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機器寵物與回憶 (下) 有感情的機器

　　距離圓圓終止行動的時間，就剩下僅僅的十二小時，同時，也是這段連假的第一天。曉格依舊還在樂頤家中，陪著圓圓。

　　表面上在樂頤家的院子中玩得相當開心，然而樂頤知道此刻曉格的內心是不捨的、難過的。

　　不過她同時也注意到，律用自己的身體，和自己的媽媽交談，並讓律做一件聽起來根本是「犯罪」的事情。

　　⋯⋯雖然說這是她家的財產一部份，但律做出這行為，著實讓樂頤感到驚訝。不是說律做出什麼違法的事情，而是她「帶著情緒」去做這件事。

　　「那個，律，媽媽昨天的要求你做的事情，你是帶著什麼情緒下去做的呢？」

　　「怎麼說？」

　　「我感覺你是帶著情緒去做駭進連結中樞這件事。」

　　「我沒有情緒。」

　　「那位為什麼會答應媽媽要求的事情？」

　　「這是我透過演算後得出的最好解決方式，僅此而已。」

　　「⋯⋯是嗎。」

　　老實說，對於律會如此回答，樂頤早已經料到，但是她深信律一直在欺騙著自己。坐在客廳沙發上辦公的林黛，也早早意識到樂頤知道這件事，擔憂的輕嘆，便繼續做著自己的工作。

　　她知道律依然保有「自己是人工智慧」的想法，對於自己產生出情緒這件事依舊保持不認同的理念。

　　明明成為人類都無法控制的存在，還這麼拘泥於過去的身份，真是奇怪的存在。

　　但她也深信，律應該把她昨天晚上的話，如實完成了。就算改的有點失敗，但這點時間，足以讓曉格和圓圓做個告別。

林黛看了看客廳的投影時鐘。啊，又少了一個小時……距離告別的時間，更加靠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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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稍縱即逝，距離圓圓被銷毀的時間，只剩下半個小時。

　　意識當中的律，也注意到時間上的流逝，可是它擔憂自己為圓圓所邊城的程式能不能在這關鍵的半個小時跑出來。

　　「怎麼了？」樂頤陪著曉格和圓圓，並注意到意識中的律的異狀，擔憂地問道。

　　「沒事。」律裝作淡定，實際上它並不知道為甚麼自己的記憶模組會感到如此的雜亂無序，好像是人類為了甚麼事情操碎了心，可是它是人工智慧，沒有心，也只能這麼解釋。

　　同樣，擔心時間流逝的，不只有律，還有林黛，雖然她給律的建言很多，可是實際上她也無法確切知道自己給出的建言是否正確，她苦笑看著孩子們。

　　這時，一雙大手搭在她的肩上，林黛往後一睹——是自己的老公，任翔宇，他關心著自己的妻子，問道：「小黛？」

　　「無事的。」林黛嘴上說的和她的表情有所出路，她的表情寫滿著複雜又擔憂，而這份擔憂，則是望著正在與圓圓共度最後時光的樂頤和曉格，尤其是曉格，雖然表面上是笑容滿面，可是她心情卻是十分五味雜陳。

　　「⋯⋯。」翔宇看著林黛所注視的方向，明白些甚麼，於是他緩步走向曉格的方向，殷切的問：「可以借一步說話嗎，曉格？」

　　「親愛的？」

　　「翔宇叔叔？」

　　不只林黛和曉格這麼驚訝，連在旁的樂頤都顯露出驚訝的神情。沒有人知道翔宇要做些甚麼，可是他在曉格面前，低著頭。
　
　　「圓圓一事，我很抱歉。」

　　「翔宇叔叔為什麼要道歉？」曉格疑惑為什麼翔宇要對自己道歉，不過翔宇卻依然愧疚說道：「感覺我的決定傷害了妳。」

　　「⋯⋯翔宇叔叔不需要道歉，我知道這也是叔叔你迫於現實所下達的決定。」

其實曉格知道這是身為高層管理者的職責所下達的決定，她多少感到不服氣，但也無可奈何。翔宇嘆口氣，苦笑地看著曉格：「但我還是過意不去。」

　　「不要過意不去，翔宇叔叔。」

　　曉格大喊一聲，讓翔宇愣住，她接著緩口氣，繼續說著：「歸根究柢，還是我放不下圓圓的原因。」

　　說著說著，她的臉頰上畫出了兩道淚，所有人都沒有說些甚麼，空間寂靜的只有冷氣運轉的聲音。

　　樂頤和林黛都想說些甚麼，但都說不出口。她們想安慰曉格，可是自己又怎麼能夠完全懂她的心情？安慰曉格可能也會帶給她二次傷害，可是又不能甚麼事情都不做。

　　而律，則是靜靜地等待「奇蹟」的來臨。突然——「……曉……曉格……」

　　「開始運作了？！」樂頤在意識中吃驚的說著，律則是點點頭，繼續讓樂頤專注於這場「奇蹟」運轉的始末。

　　「說話了？！」翔宇和林黛都相當訝異，雖然知道有動過手腳，但是卻也沒想到居然是讓寵物「說人話」這件事，更不用說曉格，眼前這隻養了１０年的寵物，居然在要消逝之前說話了。

　　「圓圓……！！」

　　「是我喔……曉格。」圓圓抬頭看著自己的主人，但曉格始終不敢置信地問：「你怎麼會說話？」

　　「我、我不知道。」

　　圓圓自身都不知道為甚麼會說話，可是唯一知道真相的律，也有了驚訝的情緒，雖然尚未被樂頤發現，但是連它都已經不知道到底發生甚麼事情了。

　　「難道說竄改的是……？！」樂頤對自己意識當中的律問道，可話才落到一半，律還沒緩過來，緩緩道出：「這不在我的竄改範圍內，到底發生了甚麼……！！」

　　「甚麼？！」

　　樂頤雖然不太知道律竄改的是甚麼，但是她剛剛從律的話中得知可能圓圓已經脫離了人類的控制範圍，開始說自己的話了。

　　其實原本律給圓圓竄改的是給它一段話去運作的記憶模組，但是它卻說出了不是那句話的言語，也就是說，它跳脫了模組，擁有了自我意識。

　　這很不現實，但也不無可能，只是一般遇到這種情況，都會想盡辦法處理掉。只是……對於圓圓來說，在壽命的最後，脫離人類的控制，說出對主人最真摯的告白，這是一個奇蹟。

　　圓圓不發一語的看著曉格，曉格的眼光也不離開圓圓，她知道圓圓還想說些甚麼，靜靜地等它回應。

　　「圓圓？」
　
　　「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只想跟妳說聲謝謝。」

　　「我也是，圓圓，我想說聲謝謝。」曉格的聲音越來越哽咽，接著她繼續說著：「圓圓……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但是、但是——！」

　　「沒關係的，曉格，我、我……都知道喔～」

　　「誒？」

　　圓圓的話驚動了曉格，它便帶著不成熟的語言模組發出語音訊息：「圓圓我一直、一直都知道曉格都沒有把我當成寵物看待，就算知道自己再過幾分鐘便會消失、失，我我我我……我的連結中樞中一直都會存在一個名叫『屈曉格』的人類存在，因此我、我……我希望、望妳能帶著與我生活的回憶，代替我繼續看這個、這是世界……」

　　「嗯、嗯！」曉格答應圓圓，但她和它同時也知道，時間已經快到了，更不用說是在一旁看著的樂頤和她的父母。

　　「時間差不多了。」律淡淡地說著，而樂頤則是感慨地在意識中附和著它：「是呀。」
　
　　十一點五十九分又五十秒，圓圓道出：「我快消失了，那麼、那麼晚安，曉格。」


　　「……」

　　她聽頓了一下，在那五秒鐘內，弱弱地向圓圓道生最後的晚安：「晚安，圓圓……」

　　隨後，圓圓的視線變成一堆雜訊，最後切掉，下一秒從出音口發出官方訊息：「Ａ５８９１感謝您的使用，本服務於１０月１０日終止服務，感謝您對於本產品的愛戴，敬祝身體安康，小Ｐ寵科技公司期望與您有緣再會，謝謝。」

　　不知道圓圓有沒有聽到，可是……曉格則是緩緩地放下圓圓，突然轉身抱住樂頤，頭縮在她的肩上，而從頭看到尾的樂頤欣慰地拍拍曉格的肩膀，但也沒注意到自己的眼角開始泛起淚水。

　　「太好了呢……圓圓……。」

　　「樂樂……樂樂……嗚哇哇哇哇！！」曉格把樂頤越抱越緊，她已經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開始放聲大哭。

　　樂頤只能輕輕地安撫，她不知道該說些甚麼安慰的話，只能在意識中與律交談對於此事的看法。

　　「我想圓圓也不想離開曉格。」
　　「但圓圓的壽命取決於人類，樂頤。妳要記得不管是ＡＩ還是機器人，又或者是其他科技產品，他們的壽命長短，都取決於人類的使用和考量，以及時間的更迭……」

　　律很明白圓圓的處境，它身為人工智慧，壽命取決於人類手上，自然對於人工智慧的銷毀感同身受，應該說是同樣遭遇。

　　「畢竟，我也是這樣被強制結束生命的呀……」

　　「律……」

　　樂頤能懂律言語上的意思，畢竟它經歷過「死」，所以知道人工智慧的死法，能感同身受，但同時對此也感到無奈，只是在律的認知中，它始終不承認自己早已有情緒這件事，樂頤能聽得出來，也能感受出律的無奈和感慨。

　　她嘆口氣，苦笑地看著律：「不過，往好處想，律也是因為這樣，才能跟我相遇不是嗎？」

　　律沒有回應，就只是默認了樂頤那樂觀的回應。可是，樂頤瞬間沉下臉，對現在正在自己懷中的曉格放聲大哭的原因同樣感到無奈和感慨，不過她看著這個場合，那飛躍性的思考在瞬間想到了甚麼，於是在意識中用試探性的口吻問道：「律，圓圓他可以成為虛擬人格嗎？」

　　「不知道。」

　　「……。」

　　樂頤再度苦笑，沉默片刻便回道：「圓圓最後的那句話……我感覺到它很不捨。」

　　「隨便妳怎麼解釋，不過……」

　　律透過樂頤的雙眼，看著放在地上的圓圓的機體。

　　「不過有感情的機器，確實存在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