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ght 28·流連與光與熱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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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12-10
——不。

——不該如此。

他皺眉,即刻發動瞬移符文,抓住另一把刀,再加速沖回來,在刀刃的碰撞聲中將巫祭華頂出很遠,炎熱導致的揮汗如雨濕透了衣服。

巫祭華是徒手接下這一刀的,他看到了刀刃切入了巫祭華的手掌,卻仍舊不用上另一只手中的刀,任由血液流入掌心的紋路中。作為刀劍使用者,都知道的一個「沾染鮮血的刀會變得暴戾且難以駕馭」的道理,這麼說來巫祭華是故意讓自己砍到的,以一種心理暗示的方式當做襲擊。

——巫祭華很厲害。

這一下,他好不容易粘起來的那一點自信心再次擊潰,如果這一下再讓他放棄什麼,那真是不好的兆頭。

他迅速地抽身,刀刃上滴下的血液濺落到衣擺和鞋面上。作為驅魔人,到目前為止只有不流血的陰界存在死在過他的刀下,雖說他明白在必要的時候需要決然殺掉巫祭華,但是真的觸及到那一刻,他還是心懷不忍。

——和之前多少次的糾結沒有分別。

他的手垂了下去,刀尖擦著地面,停滯了幾秒後,伴隨著火花點燃起蒼色的火,搖晃不定地纏繞在刀身上,就像他的決心一般,晃晃蕩蕩。

但是,巫祭華急需被阻止。

伴隨著怒吼,燃有蒼色火的刀碰撞到另一把孿生的刀上,呼之欲出的能量灼燒過去,明晃晃地照應在巫祭華詭異的面容上,將紫色的眸映出剔透的感覺,隨著火焰的波動一明一暗,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味。

巫祭華故意手上一松,立即快速向後退步以離開他的控制範圍,讓他迅速作出反應,幾步跟上後直接揮刀。每一次的手起刀落都被巫祭華的刀抵擋住,無論是哪一種切割或劈斬,都是顯而易見一般,招招被識破。

他與巫祭華相處太久,兩個人之間的能力和招式互相知道的太多,或者說他被巫祭華知道得太多,反之,他卻不太知道巫祭華的相關。

甚至可以說,一點都不知道。

一個風錘擊打到了他的腹部,感覺重擊之後的一攪把他的腸子和附近的內臟揉到了一起,因此不是那種單純的痛,加持了太多混合因素。

「小華,你需要停手了……」一時,他沒有直起身,痛得說不清楚話,最後的字完全就是氣聲。他不期待這麼說會得到肯定的回答,只不過是給自己贏得一點喘息的時間,比耐力,他可是完全處於下風的。

「哦?那至少給我一個合理的因由吧?」巫祭華用手指摩挲著下巴,細眯著眼,盈盈獨立的眉目清秀,紅色的妝添加了那麼一點點豔麗。

「沒有理由,因為我在你的面前,永遠都找不到最合理的其他理由,所以,我只把你當做最好的理由。」空唯歎握緊刀,蒼色的符文閃爍在空氣中,圍繞出的壓制力向內碾壓,「但,我知道,你也是這座城市裏的人,你不會繼續傷害這座城市——這個你熱愛的城市。」

「我為什麼要熱愛這座城市?你看,我都沒有給這座城市當做掌燈人,現在我留在這裡,只是因為我需要留在這裡。」巫祭華的神色保持著鎮定,抬手刻印出藍色的符文,去抵消掉空唯歎的,「看來你還是沒有猜透我的計畫,要說我會做什麼、會對這座城市做什麼,絕對是你意想不到的。」

空唯歎愣住,整座城市已經陷落在火焰中,大部分的建築早已灰飛煙滅,墜入虛無中無蹤可循。可巫祭華所說的「意想不到」是什麼?毀滅成如此的城市,即使用上所有人的復原符文,也無法將其還原成正常的樣子。

那麼,難道說眼前的這一切不是真實的?

不,這不可能,因為身旁爆炸的路燈,破碎的玻璃外殼紮到了他,而這個低矮型的且暫時沒有被粉碎吸走的路燈之所以爆炸,是由於巫祭華的符文。

他的手臂上紮上了三四片玻璃,疼痛令他的思緒清醒。雖然從總的來說,他對巫祭華僅僅是膚淺的瞭解,深入到靈魂的交流並未有過,但是,他依舊是唯一與其接觸時間最長的驅魔人,即使巫祭華已墮落,他依然能夠發現一些熟悉的小細節,從而看穿這個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

手一松,打刀掉在地面上,哐啷一聲帶著迴音。他瞳孔收縮,恍然大悟中混有太多的難以置信,透過現象看本質,發現的真相一時難以接受。

——透過妖獸看到的是掌燈人,透過火海看到的是城市完好如初。

——到底哪一個是真實哪一個又是虛假,他很混亂。

「我一直在告誡你,不要總是停留在表面上,如果你無法面對最真實的那一面,那麼你將永遠都會是如此的懦弱。」巫祭華凝眸,文靜下來的長髮褪去了紅色,成為了以往那種只有當小火鳥活躍起來的時候才會變紅的樣子。

「這麼說,我是學會了?」空唯嘆詞不達意,他並不是說如此蠢的話,只是依舊混沌不清地處在接受的狀態,「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孜孜不倦地教導我看清本質,而現在我看清楚了一切,那麼,下一步計畫是什麼?」

巫祭華露出欣慰的笑容,但轉瞬即逝後保持的仍然是嚴肅的表情,然後增加了一點點的戲謔,「既然你已經想明白了,自然我們就進行下一步吧。」

好像有什麼不對,空唯歎警惕地後退一步,巫祭華不願意透露出來的下一步明顯的不是多麼好的一步,但是他想知道,如果這是擊敗破壞者的最終一步的話,他便更想知道具體,以知道如何進行協作。

可是,巫祭華是不會說的,就像她對周圍的人只會指引不會具體告訴執行方法一樣,所有的答案,全部都需要自我去尋找。

很麻煩,卻很有成長意義,所以巫祭華才會樂此不疲。

空唯歎感到頭痛,他捏了捏眉心,確定這拖時間的行為大概沒有其他的額外意義之後,才重新正視巫祭華。

是不是說,這場偽裝在很大程度上是專門給破壞者看的?

巫祭華其實是站在自己的一方。

真的是這樣的話,他大致上能稍微放點心,畢竟這段時間和巫祭華的接觸來看,即使很多事情做得非常出格,但是身為妖的巫祭華真的還有以往的感覺。

不然,他也不會如此的賣力想要讓其還原到掌燈人狀態。

這次換作巫祭華先行進攻,刀刃的交鋒間,故意對他進行簡短的耳語,大致把製作出此刻幻象的方式交代出去。不過,用了不少的時間,畢竟兩個人僵持的時間很短,大部分就是簡短的幾個字,需要仔細地拼湊才能理解確切意思。

簡短來說,巫祭華在城市的灰塵中刻下了符文,所以在一段時間內,城市中的人被迷了眼,此後便給全部的人施加了幻象。

怪不得這場城市毀滅只有居住過在此的人才看得見,而對外來說,只是看到了一場奇怪的撤離行動,然後所有的居民都搬到了城外暫住。

「你的力量到底還有多少沒有發揮出來?一般人,可不會在城市裏那源源無盡的每一粒灰塵施加上符文。」空唯歎的火如同幽靈一般浮動在空中,完全沒有危害性的樣子,其實是在嘗試告誡自己持續地看到真實而已。

巫祭華不作回答,反倒是先行斬掉這些礙眼的鬼火,隨後故意抬手直接用力量將他沖倒在地,然後翻身躍起,手上的刀直刺下去。

刀刃擦著他的臉頰插入到地面上,在他的皮膚上割出細細的口子。盯著騎在自己身上的巫祭華,勞累的呼吸粗重,嘴唇乾燥的與潮濕的額頭鮮明對比。

「我需要你幫我個忙。」巫祭華湊近空唯歎,頭髮滑落到他的臉上,壓低聲音避免任何被破壞者聽到的可能性,「如果你已經相信真實的話,我想你應該願意得到一個能夠握住破壞者把柄的絕佳機會。」

「那……說來聽聽可好?」空唯歎認為自己此刻已經不單單是滴汗的狀態了,估計這樣靠近的距離只會讓他繼續汗如雨下。

「顯然,我不能細說,你要知道防止一個耳聽八方的人偷聽到只有一種解決方法,但讓其受制於自己的辦法倒是有很多。」巫祭華揪住空唯歎的領子,將他抓起來再重重按在地上,雙手壓住刀,抵住他的後頸,「說不定過幾天之後,你便會得到這個機會——史上最好的機會。」

空唯歎動了一下頭,可隔著圍巾的刀刃依然傳來特殊的熱度,就在他想著怎麼安全翻身的時候,忽地背上一松,再轉頭時巫祭華已經瞬移離開了。

他起身,把從身上滾落下來的刀收回刀鞘,望向天空中正在遠去的紅色火鳥,長久地盯著直到其落在了市中心唯一殘存下來的破敗大廈的避雷針上,發出古怪的嘶鳴聲。他沒有時間繼續去觀察了,在與巫祭華糾纏的時候,早就和指揮部失聯了,現在放眼望去,只有廢墟和升騰的煙與火。

繼而,從巫祭華的火鳥翎毛上飛躍出許多的小火鳥,停留到天空上的符文中,並沒有轉變為符文的跡象,而就是小火鳥的樣子。

根本看不出是想做什麼的樣子,自然更沒有時間去耗時研究了。他重新繞了一下圍巾,加快步伐向出城的方向走去,在周邊的鄉村裏,總會有最合適的落腳點,這是指揮部的一些手冊上寫過的東西,他應該都記得。

他跟著記憶中地圖上的路線走,越是離開了城區,空氣越發令人舒暢。不禁回過頭,看到的是灰與紅交織下的殘破廢墟,以及徒留下的幾幢高樓依然在向上湧動著粉碎後的建築塵埃,即使天上的符文沒有繼續墜落火球,但湧動在城市中的、看起來似乎受到控制了的地府火仍在持續奔騰。

大概在之後都會一直如此了吧?畢竟,能夠熄滅這幻象地府火的人,他知道的目前也只有兩個人而已,一個是縱火者,另一個杳無音信。

歎氣後,他抬頭看到前方開始有了零星的人影,清脆的鎮魂鈴聲音闖入耳中,有些刺耳的不禁讓他堵上耳朵低下頭,發出一點煩躁的言語。鎮魂鈴有許多種用途,不過這次的鈴聲中有一種指引性,似乎想把能聽到的人引導去特定的地方,他有點懷疑是千星解的行動,除此之外沒有人會這樣做。

——只有掌燈人才會做出的事情。

空唯歎加快了步伐,趕上了前方的人,如果指揮部在郊外建立了安置所,為了讓全市的人遷移過去,自然需要掌燈人的特殊指引能力。

「千星……」他看到了站在路邊不移動的少女,一身黑色的小裙子,靠在肩上的木杖掛著的油燈一晃一晃,令他忍不住駐足,回憶起一些東西。

——就像他的記憶裏對掌燈人的印象最直接的樣子。

——看著特別舒心。

「太好了……」千星解繃緊的身體鬆懈了下來,一個瞬移直接和空唯歎來了個擁抱,輕聲地抽泣,「我還以為……連你也……」

「我沒有事,我只是被稍微地絆住了手腳。」空唯歎像兄長一樣摸摸千星解的頭,他的心裡也很想說同樣的話,但在安慰千星解的時候,強行的忍住了,「很高興看到你成為了完全的掌燈人。」

他拍著千星解的後背,讓這個哭著哭著就嗆到的新任掌燈人順暢地咳嗽出來。而他自己,忍不住偏頭用餘光去看身後的城市,還有向自己看過來的那隻似乎有點身形變大了火鳥,頭上的一撮白毛在晦暗中灼灼矚目。

顯然,這只火鳥並不是畢方的形態,所有的驅魔人教科書上,畢方都是只有一條腿的,而他所看到的火鳥全部都是雙腿健在。

所以說真正意義上的全力,尚未被發掘。真正的恐怖,還在後面。

他的心裡一緊,茅塞頓開地想到了一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