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站:已成過去的紅磚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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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1-27
  我在咖啡廳叫了一杯美式和一份巴斯克。我以為糖分能使我快樂,可悲傷被放大到一個點時,攝取巨量的糖都無法讓快樂蓋過傷悲。這個世界的悲傷已經滿溢,即使透過運動來獲得的快樂也會消縱即逝。明明那是以肉體的疼痛為代價獲取的快樂啊,居然堪比曇花一現。

  身處悲傷橫流的社會,不能怪胖子不運動還暴飲暴食。因為暴飲暴食很輕易就能得到曇花一現的快樂,只要不停吃,說不定悲傷便不能觸碰我們。然而再怎麼尋找快樂,悲傷就像人生導師,不時提醒我們快樂是虛無縹緲的。快樂在接觸到的瞬間就會消失,追求快樂是種無止境的慾望,慾望是無法滿足的。我們越是滿足慾望就越痛苦,滿足慾望固然是人的本性,這種本性才使痛苦伴隨。

  人生的本質是痛苦的,所以我們在初生之時才懂得哭泣,經歷成長使我們忘記了人生的本質。因為我們被滿足慾望的思想潛移默化,讓慾望充斥世間,才能令世界正常運作,這種「正常運作」便是造成痛苦加劇的原因。

  我聽人說地獄出現是因為人有慾望,對得到所有的慾望,成為人的慾望,利欲熏心導致我們下地獄受苦,地獄最大的懲罰就是讓你得不到。對金錢、性慾、榮譽、情慾、外貌等等慾望的渴求。這些慾望組成人類社會,而下地獄的人是因為慾望,那我們身處的不就是地獄嗎?這個地獄正是人間啊!在人間地獄裡,我們得不到滿足慾望的種種已是對我們的懲罰,越滿足不了懲罰越大,痛苦則越強烈。造成痛苦的慾望就像詛咒,刻在我們每一代人的身上。上一代人因詛咒而迫害下一代人,讓他們延續詛咒。正因詛咒,名為慾望的地獄才不會到頭。那什麼時候才會到頭?也許要到人類死光的一天吧。

  既然人生於世便要接受痛苦,那我們應該從出生開始就該成為苦行憎,接受痛苦,拒絕人類滿足慾望的天性。人類就習慣痛苦,然後在該死的年紀死去,也就是古代的平均壽命。死去後就連所謂的靈魂和精神都毀滅吧,連轉生成人所定義的神佛都是痛苦的,就讓我們真正的歸於塵土,不要再讓痛苦延續。

  享受完美式和巴斯克後,我便前廣州紅磚廠。七八年前好像還沒有「打卡熱點」一詞,那時純粹就到一個觀光點遊覽,感受它的一切,享受兩個人的時光。現在就只為了「打卡」,景點再怎麼美麗也注意不了,只要有相片就可以到各大社交平台上炫耀。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這次旅程過得特別快,以前到任一個地方體感上都要一小時左右,現在差不多半小時就可以到達目的地。可能是和妳一起的時光,時間的流逝都會比較慢。現在只剩自己一人,就想快點結束連日的行程,才覺得時間變快。看來我也變成「打卡」的人,只差炫耀未做到。

  由動物園站坐地鐵到員村站只需十五分鐘,由員村站走到紅磚廠只要二十分鐘的路程,不算太遠。我記得那次我們的路線差不多,只是尋找紅磚廠時稍有迷路。我想現在大多數人都不會迷路,因為手機上的地圖基本可以安全地將我們帶到目的地。

  我從珠江邊上悠閒地走向紅磚廠,越走越覺得奇怪,該出現紅磚廠的路段,反而變成一個建築工地,一輛一輛的工地車輛往裡駛去。我再向前走了一段路,紅磚廠還是沒有出現。看著地圖上的紅磚廠創意園的字樣,再看一看建築工地,紅磚廠的消失不是我迷路了就是記憶錯亂。我打開手機搜索廣州紅磚廠,原來早在2019年已經關閉,幾經數年就被拆除,紅磚廠已蕩然無存。

  妳六年前來的時候紅磚廠還在,妳重遊舊地的感覺會是溫馨,還是痛苦?答案我能從妳那封有血有淚的信中知道妳很痛苦。直到我也回到這裡,我更得確信,我傷妳傷得多深。因我而墮入痛苦的深淵,經過多少個彷徨甚至絕望的黑夜,才被一個珍惜妳的人拯救。這段日子辛苦妳了,謝謝妳能撐過來,不然我無法原諒自己。錯誤的輕或重,都是不能原諒。就算妳不折磨我,我也會折磨自己,直至我消失為止。

  唉,又一個具特色的景點被拆除,取代它的是商場嗎?還是千篇一律的旅遊區?只要沒有經濟價值,就該推倒再造;只要有流行風靡,就該全國推行,讓全國的旅遊景點完全公式化。我想在不久的將來,無論去哪裡,看見的都是一模一樣的旅遊古鎮和打卡勝地,或有不同,就只有地名而已。

  我受夠了這種模式,不想再看到「我在OO很想你」、「在XX,想見你」、一堆莫名其妙的轟趴古鎮、義烏的藝術品、無特色的網紅店……

  紅磚廠被拆除是必然的事實,不管是地權還是不能創造經濟價值的問題,它已消失。如同我突然消失在妳的人生裡,毫無懸念,毫無留戀,仿如妳我的感情毫無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