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案：虎姑婆與壞孩子之二十七

警方在鎮虎碑下挖出了護士的遺體，三十年前的虎姑婆案正式偵破。他們也在河谷下找到了王艾登殘破不全的屍體，跟穆人傑一樣被啃得七零八落。顯然虎精把他推落河谷後，又趁夜回去享用了一頓。

「虎精吃人」畢竟不是警方能接受的死因，最後只好跟三十年前的命案，以及連欣惠和蕭良偉的命案一樣，全推給孫枝政。反正他口口聲聲「我是虎姑婆」，顯然已經精神失常，沒辦法辯駁。

許枚因為沒有保護好學生，又丟下受傷的詩堯搶先下山，引起輿論批評，被踢下了主任的位置。

五芒大學校長痛失愛子，所以輿論暫時放過他，但是眾人的眼光已經足夠把他壓垮了。他請了長假讓副校長代理，並且發下重誓以後再也不辦營隊。

下山後，袁毅城多次去探望易商禹，全吃了閉門羮。他還收到一個包裹，裡面是之前送易商禹的手機。

「我還是不太懂。」

詩堯在醫院裡待了整整三星期，出院後，上門探病的蘇天行說出自己的疑惑。

「虎精既然有辦法讓所有人昏迷，為什麼不乾脆趁我們昏迷的時候把我們全咬死吃掉呢？這比假裝葉小淳，混在我們之中下手容易多了。」

雖然傷口已經拆線，詩堯的氣色還是有點蒼白。

「我想，就算是虎精也沒辦法一次吃掉那麼多人吧？牠可能是怕放久了會壞，畢竟現在是夏天。就算是山上也沒辦法保存太久，虎精應該也懂得食物保鮮的道理。」

她一本正經地揣測著虎精的食品衛生觀念，完全無視她自己也在虎精的食材清單上。

「另外一個理由，我猜，虎精殺人以後，會不會有什麼副作用？」她說：「聽商禹說，虎精在山頂說了一句『我今天還沒殺過人，可以很輕鬆地動手』之類的。也許是她殺人之後，會產生反噬，所以沒辦法一口氣把我們殺光。」

蘇天行回想起，那天在濃霧裡找到假裝扭傷的葉小淳，那時她臉上痛苦的表情非常逼真，不像是裝的。莫非那是殺死王艾登的反噬？

詩堯呼了一口氣，下定決心。虎姑婆事件既然結束，他們也該來解決另一件麻煩事了。

「你跟伯父……最近如何？」

蘇天行的臉果然沈了下來。

「跟之前一樣，不講話。」

詩堯垂著眼睛，小心地說：「父子之間不溝通的下場，我們這次已經看得很清楚了吧？」

蘇天行默默點頭。

「如果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

蘇天行打斷她。「前兩天易商禹告訴我一個故事，他從虎精那裡聽來的。關於五芒巿的由來，還有一對樹精兄弟，跟……土地公……」

那真的是個讓人食不下嚥的故事，他說不下去。

他垂下眼睛，避開詩堯關切的眼神。

「我爸爸……跟鮯鮯是一夥的。因為我又大嘴巴，把妳的夢識能力告訴他，他就告訴革鎮波，讓鮯鮯去殺妳。全是我害的。我沒有臉見妳。」

詩堯並不驚訝。

「可是你救了我啊。」

「那次救了妳，下次呢？下下次呢？天曉得我老爸還有什麼牛鬼蛇神的朋友？還會幹出什麼好事？」蘇天行嘴唇顫抖，「光是想到我會害妳遇到危險，我就受不了我自己！」

他把臉埋進手掌，所以沒看到詩堯感動的表情。

「你忘了嗎？」她平靜地說：「你並不是只救我那次，而是好幾次。如果不是你，我早就被虎精吃了。最重要的是，從我們第二次見面之後，你就一直在拯救我。你幫我交到朋友，給我勇氣在學校繼續生活，鼓勵我追求我的夢想，一次又一次。」

「那個不叫拯救……」

詩堯抬手阻止他，「我自己覺得被你拯救，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你不要擔心連累我，我一點都沒有這種感覺。不過，我也不想造成你的負擔。既然你那麼在意，我暫時不跟你聯絡就是了。但是有個條件，請你一定要跟伯父好好談談。可以答應我嗎？」

面對這樣的要求，和她清澈如泉水的眼神，和平靜的笑容，蘇天行怎麼可能說出別的答案呢？

※

「爸。」

聽到兒子的呼喚，正在研究菜單的父親抬起頭來。「幹嘛？」

「我想去上烹飪班磨練廚藝，以後可以在家裡餐廳幫忙。」

蘇先生挑眉，又繼續看菜單。「這不是你本來就該做的事嗎？」

「我知道，所以我打算回歸正軌了。我會努力讓你高興，做個值得驕傲的兒子。」

「嗯，上山一趟，好像成長不少呢。」

「只要，」蘇天行小心地翻出底牌，「只要你告訴我真相。」

「哦，原來讓老爸開心是用來討人情的啊。」

「不是這樣。」蘇天行提醒自己不能激動，「我只希望你也能讓我驕傲而已。我們到底是誰？你是不是……人類以外的東西？」

父親冷笑了一陣，終於正視他。

「我們姓蘇，是一個普通的天才大廚師跟他的蠢兒子，家裡開餐廳。這種無聊答案不能讓你驕傲，真是遺憾。」

「如果是事實的話，就算你是逃犯我也會接受，因為我們是家人。但是你不能一直騙我啊。」

見父親不答話，他拿出殺手鐗。「你有聽過樹精的故事嗎？一個樹精以為自己是土地公，把他失蹤的弟弟給忘了，只顧跟鯉魚仙公一起享福，還動手想殺害無辜的女孩……」

「你夠了沒！」蘇先生在廚枱上重重一敲。「你以為我一個人活這麼久，還得自己養大你很容易嗎？你以為我過得很爽嗎？你知道我吃過多少苦嗎？」

「就是不知道才要問你啊！」蘇天行雙眼赤紅。

「說了你也不會懂。你想讓你老爸開心是吧？」父親從食譜下抽出一份文件扔給他，「拿去填好簽名蓋章。」

蘇天行一看文件標題，頓時眼前發黑。「休學申請書？」

「五芒環境不好，對你有不良影響。我有個朋友在外地開餐廳，你給我休學，搬去他家準備重考，這次不準再考五芒的學校。外面的世界很大，你不要再回來了。」

「你怎麼可以隨便決定？」蘇天行炸開了，「要不要休學是我的權利吧？」

「抱歉，你還未成年，由你老爸決定。」

蘇天行全身顫抖，腦袋快被怒火和血液撐開了。

——對不起，詩堯，我還是辦不到。

「你知道我最難過的是什麼嗎？樹精兄弟的故事裡，大家對樹精兄的評價都很差。軟弱啦、沒用啦、逃避現實啦，沒半句好話。偏偏我越聽就越覺得，那傢伙實在很像你。」

他把申請書撕爛，轉身走出家門。

半個小時候，易商禹家門鈴響了。是蘇天行。

「你家有空房吧？借我住一陣子。」他雙眼赤紅，臉色慘白，語氣卻很平靜。「我再也不回家了。」

易商禹一言不發開了門。同樣和至親決裂，他們應該要彼此照顧。

一陣涼風吹過，提前帶走了這個充滿血腥的夏天。

----

教主云：第六案到此結束，接下來就是第七案了。這群吵吵鬧鬧，心結滿滿的同伴，要如何跟妖魔鬼怪週旋呢？請繼續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