之地,居然還能夠被當成熱門觀光景點,她實在是想不透。

S將簡章隨手一扔,跟著同伴進到了園內。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位在珊瑚礁岩岸之上、能夠遠望蔚藍海洋的涼亭,以及腳邊延伸至礁石構成的蜿蜒洞穴內的參觀步道。

佔地不小的涼亭內有幾個小型攤位,販賣著各種小吃及飲品,而那個留著墨綠色長頭髮的奸商就坐在其中一個名為烏鬼洞雪花冰的攤位前面。

「嗯?」原本低著頭在吃雪花冰的羅德,聽見了聲音之後抬頭看了看走過來的兩人。

「哈囉~」S用沒有手掌的右手跟前僱主打招呼。「聽說我美麗纖細光滑白晰的手手在你那裡啊,吉良吉影?」

「那名字是在說誰呢,我可不認識。」羅德又舀了一口冰,同時吐槽。

嘖,這些男人真的很無趣,還是說魔術師都這個死樣子?

S並沒有說出她的抱怨,只是十分自然地坐到羅德對面的位子上。

「照你所說,這邊過來找你拿她的手了。」K坐到S旁邊的空位,神情認真。「你想要什麼作為代價?」

「嘛,我確實如期把令咒剝離了。」羅德邊說邊繼續吃冰,「但現在風向有變,正式承認你們是御主也不是做不到。」

「聽起來是有什麼需要我們力量的事,對吧?」

「啊啊,我在想你那邊也應該是時候要聯絡你了。」

語畢同時,K的老型號手機識時務地響起,發出傳統呆版的手機鈴聲。

「……我離席一下。」K離座去接電話,看上去表情有些凝重。

「簡單來說,高雄那邊出事了。」羅德放下湯匙,總是嬉皮笑臉的他現在終於笑不出來了。「泰戈爾的討伐似乎沒有成功。據情報來說,他甚至拿到了我這邊的令咒。」

「Oof, that sounds not good.」就算是S這種不在意氣氛的人也能察覺到現在不是什麼開玩笑的時機。
「拿到你的令咒……為什麼?還有參賽者留在高雄?」

「這件事你們當然不知道。因為這場戰爭的『種子』會在至少一騎從者退場後才會出現,屆時我才會將所有關於她們的情報釋出……預定上來說啦。」羅德無奈地說,看來是計畫趕不上變化了。

「種子隊員便是昨天雨婷找來的金援幫手:張芳玲。這次能辦成也多虧了她的配合。嘛,算是利益交換吧。」

「原來是她啊。」S點點頭,其實她對張芳玲這個人快要沒印象了,只依稀記得與前些日子多次前來攪局的西裝女子外貌相似而已。

等等,既然羅德你都有找人配合了,阿為什麼我們還是每天晚上被泰戈爾找上?蛤?這代表你其實根本沒有做好什麼完善的計畫對吧!

「所以這樣來說,有令咒的泰戈爾可能就會過來小琉球……」S像是自言自語著低語。「那格烈特呢?他又不用電話的,所以現在跟K對話的人是誰啊?」

「他完全是個機械白癡啊……」羅德扶額,面色憔悴。「根據我的猜想,那應該是張芳玲的手機打過來的。」

「這年頭真的要學著用電子產品啦……等等,當我沒說。」S原本還想笑格烈特太老古板的,但萬一人家真的跟K一樣是老頭子的話就太失禮了。「那麼,在泰戈爾可能會過來的狀況下還要繼續聖杯戰爭嗎?還有我要拿回我的右手。」

「當然了。如果那邊提著令咒過來,聖杯也不可能不承認泰戈爾是御主。」羅德咬牙切齒地說。「但那傢伙的目的不是獲取聖杯,是搞垮這場聖杯戰爭。讓他得逞,你們就都甭玩了。」

「嘛,再加上新仇舊恨,我覺得我作為主辦方是有足夠的理由肅清他了。」羅德拾起湯匙,吃了一口冰緩和情緒。「你們之間怎麼打我不管,但泰戈爾一旦出現在這座島的可視範圍內,你們就得將他列為優先攻擊對象,直到他的存在完全消滅……同意以上協議的話,手就可以還妳。」

「所以我們這些人可以當作會多一個種子成員參賽而且他還狗幹強?真棒。」S做出了自己的結論。「我覺得這些事情也得讓其他人知道,如果我乖乖聽話了結果其他人根本不管,那我不就跟白癡一樣了嗎?而且我的手一開始就不屬於你,我只是要拿回來罷了,只拿回屬於我自己的東西卻要平白接受協議我可不要。」

「早就知道妳會這麼說了。」羅德把某個東西從懷裡掏出來拍在桌子上,「我已經跟其他勢力約好了等一下會見面,不用妳提。」

那是S的手。上頭只剩下一道令咒。

「欸,我的寶貝右手這樣給你摔桌上的啊?過了十二小時肢體會僵硬、容易斷掉欸,接不回來你負責?」S不高興地瞪了羅德一眼。「告訴我那條令咒被摘出來給誰了。」

「在我手上。滿意嗎?」羅德一手托腮,另一手的手指敲著桌面。「要負責接的是我,摔兩下不會怎樣的啦。」

S狐疑地看著羅德,她不覺得他具備相關的醫學知識,至少一定比自己少。

「為什麼摘掉?你昨天應該有看到K才對,既然有見面就知道我要來拿,那為什麼要把賣給客人的東西收回身上?」

「因為讓你們聽命不值兩道的價錢。對於其他方的御主,我也會開價一道。」他不以為意地聳肩,「這樣有說服妳嗎?」

「不對欸,你之前賣了令咒給我,銀貨兩訖,那兩道令咒跟我的右手本來就是我的東西,撿到遺失物應當歸還給擁有者,聽令歸聽令那跟我的右手是兩馬子事,不要因為我只讀到小學就想呼嚨我。」

「怎麼會是妳的東西?這是我從其他陣營交易拿到的欸?」羅德作勢把S的斷掌收回去,「昨晚是誰的手被砍斷我不知道呀,妳在說什麼?只是恰好妳的手斷了,我提供了一隻剛好可以接回去的東西而已呀。」

「喔好,現在我知道要跟誰討債了,謝囉。」他媽的砍了別人的手再當成商品賣掉,是有沒有這麼不要臉啊黃雨婷。老娘就算殺人吃人也從不把人體拿來賺錢,現在妳砍了我的手再拿來這裡賣掉,真他媽的噁心。

還有眼前這個死要錢的渾蛋,那手掌上滿滿的都是屬於自己的刺青,說認不出來是瞎了嗎?難怪只知道請兩個保鑣還找了一個不會保護自己的張芳玲當同盟。

「手給我,我接受你的『協議』。」手不拿回來可就沒辦法殺了雅妮絲特跟雨婷對吧?羅德這筆帳大可之後再算,但拿不回手的悶虧S不會吃的。

「哼,那就這麼辦吧。」羅德看向此時剛結束通話走回位子的K,再次掏出斷掌放在桌面上。「你那邊也同意吧?」

「……這邊沒有異議。」K點頭,「情況嚴峻,有可用資源就必須爭取。」

東西就在別人手上是能有什麼異議?該死的奸商,咒你這次聖杯戰爭賠到脫褲子!

「那就這麼定啦。」羅德眼看雙方達成共識,便抓起桌上的斷掌以及S的右手臂,直接將斷面用力地靠合。

說時遲那時快,S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便看見傷口上糾結扭曲的痂皮瞬間迸裂,並且自斷掌側的橈骨、尺骨的斷面上突出四根金屬色澤的支架,硬生生地插進自己的手臂裡。

像是高壓電流無情地竄過身體一般,劇烈難耐的疼痛轟炸著S的腦袋,她痛得立刻抽回自己的右手,還差點把整張桌子給踢翻。

「Сука!」S痛得眼眶泛淚,右手憤怒地立起中指……右手?

一臉詫異的S轉轉自己的右手掌,還是很痛但是可以動,而且刺青處也完美地接回去、美麗依舊,斷面處並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太怪了吧,這個必須跟「曾經跟百歲人瑞打過砲」一起列入自己人生中的三大奇觀之一。

「下次溫柔點,這樣強硬不會討女孩子喜歡的。」S痛到眼眶有點泛淚,惡狠狠地瞪著羅德說道,而後開始吃羅德桌上剩下的雪花冰,酸酸甜甜的讓她頓時認不出這是什麼口味。「那K,你聽到了些什麼?」

「我只是暫時把它接上。肌肉跟神經應該沒問題,但骨頭沒那麼容易接合。」羅德拍拍屁股起身,看來是打算離開了。「一個禮拜後支架會溶解,到時候記得去醫院打石膏。」

一般都是反過來的好嗎,你腦袋果然進水了吧?

而且那應該也不是打石膏能解決的事情呢,至少要骨釘了吧。S默默地在心中吐槽,順便對於自己的醫學知識還是較為豐富而感到些許自豪。

「大致上跟羅德說的一樣,是格烈特打過來的。」K說道,「張芳玲的右手從肩膀處被齊根切斷,但格烈特帶她成功撤退了。目前沒有大礙的樣子。」

魔術師對右手到底有什麼意見?為什麼每個人都針對右手呢?這些右撇子本位主義的傢伙。

「沒有大礙也是挺了不起的,那他之後也要過來小琉球嗎?」如果有他在的話,到時候泰戈爾出現也會有比較多人手……吧。

「不,似乎還不會。」K說道,「那邊說等計畫定好以後會再聯絡這邊。」

「嗯,好吧。」S把羅德的雪花冰吃到大概剩下三口的程度,便擦擦嘴巴要離開了。「感謝你的冰,吉良吉影,希望下次碰面時你沒有又撿到其他人的手。」

「難說喔,現在斷手的可不只妳一個。」羅德走出店門口,對著身後的兩人揮揮手。「晚上六點到北邊碼頭來,有事要交代。」

隨即他便踏上了哈雷機車,留下大量煙塵及噪音之後消失在兩人的視野中。

看吧,這傢伙一定是吉良吉影,這麼喜歡撿別人的手,搞不好他幫自己接手上來時手掌已經變成炸彈了。希望同樣斷手的黛莉拉不要也被他敲竹槓了。

等到羅德離開之後S這才注意到這間冰店根本沒人顧,剛剛的冰好像是羅德自己擅自用店內的設備製作的。也難怪他敢這樣明目張膽地甩自己的手出來。

「K,我們該去哪裡呢?我把手接回來囉。」S用剛接回來的右手做了性暗示的手勢,希望能緩解一點他緊繃的情緒。

「魔力供給已經恢復了,表示我能夠提取妳的魔力進行治癒。」K說道,「不過我不會勉強妳,也不會勉強妳去做那類事情運用身體提取魔力。要怎麼做,端看妳自己。」

「噢……原本只是問你要不要做個開心也好,不過也罷。」S有點落寞地低下頭。自己應該還能找到一些無辜的島民吧?如果還有人笨到待在這裡不走的話。

「那麼要去哪裡呢……雖然很想要直接去找雨婷算帳,但我覺得跟黛莉拉一起上會比較有勝算。」S摸著下巴,翹著二郎腿說道。

「可以先嘗試聯絡她們陣營,順便確認昨晚的戰損。」K說道,「畢竟那邊手指也被切掉了,說不定對於戰鬥會出現障礙。」

「在你睡覺的時候聯絡過了,除了手指被切掉之外其他沒什麼太大戰損。」S用手機拍了張自己的右手的照片,傳給黛莉拉。

「不過我確認一下蛤,米蘭達是關公的御主對吧?」

「對。我親眼所見,不會有錯。」

「昨天米蘭達是帶傷撤退的對吧?既然阿龍也是帶傷的狀態,那應該要先找誰算帳呢……」S用手指敲著桌面思考著。「不如先回到住處好了,在附近調查一下,建立制高點及監控系統等有利條件吧,順利的話便前往島上的警察局,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東西。」

「那就這麼辦吧。」K點點頭,基本上他也不怎麼提供意見的,但至少他會全力支持自己的想法,也不會在一旁放馬後砲,這樣也就夠了。

對了,既然店內沒人,那就代表這邊也變成自助商店了對吧?

S溜進櫃檯,開始翻箱倒櫃地尋找,也順利地在根本沒上鎖的抽屜內找到一疊白花花的鈔票,她喜滋滋地將現金全部收進自己的皮夾裡,好一個順手牽羊。

而後她又掀開一旁的冰箱艙門,從裡頭拿出兩瓶妥善冰鎮的礦泉水,扔了一罐給白髮傭兵。「來,老闆請客!」

「……」K無語地接下礦泉水,看著自己的同伴十分熟練且毫無悔意地偷竊,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台灣的店家真熱情,今天就被請了兩頓呢。」S轉開瓶蓋,仰頭喝了一大口冰水,沁涼的觸感自喉頭擴散至全身,暑氣一掃而散,通體舒暢。果然夏天還是得喝冰水啊!

這時她才注意到一旁一直盯著自己看的視線,S看了看滿臉寫著無奈的K,再看看自己手上的礦泉水,而後向他遞出。「想喝我的口水就說嘛,那麼眼巴巴地看著我幹嘛?」

「……算了。」K放棄反駁,乖乖地接過寶特瓶,一飲而盡。

至於黛莉拉那邊,S將自己的右手的照片傳了過去,順便交代一下自己接下來的行程。

「那真是太好了。」黛莉拉過了不久之後便傳來回覆,S總覺得能想像出她拿著手機謹慎地打字輸入的模樣。「兄長大人說他跟羅德先生約三點。」

「好啊,希望妳們跟那個奸商談的順利。」真希望她不要被羅德敲竹槓了,天知道那個賤人還想要從參賽者身上撈多少油水。

與盟友交接完畢,S便挽起K的手臂,兩人慢步回到那間被鳩佔鵲巢的空房。


兩人回到自己下榻的地方,準備著武器與裝備等物品。

S大約花了一個小時標出了住處附近,以及其他島上肉眼可見的高層建築位置。雖然說是高層建築物,但是最高的也不超過十層樓,跟市中心比起來根本都算是矮房而已。

而且就這麼點高度的話,身為狙擊手的她也很難為,難以取得最佳的制高點實在是不好辦事。

嘛,再挑剔也於事無補,S帶上了手槍及狙擊槍之後便和K動身前往島嶼西北方的警察局碰碰運氣。

這次兩人一路上沒什麼閒聊,或許是已經感受到了戰爭即將繼續進行的緊迫感吧。

小琉球警局雖然外觀上是較為新式的建築物,但仍然是棟只有三層樓高的矮房。大門前方有一處小型的警車專用停車場,兩輛顯得有些老舊的黑白相間警車停駐於此。

門窗都是關上的,而且所採用的玻璃材質讓人難以從外面進行觀察。

正常來說警局若是執勤中應該會將大門敞開才對,而且昨天明明島上鬧的沸沸揚揚卻不見公家機關的介入,S直覺認為這不應該只是羅德壓下聲量的結果,而是小琉球發生了異變。

S用手勢示意K往警局的後面移動,自己則負責大門的突破……她直接走上前敲門了。

「Excuse me, is anyone there? 」

不出所料地沒有人應門。警局內部的燈是開著的,就像這兩天以來遇到的狀況一樣匪夷所思。

S確定手槍上膛之後,左手在外套口袋裡握著短匕首之後輕推門扉。

玻璃門並沒有上鎖,警局裡頭只有一名警員,而且看起來處於剛換完衣服坐到座位上便倒下昏迷的狀態。從門邊的打卡紀錄來看今天僅有一個人有打卡,但理論上要出勤的人應該有五個才對。

「是暗示魔術。」K走到那個昏迷的警員旁邊測了測他的脈搏,「會逐步感到疲倦,接著失去意識的那種。」

「所以沒有提早離開島上的人就會變成這樣子嗎。」S看了看趴在桌上昏睡著的員警,似懂非懂地說著。

畢竟員警是沒辦法像其他島民一樣先行離開小琉球,他們還是得來上班的才對。但如果這裡還能看到活人就代表可能還有其他平民待在這個島上嗎……

「管他是怎樣,總之省得我們輕鬆。」S聳聳肩,將無關緊要的顧慮拋之腦後。「先找到鑰匙吧,離開前一定要鎖上,這裡就是我們的第二據點啦。」

既然輕鬆地獲得了警局的控制權,那就要找到監控島上的監視設備控制中心,如果可以的話就再找到武器存放的地方吧,台灣的警察應該也有配槍吧?能夠補充一些子彈或是找到手銬等物品也好。

S開始在警局之內探索。八張相互靠攏的辦公桌上都堆滿了資料,但那與現在的目的毫無關聯。

她繞過辦公桌區域,走向建築物深處的獨立辦公室,木門上的標示牌寫著「局長辦公室」。

這裡或許才能獲得這間警察局較為重要設施的鑰匙吧,S心中如此盤算著並一邊推開薄板木門。不出所料,她果然在這裡獲得了位於二樓的監控中心,以及地下室的設備儲藏間的鑰匙。

一切都有點順利過了頭,這都得歸功於羅德的暗示魔術呢。雖然自己心中完全不想要向那個賤人道謝,但此時的確是因為他才能讓自己在這裡暢行無阻。

監控中心的擺設並不像各種影視作品裡的那樣子,整個牆面的螢幕都在即時轉送島上各地的監視器畫面,反而是只有三個並列且型號老舊的螢幕,想要切換顯示的畫面就得透過電腦操控才行。

監視系統沒有異常,可以正常地切換畫面來使用,只是讀取的時間稍長了點。

嘛,這也不太意外,不如說還能用就是萬幸。總之先讓畫面顯示於較重要的幾個路口還有港口方向。

S同時開啟數個視窗、調度著各個監視器畫面,看起來主要幹道跟港口區域皆是一片寧靜,理所當然地連個路人都沒有,倒是有看到幾隻流浪狗在閒晃著。

她再次調整畫面,來到了昨晚發生戰鬥的民宿附近。由於昨晚離開之前羅德為了消除痕跡而放了一把火把民宿整個燒了,現場一片焦黑、滿目瘡痍,而且大概是因為沒有消防隊到場撲滅火勢的關係,火勢延燒到了隔壁的另外兩棟民房,所幸沒有把整個小琉球燒光了。

而就在祝融焚燒過後的斷垣殘壁附近的馬路上,留有大範圍的地面破壞痕跡,想必這就是半夜K獨自出戰時發生戰鬥的場地吧。

路面掀起、車輛翻覆,一旁甚至有一棟三層透天矮房被攔腰斬斷,這到底是怎樣的英靈才能辦到啊。

打成這樣子警局這裡卻沒有收到任何報案,S更加體會到這座島已經完全陷入靜默了。

這些自私的魔術師們把麻瓜的生活空間搞得一團亂,甚至拉了一堆凡人下水之後再來抱怨善後及維安太過惱人,那為何不一開始就挑在一個不會影響到平民的地方進行聖杯戰爭呢?俄羅斯一整片鳥不生蛋的極寒凍土區以及非洲的撒哈拉沙漠歡迎各位魔術師的拜訪喔。

S搖搖頭,她仍無法認同這場戰鬥中任何一個魔術師,宣洩著心底最邪惡貪婪的一面、至對方於死地的相互廝殺,只為了滿足自己令人作嘔的私慾。

就沒有一個參賽者能夠像自己一樣是抱持著無私的心、只為了完成同伴的夢想而奮力作戰的嗎?

在心裡怨嘆著的同時,S獨自來到位於警察局地下室的儲藏間。

解開了藉著三道繁複的鎖封起的厚重鐵門,裡頭果然是保管著警用槍械的裝備間。

稍微翻找了一下,不得不說這裡的設備真的有點舊啊,幾乎每一把手槍的外殼都已經明顯地磨損,有幾支警棍光是要甩出就十分困難,更別說防彈衣跟鎮暴盾牌了,整個警局裡居然只有各不到五件是怎麼回事?是台灣治安太好導致警察的設備也如此窮酸嗎?

在篩選過後,S留下一把看起來還堪用的90手槍拿給K,這把已經是二十年以上的舊式型號了,看來處於鄉下地區的警務設備沒能跟得上本島的設備更新呢。

萬幸這裡還有能夠使用的手槍彈藥,而且是自己手上的SIG-sauer P320所使用的九公釐帕拉貝倫彈,彈匣也是能夠通用的雙排式十七發彈匣,真可說是大豐收。

S在謹慎思考過後,還是乖乖地在外套內穿了件合適尺寸的防彈衣,雖然破壞了想穿得美美地出門的美夢,但面對接下來的戰鬥看來還是需要妥協。

用背包帶上兩副手銬,並將手槍膛內子彈補齊之外帶走四個滿載的彈匣,整裝完成。

她慢悠悠地走回一樓,於此同時K的手機也正好響起,是格烈特打來的。S示意他將通話轉為擴音模式,省得自己等一下還要問他對話內容。

「我會在將張家當主送到安全的地方後登島與你們會合。」格烈特粗曠的嗓音從另一頭傳來,他的語氣聽起來有點急迫。「預計會在東面的港口上岸,傍晚以前會到。」

「格烈特要來了啊。」S坐在其中一名員警的辦公位上,撐著下巴說道。

他來就代表事件要越來越麻煩了,真是抱歉啊小琉球,這場戰爭打完大概整座小島都要沒了。

「詳細的情報等會合再說。」連點回覆的時間都不留下,通話嘎然停止,電話另一頭只剩下呆版的嘟嘟聲。

「比起單獨在高雄挑起戰鬥,在這邊的勝算高一些吧。」K收起手機,開始拆解S替他從警局裡找到的手槍。「對組織來說是不壞的局面。」

「但是就算我們順利討伐泰戈爾好了,接下來還要搶聖杯呢……怎麼那麼囉嗦。」S把雙腿都跨上了桌面,整個人慵懶地埋進辦公椅內。

「阻止他對我們來說仍是當務之急,若是羅德能夠與其他參賽者達成協議,屆時討伐戰也能獲得較多助力,別想太多。」K抬起頭來看著S回答。

「是沒錯啦……」S接著打了個大哈欠,看來一大早起床加上昨晚的睡眠仍未足夠恢復精神,現在一進入閒暇時間就有點犯睏了。

「妳可以先去休息,這裡我看著。」他體貼地說。自從前天的肌膚之親以後,K對S的態度已經從置之不理變成無微不至的關心了,雖然有點不習慣但還是讓她的心頭暖暖的。

「也好,反正黛莉拉那邊也還沒聯絡。」她對著同伴伸出雙手。「抱我去那邊的沙發上。」

K頂著一副強硬地把吐槽吞回肚裡的無奈表情,聽話地把S公主抱到警局一角的沙發上,順便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當作被子。「我四點左右叫妳起床,妳就休息一下吧。」

「好啊。」她閉上雙眼、嘟起嘴唇。

「……」儘管S閉著眼睛,她仍能感受到從K身上散發出的不甘願。

過了片刻,S感覺到自己的瀏海被輕柔地撥開,而後一道粗糙但溫暖的觸感如蜻蜓點水般一閃而逝。

「趕快睡啦。」K的語氣中有著藏不住的害臊,他伸手揉亂S的細柔紅髮之後便離開沙發旁邊,就腳步聲判斷,應該是回到辦公桌附近警戒了。

嘛,雖然與預期不符,不過及格了。

S露出滿意的笑容,而後沉沉地向夢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