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殘翼(下)
本章節 2769 字
更新於: 2023-11-11
溫和又好聞的薰香竄入鼻腔。淡淡的，帶著些許懷念。
身體還很沉重，但並沒有感覺到痛楚。我掙扎著移動指尖，向一旁摸索。但沒動幾下，就被一雙溫暖的手掌攏住。
「我請了這個國家最好的醫生，但這裡的文明程度並沒有妳的世界高。」輕柔的語調在我耳畔道歉。
他明明不用道歉的。
倦意的沉重不停將我往下拖，沒過多就我便再次沉入溫暖的黑暗中。
下次醒來的時候，我終於能睜開眼。
瑟列爾躺在身側休息，淺眠因我轉頭的動靜驚醒。「會餓嗎？」
「我以為你會問我還好嗎。」我用盡全部力氣才擠出一句話。
「我知道妳不好，這是我的錯。」他的指尖拂過我胸前薄薄的布料，在布料之下，重重繃帶將我纏了好幾圈。「從我無法夢見妳開始，就應該開始找妳。」
我只是默默凝視著他，房間在一瞬間陷入沉默。
幾年沒見，他依舊還是多年前那個樣子，沉穩，銳利，如一把未出鞘卻時時擦拭的鋒刃。
書靈的時間是靜止的，歲月很難在他身上產生痕跡。可多年來經歷的一切早就悄悄沉澱在靈魂深處，悄悄染上一抹滄桑。
「我會好好保護妳的。」瑟列爾低語，任由我玩弄落在床上的藍色碎髮。「妳不會再受到傷害了。」
這不是他第一次對我許下承諾，但卻是第一次眼神裡充滿著灰敗與痛楚。身為一國之君，能脫出他掌控的事情寥寥無幾，而看著我一遍遍死去恐怕不在他的日常計畫之中。
「瑟列爾。」我吞吞口水。「我一開始沒找你是因為真的不想活了。」
握著我的手驟然收緊，美麗而淡漠的異色曈因我的話語再次泛起陣陣波瀾。
「可是那時候在道奇斯面前，直到真的要死了，我才發現……」我眨掉眼角的淚，發覺自己一點都裝不出堅強的樣子。「我一點都不想死。」
那雙手拉我向前，而我接受邀請，把臉埋入瑟列爾溫暖的懷中。
「妳當然會活著，妳值得更好的一切。」我聽見他在我頭頂呢喃。「妳是我想將國家獻給的人。」
※
顯然，我低估了瑟列爾這次的決心。
儘管瑟列爾不會傷害我，但我深知能解決其他三大家族登上皇位的人該有多麼殘忍又固執的決斷。
幾周後，當我終於能自行站立在房內走動，便忍不住想要出去看看。房間的玻璃窗是封死的，只能透過玻璃看看窗外綠意昂然的花園。瑟列爾剛好不在房內，我便決定自己出門去看看。
我扣動門把，發現被反鎖了。
我嘆了口氣，敲敲門。
很快，一名侍女開了門，卻不讓我出去。「夫人想出門的話必須要有陛下陪伴，我可以幫您去叫陛下過來。」
見到我點點頭，侍女再度鎖上門，我只好無所事事坐在床上等人來。沒過多久，瑟列爾敲著門進來，身上還穿著那身浮誇的皇帝軍服。
「現在的我是囚犯嗎？」我挑眉，等他給我一個說法。
「城堡裡還有一些家族餘黨沒有清理，不安全。」嗯，還真是個可以說服人的理由。瑟列爾神色如常朝我伸出手。「要一起去逛逛嗎？」
過不了多久，我便過上了軟禁的生活。
沒有瑟列爾不能出門，就算有也不能踏出皇宮一步，想要獲取新知只能趴在門縫偷聽侍女聊天，我也只能大略知道外面已經因為我這個空降未婚妻天下大亂了。
對於瑟列爾如此沉重的好意，我實在是不願意直接撕破臉。他沒收了房內所有紙筆，彷彿這樣就能折斷我離開的翅膀。他的愛如水流般無孔不入，也使我無從逃離。
我生來就是個直白的人，不到一個月就直接和他理論。「我來到這裡不是為了要當一個深閨怨婦。」
瑟列爾好像不認為自己的決策是錯誤的。「妳沒有動筆寫些什麼，我以為你並不排斥。」
「那是你把房間紙筆都沒收了好嗎！」我簡直要被他氣死。「而且我不知道用多了對這世界會不會有後遺症。」
「嗯……」瑟列爾表情困惑。「我以為妳真的想用會用些其他辦法。」
「你希望我激烈抵抗嗎？」譬如，血書？
「不想。」
「那就閉嘴，放我出去。」
「不行。」
「為什麼不行？」講到這裡，我已經覺得這個人無法溝通了。他現在就是拿暴君那套來壓我。
「我不能忍受再一次看到妳受傷的風險！」如果是平常的朝政，瑟列爾應該直接叫人拖出去斬了。
「那就管好你的國家！放我出去！」我現在終於知道關在家裡太久渴望出門是什麼感覺。
「不行！」男子一拳捶在牆上，將我壟罩在陰影下。雖然知道他絕對不會傷害我，但還是讓我心底一震。
我靜默地看著他。
半晌，他立刻在我的注視中敗下陣來。「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果然每個家庭的小孩都害怕父母的無聲攻擊。
「你害怕我會受傷，但把我鎖在房裡絕對是最爛的方法。」儘管不喜歡說教，但為了避免事情演變成相互傷害的情況，還是早點解決比較好。「我們能互相信任嗎？」
幾秒後，我落入男人顫抖的懷抱，以及一聲淺淺的嗯。
※
儘管離開皇宮還是需要瑟列爾與皇室車隊的護送，但這顯然已經是瑟列爾很大的退讓。在這一年裡，伊茲爾帝國與鄰國互換人質，簽下和平條約，並發現雙方其實沒什麼好打的。這是當然的，當年的我只覺得有戰爭可以增加刺激感，但根本沒寫兩國為什麼打架，對鄰國的著墨更加稀少。
雖然議事廳還不能對我開放，但瑟列爾都會私下徵詢我的意見，因此遵守一下自己當年寫下的規定也沒什麼大不了。至於家族餘黨已經差不多都被剷除，道奇斯捅我那一刀更有奇效，直接以皇室重罪滿門抄斬。
動盪差不多平穩下來之後，瑟列爾直接在和平遊行後的慶典中向我求婚。
嫁入皇室，成為一國的皇后，這是我從來不敢想像的未來。
於是，伊茲爾王國很快迎來了下一個慶典。
「還記得當初抱著重傷的妳回來，我直接當著內政官的面說妳是我的未婚妻。」當我們兩人坐在婚禮遊行的車裡，瑟列爾為了緩和氣氛忍不住說起當年趣事。
「他們一定很不能接受我這個空降未婚妻吧。」我聳聳肩。
「嗯，上一秒外面還在傳我可能是同性戀，下一秒就變成我喜歡在路邊隨機挑人。」瑟列爾微笑。「內政官不相信我這麼多年都沒派人找妳，我只好坦白我不確定妳在這個世界裡。」
「於是內政官就更困惑了。」
瑟列爾聳聳肩。
瑟列爾的禮服是低調但奢華的金，似乎是這個國家代代相傳的規定，至於我在經過一個月努力挑選之後最終還是選擇了白紗，這是最初寫這本小說時沒寫出來的構想，雖然古典，但也算是圓滿了兒時的夢。
他挽著我的手進入禮堂，台下圍觀的群眾全都是我不熟悉的人。但沒關係，今天過後，我和瑟列爾都會獲得新的家人。
伊茲爾帝國的儀式很簡單，沒有落落長的誓詞，新娘與新郎把鮮血滴入酒杯互換喝下，從此血肉相合。瑟列爾很快拿刀刃劃破指尖，又來幫助不敢下刀的我。因為早有心理準備，這樣的痛楚忍一忍就過去了。
銀製的酒杯在空氣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今後，永不分離。」瑟列爾低語。
「永不分離。」我和他一同飲下。
沉甸甸的皇后金冠落上我的頭頂，與瑟列爾的皇冠相互輝映。
瑟列爾握住我的手，在眾權貴與大臣之間舉起。「敬伊茲爾帝國。」
眨眼間，所有臣民一同下跪。「敬皇帝與新皇后。」
我轉頭，望進男子溫柔的雙眸。「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男子勾起柔和的笑。「妳是作者，妳說了算。」
多年後，柳綿在翻找溫予夏遺物的時候再度拾起了《血之舞》。書的末尾被全新的字跡寫上了故事結局。
皇帝終於找到了他的真命天女，舉行了全國最盛大的婚禮，而皇帝親自替他的愛人加冕。
於是世人知道，他們從未分離。
身體還很沉重，但並沒有感覺到痛楚。我掙扎著移動指尖，向一旁摸索。但沒動幾下，就被一雙溫暖的手掌攏住。
「我請了這個國家最好的醫生，但這裡的文明程度並沒有妳的世界高。」輕柔的語調在我耳畔道歉。
他明明不用道歉的。
倦意的沉重不停將我往下拖，沒過多就我便再次沉入溫暖的黑暗中。
下次醒來的時候，我終於能睜開眼。
瑟列爾躺在身側休息，淺眠因我轉頭的動靜驚醒。「會餓嗎？」
「我以為你會問我還好嗎。」我用盡全部力氣才擠出一句話。
「我知道妳不好，這是我的錯。」他的指尖拂過我胸前薄薄的布料，在布料之下，重重繃帶將我纏了好幾圈。「從我無法夢見妳開始，就應該開始找妳。」
我只是默默凝視著他，房間在一瞬間陷入沉默。
幾年沒見，他依舊還是多年前那個樣子，沉穩，銳利，如一把未出鞘卻時時擦拭的鋒刃。
書靈的時間是靜止的，歲月很難在他身上產生痕跡。可多年來經歷的一切早就悄悄沉澱在靈魂深處，悄悄染上一抹滄桑。
「我會好好保護妳的。」瑟列爾低語，任由我玩弄落在床上的藍色碎髮。「妳不會再受到傷害了。」
這不是他第一次對我許下承諾，但卻是第一次眼神裡充滿著灰敗與痛楚。身為一國之君，能脫出他掌控的事情寥寥無幾，而看著我一遍遍死去恐怕不在他的日常計畫之中。
「瑟列爾。」我吞吞口水。「我一開始沒找你是因為真的不想活了。」
握著我的手驟然收緊，美麗而淡漠的異色曈因我的話語再次泛起陣陣波瀾。
「可是那時候在道奇斯面前，直到真的要死了，我才發現……」我眨掉眼角的淚，發覺自己一點都裝不出堅強的樣子。「我一點都不想死。」
那雙手拉我向前，而我接受邀請，把臉埋入瑟列爾溫暖的懷中。
「妳當然會活著，妳值得更好的一切。」我聽見他在我頭頂呢喃。「妳是我想將國家獻給的人。」
※
顯然，我低估了瑟列爾這次的決心。
儘管瑟列爾不會傷害我，但我深知能解決其他三大家族登上皇位的人該有多麼殘忍又固執的決斷。
幾周後，當我終於能自行站立在房內走動，便忍不住想要出去看看。房間的玻璃窗是封死的，只能透過玻璃看看窗外綠意昂然的花園。瑟列爾剛好不在房內，我便決定自己出門去看看。
我扣動門把，發現被反鎖了。
我嘆了口氣，敲敲門。
很快，一名侍女開了門，卻不讓我出去。「夫人想出門的話必須要有陛下陪伴，我可以幫您去叫陛下過來。」
見到我點點頭，侍女再度鎖上門，我只好無所事事坐在床上等人來。沒過多久，瑟列爾敲著門進來，身上還穿著那身浮誇的皇帝軍服。
「現在的我是囚犯嗎？」我挑眉，等他給我一個說法。
「城堡裡還有一些家族餘黨沒有清理，不安全。」嗯，還真是個可以說服人的理由。瑟列爾神色如常朝我伸出手。「要一起去逛逛嗎？」
過不了多久，我便過上了軟禁的生活。
沒有瑟列爾不能出門，就算有也不能踏出皇宮一步，想要獲取新知只能趴在門縫偷聽侍女聊天，我也只能大略知道外面已經因為我這個空降未婚妻天下大亂了。
對於瑟列爾如此沉重的好意，我實在是不願意直接撕破臉。他沒收了房內所有紙筆，彷彿這樣就能折斷我離開的翅膀。他的愛如水流般無孔不入，也使我無從逃離。
我生來就是個直白的人，不到一個月就直接和他理論。「我來到這裡不是為了要當一個深閨怨婦。」
瑟列爾好像不認為自己的決策是錯誤的。「妳沒有動筆寫些什麼，我以為你並不排斥。」
「那是你把房間紙筆都沒收了好嗎！」我簡直要被他氣死。「而且我不知道用多了對這世界會不會有後遺症。」
「嗯……」瑟列爾表情困惑。「我以為妳真的想用會用些其他辦法。」
「你希望我激烈抵抗嗎？」譬如，血書？
「不想。」
「那就閉嘴，放我出去。」
「不行。」
「為什麼不行？」講到這裡，我已經覺得這個人無法溝通了。他現在就是拿暴君那套來壓我。
「我不能忍受再一次看到妳受傷的風險！」如果是平常的朝政，瑟列爾應該直接叫人拖出去斬了。
「那就管好你的國家！放我出去！」我現在終於知道關在家裡太久渴望出門是什麼感覺。
「不行！」男子一拳捶在牆上，將我壟罩在陰影下。雖然知道他絕對不會傷害我，但還是讓我心底一震。
我靜默地看著他。
半晌，他立刻在我的注視中敗下陣來。「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果然每個家庭的小孩都害怕父母的無聲攻擊。
「你害怕我會受傷，但把我鎖在房裡絕對是最爛的方法。」儘管不喜歡說教，但為了避免事情演變成相互傷害的情況，還是早點解決比較好。「我們能互相信任嗎？」
幾秒後，我落入男人顫抖的懷抱，以及一聲淺淺的嗯。
※
儘管離開皇宮還是需要瑟列爾與皇室車隊的護送，但這顯然已經是瑟列爾很大的退讓。在這一年裡，伊茲爾帝國與鄰國互換人質，簽下和平條約，並發現雙方其實沒什麼好打的。這是當然的，當年的我只覺得有戰爭可以增加刺激感，但根本沒寫兩國為什麼打架，對鄰國的著墨更加稀少。
雖然議事廳還不能對我開放，但瑟列爾都會私下徵詢我的意見，因此遵守一下自己當年寫下的規定也沒什麼大不了。至於家族餘黨已經差不多都被剷除，道奇斯捅我那一刀更有奇效，直接以皇室重罪滿門抄斬。
動盪差不多平穩下來之後，瑟列爾直接在和平遊行後的慶典中向我求婚。
嫁入皇室，成為一國的皇后，這是我從來不敢想像的未來。
於是，伊茲爾王國很快迎來了下一個慶典。
「還記得當初抱著重傷的妳回來，我直接當著內政官的面說妳是我的未婚妻。」當我們兩人坐在婚禮遊行的車裡，瑟列爾為了緩和氣氛忍不住說起當年趣事。
「他們一定很不能接受我這個空降未婚妻吧。」我聳聳肩。
「嗯，上一秒外面還在傳我可能是同性戀，下一秒就變成我喜歡在路邊隨機挑人。」瑟列爾微笑。「內政官不相信我這麼多年都沒派人找妳，我只好坦白我不確定妳在這個世界裡。」
「於是內政官就更困惑了。」
瑟列爾聳聳肩。
瑟列爾的禮服是低調但奢華的金，似乎是這個國家代代相傳的規定，至於我在經過一個月努力挑選之後最終還是選擇了白紗，這是最初寫這本小說時沒寫出來的構想，雖然古典，但也算是圓滿了兒時的夢。
他挽著我的手進入禮堂，台下圍觀的群眾全都是我不熟悉的人。但沒關係，今天過後，我和瑟列爾都會獲得新的家人。
伊茲爾帝國的儀式很簡單，沒有落落長的誓詞，新娘與新郎把鮮血滴入酒杯互換喝下，從此血肉相合。瑟列爾很快拿刀刃劃破指尖，又來幫助不敢下刀的我。因為早有心理準備，這樣的痛楚忍一忍就過去了。
銀製的酒杯在空氣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今後，永不分離。」瑟列爾低語。
「永不分離。」我和他一同飲下。
沉甸甸的皇后金冠落上我的頭頂，與瑟列爾的皇冠相互輝映。
瑟列爾握住我的手，在眾權貴與大臣之間舉起。「敬伊茲爾帝國。」
眨眼間，所有臣民一同下跪。「敬皇帝與新皇后。」
我轉頭，望進男子溫柔的雙眸。「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男子勾起柔和的笑。「妳是作者，妳說了算。」
多年後，柳綿在翻找溫予夏遺物的時候再度拾起了《血之舞》。書的末尾被全新的字跡寫上了故事結局。
皇帝終於找到了他的真命天女，舉行了全國最盛大的婚禮，而皇帝親自替他的愛人加冕。
於是世人知道，他們從未分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