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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17122 字
更新於: 2023-11-15
遼闊無際的沙灘連接著無止盡的大海,在這片沙灘的另外一頭,則銜接著廣袤無垠的樹林。
在不知何年月的時刻,忽有一條銀魚從一粒黃沙中躍出,直直地往樹林內飛去。
最終這條銀魚飛向一朵有著五顏六色的寶相花,接著一路鑽入花托上的暗灰色蟲蛹內。
蟲蛹裏頭卻是處全然亮白的空間,然而此刻正有一團與周圍格格不入的模糊陰影存在。
陰影的來歷稱不上非凡,祂的經歷卻稱得上十分豐富。
祂是一整個世界眾生願力的乘載者,每當祂填補一個生命的遺憾後,祂便能獲得一份力量。
當祂終於完成那個世界所有的遺憾之後,祂就決定給自己放個長假,很長很長的那種。
畢竟任誰在經歷過無量大數的飽和式轟炸後,都會想要安靜地喘上口氣。
儘管體驗了多種多樣不同的生命片段,可是祂的性格並沒有因此而扭曲黑暗,反而愈加認同起生命所煥發的光輝。
然而祂實在感到非常疲倦,同時也在這之後關上了自己心中的大門。
祂已經不願主動施予幫助了。
這也是祂沒有如之前重複做過的事情一樣,開始著手救助面前生物的原因。
這個生物就在這團陰影旁,同時也是這片空間中唯一存在的物體。
那是一個人形生物。
只是這個人的形象與眾不同,她雖然全身赤裸,渾身上下卻找不到定義性別的器官。
除此之外,在其腹部之下的器官並非通常的會陰以及雙腳,取而代之的則是蛇身蛇尾的模樣。
細看一番便會發覺,蛇尾大半部分有著肉眼可見的不自然,很多處都能明顯看出與整體不同,就好像從其他地方裁減過來拼貼似的。
只見這個人躺在空間中一動也不動,雖然對方的情況看來如此糟糕,祂也僅是替對方惋惜罷了。
祂並沒有將自己的心門上鎖,只是在祂放假的這段期間內,祂永遠不會從內打開了。
但是如果生物能張口向祂求助的話,祂絕對會義不容辭給予幫助。
不過現在的祂就是靠著輔助的小幫手,到處旅遊至新世界的普通生命罷了。
全白空間內的異常可不只有這處。
除了在空間的頂端能見到一片此地唯一僅有的五彩斑斕之外,人形生物的軀殼上還詭異的有兩團光球,分別漂浮在她的心口以及眉心之上,這兩團光球之間還隱約地連接在一塊。
在心口那顆光球的四周分別纏繞了兩股不同的氣息。
一股氣息看起來混沌陰晦,另一股氣息則是金光四射。
然而賣相再怎麼美觀討喜,都無法阻止澎湃的混沌正逐漸吞噬金光的事實。
此時的模糊陰影,已然轉變為面前之人的形狀,也就是變成了人首蛇身的陰影。
這時觀察完四周的陰影才發出聲音道:
「小幫手引領我到的這個世界,看起來倒是挺有意思的。
恩......所以這回是要幫忙這位的意思嗎?
喔?還想往裡面鑽,看來是我想差了。」
人形陰影靠近面前閉著雙眼的面容,祂並不是著迷於面前之人所擁有的,那張不論何種意義上都能定義美麗的臉蛋。
而是因為小幫手一直要祂進入心口處的光球,但是人形陰影並不想就這樣錯過其他的選項。
畢竟小幫手可不具有任何主導權。
不過人形陰影在瞧了瞧眉心處的光球之後,語氣略帶遺憾地道:
「是這種的話還是算了。」
至此,人形陰影便放鬆了控制,就與祂一開始進來那樣,由小幫手領著祂鑽入心口處的光球內。
祂在進入前想到一件事,既然來到新世界有了新身分,那祂就得想個名字來代表自己。
祂立刻想到了一首能多少形容自己的詩句,於是祂便決定用這首詩的標題做為自己的新名字。
在一座山中有一處人為開闢出的房屋群,在這些聚落中有一處不小的空地,然而此時的廣場上滿地狼藉、屍橫遍野,還有依然在其間吵鬧的一群人。
人群圍攏出一塊空處,其中有兩人正在用刀劍交手著。
一人的衣裳與倒血泊中的屍體為同樣的款式,他全身破爛且充斥著大大小小的傷痕,雖然創口處不斷冒出汩汩鮮血,儘管披頭散髮與滿臉血汙,卻都掩蓋不了此人眼中的怒火與決絕。
與他對戰的另一人則是衣著乾淨,氣韻綿長兼之一派輕鬆模樣,很顯然,他完全沒有把這位瀕死的對手放在眼裡。
陳良義確實沒有把對面這位蘭行門最強的大弟子當成一回事。
陳良義身為鬥勝幫的幫主,湘州這塊地域最強大的黑道勢力,隨意滅一處山頭上的小門派不過就彈指間的事罷了。
陳幫主看著眼前這位氣喘吁吁、傷痕累累的蘭行門最後一人,語調戲謔地說道:
「黃皓質對吧?無所謂,我沒興趣記住將死之人的名字。
不過我就想問一句,你後不後悔?
你後不後悔昨日我登你蘭行門時,你拒絕我要你交出門內弟子的命令?」
黃皓質聞言呸了一聲,虛弱卻堅定地罵道:
「你他娘的作夢!該死的魔教妖人!」
陳幫主頗有興致繼續與黃皓質談道:
「你這麼說這就讓我不懂了。
魔教不好嗎?他們說的有錯嗎?
為何你們武林自稱正道的門派,都想著報效朝廷遵紀守法呢?
我憑本事練的武,憑本事搶的寶,憑本事殺的人,嘿——!
你看看你,現在甚麼樣,再看看我,兄弟們!
你們說誰才是真正的江湖人啊?」
四周圍攏的幫眾們一個個起鬨同意陳幫主的觀點,也嘲笑著黃皓質的迂腐頑固。
陳幫主抬手示意幫眾們安靜下來,繼續說道:
「前些日子,你那位不成材的師弟,叫甚麼來著?反正就是膽敢與我在雲鬢樓搶人的那位,呵!
仗著家中有幾兩銀子,居然搶我陳良義看上的女人?
這不,呵呵。
從他那大宅裡逃到你這裡,倒是讓兄弟們一通好找啊!
不過也得感謝他的幫助,倒是送給咱們鬥勝幫好大一筆收穫啊!
誰想著那城內還有這麼個外地來的闊富商,來了咱地頭上還敢不拜碼頭,真可惜了他父親纂下來的那點家業,通通便宜咱鬥勝幫啦!
兄弟們!
還不好好感謝一番——那誰來著?
算了!就感謝黃皓質大師兄吧!」
隨著幫眾們的嘻笑與復誦「感謝大師兄!」在這片破壞與死亡的地區內迴盪。
在陳幫主的說話間,對面的黃皓質漸漸地支撐不住,最終,黃皓質盯著陳幫主,鬆開了撐著劍的雙手,臉面向前栽倒在泥血混雜的地上。
這一寧折不彎的勇士末路,就只換來了鬥勝幫放肆不羈的嘲笑。
陳幫主跟他的幫眾們,都以為黃皓質是怒瞪著自己幫主死不瞑目,江城卻很清楚,黃皓質看得並非陳幫主,而是陳幫主後面那棟毀壞近半的房屋。
房屋裏頭的地窖內藏有一位男孩。
這男孩正是蘭行門門主的么兒,他在被父親藏入這裡後,就一直遵守著與父親的約定,儘管外頭發出多大多慘烈的聲響,都堅決不會露頭。
父親要他一直等到三天後才能夠出來。
而他,正是一邊聽著父親死前的哀號,眾弟子們的慘叫,以及平素對他極好的師兄師姐們,拚死一擊前的怒吼,一邊瑟瑟發抖著躲在暗無天日的地窖酒甕裡。
從喧鬧至寂靜,再到方才大師兄黃皓質的遺言,還有這折磨著他幼小心靈的漫天笑聲。
這些都在這位蘭行門最小弟子的心中,深深地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江城就這樣一直看著,看著鬥勝幫一行人吵吵鬧鬧的將蘭行門內值錢的東西運走,看著他們最後的大肆發洩,看著他們將剩下凌亂的屋舍點燃,最後看著他們離去。
江城其實從一開始就看著了,也就是從雲鬢樓內產生的矛盾開始,江城就一路看著陳幫主先是吃了悶虧,接著打上那位折損他面子的青年家中,然後帶著人馬打殺了青年的家裡人。
安享退休生活的父母慘死、家中的僕役沒多少逃出生天,連待字閨中的姊妹也被陳幫主分潤給了其他幫眾。
接著陳幫主追擊青年到了蘭行門,先是登門討要不成,之後等待收攏幫眾完成再伺機圍攻,最終在偷襲下除掉了蘭行門主,也幾乎打殺了所有蘭行門人,黃皓質身為最後那根刺頭,最終也倒在車輪戰的消耗中。
至此蘭行門滅亡。
但鬥勝幫眾們與陳幫主並不知道自己遺留了一絲禍患。
因為蘭行門並未全滅,門主的兒子依然還活在世上,而門主最終留在地窖內的,除了蘭行門的修行秘笈外,還有足夠兒子成長茁壯的銀兩。
這些都被鬥勝幫等一眾被勝利沖昏腦袋的人所下意識地忽略。
此刻門主兒子正痛苦地壓抑著自身的悲傷。
年幼喪母的他,唯一的至親是父親,但門中的大哥大姊也都是他從小就熟悉認識的親人!
尤其是那幾位如母般溫柔的師姐,卻在幾聲尖叫後再無聲息。
「父親!師姐!師兄!
可惡!為甚麼!鬥勝幫!
嗚嗚......父親......
等我逃過這一劫!等我長大!等我修練幾年!
陳幫主!鬥勝幫!魔教!可惡啊!
我要......安靜......可惡......
父親......師姐......師兄......
我...一定會......復仇......復...仇...」
門主兒子在仇恨與恐懼中因疲憊而陷入昏睡。
江城就這麼看著、觀察著。
在鬥勝幫離去的隔天,江城找來一名鬥勝幫的幫眾,告訴他地底下的秘密。
這名幫眾半信半疑的勞累半天後,果然挖出了正窩在甕內熟睡的門主么兒。
就這樣,被控制起來的門主兒子,連著甕內的銀兩與秘笈,被這位底層幫眾興奮地拉回鬥勝幫駐地。
而一起回幫內駐地的,還有江城這位徹頭徹尾觀看的局外人。
至於為何江城要幫助鬥勝幫去除禍患呢?
這就得從他在這武林世界的原因說起了。
江城就是那團陰影的新名字。
在勞碌了不計年月的奔波後,江城最終獲得了他稱之為知其所知、能其所能的力量。
簡單來說就是知道他知道的同時會他會的。
具體來講就是江城能憑大量經驗看透事物本質,看透本質的他自然能再現事物。
實際運作上則是江城想會就會,不想會就不會。
就好比擁有透視能力的人是只看穿衣服,還是連皮膚都一起看穿?
廢話。
當然是想看穿甚麼就看穿甚麼啊!
今天想看穿衣服就看穿衣服,看穿皮膚就看穿皮膚,甚至他甚麼都不想看穿那就都不看穿。
能力本該是這麼隨心所欲的力量,江城的也是如此。
至於這名為惡勢力顧問的系統,是江城某次靈光乍現所捕捉到的塵埃,卻是個能幫助他終止這般漫無目的在宇宙中遊蕩的契機。
這個系統就是一次無限與無垠時間線上的突變。
算是一隨機事件的世界餽贈。
也因此,江城決定以普遍概率為基準點作為參考來安排行動。
江城覺得既然這宇宙間普通人那麼多,那當他們隨機一人獲得這個系統時,他們又將會如何行事。
江城想要以普通人的立場去完成任務,順便藉此給自己放個長假。
然而就江城看來,這系統就是個僵化的附屬應用程式。
給出任務,幫他傳送,連個任務獎勵都找不著,僅有一條:
【成為惡勢力顧問】這說明橫亙在上頭。
江城倒是無所謂,不如說太過花俏的小幫手反而不符合他的審美。
江城就這樣傳送到了這片古代的武俠世界中,冷靜地看著這幾天來鬥勝幫所引發的事件。
直到了最後,江城才著手介入其中,並以此作為契機準備加入鬥勝幫,好完成成為惡勢力顧問的任務。
江城既然初來乍到,自然就得要先搞清楚情況,所以江城並不吝嗇使用普通人以上的能力,這也導致正在隨興遊覽的江城,偶然看見了雲鬢樓內的衝突發生現場。
所以江城不僅知道了鬥勝幫的行事手段,最終更知道蘭行門的最後希望所潛藏的處所。
江城認為鬥勝幫的處事風格非常符合任務要求,這才透過隨手一位幫眾的引領,主動向鬥勝幫提交了這份投名狀。
無量大數的閱歷讓江城認識到所有生命都具備其存在的價值。
然而這與他犧牲小孩換來求見幫主的門票並不矛盾。
確實江城可以純粹做為一名看客,任萬事萬物雨打風吹去。
可是今天他是藉著完成任務的由頭來此世遊玩放鬆的,這便成了他一切行為的動機。
再者,在江城眼裡無辜的小孩有其價值,罪惡的陳幫主也有其價值,兩者之間沒有強弱大小之分,那麼他自然挑選符合自己需求,外加省事方便的那一條路去走。
所以江城才把揭露小孩藏匿的地方,並且隨便找個幫派人士以此請他帶路。
然而陳幫主在聽完底層幫眾的介紹後,立刻命令在身旁的手下封鎖大門,很顯然地,陳幫主不準備讓此事有傳揚出去的機會。
那位底層幫眾見此陣仗,顫抖著丟下裝著小孩的陶甕後,便偷偷地退到廳堂的角落處,準備好好做個小透明。
陳幫主有些忌憚來歷不明的江城,尤其是江城所展現的態度,以及對他來說實屬無事獻殷勤的見面禮,這些舉動都讓陳幫主捉摸不透。
明顯被甕中捉鱉的江城見此陣仗後,他仍是維持著一派淡然的模樣。
畢竟就江城的認知中,普通人不會因為主人替客人關門就開始緊張。
江城的想法或許沒錯,但那只是在理想的情境下。
如今江城身在敵營,又被數位五大三粗的壯漢包圍,廳堂的一旁還有開了刃的兵器架,陳幫主怎麼想都覺得就江城這副文弱模樣,肯定早被他們嚇得屁股尿流坐倒在地了。
然而陳幫主所見到的江城依然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氣派。
這就導致陳幫主對於江城的印象有了根本上的改變。
陳幫主認為要麼江城有某種他看不出來的底牌,要麼就是那種自比諸葛孔明的奇人,有著能憑一張嘴說服所有人的底氣。
而後者正是陳幫主迫切急尋的人才,此刻的他急需一名臥龍來幫他分憂。
不如說鬥勝幫一直缺乏這種人才。
在陳幫主期待的目光中,江城不急不徐地開口說道:
「陳幫主,我這有幾個問題問你,還請你大人有大量,替我解解惑、開開眼界,可否?」
陳幫主仗著自己地利人和的優勢,端坐在幫主位上霸氣地答應了江城的要求。
「第一個問題,請問幫主。
你這個鬥勝幫——圖的究竟是個甚麼?」
聽聞此言,霸佔住出口處的一名光頭漢子搶先笑道:
「哈哈!你這小子懂個甚麼?
武林各派不就圖了個資源嗎!
人多,資源多,資源多,人就更多!
小子!你就少拿這種問題污辱我們大哥了吧!?」
江城沒有理會這人口中的嘲諷,感謝完他的解釋後繼續問道:
「既然人多等同於資源多,那麼為何陳幫主要殺光了蘭行門呢?
喔,這還漏了一個就是了。」
那位光頭漢子又搶著替陳幫主回答道:
「當然是他居然敢不給大哥面子!
這湘州一帶就是咱鬥勝幫的地盤,今日大哥在自個地盤上丟臉不找回來的話,那咱還混不混江湖了?傳出去還有臉嗎?」
另一名守著門口,手上布滿刀疤的壯漢也點頭附和。
江城聽完這番說詞後,則是不依不撓的繼續追問道:
「陳幫主,真的只是這樣嗎?」
就江城之前所看到的資訊來說,他可不認為這兩次的兇殺案有如此單純。
破綻太多導致江城覺得或許是這些大漢太傻,而不是自己想的太多。
陳幫主在江城詢問的期間一直打量著對方,發現不管怎麼看,都沒瞧出這位尋常布衣打扮,身形修長的年輕人有甚麼功底,這也就放鬆了心情,饒有興趣的回答了江城的詢問。
「小子。
看在你勇氣十足,而且也替我解決了隱患的份上,我就大發慈悲的放你回去,也順帶地回答你的問題。
第一,阿銘說的沒錯,我辛苦地打拚了十多年,憑著我一身二十多年勤修苦練的功夫,在湘州地界搏出了諾大的名頭,好不容易組建了鬥勝幫,取的就是每鬥必勝的寓意,為的是甚麼?
就是資源,就是金銀。」
說到這,陳幫主喝了口茶潤了潤嗓繼續談道:
「小子!念你不懂武功的份上,我就大致給你解釋解釋吧!
在武林中,武功分為登堂與入室兩個階段,但這只是宗門內區分弟子的評級罷了。
等他們出了師門,能不能在行走江湖後活到退隱,這段時間已經不是能用這套標準去衡量的了。
不過若是能夠開宗立派,如我、蘭行門主那老傢伙,就會被武林同道送上宗師的名號。
然而實際上,宗師的稱號可沒有這麼嚴謹,像是你現在看到的我幫長老,每一位都是擁有宗師實力的武功高手。
至於在這之上,呵!就大概就是太和演武場上的武林第一了吧!呵呵。
關於這個排名,你到外頭茶樓說書的那聽聽就很清楚了!
每三年還更新排名呢!哈哈!」
陳幫主說到這裡後,便不由自主地笑了好一陣子,對於這武林排名的不屑溢於言表。
陳幫主喝了口茶潤潤嗓後,又繼續說道:
「至於為何要殺光蘭行滿門?相信你絕對聽說過斬草除根吧?
斬草除根!斬草除根!
江湖講究的是個快意恩仇,那麼做事就得要不留首尾!
阿銘!來給這小子說說幾個,那種大俠死在仇家的報復之類的故事!
小子!聽完你就知道我們為甚麼要這麼幹了,這全都是為了自己呀!」
陳幫主這頭說完後便轉頭對那位幫眾說道:
「恩,那個誰,你可以下去了!」
幫眾聞言立刻來了精神,他也不忘自己的來的目的,對陳幫主補充道:
「感謝幫主!感謝幫主!
稟告幫主!
這裡頭除了蘭行餘孽外,還有兩千兩銀票。
小人這就先行退下了!」
幫眾在感謝完後便迅速地退向門旁。
不過未等這名幫眾退至門口,江城便開口阻止道:
「陳幫主,除了這位小孩外,我們還發現了數本蘭行門的武功秘笈,以及總共五千兩的銀票。」
陳幫主聞言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守在門口的光頭與刀疤也迅速的擒住那位想拔腿離開的幫眾,並且在其身上搜出藏匿的武功秘笈。
這位幫眾面對急轉直下的處境,歇斯底里地喊道:
「江兄弟!不是說好了你拿三千,我拿武功的嗎?
何苦在此揭穿兄弟我呢!?」
這時已經有幾位幫眾逐漸靠近江城,他們就只等著幫主下令,便會立刻出手拿下江城。
陳幫主見情況回到正軌,幫眾被擒、江城被圍,於是他又坐回了椅子上,從光頭那接過秘笈後,陳幫主饒有興趣的看著江城,一邊示意手下退去的同時,一邊問道:
「不錯!姓江的小子!你引起了我的興趣。
三千兩居然還堵不住你的嘴?是你想要更多,還是你對陳某另有所求?
自我介紹一下吧!」
陳幫主之所以有如此耐心的原因,就是因為他發現江城的神態,越來越像自己日夜期盼的那種奇人,亦即能協助他忙的幫手。
江城依舊在以普通人的角度評估著。
他覺得陳幫主既然渴望得知自己的名字,那麼對此情形,他最為正常的反應就是順應對方的要求,來個簡短的自我介紹才對。
至於周圍突變的情況江城不是沒考慮進去,只是在他看來,當你在跟人對話的時候,重視對方的神態還有話語才是第一要務。
畢竟江城也不喜歡在很認真地跟對方分享一件事後,對方突然說了句:
「欸你快看那邊!有企鵝在騎腳踏車耶!」
這不僅會讓自己覺得沒有被對方重視,當下的心情肯定也十分氣餒與無奈。
江城推己及人,他不希望給陳幫主這種糟糕的體驗。
所以江城立刻輕鬆的回答道:
「敝姓江名城,江河日下的江,落日孤城的城。
對了!關於秘笈這一點,我還有問題想請教一下陳幫主。
那便是為何身為鬥勝幫的幫眾,卻要想著吞沒秘笈而非上繳呢?」
還不等陳幫主發言,那位光頭大漢又立刻回答道:
「當然是他想自己修練啊!江小子你腦袋壞了吧?
連我都知道的答案,你這是甚麼個鳥問題?」
江城疑惑地反問道:
「那這不就矛盾了嗎?」
光頭聞言一瞪眼,跑到江城面前大聲道:
「你這是在說我說的不對嗎?那行!
你倒是說說拿了武功秘笈不修煉要拿去幹嘛?
難不成拿去賣啊!?.........欸?
對欸大哥,蘭行門的功法至少也有個數百兩黃金吧!
這麼說來江小子你這是被坑了啊!虧了好幾千兩呢!
難怪你要與這傢伙反水!
這傢伙確實真他娘的太不地道了!」
光頭說著說著就開始替江城抱起了不平,而當光頭這番說詞逐漸被在場眾人所接受時,江城開口否定道:
「不。
我的問題在於,鬥勝幫難道沒有教導幫眾們武功嗎?
為甚麼身為鬥勝幫眾不想著學習幫內武藝,卻想著從被滅的蘭行門處習得呢?」
陳幫主聞言大笑道:
「當然是我們不教啊!教這些跑腿的武功幹嘛?撐死了閒的嗎?」
光頭等人也附和著肯定。
江城繼續問道:
「可是你們不是說人多資源也就多嗎?
那為甚麼不從提高個人的素質入手呢?」
陳幫主聽完頓時來了興趣,接著話頭道:
「喔?那你倒是說說,這人多資源多,又與提高個人武功之間有甚麼說法?」
對於陳幫主的問題,立在大堂中央的江城依舊是那般漫不經心地回道:
「這就是我來此的目的了。
首先,陳幫主你們組建幫派為的是更多的資源,而更多資源就能號召更多的人來加入幫派,幫派壯大之後能取得的資源也更多!
是不是這個道理?」
在場眾人聽完都點了點頭,陳幫主見江城條理清晰,這番言論也道理分明,便趁這空檔揮手讓手下搬來茶桌與茶水,放置江城身旁方便對方喝茶。
「那這我就要提出一個問題了。
請問幫主,既然你們鬥勝幫能輕易滅掉蘭行門,那為何不讓他們加入鬥勝幫呢?
就算蘭行門燙手難拿,他們各個抵死不從。
那麼那位折了幫主面子的家人呢?
為何不讓他們加入鬥勝幫充當僕役呢?活人總比死人有用吧?」
陳幫主等一眾聽到這裡正想反駁時,江城則不讓他們有開口的機會,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那麼既然這些外人鬥勝幫不要,那為何連這些低級幫眾都不肯培養呢?
是鬥勝幫內貧瘠至此,連讓幫眾習得基本武功的資源都湊不出來了嗎?
還是這些幫眾沒有習武的資質,所以就不打算浪費彼此時間了嗎?
為何陳幫主不給這些人機會呢?
難道陳幫主與在座的各位,不覺得有了更快更穩的跑腿,執行幫務、傳達訊息起來會更加方便嗎?
今日若我未至,那麼多年後鬥勝幫將會面臨昨日的苦果,可能會給鬥勝幫帶來不小的麻煩。
而這一切的起因,就是因為幫眾們不通武功,這才忽略了地窖內的細小鼻息。」
江城的這通質疑讓現場陷入沉默。
陳幫主也暗自審思著。
江城確實戳中了鬥勝幫的軟肋,為甚麼陳幫主要斬草除根,就是因為太多大俠行事留人後路,卻被後來新秀打著報仇大義,在引退後被復仇者斬殺、梟首城頭。
這是陳幫主想極力避免的未來,也造就了他一向的行事作風。
然而這並非他真正的目的,這次的滅門滅派也非純粹的江湖仇殺。
不過不留後患這點卻是絕對的,然而陳幫主差點就搞砸了這一切。
當然了,這些就不是鬥勝幫眾們需要知道的事情了。
不過對於提高幫眾的實力這點陳幫主是認同的。
陳幫主在今天被江城這樣一位年輕人,解決了自己因疏忽所留下的隱患,又被對方指明了問題的處理方法。
這讓陳幫主有理由相信面前的江城肯定是成竹在胸,早就有了改善鬥勝幫缺陷的計畫,不然根本無從解釋對方為何敢於以身犯險。
面對這樣一位奇人,陳幫主意識到江城絕對就是鬥勝幫所欠缺的那塊拼圖,也是他一直想尋找的智囊型人才。
想明這點後,陳幫主也不再端著架子,立刻起身作揖朝著江城說道:
「江先生,適才冒昧了,請多海涵。」
江城笑著擺手說道無妨。
江城當然無妨,因為他就只是打打嘴砲,幫忙?解決?這些連過腦子都沒有過。
畢竟雖說江城看完了整起事件,但是那可不能代表整片武林,也無法以此當作整個世界的縮影,更別說整起事件疑點重重。
所以江城就只是單純地想問問而已。
然而陳幫主見江城的態度友善,便就棍打腿向對方提出自己的要求。
只聽陳幫主清了清喉嚨說道:
「咳咳!重新介紹一下。
在下陳良義,姓陳、名為忠良仁義的良義。」
江城覺得陳良義的名字分明有著忠臣的味道,卻偏偏幹是殺人滅派之事,倒是可惜了這麼個好名字。
在江城腹誹陳幫主的同時,對方則繼續說道:
「方才江先生所提的意見我都知曉了,但仍有許多不明白之處,不知道先生能否......在我鬥勝幫內掛個閒職,在之後日子裡再來慢慢與我詳細商議?」
江城聞言搖了搖頭,陳幫主以為對方想要拒絕,於是急切地說道:
「江先生!除此之外鬥勝幫還會給予先生每月百兩以及......」
江城不等陳幫主提高籌碼便打斷道:
「不,陳幫主你誤會了。
本來我到這裡就是為了加入鬥勝幫而來。
不然我也沒必要遞上投名狀對吧?」
江城說完指了指甕內的蘭行門餘孽,以及被扣押在一旁的幫眾。
陳幫主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講道理,江城這次上門來不但送了禮,還幫他處理了遺留的隱患,顯示出了十足地誠意。
江城繼續說道:
「至於職位,陳幫主還得麻煩你擬定個新職稱,職稱名為顧問。
至於這個顧問的地位則不隸屬於幫主的指揮之下。
冒昧來講,就是幫主也沒有權力指使顧問做事的意思。」
陳幫主聽到顧問的權力不由得皺起眉頭,而一旁的光頭已經不耐地大呼小叫起來:
「顧問?我看你是想當幫主吧?
姓江的小子,你這胃口不小阿!?
就靠這麼幾句話,就想要拿走我大哥的幫主之位?」
在光頭大漢的理解中,整個幫派內不聽幫主命令的,那不就是另一位幫主了嗎?
江城面臨這些質疑指控則是淡笑著解釋道:
「不,這位阿銘兄弟你放心吧!
相信陳幫主自己也很清楚,所謂的幫內事務有多麼的繁瑣沉重,又拖累了多少幫主能夠修煉的時間。
而我這個顧問,權力看似很大,但你得看這位子上的是誰啊。
如我,孑然一身又不通武藝,相信不用陳幫主出手,只要阿銘兄弟你輕輕一推,像我這種人便無法在幫內立足的對吧?
所以要想我這顧問有能力改革鬥勝幫的話,那麼肯定少不了陳幫主與諸位的鼎力支持!」
江城說到這裡住了口,朝著廳內的眾人拜了拜拳後才繼續說道:
「至於我說的法子到底起不起作用,我指導的改變能不能給鬥勝幫帶來好處,我想就先讓我從一個堂口開始施行看看吧!
三個月!只要讓我全權掌管堂口三個月!
你們多少便能從帳目上看到改變!
只不過......」
光頭阿銘聽著江城充滿自信的話語,就像在聽說書講江湖軼事一般,不管江城說的是真是假、能否辦到,被調動起好奇心的他,急切的想知道江城到底要使用哪些聞所未聞的方式,說出的又會是何等驚世駭俗的言論。
所以這段停頓讓光頭阿銘不悅地催促道:
「江兄弟!不過甚麼你倒是趕緊說啊!」
殊不知江城其實也還在想。
前面他所說的皆是實話,在帳目的改變上,江城確實有個大概的想法。
因為就他的閱歷來看,自從貨幣出現了以後,人就沾上了貯藏有價之物的魔咒。
也因為各式各樣的原因形成了一個定律。
那便是錢賺得越多越好,與此同時則花得越少越好。
所以江城覺得儘管是世界上最有錢的人,若是聽到有人能幫自己省錢的話,應該也會欣然掃榻相迎的吧。
不過身為在武俠世界的普通人,江城覺得自己在黑道堂口內實習的日子,如果不要過於驚世駭俗的話,那麼自己就得需要有位保鑣才行。
高度危險的職場以及工作環境,要個保鑣不過分吧?
畢竟再怎麼說,普通人不可能一夕之間學會武藝的吧?
這倒讓江城想起了系統。
不過這系統沒完成任務前並不會發放獎勵,那沒他甚麼事了。
江城一邊想著要用甚麼理由普通地使用自己的能力,一邊隨口說道:
「只不過......恩......
我需要請陳幫主派一兩位武藝精湛的幫眾,在這段期間保護我這脆弱的身軀。
這三個月的貼身保鑣倒是有勞陳幫主替我安排了。」
江城言明三個月的時間,在他人聽來就是表明自己若沒成功,往後也不需要陳幫主掛心了。
只是在江城自己看來,若是三個月了都沒有成果,他就不準備繼續這樣溫吞地完成系統任務了。
聽到江城的話後,光頭阿銘眼睛一亮喊道:
「就這回事!?我!我來!
大哥讓我跟江兄弟一塊去!也好看看到底是他在吹牛,還是真能讓我們鬥勝幫更進一步!
我!我!大哥快派我!」
陳幫主見光頭阿銘這般模樣,就笑笑地擺手肯定了他的毛遂自薦,這也意味著陳幫主認同了江城的提議與其所下的軍令狀。
確實就如江城所想的那樣,因為鬥勝幫的勢力範圍涵蓋整片湘州地界,這也造成了需要幫主處理的大小事務煩不勝數,財務方面雖然有名下的管事帳房先生們處理,但在最終核對這方面上,因為特殊的原因都得由陳幫主親自一一過目。
這也就造成陳幫主每日不是在算帳,就是在解決底下人提出的問題。
尤其是前者,他得要細心、用心、全心力的去應對才行。
而現在江城所提出的方案,在陳幫主眼中來看,就如同讓他榮升為董事長,掌有鬥勝幫企業的所有權,江城便是那位執行長,苦活累活由他擔當,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實際上則是下面的人怪罪,上面的人打罵的沙包型樞紐。
至於陳幫主會不會害怕權力被江城篡奪?
呵呵。
陳幫主覺得等到江城看過總帳後便能明白,那根本就是異想天開。
陳幫主創立鬥勝幫的目的更不是為了自己。
陳幫主很期待等江城明白鬥勝幫的真相後,便死心塌地的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畢竟再怎麼說自己這也是條通天之梯啊!
況且陳幫主也不怕瘦弱的江城能鎮壓其他長老,以江城這身比起武者而言孱弱不堪的身軀,就算篡奪了大概也坐不穩幾天幫主之位吧!
畢竟陳幫主要想除掉江城,甚至比殺了尋常僕役還容易。
僕役的二頭肌至少還看著難纏,江城雖穿著布衣,卻是一派書生氣質,只會讓人覺得他好欺負。
光頭阿銘對陳幫主問道:
「既然江兄弟說只要堂口就行,那麼我便帶他去懷遠堂了?」
光頭阿銘見陳幫主點頭後,迅速地強拉著江城離去。
留在廳內的陳幫主無謂地笑了笑後,馬上變換成嚴肅的表情,接著命令刀疤男將那位幫眾帶上前來。
陳幫主語中含怒地說道:
「念你引介了這位奇人入我鬥勝幫內,我就不追究你私藏功法這件事了!
聽到了吧!?聽清楚了就滾吧!
趁我還未改變主意之前!」
這位幫眾早已嚇得面無人色,結巴地應諾了幾聲之後便立刻轉身逃出廳堂。
解決這件事後,陳幫主看向一旁早已醒轉,正用著仇恨目光注視著自己的蘭行門主么兒。
陳幫主並沒有多做廢話,運勁徒手將桌角切下一塊後,便用力地投向將腦袋探出甕外的小孩,這位小孩在見到飛來的尖銳木塊時,只來的及張開口便被木塊撞碎了腦袋,裡面的紅紅白白噴濺四散,一個不剩的都落入了甕內,跌落在那年幼的身軀上。
這位承載了蘭行滿門仇恨的小孩,在最後也沒能開口詛咒面前的仇人,便在強大的武力壓制下含恨而終。
如果江城看下自己離開後的這幕的話,他一定會感嘆陳幫主這一下既不拖泥帶水,也不含絲毫猶豫就宰殺了小孩,十足證明了陳幫主邪惡的本質。
這也會讓江城肯定鬥勝幫就是符合任務要求的惡勢力。
見著僕役將垃圾端出去處理後,陳幫主喚來了刀疤男並對他說道:
「你幫我去告訴勇兒,趕緊處理掉那位不守幫規的傢伙。」
刀疤男領命而去。
陳幫主在料理完後患後,接著揮手讓僕役重新換上茶水,之後便開始與在場的長老們議事起來。
不如說本就是江城的到來打斷了他們的議會進程。
但就現場情況看來,與其說是議事,更確切地說,是各方長老在彙報幫內的大小事務,而且幾乎都需要幫主親自決斷。
像是一名來自林城的地方管事長老就問幫主道:
「陳幫主,粵州前些時日鬧了水災。
城內近來越來越多的災民湧入,是要趁機多拉點人進來?還是撈一把油水?
反正這些災民們最後都得回家鄉去。
還有隔壁的蒼青派也來了不少人,要不要藉機併吞他們?還是先別打草驚蛇?」
林城是位於湘州與粵州交界處的城市,南方的粵州前些時日開始連發豪雨,導致逃難的災民不斷湧入湘州,自然使得林城這塊地域內龍蛇混雜。
但混亂也帶來了機會,所以林城長老才趁這次聚會前來詢問幫主的意向。
雖說湘州在整個國家中看來並不大,但掌握了一州地域的鬥勝幫要處理的事並不少。
而這些通通需要陳幫主來裁決,畢竟哪位長老也不敢妄下決定,結果要是好的那還說得過去。
若是最後給幫內帶來了損失,或者惹來天大的麻煩,那鬥勝幫出問題還不一定,但這位長老肯定逃不出湘州。
這也造成了陳幫主得耗費大量時間精力,去處理這些瞬息萬變的局勢。
遠則邊境城市與其他州的應對,近則湘州城附近堂口的情況。
遑論幫內產業這種資源進項,更是陳幫主每天得殫精竭慮的大問題。
畢竟沒有資源,就沒法變強,不能變強,自然就維持不住地盤。
雖然陳幫主因為來歷特殊的緣故,所以理論上來說,他能調動的資源稱得上是永無止盡,但是實際上這種資源並不是他能隨意獲取的。
陳幫主並非沒有想過將這些責任授權給下屬長老,讓幾個人去做些改變,但問題是沒幾個長老懂啊!
大家都是武林中人,行走江湖又不靠腦袋,靠的是多年打熬出來的筋骨,長年積累下的內力,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經驗。
而這些長老們也不傻,對於名下產業都有相關業內人士替其把關,帳目方面也有專人核對,但也僅此而已。
比起主動發起改變的高風險低回報,他們還不如接著打坐練功實際。
底下的行業人員同樣也不傻,在這等上不了檯面的武林幫派名下,身為普通人的他們當然只順著舊習營業,不求更好只求最穩,也就永遠產生不了創新。
持續維護一灘死水所面臨的結局便是逐漸乾涸。
所以鬥勝幫在湘州的擴張也就到了頭。
除非跨州出去壓死其他地頭蛇,不然鬥勝幫的成長已然進入停滯階段。
資源收入無法增加,供給的人數也就無法成長,一下就陷入了死循環,甚至還可能不平反降。
所以江城的出現還有其所提出的構想,算是給這片黑暗帶來了些許火光。
「希望江先生是有真本事的人吧!
與脆弱的身軀不相匹配的大膽,湘州地界居然還有這麼條臥龍!?」
江城給陳幫主的初見印象,讓陳幫主覺得江城就是自己希望找的那類人。
但這一切的前提在於江城是真能在懷遠堂做出改變。
這頭江城與光頭大漢正邊走邊攀談著。
光頭大漢在朝江城行了個抱拳禮後,這才邊走邊說道:
「江兄弟,我名為劉銘,江湖人送外號鐵鐘銘,你直呼我阿銘就行了。
從我的外號你就能明白的吧?
我最擅長的武功便是金鐘罩,金鐘罩你知道吧?」
江城肯定地點了點頭,他前些天見到劉銘用了很多次。
「這樣你就能明白為甚麼他們尊我為鐵鐘銘了吧!
像我昨日可是硬接了蘭行門主好幾拳,這才讓大哥輕鬆殺掉那老頭子的!
雖然有部分是他退隱多年的緣故啦,但能像我這樣接下同為宗師攻擊的武者,不是我在跟你吹噓,在這南部數州裡面,你根本找不出第二個人!」
江城好奇問道:
「是因為只有你不躲招的關係嗎?」
劉銘被噎了一下,悻悻然說道:
「不跟你談這個了!你這不懂武功的小子懂個屁啊?」
江城便也轉換話題問道:
「那阿銘你可以介紹一下關於武功、江湖這些嗎?
還有為甚麼蘭行門人說你們是...魔教?」
劉銘聽到詢問又重新來了興致,開始洋洋灑灑地給江城普及江湖武林的基礎觀念。
「就先說武功吧!這個我最懂了!不是我在唬你,整個鬥勝幫除了大哥外,就屬我最強了!也最有資格跟你講這個!
既然你知道金鐘罩,那你不難猜出我是少林門人吧?」
江城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但你們不學武的肯定不知道,金鐘罩不過是個招式罷了!
真正的武功,其實是關乎吸納吐氣的內功心法!
心法!才是武功的真諦!沒有心法,你練個幾百年金鐘罩也沒個卵用!」
劉銘說著突然就爆喝一聲,一股氣勁從他體內噴發而出,吹得江城的衣衫獵獵作響。
看到江城毫無反應,劉銘嘖了一聲抱怨道:
「江兄弟你真沒意思!
算了!誰讓你不懂武功呢!就這樣你還能不怕大哥,你這膽子倒是令我佩服!
難怪這都嚇不到你!是說你是真的不怕?
還是跟官府那群豬腦袋們一樣臉皮太厚?
嗯?
該不會都是裝出來的吧?
算了反正我是看不出來,無所謂啦!
剛剛說到哪了?
喔!內功心法!
像剛剛那臭小子偷藏走的,就是蘭行門的內功心法!
所以我才說你這次血虧了!光是這麼一本阿!你不拜師學藝根本就看不到!
至於拜師,嘿!想拜入蘭行門下,你沒個千兩是別想見到門主的!
你看光這樣子,只要有幾本秘傳的心法,你就能有好幾十個百個千兩的收入啊!
就別說逢年過節的弟子敬禮之類的額外收入!
哎呀!所以我才覺得你是真聰明啊!
覺得自己打不贏拿不到!所以直接來找大哥說理咧!
嘿!別說!你還混進了咱幫,現在更準備掌管一處堂口!
佩服啊!江兄弟!佩服!」
劉銘自己越說越覺得江城非一般人,不由自主的對其抱了抱拳表示敬意。
接著劉銘繼續說道:
「至於說要怎麼修煉內功,那就得需要藥材跟食物的補充了。
像我當年在少林寺內,可是給我吃了一堆東西,真就是一直吃一直練,一直吃一直練......嗯?
別說,這跟現在好像也差不多。
反正就照著給的般若功練,練著練著我就有內力了!
那感覺就像肚子裡面有條蛔蟲你懂嗎?
反正就是有東西在你體內四處竄著,不過只要專心下來就能夠控制住他。
嘿!當時年輕的我就想拉,肚裡蛔蟲是不是那些厲害的前輩們所施展的武功咧?
一招肚裡蛔蟲!對手就因為內力紊亂、爆體而亡!
雖然我是沒聽過有人練出這種武功啦。」
江城好奇問道:
「那你最後有試著練練看嗎?」
劉銘擺了擺手說道:
「所以我現在的外號是鐵鐘銘,而不是蛔蟲銘。
恩......這樣說來好險沒練成不是?蛔蟲銘?啥玩意兒。」
劉銘說到這裡乾嘔了幾下後才繼續說道:
「反正那時候練出了內力之後,我就算進到登堂階段了。
接著又練了幾年的金鐘罩、羅漢拳之類的,羅漢堂的師傅就說我已經入室了。
然後等我大概二十四五的時候吧,我把幾位師傅都給打趴下了,也打贏了幾個師兄弟後,寺內長老就說我可以出來行走江湖了。」
江城追問道:
「那之後呢?」
「之後我就在鬥勝幫啦?你這不是跟我在這呢?」
江城見劉銘睜眼說瞎話,明顯是不想繼續討論這個話題,也就轉換話題問道:
「那這個魔教呢?」
劉銘聞言面露不屑地回答道:
「魔教?那只是那些正派人士們的叫法罷了!
天知道甚麼時候開始,正派人士就把我們這種武林人士,跟天正教的那些人連結起來,然後就通通統稱為魔教了。
我們殺幾個人,他們就說我們是魔教。
但當他們殺我們人時,又說自己除魔衛道,這又不算是魔教了?
明明做的事情是一樣的啊!?反正我是沒搞懂他們說的那些條條框框的。
要我說他們就是閒的,不過沒辦法,正派一群人就有皇帝小兒養著,整日盡搞這些虛頭巴腦的玩意。
天正教你總該知道了吧?」
江城來的這些天自然知道天正教。
畢竟在每個坊市街口的布告上,都貼有天正教的懸賞令,也有官府明定關於天正教的解釋。
其中讓江城感到古怪的地方在於,那些通緝上的圖像怎麼一個個都與眼前這位劉銘一樣,身體輪廓都是清一色地光頭大漢。
要不是圖像上沒能畫出腦袋上的戒疤,江城都快誤會朝廷官府在打壓佛教、通緝和尚,以為當前時代又再滅佛了呢!
總之天正教就是被朝廷打壓的教派,而且貌似勢力還不小,這才引來朝廷這番大動作的清洗。
不過現在江城聽劉銘這麼一說,貌似只要被叫做魔教的江湖人士,就會被當成天正教徒的話,那這個天正教的水分看來還是蠻豐富的。
劉銘見不用向江城解釋天正教,也就繼續抱怨道:
「官府跟正派們說,我們這種欺壓百姓,滅人滿門的幫派,人憎鬼厭,與邪魔無異,肯定屬於魔教門下。
所以我們鬥勝幫就變成魔教了,還有那合歡宗也是,隔壁的萬林宗也都是。
江兄弟你說說這都是啥玩意啊?
我方習武之輩,自然跟普通人不一樣對吧?
既然不一樣,那我仗著力氣大了點,這又不行了嗎?
這不行那不可以的,那我們還練甚麼武啊?
還有那個滅人滿門?這些正派的腦袋是被驢踢了嘛!?
那麼多正派大俠被仇人找上,接著全家老小被滅滿門的故事還少了嗎!?
滅人滿門才是江湖規矩吧!?不然你等著幾年後你老了!打不動了!被自己的年輕仇人們剝去你的面子,又殺了你的命根子,然後再送你去地府見整一家子嘛!?
你說說這都甚麼跟甚麼啊!?」
劉銘接著提了幾個正派大俠被滅門的故事。
江城聽到這邊也大致清楚了現在的情況。
首先,內功心法很寶貴,練功所需的資源也所費不貲,所以鬥勝幫才沒法培育那些低級幫眾。
但不代表沒辦法培育他們提高平均素質,只是得在資源跟回報率上加以取捨平衡。
而幫內分級自然是武功高的等級也就高,至於怎麼分的江城就不怎麼在意了。
再來就是鬥勝幫確實不是魔教,但行事作風與江城既定印象中的魔教無異。
舉凡隨意打傷普通人,滅人滿門這類的天怒人怨之事,在鬥勝幫宗師劉銘這都是張口即來,毫無一點忌諱,可見昨日蘭行門並非偶一為之。
「還真的是一妥妥的惡勢力。」江城想到這裡覺得非常滿意。
不過經由這番接觸,江城認為就算是這等冠有魔教名號的反派,殺人越貨毫不猶豫的邪惡勢力,期間仍有道理可依,有邏輯可循。
這樣江城身為顧問就有施展拳腳的空間存在。
江城與劉銘步出鬥勝幫的駐地大宅後,沿著官道從東走到了西,走到了另一家院落前,雖然無法與方才的總部相比,但仍比路上所見其他民居大上不少。
大門是敞開的,很直觀便能看見裡面的空地。
這是處內門被打掉將內外院連接起來的院落。
空地上正三三兩兩的有幾波人聚集著喧鬧著,當劉銘走進空地上大聲吆喝引起注意時,江城這才看清幾人原來是在對練著招式,除此外還有一旁蔭處正在玩牌鬥棋的,也停下眼前的事物,紛紛望向江城與劉銘。
一群人一眼便認出這是幫中大佬,各個立刻起身迎上前來。
一位中年人上前問道:
「劉二哥!今日怎麼大駕光臨我們懷遠堂啊?」
劉銘先是小聲對著江城補充道:
「嘿!大哥是幫主,而我就是二哥!二哥!懂了吧?幫內排名第二!嘿嘿!」
劉銘大聲對著聚攏過來的人們喊道:
「來來來!都過來!
這位是江城!江河.....甚麼的江!
...甚麼甚麼孤城的城!
也是你們懷遠堂的新堂主!
這可是大哥他親自指定的堂主啊!
你們可別想著欺負江兄弟啊!大哥他可是看著的!
我也會時不時過來盯著你們!
所以都給我乖乖聽江堂主的話啊!」
劉銘介紹完也適時讓出位置,給一眾幫眾看清楚江城的模樣。
這幾位光著上半身的彪形大漢,雖然看著江城穿著一身短褐,但臉上與露出的手臂白淨,身材更是嬴弱不堪,他們心裡頭雖然十分鄙視這位新堂主,卻也不會在此刻折了這位劉二哥的面子。
幾人紛紛上前拜見江城。
「江堂主好!」「拜見江堂主!」
而那位隱隱是領頭的中年人也上前說道:
「江堂主辛苦了!
我是許長壽,這幾日忝為弟兄們賞臉代理著堂口事務,堂主若是有甚麼疑問,都可以詢問屬下。」
劉銘看著表面上的和樂融融,便又口頭叮囑幾句後,便拋下江城一人轉身離開了懷遠堂。
劉銘並未忘記在總部時自己搶著當貼身保鑣的事,只是他覺得自己將事情交給小弟們便算達成任務了。
劉銘也完全不在意把普通人留在充滿武林人士的堂口內,特別是當這位普通人還是名義上的上司時,會受到怎樣的對待。
劉銘此刻正想著:
「輕鬆的任務!大哥交給二哥!二哥再交給下面跑腿的!
這不就完成了嗎?
真搞不懂大哥整天在瞎忙甚麼?
解決事情不就這麼簡單的嗎?
真想不明白為甚麼大哥不多交代事情給我辦咧?
我哪次不都像現在這樣辦的妥妥的嗎?真搞不懂大哥啊!
不過誰讓他是大哥呢?
嗯?不過我一開始跟來是想做甚麼來著?」
豁達近蠢的劉銘不但搞錯了貼身保鑣的意義,他更忘了自己最初是為了詢問江城,他有甚麼讓鬥勝幫更加強大的方法,這才主動請纓跟過來的。
劉銘離開後的懷遠堂內,江城正被一群人包圍著。
起因是江城希望懷遠堂內的幫眾能與新堂主認認臉。
於是許長壽帶領江城認識地方的同時,一邊下令堂內的幫眾出去召集眾人,而現在就是人都到齊了的情況。
懷遠堂負責有大半個湘州城西面,所屬幫眾也足有百十號人,但這僅是有資格入鬥勝幫的,也就是在左臂有綁繩標記的那些人。
幫下還轄有大量遊俠子弟、小孩、腳伕、乞丐、商販等等都充當著鬥勝幫的眼目。
至於說到如何獲取入幫的資格,這就跟你有沒有練武有關了。
這裡的練武並非劉銘、議會內的長老、陳幫主那類內外兼修的武林人士。
而是指打熬身軀,只練外家功夫,比起普通人強壯許多的那些人。
以普通人當標準,那麼幫眾們就是警察或士兵這些,有專門訓練過身體的個人,而劉銘等人就是屬於超能力者,畢竟他們體內擁有異於常人的力量。
在江城思考要給自己安上甚麼合理且普通的身分之時,場上的氣氛卻逐漸詭譎起來。
當江城終於想到一個非常萬用且方便的職業,正準備開口正式宣布並當場轉職時,他發現眾人的眼神有些古怪。
不過這並未影響到江城訂好的計畫,於是江城試圖擠開人群,準備前往高處進行宣布,好讓這些幫眾能正確認識自己時,江城卻發現擋在他面前的人並沒有讓開的打算。
這是一名身強體壯的年輕人,此刻的他臉上充滿了不服氣。
只聽這人喊道:
「江堂主?這算甚麼江堂主!?
就憑這瘦瘦小小的弱雞模樣?
他憑甚麼當我們懷遠堂的堂主?」
一直陪在江城身旁的許長壽立刻回道:
「這位可是由幫主欽定、貨真價實的新堂主!
剛剛劉長老還親自送他過來!
這還能有假不成?王阿牛你快讓開!
快給堂主讓出條路來!別在那裡擋著!」
王阿牛聞言更加氣憤地說道:
「我不服!你看他這樣子,他能做些甚麼嗎?
整天在堂口內吃喝然後隨意支使我們嗎?
你小子!給你個機會!說說你能給我們懷遠堂帶來甚麼!?
不然就算你是幫主長老們親自指派的,也別想我們會聽令於你!
大不了我們全都去到別的堂口上混!
大家說對不對啊!?」
一旁的幫眾聽到王阿牛的喊話,原本就有幾個不服氣的,這時都紛紛鼓譟起鬨,不管許長壽怎麼訓斥都沒法壓下現場的狂躁氣氛。
許長壽一看情況如此失控也急眼了起來,只聽他怒斥道:
「都給我退下去!」
同時許長壽也憤而出手,將四周幾個圍上來的幫眾們,連帶著背後的人群擊退了段距離,也硬生生地讓江城與許長壽身邊騰出了一塊空地。
然而同樣遭到許長壽攻擊的王阿牛卻依然留在原地。
許長壽驚訝道:
「王阿牛你!」
王阿牛很滿意許長壽的震驚,一邊甩了甩方才接拳的雙手一邊說道:
「長壽哥,今日若是你當上了新堂主,我跟諸位弟兄肯定是沒有意見的!
但今日是這位江堂主上任——那事情就不一樣了!
長壽哥你若是再不讓開的話,就別怪兄弟們以多欺少了!」
隨著王阿牛的話語落下,方才被打退的人群又都圍攏了上來。
只是現在情勢不比剛才,剛剛還沒動手之前,大家還算客客氣氣規規矩矩,但是等到動手之後,若是再讓這麼一群人近到身旁,那許長壽可不認為自己還能護住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