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4 從那天起,我早已不再是雅紀。
本章節 21012 字
更新於: 2023-12-16
啪滋啪滋!晚上八點的事務所,外頭那塊寫著『阿光心靈事務所』的LED壓克力燈箱亮起了燈光。
「噢,不!可拉,我的孩子不見了!」電視裡傳來這樣的對白。
「來,跟著可拉唸三次孩子的英文,我們來幫忙找找看走失的孩子在......」
喀!光恆瞇著雙眼,一臉尷尬地將電視關了。
「雲華......沒有回家?」
「是啊,下班之後,我才發現雲華沒有在家。我知道那孩子會偷跑去公園玩,所以公園我也去找過了,但還是找不到!我在想會不會是我找得不夠徹底,所以才想來找你們幫幫我......」
「知道了,分成兩組。」見雅紀如此慌張,光恆立即採取了行動,在披上黑襯衫的同時,一邊講述著待會的計畫。
這時的純白也拿好了機車鑰匙,小靜也一臉蓄勢待發地做好了出發準備。
「待會,我會和純白到公園附近慢慢往外搜查。至於小靜,妳和雅紀小姐一起回去家裡往附近尋找,這樣也可以隨時回家查看,避免發生雲華回到家後卻沒人知道的情況,懂了嗎?」
「yes, sir!!」做出敬禮的動作,小靜不知何時已經穿好了粉色的毛領羽絨外套。
「很好,那我們馬上出發!途中記得保持聯絡,一小時後如果還是沒有進展,我們就到雅紀小姐家集合。」
「好的!」小靜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很亢奮,大概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突發事件的緣故。
相比起來,一旁的雅紀小姐倒是已經擔心得臉色發白了。
雅紀小姐!為了舒緩雅紀小姐緊繃的情緒,我試著對她露出笑容。
「阿光先生......?」
「沒事的,我們會找到雲華,所以打起精神,交給我吧!」
我對著雅紀擺出一個讚的手勢。
「我、我知道了......!」
「好,事不宜遲,我們出發!」
「噢噢噢!衝呀呀呀呀!!」
哎哎?說完,雅紀已經被粉色的過動女孩拉出門了。
「那我們也出發吧,純白。」
「嗯。」
拯救客人的心靈、將客人的所有不安一一化解,阿光心靈事務所……出動!!
◇
坐著雅紀小姐的機車回到雲華家後,我們便開始分頭尋找雲華。
在那之後,也到了與老闆說好的一個小時,整個社區可以說是被我們翻了個遍,卻還是不見雲華的身影。
我和雅紀小姐到家集合後,也確認過雲華沒有回來。
「妳也...沒有找到雲華嗎,小靜小姐?」
「嗯......」
雅紀小姐似乎已經感到疲憊,她坐在門口將頭埋進膝裡。
看著雅紀小姐如此疲勞,我也不打算與她對話,只是默默蹲在她身邊,等待老闆與我們會合。
在陪伴雅紀小姐休息的同時,我注意起周遭的景色。
前院的走道旁,少了光線的花草讓人看不清其樣貌。
幽暗的街道上,路燈像是全睡著了一般。微風吹拂,四周只能聽見枝葉隨風擺盪的聲音,悠然的感覺讓人幾乎忘了雲華走失的事情。
不過,忽然傳來的一道哭聲讓我回到了現實。
「唔...嗚嗚,小、小靜小姐!」
剛轉頭,便看到雅紀頂著一張滿是淚水的臉。
嚇呃呃呃!?小靜被雅紀突然的崩潰嚇到直抽一口氣。
「雅、雅紀小姐,妳怎麼了!?」
「我不知道,我覺得好丟臉,但是......我真的好害怕!我好怕雲華就這樣不見了,但我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自發現雲華消失之後,雅紀便一直獨自尋找著雲華。
途中的所有不安在這一刻,終於如同洩洪的大水般一傾而出。
「嗚嗚啊啊啊!!嗚嗚嗚嗚嗚啊啊啊啊!!!為什麼啊啊?為什麼雲華會不見啊?都已經過了一小時了,阿光先生還是沒有消息,他肯定也沒有找到對不對?」
「不、不是的,雅紀小姐......!」
「雲華,妳到底跑去哪裡,媽媽只剩下妳了啦!為什麼?為什麼那個臭男人要離開我們啊啊啊啊!?嗚嗚啊啊啊!」
啊啊......糟了,雅紀小姐完全崩潰了!甚至開始抱怨起一堆我沒聽過的往事了!
雅紀舉起袖子不斷擦拭著怎麼擦也擦不乾的眼淚,看著如此崩潰的雅紀,小靜毫不猶豫地做出了行動。
「雅紀小姐,沒事的!!」
小靜撲向雅紀,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小、小靜......?」
簡單的一個動作、簡短的一句話語,便將雅紀失控的理智修復重建。
「知道嗎,抱抱還有笑容能夠治癒人心,那是最快、也是最好的方法哦,雅紀小姐。」
嘻嘻!小靜讓雅紀看著自己,對著她笑了。
「而且啊,我跟純白吵架的時候也都是這樣喔,每當我抱一抱她、對著她笑一笑,她就不生氣了!」
這樣啊......看到小靜的表情,雅紀哭喪著的臉這才終於露出些許笑容。
「謝謝妳,小靜。抱歉讓妳看到醜態了。」
「嘿嘿,沒事啦!雲華不見了,妳這個作媽媽的當然會擔心啊。但是沒問題的,竟然阿光老闆都出動了,那就絕對沒問題的!!」
「妳好像非常信任阿光先生呢。」
「是啊,老闆是很厲害的人唷!上次我和純白差點被『強』了的時候,也是他救了我們喔!」
被強?雅紀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也有點疑惑小靜的「強」是否跟自己所想的「強」意思一樣,但最後選擇不去多問。
「總之我們就等老闆的好消息吧!」
話說到這,小靜的手機接著響了起來。
「哈!看吧,電話來了!」
小靜拿起手機,只見螢幕上顯示著純白的照片和『寶貝』兩個大字。
「喂,純白~~你們找到雲華了嗎?」
「那個,現在情況有點複雜。」
砰!喀喀!噹噹!!能感覺得到電話一頭的純白那裡非常吵雜。
「哎?怎、怎麼了,那是什麼恐怖的聲音?」
「就是...發生了點事情,光現在正打算把他們的手拆掉。總之......」
咻砰!突然一聲巨響打斷了純白。
「......總之,妳和雅紀小姐現在馬上來後山找我,我會在入口那邊等妳們。」
「那個,剛剛那是飛彈的聲音嗎?」
「對,妳先別管那些,動作快。」
喔...喔。電話掛斷了。
「雅紀小姐,我們去爬山吧。」
「……哎,爬山?」
「沒錯!現在!跑山去!」
在我高喊的同時,路燈,亮了起來。
◇
喀噹!工廠裡的吊燈全亮了起來。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數道像是被布條給覆蓋住的嘶吼聲,在整個空間迴盪。
加熱器、電熱爐、壓液機、焊接器以及一些不知有何功能的大型機具雜亂地擺放在廠內,目測起來皆已陳舊不新。
亞口式、液體式,一箱箱常見形式的電熱管成品被隨意擺置,有些甚至散落一地,讓人不難猜測這裡是專門生產電熱管的製造商。
「唔唔唔嗚嗚嗚嗚!!!唔嗚嗚嗚嗚!!!」驚恐的呼叫毫無止息,即使被布料遮掩,依然能聽出這些聲音的主人是個孩童。
天花、四周角落都被蜘蛛網與灰塵所佔據。
周圍的氛圍就如無人敢闖的鬼屋似的,從四周毀壞的封鎖線來看,可以得知這裡早已廢棄許久。何況還是間處在山腰的工廠,讓整體顯得更加荒涼。
然而,理應不該有人出現的此地,如今卻迴響著連綿不絕的喊叫聲。
被束縛住的、真切的恐懼。
「唔唔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滴答…滴答…滴…答……
一旁的水管中,從破裂處漏出的水滴毫無節拍的滴落。水電工程應該早已報廢,那是由於雨天而引起的漏水現象。
就在廠房二樓的夾層上,擺放著三張椅子。
三張椅子,綁著三名孩童,他們的臉部全被麻布袋所套住。至於無法正常言說的原因,大概是嘴裡也被塞了布條的緣故。
從衣著上來看,這三個人裡只有最右邊的孩子是名男孩,可是他的身上血跡斑斑,似乎早已失去生命跡象。
「來吧,準備好了嗎?我們按照順序來。」
陰影中,某人的腳步不斷近位於左處的那名女孩。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自張開雙眼後便看不清周遭的環境,倘若這時再聽到陌生的聲音靠近……
……無論是誰,肯定都只有驚慌失措的餘地。
哈哈!簡直變了個人,出現在女孩面前的是一臉詭笑的永番。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女孩嘗試著求救、呼喚,可吶喊聲卻被布條封鎖住。然而就算能夠呼喊,在外頭等著的也僅有一片綠林與星空爾爾。
啪滋!一聲猶如薄膜被穿刺裂開的聲響。
隨著永番出現,女孩的腹部開始感受到異樣刺痛,然後是更灼燒的炙熱感。
睜大了眼睛,她明確感受到腹部正遭受攻擊——
「嗚嗚嗚嗚嗚——!!!!?」
由於看不清眼前任何事物,突如其來的刺痛感使她更加惶恐。
各種情緒不斷來回蕩漾,包括對方給予自己的痛楚與不安,以及……
『我不想死』這個最為直接的想法。
血液隨著制服裙擺緩慢滴落。
裙擺下,是更大量的血液,沿著顫抖著的腿部滑至鞋底。
「嗚嗚嗚嗚嗚!!」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女孩的肚子就像是紙張被輕易劃開、刺穿。
啪滋!啪滋!啪滋!!
儘管女孩不斷哭喊,抓狂似的掙扎,永番還是繼續將鐵質的利器刺入女孩懷裡。
刀片來回進出肚皮與腸胃之間,血水就像裂開的水球迸發而出。
「嗚嗚嗚!!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光是尖銳的哀嚎聲就能想像那是多麼劇烈的疼痛感。
雙手雙腳不停抖動,不知已來回默念幾次……好痛、好痛,卻沒有誰能夠回應她的痛苦。
直到匡噹一響,永番終於不再攻擊,將老舊小刀放回一旁的桌上。
女孩的面部早已染紅,嘴裡不斷咳出血漿。
激烈的反應加上麻布袋導致的悶熱感,種種不適都讓她感到難受。
「嗚嗚嗚嗚!!咳咳咳啊啊!!!」布條似乎被女孩吐了出來,她的聲音變得清晰。
扭腳、竄動,只能以有限的姿勢嘗試逃脫,但越是想掙脫,傷口便濺出更多血液,可幼小的心靈並無法思考這些到。
她只是任由著痛楚與恐懼驅使著自己逃跑。
永番看著女孩抽蓄、喘息,露出險惡的笑容。
「啊啊啊啊!!噢噢啊啊啊啊!!哥哥、哥哥,我好怕!!」
女孩用盡全身力氣喊出聲,聲音裡夾雜著液體的泡沫聲,她不斷吼叫,直到麻布袋的正面被血墨完全染黑。
「媽媽...嗚嗚嗚啊啊啊啊!!!爸爸、媽媽!!!我好害怕!!!!!」
看著如此狼狽的女孩,永番笑了出聲。
他享受著這一刻,享受著她的痛苦。
「要怪就怪妳的哥哥秀德吧,如果妳沒有和他一起出來的話就不會遇上這種事了,不,應該說......」
永番睥睨著,眼前這隻試著逃脫而掙扎的弱小動物。
「......如果打從一開始,你哥哥就沒有欺負我的話,你們都不會遇到這種事的。」
唰!在女孩痛苦掙扎的同時,永番拿掉了她的面罩。
細緻的長髮變得捲曲雜亂,現在的她,光是呼吸就已感到非常疲累,無法出聲的她癱倒在椅子上抽搐。
女孩緩緩望向眼前的永番,再低頭看著滿身鮮血的自己。
她的眼神就像即將獲得安寧的瀕死之人,卻又能感受到絲毫不甘。
「知道我為什麼會被欺負嗎?」
看著女孩因失血而喪失力氣,永番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說說看,為什麼?」
「對不起......」女孩的血液依舊流淌不息,孱弱的聲線可以感受到女孩的絕望與痛苦。
她其實不懂為何自己要受到這種待遇,只是面對眼前這名男孩的憤怒,這是她唯一能夠想到的回應。
咳、咳啊……最後的一次吐息,女孩不再合嘴,細細的血漿從嘴角成絲滑落。
雙眸失去了活力,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再,唯獨留下一張憔悴的面容和未乾的血淚。
雷聲頓時四起,在雷光照亮的這一瞬間,能夠看見兩人的影子彼此對立。
啪嗒啪嗒!這一刻,彷佛整座山林都感到憤怒一般,鐵皮製的屋頂傳來陣陣雨聲。
然而這陣轟然不絕的雨聲,對他而言不過是場換幕的掌聲。
他將視線放往此地唯一的生還者。
「好了,接下來就輪到妳了......」
再度拿起了小刀,永番溫柔地呼喚著顫抖的她。
「......雲華。」
雨勢,還在漸漸增大。
◇
小靜帶著雅紀離開後,我和光也相繼來到事務所外。
今晚的氣溫感覺異常寒冷。由於最近日夜溫差的變化之大,怕冷的光穿上一件配有腰帶的黑色風衣。
真是厲害,連外套也是黑的......
在這麼想的同時,我也穿上一件帶有藍色條紋的白夾克。
好吧,我好像也沒資格說人家。我們兩個的穿搭總是缺少變化,就連現在安全帽也都是黑與白的色系。
來到機車旁,我提出一道沒能忍住的疑惑——
「光,我姑且問一下,你剛剛說得這麼有自信,是因為你有什麼頭緒了對吧?」
「哈,這怎麼可能嘛!」光恆笑得一臉理所當然。
看著光恆的臉,純白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無語地扣上安全帽。
「妳別那個表情嘛,總不能讓雅紀小姐更緊張啊。」
「好啦,我又沒說什麼,先安撫雅紀小姐的情緒沒什麼不好。」
在我發動機車的同時,光一屁股坐上後座。
「坐好了嗎?」
「好了,我們走吧!」
就這樣,我載著光離開了事務所。
《升曦市立公園》
在那之後已經過了快一個小時,結果......
「......連個雲華的影子都沒看見啊!」
位於公園門口,蹲在機車旁的我和純白,總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似。
來到公園後,前前後後找了快一小時,我們從公園裡開始,一直到公園附近的街區也沒有放過,更在沿路上詢問過各個店家攤販,卻依然沒有雲華的消息。
「那接下來怎麼辦呢,保證會找到雲華的阿光大人?」
「總、總之,我們先回去和小靜她們會合吧。」
「阿光哥哥?」
此時,牽著阿豆的傑克出現在我們身邊,他似乎正要帶著阿豆來公園散步的樣子。
「傑克?」
還有豌豆!光恆望向吐著舌頭的拉布拉多犬,再次叫錯了名字,雖然他八成是故意的。
「他叫阿豆,光。」純白一邊說著,一邊蹲下身摸了摸阿豆。
「阿光哥哥,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你來得正好,傑克。你還記得上次那個被阿豆纏住的小女孩嗎?」
「你是指雲華嗎?」
「對!你認識她啊?」
光恆激動地抓住傑克的肩膀,。
「不、不算認識,只是她來公園時幾乎都會被阿豆纏上,所以我見過她很多次了。」
「那你今天有看到她嗎?」
「不,沒有耶......」
是嗎......
啊啊,對了!當阿豆還在享受純白的按摩時,光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
「純白,雲華送妳的手帕妳還帶在身上吧?」
說完,純白從裙子的口袋裡抽出一條手帕。
光恆著急地將手帕搶過手後,把它遞到阿豆面前。
「來,豌豆,這是你最愛的蘿莉味手帕喔!雖然上面還有一些大姐姐的味道,不過蘿莉味應該還是比較重才對,聞看看呀,新鮮的香香蘿莉手帕唷!」
阿豆很配合地聞了聞手帕。
這時,光恆注意到了純白的表情,她正用著無法理解的鄙視眼神看著自己。
「看、看什麼?喜歡蘿莉味的是牠又不是我!我只是覺得豌豆或許能透過這個味道幫我們找到雲華也說不定啊!」
「是喔,這行得通嗎......?」
「沒問題的,據說拉布拉多本來就很聰明,何況這傢伙還是隻蘿莉控狗。」
汪!突然,阿豆搖晃著尾巴,情緒似乎變得非常亢奮。
「怎麼了,豌豆?」
接著,阿豆像是感應到什麼一般跑了起來。
哎,真的有用嗎!雖然沒喊出聲,但光恆的表情很明顯這麼說著。
「等一下,阿豆!」傑克在一聲呼喚後便追了上去。
於是,在光恆將手帕還給純白之後,三人一狗的追逐賽就此展開。
「想不到真的起作用了......」
「我就說吧,豌豆就是隻聰明的狗!」
「果然,想和狗交流的話還是得讓狗來最實在。」
「那當然,妳以為......」
......哎?
「喂,妳說誰是狗啊?」
妳最好是給我解釋清楚喔!喂、喂!
一路上,純白都沒有理會光恆的狗叫。
然後,一行人就這麼追到了位於公園後方,人稱後山的訶黎山山腳下。
「不過,起作用是起作用了,你確定阿豆是要帶我們去找雲華嗎,光......?」
「......我也不知道。」
兩人站在像是入口處的木製拱門下,頓時失去了方向。
至於傑克則是跟著四處遊走的阿豆在一旁打轉。
「總之我們先在這附近找看看吧,再不行的話就只能報警了。」
「嗯,那我先打電話給小靜她們吧。」
「好,然後......」
這時,與我對話著的光恆露出了微笑。
傑克!下一秒,他衝出去把前方的傑克和阿豆抱了回來。
「......光?」
將傑克拉回身邊的光,眼神不在我們身上。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出現在前方的是一群青年男女,他們就像條封鎖線般擋住了整條道路。
更奇怪的是,他們的穿著和站姿全都整齊得詭異,身穿灰色的工裝,頭部與面部分別戴著鐵質的頭盔,與如骷髏般的面具,就像是不想讓人辨認出自己的樣貌似的。
「光,他們是誰?」
「小心點,他們可不是人類。」
就在光說完這句話後,前方的數名男女紛紛舉起了武器,刀、槍、砲彈,詭異的是,這些武器全是......由他們的手部變化而成。
「哎?」
「好了,妳先帶著傑克他們躲到一邊......」
說出這句話的光恆,表情似乎透露出喜悅。
「我要在這裡——把他們全拆了!」話音未落,光恆便在身後颳起一陣旋風,向前飛躍而去。
接著只見他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其中一名男性的手臂硬生生扯下。
好快,一瞬間就...飛了過去?
從斷肢裡露出的電路與鐵片,可以推斷出對方或許是改造人或仿生人這類的存在。
但比起對方身體的異常,更讓我感到吃驚的還是戰鬥時的光。
他流利地躲開刀擊、槍彈,接著再以驚人的怪力徒手破壞這群來路不明的人型機器。不出一會,已經有四具機器癱倒在地。
雖然早就從守辰口中得知了光的實力,但這還是頭一次親眼目睹。
「那就是守辰口中的......能夠碾壓媽媽艦隊的存在。」
......不對,我又在說什麼?我搖了搖頭,帶著傑克與阿豆遠離此處,然後向著小靜撥打電話。
「喂,小靜。」
「喂,純白~~你們找到雲華了嗎?」
「那個,現在情況有點複雜......」
鏗鏘!刀劍摩擦的錚錚聲響在耳邊繚繞。
「借我用一下吧!」
在導致對方失去機能的同時,光將對方的刀臂暴力取下。
變得更具攻擊性的光恆,氣場也顯得更加嚇人。
他笑著,揮舞、跑動,不知不覺間,地面已全是機械的殘骸。
在短短幾分鐘內,對方的數量已經銳減到僅剩一名。
「好了,剩下你而已囉。」
喀嚓,對方已化成的砲管的雙手取代回應。
蓄能、填裝,就在準備擊出的那一剎那,光恆來到了它的面前。
瞄準著光恆的雙手被瞬間抬高,砲彈擊在空無一物的夜空之上。
仿生兵器失去了手臂,終於,最後的勝機也被一刀銷毀。
然而,在幾近全滅的情況下,機器般的情感反而成了一種優勢。
無法感受恐懼的它,在嘴裡複誦著銘刻在腦海的唯一指令,戰意毫無減弱。
「我們...約瑟夫大人派來的特級兵種,你已經被鎖定,我們將奉命活捉白......」
啪喀喀!機械的頭顱還尚未完話,便失去了機能。
對於對方的活捉宣言,冷酷的雙眸彷彿早已透露出回應。
「呵呵,我當然知道你們是約瑟夫派來的......」
光恆冷漠地望著手中的頭顱,在它閃爍過最後一絲電流之後,他擺出如白紙般乏味的表情將其棄置。
「好,結束!」
嚴肅的氛圍頓時消散。
光恆踩著輕鬆的小腳步,暗自竊笑著跑了起來。
「光...你、你真帥,保護著我們的你,很有男人味。」
「哼,我早就說過了吧,我可是很強的,純白。」
嘿嘿,我就說了......
「嘿、嘿嘿、嘿嘿嘿......」
以上這段對話,僅存在於光恆的腦海裡。
就這樣,光恆帶著滿臉期待回到純白身邊。
「純白,我回來啦!你們......」
「阿豆!」
哎?這時,傑克又衝了出去,像是再次得到線索般往山裡頭跑去。
「我們也快追吧,光。」
「欸、那個......」
「放心,我剛剛已經打電話給小靜了。」
「不是......」
光恆話還來不及說,連純白也跑了過去。
「......」
就這樣,光恆在落寞了幾秒鍾後才跨出腳步。
◇
輪胎的轉動聲。
山腳下,一台機車經過刻有『訶黎山』三個大字的木製拱門。
「哈哈哈!跑山,跑山!雅紀小姐,等等壓彎給它壓下去!!」
「哎?壓、壓什麼?」
坐在機車後座的過動粉色尤物,正興奮地高舉雙手。
「雅紀小姐,我們繼續往山上騎,剛剛純白傳來了訊息,她們好像又往上跑了喔。」
「好,我知道了。」
行駛在山中的公路,車道逐漸變得蜿蜒曲折。
嘿嘿,訊息裡的純白好可愛呀。
看著手機裡的文字和貼圖,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和光在步道這裡,待會見。」後面還附帶了一隻抱著愛心的呆耳兔。
不過,這還是我頭一次在晚上來到後山,說實話讓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可幸好我還有雅紀小姐待在身邊,所以並不會感到害怕。
而且,我已經看到純白和老闆他們了!
「純白!純白!!」
遠處的純白轉過頭來,輕輕朝我揮了揮手。
現在的位置,是位於訶黎山上的「訶黎山觀景台步道」的入口。
我待雅紀小姐停好機車,跑到了純白面前。
「來!給你更多的蘿莉味,你快找啊!我們都已經跟到這裡了,你最好是不要讓我們別跑!」
然後一旁的老闆正拿著手帕壓在黃色的拉布拉多犬臉上。
「傑克和阿豆也來啦?」我對著上次在公園裡認識的傑克說道。
「妳好,大姐姐。」
傑克彎下腰,有禮貌地向我打了聲招呼。
「算了,我們也只能把整個步道都找一次看看了。」老闆像是放棄了什麼,站起身離開阿豆。
「老闆,雲華就在這裡嗎?」
老闆沒有說話,只是向我揮了揮手示意要我往前。
我來到老闆身邊後,他向我說明了大致的情形。
「大概就是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太誇張了,居然透過讓阿豆聞手帕的味道來尋找雲華。
這、這......
「這也太酷了吧!好厲害呀,老闆!感覺就像電影裡的警察一樣!」
「哎?是這樣嗎?」
「嗯!老闆好酷!」
聽到這段對話,一旁的純白臉上好像掛著「沒救了」這幾個字。
至於目睹全程的雅紀小姐,倒是沒有感到任何疑惑。
只是乖乖地待在一旁等候眾人的談論,等待著光恆的下一步指揮。
「好!那我們開始找吧!純白和傑克一組,至於小靜就繼續和雅紀小姐一組。妳們兩邊就從步道延伸出去的各個區域分頭找起。夜晚視線不佳,大家注意安全,就這樣!」
哦哦!眾人齊聲答應。當然,除了純白以外,她正忙著用鄙視光線朝著光恆的臉上投射。
「老闆,那你呢?」
「我先自己行動,晚點再跟你們會合......」
只見老闆的腳發出些微的亮光,隨後咻的一聲,簡直是用飛的就跳出了我們的視線。
「哇嗚......」我不禁發出驚嘆。
「不、不愧是年輕人,阿、阿光先生的體力真好啊......」
......雅紀小姐,我認為這並不是年輕或者體力好就能辦到的。
「我們也出發吧,小靜。」
噢!攥緊拳頭,在純白的指示下,我們開始了登山之旅。
然後在不久後,我和純白便在步道的第一個分歧點分開了。
「雅紀小姐,妳沒問題吧?」
「沒問題!」
踩在由木板構成的步道上,四周出奇地安靜,導致鞋板敲響在木頭上的聲音很是清脆。月光下,成群的樹木好比建築般高大,讓人感到無形的壓力。
......無聲的山景令人不安。
「雅、雅紀小姐,妳、妳不可以離我太遠喔!」
「好的。」
啊......
「小靜,妳怎麼了?」
雅紀小姐對著突然停下腳步的我詢問道。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我在小的時候曾聽外婆說過,在山上好像不能叫對方的名字來著,可是......我們剛剛好像都叫了對方的名字對不對?」
「啊,我都忘了還有這項禁忌。」
——呀啊啊啊啊啊啊!
小靜與雅紀看著彼此,她們知道這聲詭異的慘叫都不是由對方所發出。
從微弱的音量來判斷,對方似乎距離兩人有一小段距離。
發著抖的小靜支支吾吾地開了口:
「雅...不對!阿、阿芝小姐,妳妳妳也聽到了吧?」
阿芝?雅紀疑惑了那麼一下。
「好像是從那裡傳來的。」
雅紀指向身後,我轉頭一看,才發現不遠處好像有著一棟大型建築。
「那是......工廠嗎?」
「小靜,不對......小雞,我們快過去看看吧!」
說完,雅紀著急地跑了過去。
「不、不是,嗚嗚,等等我啦,阿芝小姐!」
看著雅集毫不猶豫地跑開,一副快哭出來的小靜為了不被丟下,也只好跟著雅紀跑向叫聲的源頭。
「唉......早知道就換長褲了。」
走出步道外的我們開始從樹林裡移動,穿越樹林的途中,感覺身邊飛過許多蚊蟲,令人手腳發癢。
穿出樹林後是一塊沒有雜草的泥濘地,位於眼前的是一間有著兩棟別墅寬的小型鐵皮工廠,外表甚是老舊。
「小雞,我們到了。」
「阿芝小姐,我們真的要過去嗎……?」
「感覺確實有點危險……但是,我不想放棄任何可能找到雲華的機會!而且我們也必須去確認一下啊,如果真的有人被困在裡面可就不好了!」
「說、說得也是。但是妳別再叫雲華名字了,從剛剛開始氣氛已經夠詭異了耶。啊,我也叫了......」
轟隆——!!
哇呀啊啊啊啊啊!!一道雷光閃過,接著是一聲巨大的雷響,嚇得小靜摀起耳朵。
就像被雷鳴所吸引一般,接在雷聲之後的,是雨聲。
「......小雞,我們走吧。」
「唔嗚嗚...我是光恆、我是光恆,請記得去找光恆,拜託去找光恆......」
在雷雨的驅使下,捂著耳朵的小靜一邊出賣著自己的老闆,一邊與雅紀跑進了工廠。
◇
每當我張開雙眼,聚光燈總會隨著群眾的掌聲亮起。
我試著走出布幕,以微笑當作開場。
表演開始了。
他們看著我,我偷看著他們。
他們正等待著我,而我正試探著他們。
他們對我開懷大笑,我也試著以眼神回應他們。
他們在最後奔上了舞臺,我則無視他們。
閉上雙眼,朗誦偽裝過後的情緒。
不想聽,卻是如此吵雜;不想看,卻反倒無從得知;不想問,才曉得無人知曉。
不想要,卻面面俱到。
為什麼凡事都只能事與願違?
......明明不想再演下去了,掌聲卻更加清晰。
「好累......」
每當我張開雙眼,聚光燈總會隨著群眾的掌聲亮起。
只是這次,鼓掌的人只剩下自己了。
好安靜。
雙手盡是鮮血。
望著一片寂靜的血墨,少年頓時恍然大悟。
這才是,他求而不得的戲碼。
不必再為了手上虛假的血液而感到失落,如今,手裡的紅色絲巾是如此溫熱......
就如同他注視著雙手的視線般。
「是...如此美麗。」
站在失去呼吸的女孩面前,得到解放的少年高舉著雙手。
他那如彎月般喜悅的雙眼,悄悄轉向三名孩童裡唯一的倖存者。
雜亂無章的雨滴如蜂群般混亂、如砲火般狂妄。在過往,少年總會對此混沌巨響感到害怕。
可本該畏懼混沌的他,卻已成就混沌;本該逃離恐懼的他,卻處在恐懼中心——紋絲不動。
「......妳是誰?」
「我、我是......」
這是當時在巷子裡的對話,其實我並不打算抓住她的,但是......
過往的思緒與如今的行動調理不一。現在的他,只想單純沉醉於那份徒然的不協調感。
然後,把握住這份愉悅。
「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我必須這麼做!」
少年發自內心笑了一聲,他看著小女孩,就像看著豐盛的晚餐般飢餓。
「好了,接下來就輪到妳了......」
「唔嗚嗚嗚嗚!!」
即便看不清景象,但小女孩也確實聽見自己的名字被對方所叫喚。
然而,就在小女孩感到慌亂之際。
噠噠噠噠噠噠——!鐵製的階梯傳來的陣陣踩踏。
「......什麼?」
在聞見急促的腳步聲後,永番立刻轉向聲音的源頭。
只見樓梯口處,出現了意料之外的人影。
「雲華......?是雲華嗎!」
「阿、阿芝小姐,不是說別叫名字嗎!」
雅紀與躲在身後的小靜兩人,突然出現在永番面前。
最先發起對話的,是面露震驚的永番——
「妳們是誰……?」
嚇!?小靜倒抽了一口氣,因為她看見了兩名失去性命的孩童。
至於雅紀則無視了永番,對著僅存的那名小女孩呼喊:
「雲華,是我!是媽媽呀!」
唔嗚嗚嗚!被套住頭套、綁在椅上的她也有了反應,在椅子上劇烈搖晃。
雲華,真的是妳嗎......?即便看不清面目,可對方的聲音、氣息、衣著,都讓雅紀篤信了她就是雲華。
女孩求救似的哭喊讓雅紀仍二話不說跑了上去。
至於永番,面臨自己殺人即將事跡敗露的局面,他瞬間陷入了思考。
也瞬間得到了解答。
他想起來了,現在的他,能夠肆無忌憚。
就如那名擁有紫色眼眸的女孩所說。現在的我,已經不一樣了。現在的我連母親都可以拋棄、現在的我什麼都不必在乎,現在的我......
「不再受任何事物威脅。」
這時,猶如嗅出血味的野獸一般,面目猙獰的永番向前撲倒雅紀,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咳咳!你、你…想做什麼……?」倒在地上的雅紀抓著勒住自己的雙手,表情十分痛苦。
「只要是想阻撓我的,全都殺掉!」
喂!!出現在一旁的小靜,不知何時手裡正拿著一根鐵棍。
「我就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你,你是當時在麵包店裡被欺負的那個孩子吧,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幹什麼?」
「妳是...那個法國麵包姐姐......」
哈?那是什麼新的卡通人物嗎?此時的小靜,腦海裡浮現出自己穿著法國麵包的布偶裝的模樣。
「總、總之,你給我放開雅紀小姐——!!」
見永番對自己的行動不予理會,小靜也不再猶豫,舉起鐵棒便是衝向永番一陣亂棍。
「呀啊啊啊啊——!走開、走開、走開!」
妳......!?面對小靜的襲擊,永番趕緊從雅紀身上跳開。
「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妳這傢伙......!」
終於,在一陣閃躲之後,永番的頭部仍遭到一記重擊。
突顯頹勢的他向後退了更大一步。他摸了摸左額前的傷口,眼神就像是被自己的血所受到驚嚇。
齁!至於小靜則是驚訝地望著自己握住鐵棍的雙手——
「我......好強!」
還記得頭一次遇見老闆時他曾說過,每個人都是有機率覺醒異質力的。
難道,在這種危急的情況下,我——終於覺醒了嗎!
「......我感受到了!我的手充滿了力量!我可以征服世界了!哈哈...哇哈哈哈!」
打贏國中生的小靜,現在十分亢奮。
「很好,看來有人今晚要完蛋了!」
喝呀!看著不為所動的永番,小靜得意忘形地再度往前一棒。
下一秒,小靜的攻擊被永番徒手接下。
「......哎?」
接住鐵器的掌心,傳來了鐵塊與鐵塊的碰撞聲。
小靜睜大了眼,看著被徒手接下的鐵棒從對方手裡扭曲變形。
嚇嚇嚇——!?隨著鐵棒彎曲的角度越來越大,小靜的表情也更加驚恐。
「......那、那個,我現在道歉還來得及嗎?」
啊啊啊!以一聲怒吼作為答覆,永番握著鐵棍使勁一甩,這股衝擊力直接讓小靜撞到牆上。強烈的撞擊使她痛得站不起身。
「啊、好、好痛……!」
小靜!眼見小靜受傷,雅紀立刻起身回到她的身邊。
「小靜,妳沒事吧?」
「噢噢,我的腰...哎呦喂......」
小靜捶著腰,在雅紀的攙扶下勉強站了起來。
「我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這時,對方的一個動作,讓雅紀與小靜兩人愣在原地。
只見他取回桌面的小刀,在將刀口架在女孩頸部的同時,取下了她的頭套。
「雲華,真的是妳......!」
唔嗚嗚!嘴含布條的女孩身份在這一刻得到了證實。
「現在,我要讓她死在妳們面前!」
「等等!等等......」
此時的雅紀與小靜兩人,與對方陷入僵局。
既然對方不是以武力就能制伏的普通人,那就另尋他法。
藉著這個念頭,雅紀接著說了:
「孩子,你肯定也有爸爸媽媽吧?」
或許就連永番自己也沒有察覺,他的手正在顫抖。
「他們現在肯定也很擔心你的,不要再繼續了,好不好?我們......」
「......我的爸爸媽媽,他們早就都死了。」
這句話聽起來是那麼平淡。
而這種平淡從一名孩子口中說出,特別令人心碎。
聽到這種事情,雅紀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起初,她其實並不明白,一個孩子為何會做出這麼恐怖的事情。
她也不明白,一個孩子為何會露出如此嚇人的表情。
但是現在,她好像懂了什麼。
「我不清楚你發生了什麼事。但如果你的悲傷真的只能透過傷害別人去緩解的話......」
雅紀向前站了一步,拍了自己的胸口。
「那你就......殺了我吧。」
哈?聽到這番話的永番一時就像斷了連接的電路。
「但是,拜託你放過雲華,這是我唯一的條件!」
永番詫異的雙眼鎖定著雅紀。
「開什麼玩笑!」他揮了一刀,像是對著空氣宣洩一般。
比起表面上的憤怒,永番感受到的情緒更多是難過。
為何難過?
在他的心裡,母親是美麗的、母親是勇敢的,母親...是獨一無二的。
——可同時,母親也是無情的。
母親固然美麗,但絕非無可名狀;母親固然勇敢,但絕非無可置疑;母親雖獨一無二,但絕非無可取代。
那不是真的美麗,那不是真的勇敢,那不是真的唯一。
一切都是騙局。
故,母親是無情的。
所以這份難過,大概是源自於嫉妒。
看著願意為了孩子犧牲自己的雅紀,永番感覺到自己長久以來的信念正逐漸崩塌。
「我的爸爸,他死於一場車禍。而我的媽媽...她就算活下來了,也毫無作用。」
思緒中的海面開始產生波動。
「媽媽肯定不會為了我的安危而犧牲,媽媽肯定不會為了我的委屈挺身而出!從以前到現在,她就只會冷眼旁觀。她就只會在一旁看著、看著......什麼?」
而這股波動,終於使得汪洋中的詭異之處默默浮現——
空白,關於那段「無視」的記憶裡的母親,表情是空白的。
什麼都想不起來。
這麼說,媽媽總是冷眼旁觀,我是從哪裡得到這種想法的?
又是從哪裡,得到想殺死媽媽的念頭?
所以——媽媽她到底是為了什麼才被我殺死的?
永番陷入了膠著,記憶裡產生的不協調,讓他不禁懷疑至今為止所作過的任何決定。
他試著得到結論。
現在,我必須殺了這個女孩。因為她在當時目擊到了我殺死秀德,且打傷秀德妹妹的畫面。
所以,我是為了防止她洩露出我殺人的事跡才這麼做的。
但,真的只是因為這樣嗎?
如果真是那樣,為什麼我會對於自己被逮捕這件事情毫無感觸?
既然我不害怕被捕,自然就不害怕她去告密。
那麼,我殺她的理由是為了什麼?
...肯定是因為,現在的我想做什麼都可以吧?
哪怕只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念頭,我也想去做。
是啊,這肯定也是我殺了媽媽的原因。
——因為我做得到。
被欺負的話我可以反擊、害怕的話可以將其全部抹滅。現在的我,不需要再壓抑自己想法與行為。
就像那個親吻我的女孩說的,把會讓我難過的事物,全都殺了就好了!
我什麼都不必害怕,什麼都不用去管!因為......
「啊?因為,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意識到這點的永番,露出了弦然欲泣的表情。
時而憤怒、時而悲傷,情緒兩極化的永番讓人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異常。
對於雅紀而言,永番此刻的情緒變化會是一種優勢。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說給我聽聽吧。」
我會聽你說的,好嗎?雅紀伸出手,繼續試著安撫永番。
而永番的意識仍然處於混亂狀態,直到......他從嘴裡呼出一口氣。
「妳也一樣......」
「什麼?」
「妳也只是為了從我這裡得到些什麼,才暫時假裝對我好而已。可是我剛剛也說了......」
「不、不是的!」
我早就,什麼都沒有了。失去抑揚的語調下,永番默默舉起了刀。
這一刻,雅紀彷彿什麼都聽不到。
◇
黯淡的山間古道,一抹白色的微光如流水般快速向上移動。
只見光亮止於山的頂端,他在象徵終點的林中觀景台上停下了腳步。
「怎麼回事......?」
斂起雙眸的光恆,就像頭有所戒備的野獸般掃視著整座山林。
在眾人尋找雲華的同時,他似乎也在尋找著什麼。
感知。
複數異質力者,這是光恆的多種異質力裡其中的一項能力。在一定範圍內,感知所有物體的動向。
但是從剛剛開始,唯獨這項異質力彷佛被從光恆身上剝離般失去效用。
意識到情勢詭異的他,撥打了電話。
「......喂?」
「幹嘛?」
「守辰,幫我個忙吧......」
嘟嘟嘟......
手機被掛斷了。
幾秒後,手機再次撥通。
「守辰,你......」
嘟嘟嘟......
「守辰......」
嘟嘟嘟......
「別再掛我電話了!」
「你才是別再打過來了,老子明天還要上班啦!」
「不是!真的很緊急!幫我一下不會死吧?」
守辰沒有說話。
光恆也等著對方的回應。
唉,直到守辰歎了一口氣後,光恆笑了。
因為他知道,這也是守辰妥協的一種形式——
「說說看吧,怎麼了......」
「你現在,馬上趕到我的事務所去。」
之後的對話,只進行了數秒。
通話結束。
光恆以冷淡的眼神,再次望向底下的山景。
詭異的山野沒有絲毫蟲鳴鳥叫,讓人不禁想像,山裡是否跑進了什麼令動物們感到畏懼的魔鬼。
「這座山上,有什麼能幹預我異質力的東西存在......」
詭譎的夜空、接連而至的不安,這些發生的諸多「日常」之外的突變......
......讓光恆不由得感到警戒。
也是在這個時候,手機再度傳來訊息。
螢幕上顯示著事務所三人的群組畫面,當中傳來了一則定位通知,發送者為——
「......小靜?」
◇
「該回家囉,兩位。」
他對著我們笑了。
穿著西裝,打著領帶。藏在眼鏡底下的黑色眼珠,還有映著黃昏日光的黑色頭髮。
在我記憶裡的他,聲音總是那麼溫柔。
可以的話,我多麼希望他能夠一直看著我們。看著雲華長大,看著我為他煮完一頓晚飯,看著我和雲華在公園堆沙堡......
看著我們愛著他的模樣。
但是,最後他離開了我。離開了我們。
是真的喜歡上別人了嗎?不,又或許他從頭到尾根本就沒喜歡過我。
我只是他的一個避風港而已吧?既然如此,他為什麼還要陪著我生下雲華?
我花了好一陣子才放下這些。
可即便失去了你,我的身份也不再有所改變。
我眼前的風景,也不曾有所改變。
看著高舉的銀色利器,我朝著哭泣的雲華伸出雙手。
...因為我,也因此得到了什麼。
無須畏懼,即便接下來的行為會讓我逼近死亡也無所謂。
因為從那天起,我早已不再是雅紀。
我可以這麼做,我必須這麼做,因為我是、我是......
雲華拚命吐掉了嘴裡的布條,將這道呼喚傳入了雅紀耳裡——
「媽媽——!!!」
......是的,我是——媽媽!
「雲華!」
喀噹!雅紀狂奔而去,抱著雲華連同椅子摔了出去,也藉此讓雲華躲過永番的攻擊。
看到這一幕,一旁拿著手機的小靜不禁倒抽一口氣,就連永番也露出驚訝的神情——
「妳是真的不要命了嗎!?」
「呀啊啊啊啊!」
雅紀無視永番的警告,一股腦地爬起身抓著永番的手,試圖搶走小刀。
雲、雲華,別怕。這時的小靜也抓準時機,打算將雲華拖到安全的地方。
而永番並沒有無視這一幕。
「放開我!」永番用那異於常人的臂力,再度將雅紀甩開。
他轉身快速跑向小靜。
「欸欸?別過來喔!別過來啦!」
「滾開!」永番一把將小靜推開,「碰」的一聲,小靜又一次被撞到牆上。
「唉唷,怎麼受傷的都是我......」小靜再度倒地不起。
雲華......!被甩掉的雅紀也不容自己猶豫,她立刻起身來到永番面前。
「嗚……媽媽?」
「別怕,媽媽在這,媽媽保護妳!」
雅紀背對著永番,連同椅子將雲華緊緊護在懷裡。
而這段無意間的對話,也引起永番心中一陣共鳴。
在那麼一刻,他彷彿看到了自己。
在他腦海裡,總上演著那麼一齣戲。那場戲裡,他是被母親保護著的。
那是他曾未見過,卻最為熟悉的畫面……
——『聽好囉,永番,我們可是一家人啊。』
可如今,這畫面充其量只算得上是導火索。
自己夢寐以求的事物,對他人而言竟是如此垂手可得。
豈有此理?
緊皺眉頭,永番狠狠瞪著雅紀與雲華。
「殺了妳們,我一定要......!」
怒火中燒的當下,心臟狠狠地抽動了一下。那是由於瞬間的劇烈疼痛所引起。
咳啊啊!?只見永番表情痛苦地握住自己的左手。
那隻手曾抵禦過鐵棒的傷害,也使用過怪力攻擊雅紀與小靜等人。對於永番這樣脆弱的宿主而言,已經是種過度使用。
在場的人全被眼前的一幕所震驚,發黑的左手逐漸擴大到雙手,永番的手臂冒出無數的黑色觸手不停竄動。
觸手就如想要將手臂的所有神經向外拽出一樣,驚人的疼痛感折磨得永番彎著腰,就連開口說話也十分費力。
但是,剎那的躊躇後,是眼神之間的轉變。
痛楚彷佛只存在頃刻之間,在雅紀帶上雲華逃跑之前,永番無視了痛覺,他的毅力讓狀態迅速恢復,黑色的觸手也縮回體內。
他舉起小刀,企圖再次攻擊。
「妳們別想跑!」
緊閉雙眼的雲華蜷縮在雅紀懷裡,她感受到媽媽的顫抖,聽著媽媽在耳邊的喘息與細語聲——
「……雲華,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媽媽......?」
好溫暖,雲華僅僅是這麼想著。
她依舊閉著眼睛沒敢張開。
雷聲、雨聲、媽媽的呼吸聲,還有企圖傷害媽媽的他的笑聲。
好多聲音混雜在一塊,害得自己反而什麼都聽不清了。
......
可是,唯獨那聲雲華——特別清晰。
「......爸爸?」
是爸爸來了嗎?
不知從哪傳來的熟悉的呼喚,讓雲華睜開了原先緊閉的雙眼。
「去死吧,令人作嘔的母女......!」
看著高舉在眼前的冷血刀片,雲華並沒有感到絲毫畏懼,因為......
這裡是這座工廠的二樓夾層,從這個角度,正好能夠透過永番望見樓下的工廠大門。
他來了,只有那麼一瞬間。
「......怪叔叔?」
一股寒意如電流般直襲至永番的骨髓深處。
下一秒,轟隆!!
黯沉的工廠內部頓時雷聲轟然,落下的電光與揮過的白光相互輝映,瞬間照亮了永番身後的景象。
從樓下一躍而上的身影,以厲鬼羅剎之姿來到永番身後。
頓時,時間彷佛慢了下來。永番根本不及回頭,身後的白色惡魔便在躍起的同時順勢以腳踢向永番。
啪嚓!!!骨頭碎裂的聲音。永番反射性地以手臂抵擋這記踢擊,軀體在呈現出彎月般的形狀後,還是被這恐怖的力道給踢飛出去。這一飛便是飛到幾尺之外,他撞擊在鐵板上瞬間失去意識。
哇嗚......雲華看著這名將孩童一腳踹飛的惡鬼,不禁張大了嘴。
這一刻,事務所的主人終於來到眾人面前。
「雅紀小姐、雲華!」
光恆趕緊來到雅紀身旁將兩人攙扶起來,然後解開雲華身上的繩索。
「謝、謝謝你,阿光先生。」
「怪叔叔!」
看到雅紀和懷裡的雲華平安無事,光恆也鬆了一口氣。
這時,從樓梯口小跑步出現的純白也來到小靜身旁,還有傑克和阿豆也跟在身後。
「傑克,你先帶著阿豆去樓下等我們。」
「喔,好的......」
一上樓,純白突然要傑克帶著阿豆回到樓下等待,而傑克也是乖巧地折返回去。
「噢...嗚嗚,純白,你們終於來了......」
「沒事吧,小靜?」純白從趴在地上的小靜身邊蹲下。
「好痛...我剛剛腰撞了幾下,痛死我了!唉唷......」
「......真的很痛啊?」
聽到這,就連純白也露出了擔心的表情。
「嗯,非常痛。可以的話,希望妳可以親我一下,然後待會把我公主抱抱下山,那樣的話我會好很多的。」
「看來是沒事了,沒事就趕快給我起來。」說完,純白拍了小靜的屁股一下。
呿!發現裝死沒用的小靜,一起身就跑到光恆身邊發起牢騷——
「老闆,你動作也太慢了吧!我多久前就發群組了?你不是可以跑超快嗎,怎麼還那麼慢!」
「妳在跟我開玩笑嗎,我三分鐘前才在山頂收到定位通知而已!我倒還想問問純白為什麼那麼快就跟在我後面進來了?」
因為我剛好在附近而已。一旁的純白默默回了一句。
「不過,真虧妳有辦法通知到我們。」
「嘿嘿,沒什麼!」
其實就在永番與雅紀開始對峙的那時起,小靜發覺自己的存在似乎被遺忘了。
於是自那之後,她便一直默不吭聲,直到成功偷偷移動到角落之後,再將自己的定位利用手機發送到事務所的群組裡。
以上便是小靜順利聯繫到光恆等人的過程。
「哼,反正我就是這次的大功臣,你想不誇我都不行了,老闆。」
光恆看了看想要討拍的小靜,欣慰地笑了。
「好啦、好啦,辛苦妳了,這次也多虧了妳。」
做得很好。光恆輕輕拍了拍小靜的頭。
「嘿、嘿嘿,那當然,那我可以加薪嗎?」
光恆的雙眼睜了一下。
「喂,別假裝沒聽見。」
——消失的部分異質力,回來了。正假裝沒聽見的光恆在心裡對著自己這麼說。
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地面,輕而易舉地感知到了,遠處有著什麼正在接近,以及此時此刻......這裡也有著什麼。
為了不做出突兀的舉動,光恆不以為意地拍了拍手——
「好,既然大家都沒事了,那我們就回去吧。剩下的交給我處理就好!」
「耶,回去囉!」一聽到要回家,小靜高舉雙手贊成,畢竟她已經被今晚發生的事情嚇得不輕了。
「我們回家吧,雲華。」見小靜準備離開,雅紀也抱起雲華。
「怪叔叔呢?」看著沒有邁開腳步的光恆,雲華如此問道。
而他只是對著雲華笑著,並揮了揮手——
「我等一下就回去,妳先和媽媽回家,好嗎?」
......嗯。只見雲華一臉懵懂地揮著小手,隨著雅紀向光恆點頭道別之後,與小靜一同離開這裡。
傑克,你在這啊!才剛離開就能聽見,樓下的小靜正吵吵鬧鬧地帶著傑克走向外頭。
最後,只剩下純白還留在這裡。
「你會很久才回來嗎,光?」
說出這句話的純白,視線並不在我的身上。
她默默看著兩名死去的孩童,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可那雙如往常般沉穩的雙眼,卻多了份哀傷。
剛才,小靜和雅紀小姐也是故意不去提的吧。
「不會太久的,我只是想調查一些奇怪的事情而已。當然,還有那個孩子的事......」
這樣啊。經我這麼一提,純白將目光放到昏睡的永番身上。
「......真是個傻孩子。」
純白的語氣,比起譴責,更多的是不捨。
「吶,光,這孩子現在是什麼顏色呢?」
我想,曾目睹永番被欺負的純白,心裡肯定比任何人都想知道,這孩子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從她的眼神就看得出來。
「純白......」
不知該說些什麼的我,只是與純白對視著。
她的表情就好像什麼都沒有說,卻又好像什麼都說了。
最後她只丟下了這麼一句:
「......別太晚回來了,光。」
「知道了。」
說完,純白拽頭就走。
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大門之後,我才試著不去想她的事情。
「好了,那麼......」
整理一下現況吧。這座山上,除了剛要離開的純白她們和我之外,還有這個孩子以及兩名未知的個體。
至於遠處也有一群人正在接近這裡。即便純白等人離開了,對方的動向依然不變。
由此可知對方的目標大概是我。既然如此,甚至可以猜測對方就是抹消我部分異質力的人也說不定。
——當然,也有可能是在這裡。
說說看......
「妳......是誰?」
嘻嘻!尖銳又清脆的一聲竊笑。
從遠方的暗處裡,她不再躲藏自己。
「好厲害!就和主人說的一樣,就算躲起來還是會被發現呢。」
喀噹、喀噹!輕盈的腳步聲。
踩著小跳步現身,出現在我面前的,是名看似不足十來歲的女孩子。
「剛剛那個女生很漂亮呢,我很喜歡那些看起來好看的人類唷。」
「妳...不是普通人吧?」
說出這句話的光恆,雙眸起了轉變。
藍白色的雙眼,真知的凝視,它能夠看透人的本質、靈魂的光澤。
而這名有著紫紅色雙眼的女孩......靈魂僅有一片黑暗。
「沒有靈魂......?」
她也是約瑟夫的傑作嗎?
按常理來說,沒有生命跡象的器具當然沒有靈魂,就像剛才那群仿生人便是如此。
但是,這女孩感覺不出來是個機器啊......
「呵呵,這樣偷窺女孩子的深處,可是很沒禮貌的唷。」
她帶著調戲般的語氣,默默向我靠近。
噠、噠、噠,黑色的洋裝、漆黑的玻璃鞋,悅耳的腳步聲在耳邊迴響。
窗外透進的月光變得昏暗,四周掠起陣陣紫紅。感覺意識正在下沉,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彷佛都在渴求著她的靠近。感到不寒而慄的光恆產生了這樣的知覺......
......不,但那大概都是錯覺。應該說,那肯定是錯覺,因為當我回過神來,眼裡的景象只剩下她了。
她笑了,俏皮的嘴角像是在邀舞般諂媚,一步、一步,她緩緩走來,甜蜜的步伐中散播著恐怖。
真是不可思議,這久違的壓迫感。呵呵,光恆不禁笑了出聲。
「稍微走神的話,就會被妳牽著鼻子走呢?」
就在指尖快要碰觸到光恆的時候,女孩收回了企圖觸摸對方的那隻手。
她跟著笑了,像是在讚賞對方既然能夠保持理智般。
只見女孩向後退了幾步,她將雙手擺到身後,勾起如弦月般的雙眼——
「果然沒有那麼容易就能得到你,是嗎?」
「哼,我可是很難追的。況且我對小鬼可沒興趣,還是等妳長大點再說吧。」
「真是傷人......」
說完這句話的她,視線早已不在光恆身上。
「哎呀,你的客人好像來了呢。」
女孩垂下眼簾,表情訴說著離別。
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唷。說完,她便化作一團黑影消失於地面之下。
光恆還不及思忖女孩的來歷,工廠外頭便傳來一陣踩踏聲。
「還會再見面,是嗎?」
光恆看了一眼昏厥的永番。
「呵呵,看來今晚的我會很搶手啊。」
他自嘲般地笑了一聲後,默默往工廠外頭走去。
◇
「光,這孩子現在是什麼顏色呢?」
光恆沒有回答。
殺了人後,靈魂便會沾染上血紅,形成無法原諒的色澤。
殺了人後,就不能再以一個「人」的身份活下去了。
這些我都記得。
的確,那個孩子奪走了兩條人命,要是我們沒有找到雲華的話,說不定雲華也會受他所害。
說難聽點,甚至是死有餘辜。
但是,即便對方僅是個跟我有一面之交的陌生人,我仍感到有些彆扭。
而這份情感大概也不是同情,就只是......單純地覺得不甘心罷了。
不甘心,一個孩子為什麼會選擇踏上那樣的道路?
一想到這樣的結局,總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有時候,我甚至會討厭那個總是為了別人而心煩的自己。
望向前方,我騎著機車在鬱悶的雨中緩緩向事務所前進。
與光恆分別之後,穿上雨衣的大家紛紛踏上前往事務所的歸途。
而我則是循著傑克的指示先將他送回家中,再獨自回到事務所。
雨勢有變小的傾向。
我站在事務所的二樓,將雨衣甩乾後隨意掛在門外的柵欄上。
「喲,妳回來啦。」
出現了,那個變態醫生。
「是你啊......」我邊說著,邊把門關上。
他坐在光的辦公桌前,一臉愜意。只能說這人的穿搭還是一樣奇怪,光是那件「醫師袍樣式」的外套,就已經足夠證明他是個怪人了。
「嗯,態度還是一樣冷漠呢,阿格莉亞。」
「......別廢話了,你來做什麼?」
我坐到沙發上,想要好好休息一下。連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慵懶。
「還不是你們家老大,說什麼『事務所現在或許充滿危險』,然後就要我來這裡啦。」
事務所現在或許充滿危險。說到這裡的時候守辰明顯把聲音壓低了。
將整顆頭癱在椅背上的我也被這幾句話引起注意——
「危險?」
「是啊,詳情我也不太清楚,不過目前看來事務所是沒什麼事啦。」
阿光沒跟你說嗎?守辰挑了挑眉。
「那傢伙確實有說過他要調查一些奇怪的事情,但...就只有這樣而已。」
「這、這樣啊....」
木製吊扇的轉動聲,蓋過了兩人的沉默。
感覺到純白似乎有些不悅的守辰,頓時產生想走的念頭。
「好,那既然大家都沒事了,那我就先......」
「我不懂......」
才剛起身到一半的守辰,被這道聲音停止了動作。
而純白仍以像是放空著的狀態,將身體完全靠在椅背上。
「總覺得,自己越來越猜不透光了。」
現在是怎樣?守辰有些疑惑,那個平時對人總是愛理不理的純白,為何會突然向自己吐露心聲。
他對此甚至感到有些害怕,但還是乖乖坐回座位加入對話。
「......幹嘛突然這麼說?」
「不知道。」沉默半晌的純白是這麼說的。
阿光,救我。對於純白莫名其妙的答覆,守辰再度感到恐懼。
「......其實我也不曉得,自己幹嘛要為這種無關緊要的事而感到煩惱。只是,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情,害得我......產生看不清光的身影,這種無理取鬧的錯覺。」
守辰沒有回應,只是專心聽著純白繼續說著:
「我對光的了解,僅限於認識他之後的這段時間,可他最為重要的一切,卻只藏在他的過去。一想到這些,就讓我覺得...他變得好陌生。」
「阿格莉亞......」
看著純白說出這段話,守辰從未想過她會露出如此低落的神情,這幾乎讓他想起了當時的自己。那時的守辰也是這樣獨自想著,看著遠走的他,然後露出一副深怕對方會就此消失的表情。
「妳......是擔心阿光會殺了那個孩子吧?」
守辰令人意外的回應讓純白接不上話。而她的沉默也彷佛間接答覆了守辰。
見純白是如此反應,守辰啪地一聲站了起來,走向門口。
「這樣吧,妳現在帶我去倉庫一趟,如何?」
「......倉庫?」
沒錯!轉動門把的守辰笑了一聲,隨後讓純白領著自己往倉庫前去。
「不過,你怎麼會知道那孩子的事情?」
「哦,小靜在妳回來之前就全告訴我了啊,而且還興奮得很。」
「好吧,這倒不難想像。」
踩在往下的階梯上,鐵板上兩人的踩踏聲並不整齊。
「然後呢,你去倉庫要做什麼?」
「拿刀給阿光啊,他要我確認完你們的安全後就拿過去。」
「拿刀?」
抵達倉庫門前的我,對著身旁的守辰問道。
「沒錯,大概是跟他說的『奇怪的事情』有關吧,畢竟那傢伙能夠感知到附近的物體,所以或許是出現了什麼讓他必須用刀戰鬥的人物也說不定。」
「那......你應該早點說的,還在那聽我說了一堆廢話。」
「沒事啦、沒事啦,慢慢來就好了。那傢伙就算沒用刀也已經夠強的了。」
守辰毫無緊張感地笑了。
確實,光的實力是我有目共睹的。但是該怎麼說呢......
即便知道他死不了、不會輸,還是會......
「我們還是加快動作吧......」
我趕忙將倉庫的門鎖開啟。
目睹這一幕的守辰偷偷笑了一聲——
「妳果然很擔心阿光嘛,阿格莉亞。」
哈?我忍不住瞪了守辰一眼。
這讓他的表情變得像是深怕我把他吃掉似的。
但......他說得其實也沒錯。
了解這件事實的我無法繼續直視他,逕自往倉庫裡頭走去。
很快地,我在牆邊摸索到電燈的開關。
房間變得明亮,本看不清的各式物品在燈光下紛紛亮相。
「哇,這是怎樣......?」
守辰的反應我並不意外。只能說這裡還是老樣子,非常雜亂……
中間放著幾張用不到的傢具桌椅,還有散落在房間各處的日常雜物,以及成堆的厚紙箱。
整個空間幾乎被佔滿,奇怪的是,距離上次整理雖然也已經有幾個月了,再怎麼樣也不至於亂成才對。
說起來,就像是有人動過這裡似的。
而且,為什麼倉庫的窗戶是破的......?
注意到已經碎裂的窗戶的我這麼想著,但並沒有多說什麼。畢竟現在首要的目標是先拿到光的刀子才對。
「那麼,那把刀呢?」守辰一臉理所當然地問道。
「我怎麼可能知道,在上禮拜之前我連他有那種東西都不曉得。」
不過,話才說完,守辰便立馬發現了刀的蹤影。
「啊,是那個吧。」
往守辰指的方向看去,一把黑色的武士刀和沒有使用的黑色棉質劍袋,就這樣大剌剌地被丟在角落的某張桌子上。
我站到門邊看著守辰將它們取了過來。
「我記得阿光和我說過,妳好像也會用刀是不是?」
他跟你說這個幹嘛啊......我心裡是這麼想著,但還是不自覺將刀接了過來。
「以前的確學過,但手感大概全沒了吧……」
距離上一次用刀也已經相隔了四年……
說著,我不禁觀察起這把刀的外型。
總覺得,它異常地輕巧,給人一種脆弱不堪的印象。
而就在我碰觸到這把刀的時候,刀鞘中似乎閃爍著白色的微光,簡直就像……刀對人起了反應?
「總覺得,這不是把普通的刀......?」
「是啊,有夠詭異。明明是把一身漆黑的刀,刀身卻散發著和阿光身上一模一樣的白光。況且這把刀除了他本人以外,根本沒有人能拔得出來,這點我以前就親自驗證過了唷。」
哎?這倒是真的挺稀奇的,不過一想到光恆身上那些奇怪的異質力後,好像也沒那麼驚訝了。
總之,確實是把奇怪的刀。我接著將刀裝入被折得凌亂不堪的劍袋裡。
「好,拿刀子就交給妳拿,我們走吧!」
「哎,去哪?」
「還去哪,當然是帶妳一起去阿光那呀。」
純白沒有回應。
她愣了一下,默默將倉庫鎖上。
與其說是沒有回應,不如說是完全不理不睬。她就這麼徑自朝樓上走去。
「阿格莉亞......?」
守辰聽著樓上的動靜,在原地尷尬了幾秒。
隨後,事務所的大門再度開啟。
只見純白對著裡頭的小靜道別之後,扣上了安全帽的扣子。
「我們走。」
嘻!守辰笑了一聲。
「好,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