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容身之處
本章節 4920 字
更新於: 2024-01-05
在班上我是個很不起眼的邊緣人，在家裡也是。
「我回來了。」
我幾乎每天放學回來都這樣對著空蕩蕩的家裡說著。
我放下手中的書包，換下高中制服。
每看到掛在牆壁上爸爸的遺照，我心中總會想著：「你現在過得好嗎……？」
到了晚上七點半，我一如往常的一個人在廚房燒著開水，煮泡麵來吃。
媽媽因為工作繁忙，所以很少回家。
不過這樣也好……因為，我也不想看到她。
「我今天比較早下班，難得公司今天不用開會呢！」
媽媽一臉疲憊地說著。
現在是晚上九點，我一個人本來在客廳看著電視。
一看見媽媽踏進屋內，我趕緊把身上瘀青的地方遮掩起來。
「嗯……」
「對了，我晚餐已經在公司外的餐廳吃過了。」
「我先回房間了。」
「等等，志輝。明天俊逸叔叔要來家裡，你要有禮貌！不要這要都不說話。」
我聽了媽媽這番話，並沒有回答什麼，只是快速的回到房間。
俊逸叔叔……是媽媽打算再婚的對象。
爸爸去年被處死刑，但媽媽在今年年初認識了俊逸叔叔……現在跟他交往中。
我從房間抽屜拿出藥膏抹著受傷的地方。真的……好痛。
今天又被班上同學拉去廁所毒打一頓了。
我從來沒讓媽媽發現到我手背上和小腿上的這些傷痕，她工作這麼忙，我也不好意思跟她說這種「小事」。
『叮、叮、叮。』
我看著書桌上的手機一直響。是誰會傳訊息給我這邊緣人……？
莉惠：「志輝，明天記得要帶國文課本喔！數學課跟國文課臨時調課了。」
我看著莉惠傳來的訊息。
她是班上非常受歡迎的女同學，長相清秀可愛，對同學和老師態度也非常彬彬有禮。
不過，顏莉惠怎麼會知道我的手機號碼呢？
我從來沒告訴班上任何人我的手機號碼。畢竟，我不但是邊緣人，更是同學欺負的對象。
「妳怎麼會知道我的手機號碼？」
我傳了這句話給莉惠，顯示了「已讀」，但遲遲沒有回答我。
沒差……這也不是重點。總之，也很謝謝她跟我說明天調課的事情。
我趕緊把書包裡的數學課本換成國文課本。
『叮、叮、叮。』
手機又再次響起了。
莉惠：「你很在意我怎麼知道你的手機號碼嗎？這不是重點啦！總之，我們現在已經可以傳訊息常常聊天了！晚安！」
我看著莉惠傳來的訊息。
什麼叫做「這不是重點」？我當然很在意啊。
而且，平時從來都不會在學校跟我講話的莉惠，竟然說我們可以常常聊天……
算了，停止思考。
這也不需要這樣大驚小怪的。這就只是同學好心來跟我說「調課」的事情而已，我想那麼複雜要做什麼？
隔天，我一個人走在上學路上。
今天，又會被班上的同學拉去廁所打嗎？還是，我抽屜的東西又全部變得溼答答了……？真的好不想去學校，這樣每天被霸凌還去上學的意義是什麼？我根本不知道。
『今天的我，又會被同學怎麼霸凌？』
我緩緩拉開教室的門，靜靜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早安啊！志輝！」
莉惠一臉非常高興，走到我的位子旁跟我打招呼。
今天是什麼日子嗎……？莉惠竟然會主動在這裡跟我打招呼。
「嗯……妳早！」
「今天，你應該會過得很愉快喔！我先回座位上啦！」
只見莉惠說完這句話後，就馬上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跟其他朋友聊著天。
什麼叫做「今天會過得很愉快」？
到了數學課的時間，我才想起昨天莉惠傳訊息說「調課」的事情。
所以，我把國文課本拿出來了。
「好啦，安靜！要上課啦！」
身材粗曠的數學老師走進教室，在黑板前面大聲說著。
嗯？不是調成國文課了嗎？
我看著全班桌上都放著數學課本，我急忙往莉惠的桌上看，她桌上也放著數學課本……
「那個……老師，今天不是調成國文課嗎？」
我緩緩舉起手，問著數學老師。
「什麼？是誰跟你說的啊……？今天這堂課一樣是我的課啊！」
嗯？所以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我看著數學老師一臉茫然的看著我，有些同學還在位子上小小聲的笑著。
「是莉惠……昨天晚上傳訊息跟我說的……」
「我又沒你的手機號碼，怎麼有可能傳訊息給你？」
莉惠一臉無辜的回答著我。
什麼……我難道被耍了嗎……？
我趕緊從書包裡拿出手機，查看昨天跟莉惠的對話紀錄。
奇怪？沒辦法開機……為什麼？
我一直按著手機的電源按鍵，但手機始終沒動靜，壞掉了嗎……？
「志輝！都上課了還拿手機幹嘛啊？」
數學老師非常生氣的對我說著。
「我……沒帶數學課本。」
「沒帶？真是的……今天罰你寫數學習題，寫完才能回家！」
「嗯。」
我看著莉惠的背影，心中混亂的情緒一整個湧上。
我果然被耍了，對吧？
下課時間，可能是剛剛灌太多水了……非常想去廁所。
「哈哈哈哈，你那裡好小喔！」
班上的男同學全圍在我身旁。又來了……都高二了還遭遇到這種幼稚的霸凌，我真的無言以對。
上完後，我趕緊把拉鍊拉起來。
「那個……我要回教室，可以讓開一下嗎？」
「你以為自己在跟誰說話啊！臭小子！今天數學課竟敢還誣賴莉惠！看來不讓你吃更多苦頭不行了！」
這時，我被狠狠地踹倒在地上。
這群男生……不斷的用腳踢著我的肚子。
尤其是莉惠的男朋友打我打得超用力的，感覺自己隨時會死在他手下一樣。
莉惠早上說的「今天會很愉快」是這樣嗎……？
被欺負的程度，比以往還要嚴重……好痛。
「好像要上課了，我們走吧！」
其中一個男生對莉惠的男友說著。
「嗯，走吧！班上有你這種人還真是煩人！」
我一隻手摸著肚子，慢慢站起來。
到底……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自從爸爸去年因為長期失業的緣故，在都市廣場上拿菜刀殺害了八位路人，這件事馬上在新聞上傳開……
爸爸因為沒有患精神病，而且是在意識清醒的狀態下殺人，所以……去年年底被處死刑了。
因為新聞實在報的太大了，同學也都知道那殺人犯是我爸爸。
從今年年初開始，我被霸凌的次數越來越頻繁。
『為什麼……爸爸是死刑犯，我就得受到同學的欺凌？殺人的人又不是我！』
因為被數學老師罰寫習題的關係，我到接近晚上六點才離開學校。離開學校時天色已暗，我抬頭仰望一片幽暗的天空，跟我的心情一樣是絕望的色彩。
我一邊走著一邊摸著肚子，感覺還非常的痛。畢竟，今天被打得更厲害了。
「你怎麼現在才回家啊……？俊逸叔叔早就來了。」
媽媽站在家門口對我說著。
「喔，學校……有點事情。」
我看著俊逸叔叔站在媽媽旁邊，感覺……好差。
「那我先……回房間了。」
「等一下趕快換好衣服，下樓來跟俊逸叔叔一起吃飯。」
「喔。」
我緩緩走進自己的房間裡，放下背包，換下制服。
拿出手機插上電源。原來只是沒電了。
難怪今天在學校沒辦法開機。
我很不想出來跟他們吃飯……但也沒辦法。
「志輝，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說。」
我聽著媽媽用非常認真的口氣說著。
「什麼事情？」
『我肚子裡已經懷了俊逸叔叔的孩子了，你很快就會有弟弟或是妹妹了。』
什麼……？
媽媽的肚子裡……懷了俊逸叔叔的孩子。
我的心跳越跳越快，感覺吃進去的火鍋料要從胃裡吐出來了一樣。
「那個……我……我吃飽了。」
「等一下才能回房間！你這樣對俊逸叔叔很沒禮貌！」
我看著媽媽的眼睛。心裡只有一種：「這位正在跟我說話的人是我母親嗎？」的想法。
「對啊！我也很想跟你聊聊天呢，志輝！」
俊逸叔叔用非常愉悅的語氣對我說著。
「我……今天功課很多。先回房間了。」
我趕緊隨便捏造個謊言。反正……我只想趕快離開這個客廳。
「原來，如果你功課多就沒辦法了。」
「對啊……所以，我先回房間了。」
我跟俊逸叔叔點個頭後，便趕緊回房。
剛剛媽媽說懷了俊毅叔叔的孩子。
好複雜、好痛苦、好絕望、好噁心的感覺。
心裡有一種媽媽拋棄了爸爸和我的感觸……我這是很不成熟的想法嗎？但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感受到這些情緒。
『叮、叮、叮。』
書桌正在充電的手機響起來了。
莉惠：「抱歉……讓你帶錯課本。你可原諒我嗎？我忘記自己昨天晚上有加你好友了……」
原來是莉惠傳來的訊息……
我完全不想回她了……她根本打從一開始就是在耍我，而且我現在根本沒心情再思考學校的事情。
我從抽屜拿出一本黑色的筆記本，然後從筆筒裡拿出紅色原子筆。
翻開筆記本的第八頁。
「俊逸叔叔好討厭。」
「怎麼不快點消失在我眼前啊啊啊！」
「我媽竟然懷了俊逸叔叔的孩子……」
「俊逸叔叔是惡魔。」
我在筆記本裡寫滿了這些看似幼稚又暴力的句子。
每次俊逸叔叔一到家裡來，我馬上就會跑到自己房間裡寫這些亂七八糟的句子。
「你媽媽剛剛出去說要買個東西，我們談談吧？志輝！」
嗯……？
俊逸叔叔一直敲著我房間的門。
媽媽出去買東西了嗎……？俊逸叔叔想要跟我說什麼……？
「志輝！快開門吧？」
我聽著俊逸叔叔的聲音越來越大聲。
好可怕……
「你再不把門打開，我就要撞開囉？」
撞……撞開……？
我趕緊把房門打開。
「那個……有什麼事情？」
「志輝，你聽到媽媽懷孕很不高興，對吧？」
我看著俊逸叔叔的雙眼，充滿著敵意。
跟剛才在客廳吃飯的感覺截然不同。
「對……我不高興。」
啪！
嗯……？我的右臉頰感到一股刺痛的灼熱感，俊逸叔叔打了我一巴掌。
「臭小子！我勸你在你媽媽面前表現高興一點！好不容易認識像你媽媽那種有錢人，你如果妨礙我，你就死定了。」
什麼……？
我到底聽到了什麼……？
俊逸叔叔喜歡的並不是我媽媽，而是我媽媽的錢。
「憤怒」和「恐懼」占滿了我的內心。
「我先關門了，再見，俊逸叔叔。」
俊逸叔叔的手用力拉著我的房門。
「我還沒聽到你的答覆啊！」
「什麼答覆？」
「在你媽面前表現高興一點啊？你有我這種爸爸應該會很開心吧？你之前的爸爸可是個『死刑犯』耶！」
「我沒辦法……高興。」
突然，我眼前的世界好像轉了一大圈一樣。
俊逸叔叔用粗曠的腳，把我踢倒在地上。
好……好痛……
早上才被同學猛踹肚子而已……傷口都還沒好。
「你媽怎麼生了個這麼不聽話的兒子啊？你該不會像到你那死刑犯爸爸了吧？你只要乖乖聽我的話就好了啊！」
俊逸叔叔的眼神越來越恐怖。
這不是「敵意」了……根本是「殺意」。
我緩緩扶著書桌，慢慢站起來。
好暈啊……眼前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你這是什麼筆記本啊？封面整個黑漆漆的？」
俊逸叔叔把我放在書桌上的筆記本拿了起來。
糟糕了！
「臭小子！你寫這什麼鬼東西啊！看來你很希望我不要再靠近你媽媽對吧？找死嗎？」
筆記本一整個被他撕掉。
我的頭髮被俊逸叔叔一手拉起，整個身體被他拖來拖去。
「覺得我礙眼的話……要不要……乾脆把我殺了？」
我有氣無力的對俊逸叔叔說下這句話。
「你頭殼有問題嗎？我怎麼可能跟你那爸爸一樣殺人呢？」
「所以……你要慢慢折磨我到死嗎？俊逸叔叔。」
「如果你這麼不聽我的話，那當然就只有死路一條啊！」
在學校的我，感覺只有死路一條。
現在……在家裡也是。
我慢慢地用手撐起身體站起來。
右手拿著放在書桌後面的金屬製棒球棍。
「志輝，你要幹嘛？」
我開始往俊逸叔叔的身上揮來揮去，但他都順利躲開了，畢竟我也已經受了很多傷。
「臭小子，你是要殺了我嗎！」
「哈哈哈，俊逸叔叔，你能消失在我眼前嗎！你連我唯一的容身之處都要奪走了，那我到底要怎麼活下去？你們這些人根本什麼都不懂啊！」
我整個人開始感覺神智不清，拿著手中的棒球棍揮來揮去，把書桌和書架都撞爛了。
我開始像瘋子一樣狂笑。
「怎……怎麼啦……你們……？」
媽媽買東西回來，站在房間門口看著我跟俊逸叔叔……
「妳兒子好可怕啊……剛剛我只是想說來關心他一下，他就突然拿棒球棍要打我。」
這個人……現在到底在說什麼……？
只見媽媽聽了一臉驚恐，看著手中還拿著棒球棍的我。
「志輝……你……該不會想把俊逸叔叔打死吧？」
媽媽用顫抖的聲音問著我。
我緊抓著自己的胸口，的確……
我很希望他消失在我眼前。
我完全不知道要說什麼。我應該要把剛剛的情況全說出來……我總是說不出來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
但我就算說出來了，媽媽會相信我嗎？
「妳看……這是妳兒子寫的東西。裡面清楚寫著『希望我消失』啊……」
俊逸叔叔拿起在地上殘破不堪的筆記本給媽媽看。
『跟俊逸叔叔道歉！快點！』
媽媽用非常嚴厲的語氣對我說著。
道歉……？
今天，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啊……？
「我……不道歉。」
我雙眼睜得很大，直盯著俊逸叔叔說道。
『不道歉的話，我馬上當作沒你這兒子。你就自己住在外面！』
聽了媽媽這句話，我感到有些錯愕。
算了，這樣也好。我不但不想去上學，早就連家都不想回來了。
「喔好啊！我出去一個人住啊，妳就跟這騙子住在一起吧！自從爸爸被槍決後，妳的眼中早就沒把我當作妳的孩子了！我也不想要有妳這種媽媽！妳根本就不知道我心中有多痛苦！每天……我都在獨自遭遇恐怖的事情，這段期間妳不但都不會關心我一下，反而還有時間另外交了新的男人，妳到底把我和爸爸放在哪裡？」
當我說出這句話時，只看見媽媽的表情變得很扭曲。
「志輝……」
「我會開始打包收拾自己的東西，看之後要把我趕到哪裡隨便妳。」
我平靜地說完這句話後便關起房門。
我的生活已經沒有所謂的「容身之處」了。
「我回來了。」
我幾乎每天放學回來都這樣對著空蕩蕩的家裡說著。
我放下手中的書包，換下高中制服。
每看到掛在牆壁上爸爸的遺照，我心中總會想著：「你現在過得好嗎……？」
到了晚上七點半，我一如往常的一個人在廚房燒著開水，煮泡麵來吃。
媽媽因為工作繁忙，所以很少回家。
不過這樣也好……因為，我也不想看到她。
「我今天比較早下班，難得公司今天不用開會呢！」
媽媽一臉疲憊地說著。
現在是晚上九點，我一個人本來在客廳看著電視。
一看見媽媽踏進屋內，我趕緊把身上瘀青的地方遮掩起來。
「嗯……」
「對了，我晚餐已經在公司外的餐廳吃過了。」
「我先回房間了。」
「等等，志輝。明天俊逸叔叔要來家裡，你要有禮貌！不要這要都不說話。」
我聽了媽媽這番話，並沒有回答什麼，只是快速的回到房間。
俊逸叔叔……是媽媽打算再婚的對象。
爸爸去年被處死刑，但媽媽在今年年初認識了俊逸叔叔……現在跟他交往中。
我從房間抽屜拿出藥膏抹著受傷的地方。真的……好痛。
今天又被班上同學拉去廁所毒打一頓了。
我從來沒讓媽媽發現到我手背上和小腿上的這些傷痕，她工作這麼忙，我也不好意思跟她說這種「小事」。
『叮、叮、叮。』
我看著書桌上的手機一直響。是誰會傳訊息給我這邊緣人……？
莉惠：「志輝，明天記得要帶國文課本喔！數學課跟國文課臨時調課了。」
我看著莉惠傳來的訊息。
她是班上非常受歡迎的女同學，長相清秀可愛，對同學和老師態度也非常彬彬有禮。
不過，顏莉惠怎麼會知道我的手機號碼呢？
我從來沒告訴班上任何人我的手機號碼。畢竟，我不但是邊緣人，更是同學欺負的對象。
「妳怎麼會知道我的手機號碼？」
我傳了這句話給莉惠，顯示了「已讀」，但遲遲沒有回答我。
沒差……這也不是重點。總之，也很謝謝她跟我說明天調課的事情。
我趕緊把書包裡的數學課本換成國文課本。
『叮、叮、叮。』
手機又再次響起了。
莉惠：「你很在意我怎麼知道你的手機號碼嗎？這不是重點啦！總之，我們現在已經可以傳訊息常常聊天了！晚安！」
我看著莉惠傳來的訊息。
什麼叫做「這不是重點」？我當然很在意啊。
而且，平時從來都不會在學校跟我講話的莉惠，竟然說我們可以常常聊天……
算了，停止思考。
這也不需要這樣大驚小怪的。這就只是同學好心來跟我說「調課」的事情而已，我想那麼複雜要做什麼？
隔天，我一個人走在上學路上。
今天，又會被班上的同學拉去廁所打嗎？還是，我抽屜的東西又全部變得溼答答了……？真的好不想去學校，這樣每天被霸凌還去上學的意義是什麼？我根本不知道。
『今天的我，又會被同學怎麼霸凌？』
我緩緩拉開教室的門，靜靜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早安啊！志輝！」
莉惠一臉非常高興，走到我的位子旁跟我打招呼。
今天是什麼日子嗎……？莉惠竟然會主動在這裡跟我打招呼。
「嗯……妳早！」
「今天，你應該會過得很愉快喔！我先回座位上啦！」
只見莉惠說完這句話後，就馬上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跟其他朋友聊著天。
什麼叫做「今天會過得很愉快」？
到了數學課的時間，我才想起昨天莉惠傳訊息說「調課」的事情。
所以，我把國文課本拿出來了。
「好啦，安靜！要上課啦！」
身材粗曠的數學老師走進教室，在黑板前面大聲說著。
嗯？不是調成國文課了嗎？
我看著全班桌上都放著數學課本，我急忙往莉惠的桌上看，她桌上也放著數學課本……
「那個……老師，今天不是調成國文課嗎？」
我緩緩舉起手，問著數學老師。
「什麼？是誰跟你說的啊……？今天這堂課一樣是我的課啊！」
嗯？所以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我看著數學老師一臉茫然的看著我，有些同學還在位子上小小聲的笑著。
「是莉惠……昨天晚上傳訊息跟我說的……」
「我又沒你的手機號碼，怎麼有可能傳訊息給你？」
莉惠一臉無辜的回答著我。
什麼……我難道被耍了嗎……？
我趕緊從書包裡拿出手機，查看昨天跟莉惠的對話紀錄。
奇怪？沒辦法開機……為什麼？
我一直按著手機的電源按鍵，但手機始終沒動靜，壞掉了嗎……？
「志輝！都上課了還拿手機幹嘛啊？」
數學老師非常生氣的對我說著。
「我……沒帶數學課本。」
「沒帶？真是的……今天罰你寫數學習題，寫完才能回家！」
「嗯。」
我看著莉惠的背影，心中混亂的情緒一整個湧上。
我果然被耍了，對吧？
下課時間，可能是剛剛灌太多水了……非常想去廁所。
「哈哈哈哈，你那裡好小喔！」
班上的男同學全圍在我身旁。又來了……都高二了還遭遇到這種幼稚的霸凌，我真的無言以對。
上完後，我趕緊把拉鍊拉起來。
「那個……我要回教室，可以讓開一下嗎？」
「你以為自己在跟誰說話啊！臭小子！今天數學課竟敢還誣賴莉惠！看來不讓你吃更多苦頭不行了！」
這時，我被狠狠地踹倒在地上。
這群男生……不斷的用腳踢著我的肚子。
尤其是莉惠的男朋友打我打得超用力的，感覺自己隨時會死在他手下一樣。
莉惠早上說的「今天會很愉快」是這樣嗎……？
被欺負的程度，比以往還要嚴重……好痛。
「好像要上課了，我們走吧！」
其中一個男生對莉惠的男友說著。
「嗯，走吧！班上有你這種人還真是煩人！」
我一隻手摸著肚子，慢慢站起來。
到底……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自從爸爸去年因為長期失業的緣故，在都市廣場上拿菜刀殺害了八位路人，這件事馬上在新聞上傳開……
爸爸因為沒有患精神病，而且是在意識清醒的狀態下殺人，所以……去年年底被處死刑了。
因為新聞實在報的太大了，同學也都知道那殺人犯是我爸爸。
從今年年初開始，我被霸凌的次數越來越頻繁。
『為什麼……爸爸是死刑犯，我就得受到同學的欺凌？殺人的人又不是我！』
因為被數學老師罰寫習題的關係，我到接近晚上六點才離開學校。離開學校時天色已暗，我抬頭仰望一片幽暗的天空，跟我的心情一樣是絕望的色彩。
我一邊走著一邊摸著肚子，感覺還非常的痛。畢竟，今天被打得更厲害了。
「你怎麼現在才回家啊……？俊逸叔叔早就來了。」
媽媽站在家門口對我說著。
「喔，學校……有點事情。」
我看著俊逸叔叔站在媽媽旁邊，感覺……好差。
「那我先……回房間了。」
「等一下趕快換好衣服，下樓來跟俊逸叔叔一起吃飯。」
「喔。」
我緩緩走進自己的房間裡，放下背包，換下制服。
拿出手機插上電源。原來只是沒電了。
難怪今天在學校沒辦法開機。
我很不想出來跟他們吃飯……但也沒辦法。
「志輝，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說。」
我聽著媽媽用非常認真的口氣說著。
「什麼事情？」
『我肚子裡已經懷了俊逸叔叔的孩子了，你很快就會有弟弟或是妹妹了。』
什麼……？
媽媽的肚子裡……懷了俊逸叔叔的孩子。
我的心跳越跳越快，感覺吃進去的火鍋料要從胃裡吐出來了一樣。
「那個……我……我吃飽了。」
「等一下才能回房間！你這樣對俊逸叔叔很沒禮貌！」
我看著媽媽的眼睛。心裡只有一種：「這位正在跟我說話的人是我母親嗎？」的想法。
「對啊！我也很想跟你聊聊天呢，志輝！」
俊逸叔叔用非常愉悅的語氣對我說著。
「我……今天功課很多。先回房間了。」
我趕緊隨便捏造個謊言。反正……我只想趕快離開這個客廳。
「原來，如果你功課多就沒辦法了。」
「對啊……所以，我先回房間了。」
我跟俊逸叔叔點個頭後，便趕緊回房。
剛剛媽媽說懷了俊毅叔叔的孩子。
好複雜、好痛苦、好絕望、好噁心的感覺。
心裡有一種媽媽拋棄了爸爸和我的感觸……我這是很不成熟的想法嗎？但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感受到這些情緒。
『叮、叮、叮。』
書桌正在充電的手機響起來了。
莉惠：「抱歉……讓你帶錯課本。你可原諒我嗎？我忘記自己昨天晚上有加你好友了……」
原來是莉惠傳來的訊息……
我完全不想回她了……她根本打從一開始就是在耍我，而且我現在根本沒心情再思考學校的事情。
我從抽屜拿出一本黑色的筆記本，然後從筆筒裡拿出紅色原子筆。
翻開筆記本的第八頁。
「俊逸叔叔好討厭。」
「怎麼不快點消失在我眼前啊啊啊！」
「我媽竟然懷了俊逸叔叔的孩子……」
「俊逸叔叔是惡魔。」
我在筆記本裡寫滿了這些看似幼稚又暴力的句子。
每次俊逸叔叔一到家裡來，我馬上就會跑到自己房間裡寫這些亂七八糟的句子。
「你媽媽剛剛出去說要買個東西，我們談談吧？志輝！」
嗯……？
俊逸叔叔一直敲著我房間的門。
媽媽出去買東西了嗎……？俊逸叔叔想要跟我說什麼……？
「志輝！快開門吧？」
我聽著俊逸叔叔的聲音越來越大聲。
好可怕……
「你再不把門打開，我就要撞開囉？」
撞……撞開……？
我趕緊把房門打開。
「那個……有什麼事情？」
「志輝，你聽到媽媽懷孕很不高興，對吧？」
我看著俊逸叔叔的雙眼，充滿著敵意。
跟剛才在客廳吃飯的感覺截然不同。
「對……我不高興。」
啪！
嗯……？我的右臉頰感到一股刺痛的灼熱感，俊逸叔叔打了我一巴掌。
「臭小子！我勸你在你媽媽面前表現高興一點！好不容易認識像你媽媽那種有錢人，你如果妨礙我，你就死定了。」
什麼……？
我到底聽到了什麼……？
俊逸叔叔喜歡的並不是我媽媽，而是我媽媽的錢。
「憤怒」和「恐懼」占滿了我的內心。
「我先關門了，再見，俊逸叔叔。」
俊逸叔叔的手用力拉著我的房門。
「我還沒聽到你的答覆啊！」
「什麼答覆？」
「在你媽面前表現高興一點啊？你有我這種爸爸應該會很開心吧？你之前的爸爸可是個『死刑犯』耶！」
「我沒辦法……高興。」
突然，我眼前的世界好像轉了一大圈一樣。
俊逸叔叔用粗曠的腳，把我踢倒在地上。
好……好痛……
早上才被同學猛踹肚子而已……傷口都還沒好。
「你媽怎麼生了個這麼不聽話的兒子啊？你該不會像到你那死刑犯爸爸了吧？你只要乖乖聽我的話就好了啊！」
俊逸叔叔的眼神越來越恐怖。
這不是「敵意」了……根本是「殺意」。
我緩緩扶著書桌，慢慢站起來。
好暈啊……眼前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你這是什麼筆記本啊？封面整個黑漆漆的？」
俊逸叔叔把我放在書桌上的筆記本拿了起來。
糟糕了！
「臭小子！你寫這什麼鬼東西啊！看來你很希望我不要再靠近你媽媽對吧？找死嗎？」
筆記本一整個被他撕掉。
我的頭髮被俊逸叔叔一手拉起，整個身體被他拖來拖去。
「覺得我礙眼的話……要不要……乾脆把我殺了？」
我有氣無力的對俊逸叔叔說下這句話。
「你頭殼有問題嗎？我怎麼可能跟你那爸爸一樣殺人呢？」
「所以……你要慢慢折磨我到死嗎？俊逸叔叔。」
「如果你這麼不聽我的話，那當然就只有死路一條啊！」
在學校的我，感覺只有死路一條。
現在……在家裡也是。
我慢慢地用手撐起身體站起來。
右手拿著放在書桌後面的金屬製棒球棍。
「志輝，你要幹嘛？」
我開始往俊逸叔叔的身上揮來揮去，但他都順利躲開了，畢竟我也已經受了很多傷。
「臭小子，你是要殺了我嗎！」
「哈哈哈，俊逸叔叔，你能消失在我眼前嗎！你連我唯一的容身之處都要奪走了，那我到底要怎麼活下去？你們這些人根本什麼都不懂啊！」
我整個人開始感覺神智不清，拿著手中的棒球棍揮來揮去，把書桌和書架都撞爛了。
我開始像瘋子一樣狂笑。
「怎……怎麼啦……你們……？」
媽媽買東西回來，站在房間門口看著我跟俊逸叔叔……
「妳兒子好可怕啊……剛剛我只是想說來關心他一下，他就突然拿棒球棍要打我。」
這個人……現在到底在說什麼……？
只見媽媽聽了一臉驚恐，看著手中還拿著棒球棍的我。
「志輝……你……該不會想把俊逸叔叔打死吧？」
媽媽用顫抖的聲音問著我。
我緊抓著自己的胸口，的確……
我很希望他消失在我眼前。
我完全不知道要說什麼。我應該要把剛剛的情況全說出來……我總是說不出來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
但我就算說出來了，媽媽會相信我嗎？
「妳看……這是妳兒子寫的東西。裡面清楚寫著『希望我消失』啊……」
俊逸叔叔拿起在地上殘破不堪的筆記本給媽媽看。
『跟俊逸叔叔道歉！快點！』
媽媽用非常嚴厲的語氣對我說著。
道歉……？
今天，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啊……？
「我……不道歉。」
我雙眼睜得很大，直盯著俊逸叔叔說道。
『不道歉的話，我馬上當作沒你這兒子。你就自己住在外面！』
聽了媽媽這句話，我感到有些錯愕。
算了，這樣也好。我不但不想去上學，早就連家都不想回來了。
「喔好啊！我出去一個人住啊，妳就跟這騙子住在一起吧！自從爸爸被槍決後，妳的眼中早就沒把我當作妳的孩子了！我也不想要有妳這種媽媽！妳根本就不知道我心中有多痛苦！每天……我都在獨自遭遇恐怖的事情，這段期間妳不但都不會關心我一下，反而還有時間另外交了新的男人，妳到底把我和爸爸放在哪裡？」
當我說出這句話時，只看見媽媽的表情變得很扭曲。
「志輝……」
「我會開始打包收拾自己的東西，看之後要把我趕到哪裡隨便妳。」
我平靜地說完這句話後便關起房門。
我的生活已經沒有所謂的「容身之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