鴆毒

有些東西本身無毒，卻被人冠以劇毒的名號；有些東西身懷劇毒，卻一直不起眼的蟄伏著，僅會在反咬時發作

賽祁還是喜歡待自己家中，一回來就不肯走了，「你是小孩子是不是？」銀鴉很無奈，「哎呀~我還想再住一會兒……」「再給你住兩天，這兩天你得給我收拾好東西。」「好啦……」

看連著幾天這菇毒都沒有發作，黛雉都懷疑是不是赤鴆弄錯了毒菇，但赤鴆信誓旦旦的說不會

看兩個男人躲在角落竊竊私語，青鷹相當不高興，今日是他兒子的周歲宴，結果這傢伙滿腦子想的都是另一個人的孩子

忍耐……不能砸了珮兒的場子……

紫鷴當然也看出青鷹不高興，說要幫赤鴆照看雲瀟後把黛雉一併拉走，赤鴆回過神來，注意到了青鷹冷峻帶著殺氣的目光，他清了清喉嚨，伸手從青鷹手中接過珮兒

「抱歉……」看他表現得挺有誠意，青鷹便就此放過他

「我去招待客人。」「嗯。」赤鴆猛的點頭

其實今日來的大多都是青鷹和黛雉的部下，還有些丹鶴在這剛到京城的一段時間時間交往的朋友，而他自己只有一個客人

「那日是我不好……」淵紋堵住了赤鴆，「我承認，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倆，都是我的錯……是我當年太自私……」

「我一直將你視作榜樣，我曾多麼希望可以成為像你一樣的夫君和父親……」

他的眼裡盡是對父親的失望

「我給你兩個選擇，你可以繼續保有你的名望，但你這輩子再也見不著娘和珮兒，要不就是你自己坦承一切，向陛下請罪，和母親和離，我會想辦法保你，頂多就是做個幾年牢，但我仍會將你視作友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那……白鴞的孩子……」

「白鴞的孩子目前由我照看著，你想見他得問藍鵲。」

「你沒把孩子要過來嗎？」「當初跟藍鵲說好了，兒子給他，女兒給我，但女兒一出生就沒了氣。」

「你怎麼能把孩子給藍鵲呢？！」赤鴆冷笑，「至少她不會對至親痛下毒手。」

說著他便離開，怕回去的晚了又要被青鷹修理

看紫鷴小心翼翼地拖著雲瀟，他覺得很有意思，問紫鷴為什麼不乾脆把這個孩子收來養，她應該也有能力照顧這個孩子

「要是我們以後有了孩子，這孩子的處境會很尷尬，藍鵲不會成家生子……」「喔。」

「你想抱抱他嗎？」

黛雉搖搖頭，他不擅長應付孩子，紫鷴把雲瀟放回搖籃，「乖。」「那……我出去了？」「嗯。」

外頭青鷹的部下們抱著珮兒玩得相當開心，不過青鷹總覺得有哪不對，看來看去都沒見著魏曉晨，青鷹讓赤鴆先應付著，自己去找他，發現他正和石楠在角落拉扯

「你每次都這樣……」石楠幽怨的說道，「可妳本來就不是……」「反正我不能跟你去，我和你不一樣。」魏曉晨無奈，「哪不一樣？都兩條胳膊兩條腿，不都是人嗎？」「你一家子都是忠臣良將，我呢？我不過是鄉下來的野孩子……」她嘆了口氣，「不是你的問題，我配不上你們魏家。」「石楠，我能保護……」

石楠笑了出來，「保護？我一個人跟著青鷹閣下有大好前程，為何要到你們魏家相夫教子？」說著她轉頭離去，魏曉晨也跟了上去，但石楠依舊不以為意，「都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特別是你這樣的世家大族，魏尚書魏夫人現在喜歡我是一碼子事，嫁進去又是一碼子事。」

「我會和我父母說的。」

「說什麼？說……我想娶青鷹府的侍女做正妻？然後要讓她繼續跟著青鷹做侍女，你聽聽這什麼話……要我是你爹娘打斷你的腿都可能。」

石楠撂下魏曉晨離去，青鷹這才從暗處走了出來

「閣下……怎麼辦……」青鷹聳聳肩，「她說得太有道理了。」

「這我也知道。」他很沮喪，這不是第一次了，他也是真的很喜歡石楠

今天藍鵲並沒有去，她實在太累了，眼睛一閉一睜就已經接近中午，好在謝必安已經打點好一切送禮的事宜，這麼晚還沒回來應該是

「東西都送到了，閣下好好休息吧。」藍鵲打了個哈欠，讓范無咎讀書給自己聽，「讀詩吧。」

范無咎再三斟酌，最後還是告訴她有關鮫丹的事，「閣下要拿我的去嗎？」藍鵲愣了愣，「謝必安都不想告訴我，你為什麼要跟我說？」

范無咎低下頭，「我不想見著閣下難過……」

「所以……你覺得犧牲自己去換父皇活著是更好的選擇？」她輕笑，「你憑什麼覺得自己不如他？」

「閣下……」「這段對話你知我知就好，別告訴七爺，還有……」「嗯？」「沒什麼，我不會像銀鴉對賽祁那樣的對你。」

范無咎愣了愣，沒聽懂這是什麼意思，不過總的來說感覺不壞

傍晚酒席結束，烏龍卻氣喘吁吁地來到青鷹府找紫鷴和赤鴆，兩人對視一眼，紫鷴當然只能離開了，臨走前還忍不住瞪了出這餿主義的赤鴆一眼

紫鷴被領到銀鴉府，此時賽祁正不斷的咳血，紫鷴作戲般的檢查了賽祁，隨後她搖搖頭，「這是種蕈菇的毒，沒法救，最長……也只剩一個時辰。」

銀鴉一下癱軟在地，「不可能……今早人還好好的……」「不同的毒發作時間都是不同的，有些甚至能長達數十年，具體的中毒時間很難說，我猜大概有三到五天。」

她拍拍銀鴉，「我很遺憾。」

「龍躉的毒……」「確實有人因龍躉毒而死，但少之又少……」

「如果你不想讓他這麼痛苦，可以上赤鴆那兒拿一種能使人昏睡致死的藥。」

銀鴉沉思良久，「妳去替我拿。」

使喚誰呢……活該赤鴆弄你……

「紅玉？」「是。」

她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好在銀鴉剛才就在不知不覺間回去陪賽祁了

「對不起……」賽祁虛弱地靠在銀鴉胸前，「又是我脫累了你。」「沒事……」他抹掉了賽祁臉上的血跡，他這輩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安靜過，他抱著他，輕輕撫著他的臉龐，「當初就不該把你帶來京城的……」「欸……豆奶……」「怎麼了？」

「好好活著……我愛你……」

隨後他癱軟下來，再沒了動靜

「賽祁……賽祁，你別嚇我！醒醒！」

他崩潰的哭嚎著，那聲音都使紫鷴感到不寒而慄，她稍稍鎮定後離開了

她早就知道赤鴆什麼時候要對賽祁下毒，特意在那日準備了龍躉掩蓋剛開始的症狀

想著，她露出了一抹笑

幾個時辰後賽祁的死訊也傳到赤鴆府，青鷹覺得赤鴆和丹鶴也真夠幼稚的，就為了幾句話抹殺一個無辜之人

「他那兒無辜了？他和銀鴉就是殺害緋鴻的真兇，只是苦於證據太過稀少，無法指證罷了。」

不知為何，現在青鷹已經麻木了，她已經不想再管這些事，只想把家裡人和軍營裡的同袍照顧好

吃過午飯後青鷹就回要去巡防營了，今年不是特別忙，黛雉因為成親的關係被特許立冬在啟程前往北境駐守，往年都是過白露後就啟程，今年多留了一段時日，正好能幫青鷹分擔一些文書工作

「我走啦。」她拍拍珮兒，隨後出門

此時黛雉正和薊子在聊天，青鷹逕直走了過來，拿了兩封剛才自己回府拿的公文讓黛雉去跑腿，「這份送兵部，這份送明鏡局，上半年的財報我晚點讓勝利送過去……」「好……」他伸手接下青鷹給的公文

黛雉被夾在母女倆中間被搞得裡外不是人，看黛雉還是一副猶豫的樣子青鷹加強語氣讓他快點送，送了回來繼續工作

「呃……」「再不走？我要上手……」「我去我去我現在去！」

說著他就溜出大門，青鷹也不管母親直接來到武器庫，照常替父親保養配劍，還有他生前蒐羅的一些奇形怪狀的武器

薊子跟了進來，看著這滿屋丈夫的遺物，她不禁悲從中來，也怒火中燒

她以為丈夫留下的遺物也就是他平日使用的那些東西，茶壺、紫砂杯等等的，沒想到幾乎所有的東西都在青鷹這兒

她忍不住衝上前給了青鷹一巴掌，「妳個小賤人竟然藏著他的東西？！他是我的男人，不是妳的！！！」

外頭人聽見裡頭的怒吼衝了進來，拉開撲在青鷹身上斯扯的的薊子，明明不久前都還挺正常的，石楠上前把青鷹扶起來

「您沒事吧？」「嗯，沒事，下次不許再讓無關的人進入巡防營。」「是。」

青鷹攏了攏被扯亂的頭髮，重新紮好，她嘆了口氣，「瘋女人……」她低聲喃喃道，不久後黛雉回來了，看這詭異的氣氛就知道剛才出事了

「知道了，下次不讓她進。」

「我是看在你面子上才不動手的，下次出了事就你負責。」「好，我知道了。」

藍鵲帶著紫鷴試婚服，鮮明灼眼赤色嫁衣，金燦耀眼的鳳紋，紫鷴怯怯地轉過頭來看著藍鵲，「喜歡不？」「喜歡……但我穿宮裡做的衣服合適嗎？」藍鵲聳聳肩，「沒什麼不合適的，陛下都沒說什麼了，遠大人那兒有我應付著。」

她能看出紫鷴相當緊張，「現在反悔還來的及啊？」「悔婚杖六十，我問過。」藍鵲覺得她太逗了，「嫁妝千萬不能隨便讓黛雉碰，知道嗎？」紫鷴苦笑，「這我當然知道。」

鳳冠拿上來時紫鷴傻了，這看起來有三四斤重，「能……卸一點東西下來嗎？要我戴著這麼久……」「妳是九闈，排場得足，不是為了妳，是為了其她有才能的女子。」「好~」

回府後，她得知府上有位特殊的客人

「您好，紫鷴閣下。」

紫鷴愣了愣，「周……周洋雪先生……」

她打發走一眾侍女，親自為對方上茶

「他知道了嗎？」紫鷴坐了下來，「他知道，我知道他認出我了。」

約莫三十年前，鳳凰與靈狐的爭鬥逐漸演變成戰爭，塞外游牧的水族在不得已之下只能往南方逃難，當初他們一家也是其中的一員，但一家四口在靈狐一隻劫掠隊伍的襲擊中被沖散，長子失蹤，他的妻子也被靈狐姦殺，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肯定沒有辦法獨自養育不到四歲的女兒，變把她連著自己身上不多的錢財交給一個同樣帶著一個幼兒的寡婦

之後她獨自來到南方經商，等事業稍有起色後回到北境，卻發現那一家子已經搬走了，而自己這麼多年來也都一直沒有找到失散的兒子，一直到那日青鷹帶著黛雉上門求助，他這才知道那位戰績顯赫的九闈黛雉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兒子

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和妻子如出一轍的眉眼

「那……您要不要和他說清呢？我們婚後馬上就要前往北境了。」

「我……我心裡也拿不定主意，今日來，也是希望妳能了解當年的事，請妳好好照顧他，我這個兒子啊……從小就很害怕自己一個人待著，不敢一個人放馬放羊，甚至不敢自己一個人打水……但是對牲口很有耐性，總歸是個善良的孩子。」

紫鷴笑了笑，「您別擔心，他現在很好。」「是啊……我也能看出來。」

兩人又聊了一會，臨走前，紫鷴讓周洋雪再好好想想該怎麼處理與黛雉的關係

「您慢走，改日若想吃點好的就來我府上，我定會好好招待您。」「好好好，謝過紫鷴閣下了。」

送走周洋雪後，紫鷴撲進紅玉懷裡失聲痛哭，「閣下？！您怎麼了？」

她太羨慕黛雉了，他的父親還活著而且看起來相當疼愛他，還費了這麼多年尋找他

哭完後，她站起來抹抹眼淚，「抱歉……我好了，我要就寢了，妳也早點休息，去吧。」「是。」

她躺回床上，天氣涼了，但她總覺得身邊有股溫暖縈繞著，安撫著她，沒過一會她就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