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２２章：海盜王白眼

　　在迪克的帶領下，冒險團火速趕回了海岸，而在穿出樹林的同時，他們也瞧見了令多芬號發出警告的威脅來源──三艘從三面包抄，正朝多芬號停泊位置快速駛近的大型船艦。
　　「右滿舵！俺們回家！」
　　即使知道中了埋伏，返回多芬號的迪克，卻像已經見過無數次這樣場面一般地鎮定，而且，不僅船長如此，多芬號上的水手和伊奴，也同樣沒有任何慌亂與恐懼，立刻以純熟的動作，遵照船長的指令操作起了船隻。
　　伴隨著船員整齊劃一的吆喝聲，多芬號彷彿成了條能在大洋中靈巧來去的翼鼻海豚，很快就利用包圍網尚未完全密合的空隙，往西面鑽出，將三艘來襲的船艦遠遠地甩到了後頭。
　　知道自己和夥伴們已經成功突圍，希洛緊繃的心情也跟著放鬆了下來，隨之而來的，是一道竄入他腦中的疑問：設下這些陷阱，率領三艘船艦來犯的，究竟是誰？會不會跟自己一直在追的白巨鯨海盜有關？
　　為了蒐集更多可用的資訊，希洛拿起了船上的望遠鏡，朝已經離多芬號越來越遠，幾乎快消失在海面另一端的三艘敵船看了過去。
　　他沒料到的是，自己這樣的舉動，不但沒有解開腦中的疑問，反而使自己感到更加困惑了。
　　因為他瞧見了，在那三艘追擊他們的船上，插滿了一面面隨風飛揚，繡有握持長矛、頭戴王冠的紅鬃雄獅，代表著法羅王國查理王室的旗幟。
　　但那位資深記者大叔早就提醒過他，在王國海域橫行霸道的海盜，背後可能有貴族勢力在撐腰，所以，如果只是看見王族的旗幟，他應該不致於如此疑惑才是。
　　除非，他還看見了別的東西。例如，那一位關愛平民百姓，曾對他和夏奇薇雅施予過援手，風度翩翩的賈斯汀王子。
　　當然，拿著望遠鏡的他瞧得見王子，反過來說，同樣拿著望遠鏡的賈斯汀王子，也瞧見了他。

　　賈斯汀王子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他身邊那位長年跟隨左右的忠誠副官，立刻心領神會，右手握拳抵住左胸，單膝跪地等候指示。
　　「不用追了，停船吧！」
　　「停船！」
　　起身代為傳旨後，副官──賈法洛轉過身子，再度拳抵胸膛，向站在船首面露微笑的賈斯汀王子恭敬行禮。
　　「呵，真有趣呢！賈法洛，你猜，我見到了什麼？」
　　「屬下愚昧，也不敢去臆測殿下所見。」
　　「唉，你的缺點，就是太正經了。放輕鬆，我的兄弟，就猜猜看。給你個提示好了，是我們前陣子遇到的，一個很特別的傢伙，喔，他的伊奴也很特別。」
　　「莫非……是那位服務生艾爾？」
　　「哈哈，他現在可能不只是服務生了，畢竟，替他開船的，可是安普利斯大名鼎鼎的守護者迪克呢！」
　　「什麼？殿下說的，難道是那位曾單艦擋下整群來犯安普利斯港的海盜船，以『刺蝟頭』作為標誌髮型的英雄？」
　　「沒錯，正是那位大人物。」
　　「屬下無能，沒有早點發現是守護者迪克的船，讓殿下船艦白白浪費克莉絲坦的晶能追了這麼長一段。」
　　「無妨，我剛剛也是想試試，我旗下的海軍主力，和老英雄的船實力比較起來結果如何，才會要求全力追趕。唉，看來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若殿下想和老英雄見個面，屬下可以立即著手安排。」
　　「不急，之後我再親自去老英雄的宅邸拜會就可以，現在先觀察一陣子吧！我很期待，『服務生艾爾』會跟這位老英雄，繼續擦出怎樣的火花。」
　　賈斯汀王子一邊說著，一邊讓拂過臉頰的海風，將自己面上的微笑，帶往多芬號消失蹤影的水平線。

　　在冬季晴朗的日子裡，聖者之海的海象一向平穩，縱使偶有海風吹拂，也難以掀起波瀾，然而，希洛此刻的心，卻無法像眼前的海面一樣平靜。
　　在島上設下機關的，真的是賈斯汀王子嗎？親民公正的王國第二王子，又為何要追擊守護者迪克的船？這位精明能幹的船長，難道沒有發現對方是王國海軍嗎？如果有，那為何還要逃呢？
　　他早已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卻放不下心中滿滿的疑惑。
　　他也做出過其中一方可能在欺騙自己的假設，但他實在不願意去懷疑這兩位曾經幫助過自己，甚至願意親近夏奇薇雅的夥伴。
　　即使已經擺脫王家海軍，多芬號仍在疾駛，絲毫沒有減速的跡象。
　　凝望海面發怔的希洛，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船，並不是往安普利斯前進。

　　蘭貝西賽島和帕獼島一樣，是位於安普利斯南方海域的島嶼，假如要回港都，那應該要往北，但多芬號在衝出海軍包圍網時，是將原本朝南的船頭，向右轉，之後，大方向就沒變過。
　　換句話說，他們一直在航向西方。

　　「我打算去問問老英雄……為什麼不帶我們回安普利斯。我出去後，妳把房間鎖好，除了我，誰來敲門都不要開。」
　　希洛將夏奇薇雅帶回艙房，蹲下身子悄聲做出了囑咐。
　　「希洛大人，也發現了嗎？」
　　「發現什麼？」
　　「守護者大人，真正的身分。」
　　「咦？這麼說，妳早就想到了？唉，這樣看來，我的猜想恐怕沒錯了……」
　　就在希洛輕聲嘆息時，站在他面前的夏奇薇雅，臉上忽然浮現了歉意。
　　「希洛大人，對不起。」
　　「怎麼突然向我道歉呢？」
　　「夏奇薇雅，又隱瞞了，希洛大人。」
　　「啊……但妳會這麼做，一定有妳的理由，可以告訴我嗎？順便把妳注意到的疑點，都跟我說，好嗎？」

　　多芬號船長室的房門，被輕輕地推開了。
　　裡頭只有一名身材魁梧的灰髮大漢，將粗壯的雙臂交叉在胸前，一語不發地凝望著船首前行的海面。在那專注堅定的目光裡，沒有一絲猶豫與遲疑，彷彿十分堅信，自己前進的方向沒有任何錯誤，無論是航道，或是他的一生。
　　若時間能往前倒回，見到這位遲暮英雄如山嶽一般沉穩的背影，希洛知道，自己肯定會在心底欽佩不已。可惜，即使身為被吹捧能帶來奇蹟的艾爾，他並沒有辦法操控時間，所以此刻的他，只能發出一聲，帶著惋惜之意的長嘆。
　　「年紀輕輕，怎麼發出那種老氣的嘆息啊？」迪克並沒有回頭，希洛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看得到從窗外灑進室內，如稻穗般金黃的暮色。
　　「因為見到了夕陽。」
　　「夕陽？呵，昨天不是也有看到嗎？」
　　「是啊……但今天，我們是直直地朝夕陽前進，就好像，打算跟著它，沉進大海另一端一樣。船長，我們這趟航行的終點，究竟是哪呢？」
　　「……你想問的，應該不只這個吧？」
　　「嗯，您願意回答嗎？」
　　「你自己一個過來的？那孩子呢？」
　　「我讓她待在安全的地方了。」
　　「你這句話就不對了，有俺和俺的水手在，這艘船上，沒有一個地方是不安全的！」
　　「即使，你們是海盜？」希洛注視著迪克寬闊結實的身板，一字一字地吐出他心裡的猜測。
　　迪克沒有發難，也沒有回頭，就好像希洛這句話，不過是尋常不過的問候。
　　「喔？這倒有趣，俺一生都在追捕海盜，怎個今日，反而被認為是海盜了？」
　　「剛剛那三艘船旗幟鮮明，身為船長的你，應該很清楚那是王國海軍吧？如果你真的和他們同一陣線，為何還要逃？」
　　「哼！那些貴族也不見得是好東西，蘭貝西賽島的陷阱說不定就是他們設下的。」
　　「那出航前的摔杯儀式，為什麼要用黑酒杯？」
　　「黑色酒杯那麼不吉利的東西，不就是要拿來摔破祈禱平安的嗎？」
　　「午晚餐特地選用外皮鮮紅的火雞肉？」
　　「哈哈哈！俺船上的廚子，可不只會料理海鮮啊！俺現在嘴裡都還留著火雞腿的香味呢！」
　　「捉魚釣魚特地選用金色的鉤子？」
　　「管他什麼顏色，鉤子，不就是工具而已嗎？」
　　「黑酒杯、紅鸚鵡、黃金鉤，全是巧合？」
　　「俺一直在海上追緝海盜，摔個黑酒杯、甩個黃金鉤，不是很正常嗎？再說，俺們吃的，是跳舞火雞，可不是鸚鵡。」
　　「那你告訴夏奇薇雅的航海經歷，其中不少都跟白巨鯨派被目擊的時間地點吻合，這你又該如何解釋？」
　　「什……」幾回攻防後，總算，這句帶有某個關鍵詞的質疑，打到了痛點。
　　原先一直背對著與希洛言語交鋒的迪克，忽地轉過身來，臉上明顯有了慍色。
　　「那孩子，是你故意派來打探消息的？」
　　「不是，直到使用望遠鏡看到追擊我們的居然是王國海軍之前，我都還信任著你。這些疑點，都是夏奇薇雅自己注意到的。」
　　聽完希洛的辯解，迪克那被怒氣吹起的鬍子才又回復原狀。
　　「唉呀……想不到俺，居然會栽在那孩子手上……哈哈哈！真不愧是俺看好成為優秀船長的孩子！」
　　「這麼說來，你……承認了？你真的是……白巨鯨海盜？還是說，不只這樣，其實你就是……海盜王『白眼』？」
　　希洛才剛提到這響噹噹的名號，原本還佇立在船長室內的迪克，忽然就閃現到了他身後，別說摸晶元自保了，他根本連反應都還來不及，只感到頸後一疼，眼前直接一黑，其他的，就什麼都察覺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