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五：鯉魚的新娘之二十

詩堯望著一直沒動靜的手機，歎了口氣。

蘇天行應該是忙著接父親出院，沒空接電話。她非常著急，但是又不能衝去蘇家，當著蘇先生的面告訴他，「伯父，你的老友是上古的怪物，你們父子還是離他遠一點比較好。」

而且，她夢中的土地公也讓她很不安。祂到底只是長得像蘇先生，還是……

越想越頭痛，她決定去洗把臉。

在浴室裡，她聽見手機響聲。八成是蘇天行回電了。

詩堯心情一振，正想衝出去接電話，浴室門卻當著她的面自動關上，而且怎麼也推不開。

「不會吧……」

彷彿在回應她的自言自語，浴室裡所有的水龍頭和蓮蓬頭同時打開，大量的水湧了出來，而且一滴也沒從門縫或排水孔流出去，積水以驚人的速度上升。

詩堯全身發抖，只能瘋狂地撞門，卻怎麼也撞不開。

「救命，救命啊！」

雖然希望渺茫，她仍然扯破喉嚨大喊求救，只希望鄰居能聽到。

可惜只喊了幾聲，積水就淹沒了她的頭頂。

不會游泳的詩堯在水中掙扎著，試著浮到頂層吸取僅存的空氣，但身體卻一直往下沈，而且不到幾分鐘，水就升到了天花板。

她肺裡的空氣越來越少，視線越來越模糊，只隱約看到革鎮波的臉在水中對她獰笑。

然後她眼前一片漆黑。

蘇天行騎父親的腳踏車，用最快速度飆到詩堯家，拚命按電鈴卻沒人應門，他再撥她手機，只聽到她的手機鈴聲從門裡傳出來。

他不及多想，用力撞門。但詩堯家的門很堅固，她那保護慾旺盛的母親在離開之前還特地裝了三個鎖，蘇天行撞到肩膀都快脫臼了仍然撞不開。

他眼冒金星，心裡急得像火燒，額頭中央也開始發燙。他腦中一片空白，直覺朝著門大吼：

「給我打開！」

隨著他的怒吼，門居然真的開了。

他來不及思考原因，衝進屋裡放聲大叫：「詩堯！詩堯！」

她的手機放在客廳桌上，人卻不見蹤影，蘇天行在她家裡四處尋找也找不到人，只是浴室門緊閉著。

「詩堯？抱歉，妳在洗澡嗎？詩堯？」

他敲著門，卻聽不到回應。直覺告訴他，她不是在洗澡。

「詩堯！」他更用力敲著門，然後門裡傳來了一聲微弱的「咚」。

原本已陷入昏迷的詩堯，不知何故竟聽見了他的叫聲，擠出最後的力氣，在門上敲了一下。

蘇天行不再猶豫，開始用力撞浴室門，照理浴室門不像大門那麼堅固，應該很容易撞開，但他感覺到門後有很大的力量在壓著。

蘇天行的額頭越來越燙，但之前的焦躁和恐懼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定要救詩堯的決心。

他深吸一口氣，大喝一聲，一拳往門上揮去。

這時他額前放出一片閃亮的光芒，隨著「咔啦」一聲，木材碎裂，浴室門被打了一個大洞。

眩目的光芒消失，蘇天行抽出拳頭，水從洞裡噴了出來。

他再用力一拉門把，門打開了，門裡湧出有如水庫洩洪的大水，把他沖倒在地上。

「搞什麼鬼……」

他頭昏眼花地爬起來，只看到屋內一片狼藉，而詩堯就趴在他身旁，一動也不動。

蘇天行連忙把她扶起，只見她的臉已經發青了。

這瞬間，他的心跳彷彿停止了，腦中浮現一個念頭：

——玟玟離開後，有詩堯安慰他。但是如果詩堯離開，沒人能安慰他。

「詩堯！」

※

工坊裡很暗，很悶熱。爐頂冒出熊熊火光，映出兩個男人扭打的身影。

一個是她最愛的情人，另一個是她最尊敬的兄長。他們生死相搏，她卻無能為力，只能大聲哭喊。

「大哥！阿秦！拜託你們快住手，我求你們！」

大哥畢竟上了年紀，不敵年輕力壯的阿秦。正當他被阿秦壓制在地上，眼看就要落敗的時候，大哥卻忽然從地上掄起一個東西，狠狠往阿秦頭上砸去，阿秦應聲倒地。

「阿秦！」

她飛奔過去，只見戀人的頭上開了一個大洞，鮮血以恐怖的速度湧出來。

阿秦睜開眼睛，看了她最後一眼，連最後的話都說不出來，就這麼斷氣了。

「不要，不要啊！」她抱著阿秦，撕心裂肺地哭號著。

這時，她感覺到另一個人朝她逼近。

「大哥……」

兄長手上拿著鍛銅用的榔頭，上面還滴著阿秦的血。他被打得鼻青臉腫，嘴角流血，在閃耀的火光中看起來格外猙獰。

她太過痛苦，連平日恐懼都拋諸腦後，對著他大叫：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殺他？」

兄長扔掉了榔頭，一把抓住她。

「妳還敢問我？還不都是因為妳打算丟下我，跟這個男人遠走高飛？忘恩負義的女人！妳忘了妳自己是什麼身分嗎？妳只不過是路邊的棄嬰，如果不是爹娘收留妳，妳早餓死了！爹娘過世以後，我有把妳踢出家門嗎？沒有！我讓妳吃好穿好過得像公主，妳是怎麼回報我的？妳居然敢背叛我！」

是啊。她想起來了。這個男人，跟自己並沒有血緣關係。養父母過世後，他一肩挑起照顧她的責任，並且終身未娶。她比誰都更加敬愛他，感謝他。

同時也更怕他。

大哥總是掌控著她的一切行動，限制她外出，不准她和別的男人說話，吃什麼穿什麼用什麼，都必須經過他的認可，就連她和送米的老伯伯親切寒暄，他也要大發脾氣。

經年累月下來，她被逼得快發瘋了。本以為等出嫁以後，就可以擺脫他的控制，不料大哥趕走了所有來作媒的媒人，說沒有男人配得上他的妹妹。

這樣一來，她一輩子也別想逃離他了。

正在絕望的時候，阿秦出現了，為她帶來愛，還有希望。

他向她承諾，要帶她逃離這裡，到遠方建立他們的新生活。

然而在他們要私奔的時候，卻被大哥活逮了……

大哥放開他，動手拖阿秦的屍體。

「你要做什麼？不要碰他！」

她撲上去，拚命地拉扯想搶回阿秦的身體，卻完全無法阻止，眼睜睜地看著大哥把阿秦的遺體從爐口扔進燃燒的烈焰中。

「不要啊啊啊啊！」

她再度撲向火爐，卻被大哥再次用力抓住。

「妳給我聽好，從此以後，不準再反抗我，不準離開家門一步！等我做完銅像，妳就招贅和阿金成婚，永遠給我待在家裡！妳是屬於我的，我一個人的！」

阿金是他的學徒，向來對他唯命是從。一旦嫁給阿金，她這輩子就註定當大哥的禁臠了。

強烈的厭惡和反胃感湧上心頭。她忽然明白了：啊，原來我一直打從心底痛恨大哥啊！

她啐了他一口。「你作夢！我死也不會留在你身邊！」

「妳這……賤人！」

他眼中噴火，重重地打了她一巴掌。這一掌，把她打飛了好幾步，一頭撞在鐵砧上。瞬間，她聽見自己頭骨碎裂的聲音，眼前開始發黑。

「阿蓮？阿蓮？妳要不要緊？」他嚇壞了，連忙過來扶她，然而她跟阿秦一樣，已經沒有救了。

在視覺消失之前，她終於看清了男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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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云：教主實在是沒辦法想像，一輩子跟個神經病住在一起是什麼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