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半年，感謝你、記得你、念著你（上）

　　半年前。
　　空在光芒中消失，最後在一片望無邊際的荒野醒了過來。
　　如果是原本的空，大概會因為遇見這特殊狀況而興奮地大叫一番，但是空才剛失去自己活下去的意義，對於自己身處的環境沒有多大的動搖。因為對他來說，不管是在哪裡都已經沒差了。
　　想起他青梅竹馬的臉，突然一陣反胃，噁心的感覺竄上喉頭，刺激性的氣味衝入鼻腔，空將胃裡所有的東西一點不剩吐了一地。
　　總算稍微回復了點後，空轉著頭四處看了看。在電視裡常看到沙漠景象，沒有任何其他生物的樣子，連植物都看不到。分不清東西南北，算了……走吧。
　　走，走去哪裡？不知道。但是要走。不走的話會不知道要做什麼。所以，走。
　　抬起左腳，向前，然後放下，再換右腳──
　　空什麼都沒想，只是不停前進。像個機器般無意識地前行。
　　目的地是哪？不知道。但是要走。
　　像個壞掉的機器人一樣。
　　壞掉？說的也是，名為姬路空的人早就壞掉了。在他將生活的重心全都放在一個人身上時他就已經壞掉了。

　　來到這個地方已經第二天了，仍是什麼都沒有看見，還是同樣的景色。
　　口渴了，肚子餓了。穿著運動鞋的腳已經累到沒有知覺了。但是不能停下來……
　　這裡已經確定不是地球了，星星的位置完全不同，月亮也比在地球還要更大顆。說起來連太陽是不是固定東升西落都沒辦法確定，已經沒辦法了，隨興走吧。

　　第三天。
　　當見到了遠方有座岩山時，空決定改往那個方向前進。

　　第五天。
　　岩山還沒走到。看起來只比當初見到時更大了一些。但是此時的空也沒有其他目的地，拖著早已疲憊的身軀持續向著岩山前進。

　　第七天了，沒水也沒食物的空已經動彈不得，趴倒在被太陽灼燒發燙的砂石上。已經沒有感覺了，連視線都模糊不清。
　　大概會死吧……空這麼想著。
　　那座岩山還真遠啊。事不關己似地想著。

　　第八天時意識模糊的空感覺到突然天色暗了下來。
　　試著抬起頭，卻發現是個巨大的身影擋住了陽光。那身影突然降落在空的身旁，接著發出了一段意義不明的聲音。
　　大概是在說些什麼吧，空完全聽不懂。
　　那東西見空沒有反應，安靜了一會，接著又念了一段不知道的語言。
　　『喂喂，這樣聽得懂嗎？』
　　誰……在說話……
　　朦朧的意識中空聽見了聲音，那聲音聽起來就跟剛才說著沒聽過語言的那東西是一樣。
　　『好久沒用這魔法了沒想到還能正確發動真是太好了。』
　　魔法……到底在說什麼……
　　『好啦廢話不多說了，咳咳──少年你知道嗎？你就快要死了。』
　　死……對啊，我快死了……
　　『死在這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屍體被飢渴的禿鷹啃噬，被狼狗撕裂，甚至魔物也會來分一杯羹也說不定呢，哈哈哈。』
　　逐漸的，空已經連對方在說什麼也聽不清楚了。
　　『嘛，這附近也沒有那些東西就是了，哇哈哈哈。喂！小子，老夫問你……你想死嗎？』
　　死了……活著，有差嗎……無所謂了……啊……
　　『是嘛？』
　　到此，空失去意識了。就像自己的身體向著很深很深的海底下沉，始終碰觸不到底。無能為力，也不想再掙扎，只想就這麼逝去，這樣就好。
　　沒錯，這樣就好──
　　『既然都無所謂……那你就給老夫活著吧！』
　　那東西一把抓起沒再動作的空，騰空而起。空的身體也隨之帶上空中，接著向空當作目標的那座大岩山高速飛去──

　　「唔……這裡是哪……？」
　　『醒來啦？嘴巴張開。』
　　腦袋還有些昏沉的空依言照辦後，先是一股清香竄入鼻腔，然後嘴裡被灌進了不知道是什麼的液體。甜甜的，清爽的味道，硬要形容有點加了蜂蜜的青草茶的感覺。
　　身體那種沉重的感覺消失了，力氣一點一滴回復了。當空正想詢問時，那東西又開口了。
　　『那是『龍涎』，但可不是老夫的唾液啊，是老夫的血再加上其他草藥以後製成的藥品。』
　　龍……涎……？
　　空浮著腦袋坐起身，周圍有點暗，並沒有光源，但過不久後稍微習慣了這才第一次看清楚直到剛才究竟是什麼在跟他對話。沒錯，那東西正是名為『龍』的生物，理應是只存在於幻想的生物。
　　深紅色鱗片遍布軀幹，蜥蜴般的頭顱，長著蝙蝠般的翅膀，渾身上下都是西方世界所描述的龍的形象。
　　不過奇怪，剛遇到時還比較大隻的，現在看來大概就只有五公尺左右，但總歸還是貨真價實的幻想生物──
　　空對此沒有任何的興奮之情。
　　「是龍啊……」
　　『好像沒有很驚訝呢……算了，不怕老夫最好。喂，老夫只再問你一次，你還想死嗎？』
　　「……」
　　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不知道問題的答案。想死嗎？不知道。死了跟現在的自己會有什麼不同嗎？
　　『唉……麻煩的孩子啊，沒有意見的話你就給我聽好──你不準死，你是我救的，所以你的命是老夫的，死活都得由老夫決定，就算你已經破破爛爛了、被當成垃圾也得活下去，這就是老夫從這刻起給你下的詛咒！聽懂了沒！』
　　就算是這樣的我……也必須活下去……
　　聽見龍的這番話，空乾渴的心靈稍微注入了清泉，那是讓人下定決心繼續活下去、充滿希望的詛咒。雖然破碎的心無法回復原狀，但至少碎片還保留著就有重組的機會。
　　「臭老頭……我不說話就給我吵個不停啊……」
　　『老夫是有些年紀了，好歹也尊敬老夫點啊，至少老夫才剛救了你一命……嘛算了，隨便你開心吧，只要還願意聽我的話就行了，呵呵呵。』
　　老龍雖然是長者，然而個性比較隨便，所以也就讓空隨意稱呼了。咧開笑著的龍嘴是有些可怕，但是如果有人能看出來的話，就知道這是慈祥老者看著孩子叛逆的笑容。
　　『麻煩的小鬼，老夫決定好今後該做的事情了，明天就正式開始做好心理準備吧。另外這洞裡隨便挑一個當自己房間吧，別換來換去就好。』
　　空選擇了最接近當前這個大空間的洞穴當作了自己的房間，當然洞口沒有任何遮蔽物所以只要想看隨時都能知道空在裡頭做些什麼。
　　雖然這對現在的空而言沒有什麼不方便就是了。

　　隔天。
　　來到異世界的第九天。
　　『首先你想在這世界活下來最需要的就是學會這邊的語言了。首先是共通語。』
　　「哈？你現在不就跟我溝通自如了嗎。」
　　『豬頭嗎你！這世界上還會〈心聲共感〉的人根本沒幾個，就算會也沒有多少人想浪費魔力用在這不實用的垃圾魔法上好嗎！』
　　空昨日在睡著前也確實想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所以倒也沒有反對。不如說在原本的世界時，空就是個對語言還算有興趣的人，為了玩遊戲不得不去學習的狀況也有很多，但綜合而論他並不討厭學習新的語言。
　　老龍的提議可以說是非常符合空的需求。
　　『共通語是由讀音為『ka』『te』『o』『ri』『mu』『shi』……等的四十六個文字以及由其變化而成的其他文字所構成的，老夫一會兒再寫出來給你，今天上午給老夫全都記下來。』
　　跟日文好像……數量以及讀音讓空不禁在心底如此認為。
　　雖然寫起來完全不同，而且老龍唸出來的音沒有什麼順序，但是若是排列起來的話是可以當作不同世界的五十音表來背。考慮到當時聽見的無法理解的話語，單字什麼的必須全部重新學習了。
　　看著縮小的老龍拿著樹枝在地面上，刷刷刷地寫上這世界的文字，空抱怨道。
　　「喂喂，臭老頭子這裡這麼暗我最好是看得到啦！」
　　『嘖，人類就是這麼麻煩。』
　　隔天洞穴裡多出了新的擺設──發光用魔石。當然，這是隔天的事了。
　　『既然如此就先跳過語言，先來確認你的實力好了……拿去，摸下石板的表面。』
　　「這什麼？」
　　『鑑定用石片，便宜貨，可以看出使用者的狀態。』
　　空照著老龍的指示摸了下石板。石板發出了一小會的光芒後，出現剛才都還沒有的文字。
　　「上面寫什麼？」
　　雖然知不知道都無所謂，但是讓老龍摸清自己後自己卻還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感覺總讓人很不爽，所以空提問。
　　『你的狀態……』
　　「廢話！這你剛才說過了！」
　　『哎呀呀看來必須重新擬定計畫才行了啊……』
　　「喂，別一個人在那邊自顧自的理解啊，老頭子──」

　　「妳都不知道從那時起，我經歷了些什麼啊……」
　　「嘶呼……嘶呼……」
　　「什麼啊，睡著了──」
　　空看著身旁熟睡的奴隸少女，有些抱怨，雖然想要捏她的臉頰當作聽到一半睡著的懲罰，但是空還是沒有這麼做。
　　「嘛，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麼有趣的故事。」
　　空伸手撥了撥奴隸的瀏海，凝視著她年幼的臉龐，柔聲說了聲「晚安，從今以後多多指教了，小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