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雨過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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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12-19
狹谷彎入口處,邪書生將梨花院等人送回帳篷休息後,便獨自來到豪華大帳篷。

千玖舒適的斜躺在貴妃椅上的羊毛氈,柔軟的觸感,享受著公主獨有的最高級別的服務。

甜甜站立在她的一側,悶悶不樂活像是被搶了錢般臉色鐵青。

另側的韓瑞則是若無旁人,笑咪咪不時遞茶送水果給千玖,比侍女更像侍女。

乾元則是亳無存在感盡責的佇立在後方,隨時注意周圍的安全。

邪書生見此情況,只覺得自己家的將軍真是沒眼看了。

他清了清嗓子,試圖喚醒自己沒有底線不中用的將軍,沒想到韓瑞似沒有看到他般,依然故我的對著某人傻笑。

沒救了!

邪書生長吁一聲,才正聲道:「殿下,關於此次至狹谷彎出口探察那群山匪消息,已有眉目。

雖然不知那群人是何方神聖,但在我們表明是梨花院的人後,就直接撤退。

感覺似乎是友非敵,只是想確認梨花院眾人是否已經脫離青花軍的掌控。」

韓瑞轉過頭道:「那應該就是樂王找來的援軍了,但對方對於我方莫名出現的勢力,應該也會有發覺。」

他眼眸深邃哀怨著直視千玖,低沈磁性的嗓音中帶著濃厚的眷戀與討好,「千玖,明日我便帶著千樂軍走了,我走了之後,你會想我嗎?」

「不會。」一聲慵懶冷淡女聲斬釘截鐵的回應。

「公主真是無情。」韓瑞低落的輕嘆了一聲,垂眸狀若無事的繼續拿著桃花酥遞給了千玖,爾後,悶著頭喝茶。

此刻,千玖卻是偏過頭,神色詭譎的看著韓瑞俊朗的側顏,眸光閃現一抺而過的刺痛。

眨眼間,她便眉眼含笑,清純的臉龐卻帶著一抺壞壞的邪氣,極具衝突與反差萌道:「韓瑞,你可以幫我做一件事嗎?」

韓瑞抬頭雙眸泛光,滿腦子都是她正對著自己而笑,不加思索道:「什麼事?只要是妳吩咐的事,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鍋我也再所不辭。」

千玖眼眉一勾,三分認真七分嬉笑道:「這可是你說的,如果你做不到,以後就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對韓瑞而言,千玖的這番話看似玩笑話,但似承諾,更像賭局。

韓瑞聞言心緒澎湃激動不已,「為了她,沒有什麼我做不到的,這局我必需贏,讓她看到我對她誓在必得的決心。"

他肯定說道:「大丈夫必定說到做到,說吧!什麼事,就算要我的命,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千玖優雅起身,走向韓瑞再次甜美的朝他嫣然一笑,綻放的笑容讓他沈醉,幾乎忘記呼吸,小心臟蹦蹦蹦快速的跳個不停。

她緩慢的從韓瑞的腰間抽出四尺長的佩劍,所有人皆是不明所以屏氣凝神看著她手握長劍。

暗道:糟了,該不會真的是將軍太撩,把公主惹毛了,真要宰了他。

韓瑞臉色微變,瞬間也以為她真的想要他的命!

但他立刻便釋懷和煦的笑了,極有自信的認為她的女神不可能這麼對他。

果然,千玖握著長劍把劍柄交給了他,溫柔道:「拿好。」。

他便聽話的拿著長劍,佇立站在一旁,目不轉睛深情望著她的女神,等著她發話提出任務。

他自信的以為只要是女神的吩咐,沒有任何事,是我完成不了的。

千玖撇開了眼神,輕掃了自己穠纖合度的身材,最後目光定定的最後落到了肩膀。

纖蔥素手便指向了目光所落之處,笑容款款聲調軟糯蠱惑道:「來,乖,從這裡刺一劍。」

聽到這話,不僅韓瑞,其他人全都驚呆。

「剛剛公主說了什麼!"

韓瑞握劍的手一頓,原本含笑的面容僵硬再是擠不出來一絲笑容。

他微慍語調生硬道:「殿下,這個玩笑不好笑,就算拿劍刺我自己,我也不會拿劍刺向妳的。」

千玖不徐不緩的又說了一遍,「我說從裏刺我一劍,你剛剛說好幫我的。」

她似沒有聽到韓瑞的話般,手又再次輕點了點肩膀,「這裡!」

見韓瑞僵硬著身體,沒有動作,她索性用修長的雙指輕夾著劍身,連帶讓韓瑞握劍的手也緩緩抬高,直至劍尖抵著她的肩膀。

他眼眸刺痛的睜大雙眼,不可致信的受傷的望著眼前絕美的女人,不受控制唇瓣微顫道:「妳是什麼意思?」

千玖一瞬不瞬的看著他,笑的毛骨悚然,道:「對!就你想的那個意思。」

就在韓瑞沒有防備恍惚之際,她遺憾蹙眉道:「看來你是幫不了我。」

她快速的朝劍身撲去,劍還在韓瑞的手上,一劍捅穿了肩膀。

甜甜尖叫道:「公主———」

所有人都驚悚看到這詭異的一幕,公主藉著韓瑞的劍,捅穿了自己肩膀。

沒等大家反應過來,千玖步履闌珊的後退了一步。

當劍身離開她的身體的那刻,血洞噴灑出了一抺艷麗的鮮紅。

韓瑞全身顫抖的不由的退後了幾步,驚恐的看著手上握著的染著鮮血的劍身,及自己身上被噴濺到千玖的血水。

邪書生反應最為迅速,大喊:「快傳太醫,公主受傷了。」

韓瑞臉色從驚嚇漸漸轉變成怒氣,手一甩,咣噹一聲,長劍脫手而出甩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巨響。

他眸色氤氳的染上一層緋紅,咬牙切齒道:「妳對我,真的不留一點情面,太狠了!」

他生氣用力一腳踢倒了一旁的幾張木椅。

梆───,幾張木椅瞬間四分五裂炸開成零碎碎片散落一地。

生氣的他雙拳緊握,頭也不回的逕直走出帳篷,恨恨一字一句道出:「千玖,妳沒有心。」

千玖恍若未聞般亳無疼痛知覺仍笑容撫媚持續笑著。

半響,她體力終究不支向後倒去,乾元反應極快,從背後一把抱住了她。

許是拉動的傷口,痛的她抽了抽嘴角,嘶了一聲,深吸了一口氣,沒了笑容才虛弱道:

「吩咐下去,尤其是梨花院的人,就說玖公主為救梨花院眾人重傷不起,現今在狹谷彎外休養。」

乾元與甜甜趕緊將千玖扶躺於貴妃椅上。

乾元默然許久,才恭敬道:「屬下,這就去辦。」

千玖最終無力的覆上雙眼安靜的躺在貴妃椅上。

她依稀覺得的周圍環繞著一群人嘰嘰喳喳的在討論自己身上的傷勢,但她只覺的很累很累的想睡覺。

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這就是我!

樂綏,你就是不如我狠,該斷不斷,才讓我註定有機可趁,今生今世,你逃離不掉!不…..是永生永世,你我都註定糾纏不清。

當晚,千玖就發燒不退了,清儷脫俗的臉龐昏迷的失去血色,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甜甜及乾元更是焦急不已。

甜甜擔心又不贊同道:「這次公主真是做的太過火了,怎麼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呢!」

乾元抿唇不語,面無表情的看著床上的人。

公主,這般雖說一舉兩得,即逼退韓瑞,又能得到樂王的信任,但拿命來拼搏,真的太瘋狂了!

果然第二天,傅夫子聽到消息馬上就求見千玖,雖然千玖尚未醒來,但甜甜還是讓夫子進到帳篷內看她。

夫子滿眼擔心:「千玖….玖公主怎麼樣了?怎麼還昏迷不醒。」

甜甜將原本計劃好的內容告知夫子,說道:「殿下就是害怕您擔心,所以才不想讓您知道她的傷勢,沒想到原先好了一些,昨日卻突然惡化,今日才會昏迷不醒。」

千玖曾經也是梨花院的一員,對夫子來說,梨花院的每個弟子都像自己的孩子般。

他眼框紅潤,難過的盯著千玖無血氣的臉,自責著急道:「怎麼傷的這麼嚴重,為什麼不讓我知道,為什麼不讓我知道…….」

相較於此處的沈重,另處營區外草地,空氣中卻是揉合著烈酒濃厚的味道。

韓瑞抱著酒罈,就著罈口,墩墩墩………一大口接著一大口喝的不停,旁邊是散亂歪斜的大大小小酒罈。

想要一醉解千愁,孰不知醉意上心頭,卻是愁上愁。

整個人因酒精的作用刺激之下,早就滿臉緋紅雙眼迷矇,只是一張俊臉仇大苦深,哀怨的深不見底。

兩旁是他的好兄弟兼下屬邪書生及巴疤男。

邪書生長嘆的一口氣,哎———

刀疤男是個直腸男,對於感情也是,看不慣好友為了個女人便醉生夢死,於是道:

「韓瑞,是個爺們就不要在這自暴自棄了,嚴國多少女人都想爬你的床,何必為了一個不愛你的人,醉生夢死。」

韓瑞醉眼迷漓,一手搭在巴疤男肩上哽咽道:「你不懂,痾——兄弟,你不懂……」

千玖自殘的當下,刀疤男並未在場,並不知道千玖受傷對於韓瑞意味著什麼,以及承受的刺激有多麼的慘烈。

邪書生淡淡的看了一眼刀疤男道:「你讓他發洩發洩心裡的苦悶。」

韓瑞滿眼受傷發起酒瘋,惡狠狠又傷心的喊道:「她真狠,她真的好狠,為了讓我死了這條心,她竟然可以不管不顧的撕裂我的心!她就這麼討厭我嗎……」

邪書生勸慰道:「公主她有自己的想法,或許只是為了斷了你的念想,讓你去尋找自己的幸福。」

韓瑞執迷不悟怒吼道:「可我……就是喜歡她,她一直都對我冷冰冰,但我還是喜歡她,我不要找另外的人,我就要她,就要她。」

刀疤男恨鐵不成鋼道:「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為了一個女人哭哭啼啼,像什麼男人…….」

韓瑞受酒氣影響早已沒有存在多少理智,聽聞這些話氣腦中的一根弦整個斷裂,滿臉漲紅丟下酒罈氣沖沖就朝巴疤男走來,衝動的想幹架。

邪書生見狀,第一時間把人攔了下來,他轉過頭對巴疤男不悅道:「你少說兩句。」

巴疤男最看不慣就是男人竟然這般軟弱,何況是自家英勇神武的將軍,雙目無情冷冷道:「我先走了。」

韓瑞看到巴疤男的眼神,理智不清只覺得對方看不起,自尊被挑釁。

但此刻身體卻被邪書生攔住,只能揮舞著雙手,道:「不許走,你那什麼眼神,我要打死你……打死你……」

邪書生看了一眼醉醺醺的人,低聲道:「巴疤其實說的也沒錯,天下花團錦簇,將軍又何必單戀一支高嶺花呢?還是一個從沒把你放心上的人。」

此時邪書生還想勸說兩句,才發現肩頭上的人沒有了聲音。

趴在邪書生肩頭的韓瑞已然醉的昏睡過去,邪書生看了一眼,嫌棄道:「真重。」

手上一用力,便將人扛在肩上,朝將軍的帳篷而去。

嚴國的軍隊不能被滄國發現,再待下去,必定會露出馬腳。

隔天尚未明亮,韓瑞沒跟千玖打聲招呼,就率領千樂軍拔營全軍閃離狹谷彎回嚴國。

他只留給千玖一封信,信上只寫了三個字,那是韓瑞清晨臨走前,在酒醒頭痛欲烈之下,隨筆寫下的。

『我走了!』千言萬語,剩下這三字。

或許是自暴自棄,不久的將來,韓瑞將軍風流倜儻萬花叢中處處留情,身段姿色好的女子個個來者不拒的風流韻事,將洗捲整個嚴國。

成為嚴國上致達官貴人,下致販夫走卒之間最喜歡的八卦,這已然是後話了。

回歸早晨,千玖退燒醒了過來,甜甜等人終於鬆了一口氣。

她拿著韓瑞留下來的信,不發一語,心中默念,希望他能想得開。

招呼甜甜拿來鏡子,對著鏡中蒼白虛弱的神色,輕聲笑了一下。

「樂綏他們快到了吧?」

乾元道:「他們加快腳程,應該今天傍晚前會到。」

「好,到時侯讓夫子去見他,今天就不要讓他來見我了。」

甜甜不解道:「公主,您不是很想早些見到樂王殿下,他今天到,為什麼不見他。」

千玖笑而不答,淡然道:「妳不用管,照我的話去做。」

「是……」

———————
狹谷彎前方官道,數十匹駿馬的馬背上均載了人,朝前方奔馳而來。

甄生在馬背逆著風大聲對樂綏道:「王爺,前面就是狹谷彎了,我得到的消息梨花院的眾人安然無恙,就在前方札營。」

樂綏喜笑顏開,「甄生,謝謝你們。」

甄生回頭看向最後方一名身材佼好策馬蒙著臉面的暗衛,那人只露出一雙明亮銳利好看的眼睛,暗道:「你要謝的人就在後面啊!"

一路跟來的雲暮正是那名蒙臉暗衛,在他的眼中此刻只有前方奔馳陽光撒下周身佈滿耀眼金光的樂王。

今日是最後一天了,明日清晨他就必需趕回鄴京去了,一月之期,稍縱即逝。

他挑眉悠然的給了甄生一個眼神,甄生知道,他今晚想見樂王。

食髓知味,一而再,再而三,但此次過後,便再沒後續了,他明日必需趕回鄴京。

他們終於到了狹谷彎入口,迎接他們是夫子及甜甜等人。

樂王一蹬利落的翻身下馬,牽著馬朝著夫子拱身一揖,「夫子,您受苦了。」

夫子向前趕緊扶起他,微笑道:「不苦,不苦,一切的苦都雨過天晴了。」

樂王看到甜甜,有些驚訝:「妳是甜甜,千玖的貼身侍女。」

甜甜行禮笑道:「拜見樂王殿下,殿下好記性。」

夫子笑著說道:「是千玖救了我們大家。」

樂綏微頓,因為雲暮遇險的事,他還沒想好怎麼面對千玖,神情些許不自然乾笑道:「千玖人呢?」

夫子臉色下沉,憂慮道:「他為了救我們,身受重傷,在帳篷內休養,昨日還惡化,昏迷不醒。」

樂綏聞言十分擔心,向前對著甜甜說道:「我去看看她。」

甜甜立馬將人擋了下來,眉眼下垂,欲言又止道:「公主說怕臉色太難看,污了殿下的眼。」

樂綏神情有些低落嘆口氣道:「她是因為之前的事,怕我還在生她的氣嗎?」

甜甜語氣低落道:「婢子不知,婢子只知道自從上次回嚴國後,公主就一直悶悶不樂,經常說她對不起您,這次救人,也是拼了命往前衝……」

樂綏心中五味雜陳,沒想到救梨花院眾人的是千玖,更沒想到她為了救人身受重傷。

他勉強笑道:「妳告訴她,我明天去看她吧!」

甜甜壓低聲音只有讓樂綏聽到的音量道:「玖公主殿下說沒臉見您…….」

樂綏聞言一愣,她真是把他看透徹了。

明知他心軟,自小的兄妹情誼不可能真的這麼狠心,重傷了都不去理會她,但這般卻是逼他,原諒她曾經做過的那些事啊!

但雲暮所受的屈辱…….還有曾經這麼多旺盛鮮活的生命都是為了她而死去的啊!

甜甜更趁勝追擊道:「公主殿下說過願意把命還給那些她對不起的人,只求樂王您能原諒她,讓她可以走的無憾。」

樂綏聞語臉色瞬變,顫聲道:「她真的傷的如此之重。」

「太醫們說一切看天意了。」甜甜偷偷的瞄一眼樂綏深沉糾結多變的臉色後,快速低頭。

公主果然神機妙算,樂王原本堅硬如鐵的心果然是鬆動了。

夫子看樂綏臉色不好,心道樂王與千玖在年少時本來感情就不錯,千玖常跟著樂王身後跑,想來是十分擔心千玖的病情。

於是安慰道:「樂王殿下,不要太擔心千玖那孩子,那孩子是福緣廣澤之人,不會有事的。」

夫子雖是安慰樂綏,但還是不放心,轉而問甜甜道:「千玖可曾醒來?」

甜甜滿臉擔憂道:「早上曾清醒一會,又昏睡過去了,至今仍未再醒過來,太醫說這三天是關鍵。」

夫子滿臉愁容更是忘記剛剛安慰人的話,惴惴不安憂慮的來回踱步。

而樂綏雙拳緊握,臉色晦暗不明的站立原地。

樂綏帶來的人很快的就在千玖的營區邊自行搭建起了較小的營區,兩方人馬各成一區,互不干涉。

深夜時分,月明當空。

雲暮輕手躡腳的再次來到樂綏床畔,白天千玖的事他已從甄生那裏得知。

他眸色點點憂黯而無奈,看著在睡夢中仍蹙眉未展的人。

低啞磁性的聲音:「就這麼令你為難嗎?我該高興你心中有我一席之地,還是該難過你終究會原諒選擇於她。」

本就不該跟了過來,上次就已經道別,但還是忍不住的想見你到最後一刻,甚至不惜假扮成侍衛跟在你後面。

樂綏啊!我就要離開你了……

送你到我怨恨的人手上,但既然她是你選中的人,我也只能祝福你。

他艱難苦澀的伸出手,幫樂綏疏展緊皺的眉頭,喃喃道:「樂綏,一世無憂吧!不要再回頭,找個地方,安生過上快樂的日子。」

我能做的僅有這些了,明日甄生等人,我也會一併帶離,從此,天水一方,永無相見之日。

雲暮帶著冷香正要掀開門帳,許是一抺冷意驚醒睡夢中的人。

樂綏突然睜開睡意矇矓的雙眼,不真切看到門帳前背著月光下的修長軒昂背影。

他脫口而出,「雲暮———」

門帳前身影一頓,接下來是門帳快速的蓋合,當下便沒了那抺身影。

「是雲暮身上的清雅花香味,是雲暮……他來了。」

樂綏剎那間清醒過來,焦急的掀開了床被沒穿鞋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