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五：鯉魚的新娘之十二

「匠人齊某，手藝精奇，尤擅鑄像。眾人集巨資委其鑄造漁翁銅像，唯於鑄造期間，齊某之妹不幸遇害，齊某哀痛欲絕，於銅像開光之日自盡身亡。」

詩堯讀著螢幕上的字句，重重歎了口氣。

不管再怎麼查，關於當年阿齊師家中的慘案，永遠只有這麼幾句。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也沒有相關證人可以訪問，實在頭痛。

這時她眼角瞄到被丟在一旁的金鯉魚隊簡介手冊，為了轉移注意力，便隨手拿起來翻閱。

「金鯉魚隊於五十年前，由明星金工董事長金振贊助成立，明星金工原本為本巿五金業龍頭，後為劉氏企業集團併購，金鯉魚隊也一併易主。

金振成立金鯉魚隊的緣由，乃是基於一段人倫悲劇：金振的獨生子金誠，從小熱愛棒球，渴望加進球隊，但本巿沒有棒球隊，金振夫妻不願兒子離家，所以金誠一直無法圓棒球夢。

之後金誠長大成人，並訂立良緣，卻在婚禮前夕意外落水溺斃。金振哀痛不已，為紀念兒子，出資成立金鯉魚棒球隊。

球隊除紀念金誠之外，另一任務是供奉鯉魚仙公。當時仙公廟香火減少，廟宇年久失修，球隊將仙公神像移進球場供奉，年年祭祀。」

詩堯在新聞社混久了，對「橫死」、「意外」之類的字眼特別敏感。她立刻上網搜尋金誠的死亡事件，赫然發現那根本不是意外。

金誠在結婚前夕，為了慶祝單身最後一天，和朋友去定湖上划船。原本還有說有笑，劃到湖心時，金誠忽然站起來，一聲不吭跳進湖裡。朋友們還以為他在開玩笑，等了五分鐘還不見他起來，這才知道不妙。

警方判斷金誠是自殺，但是之前完全沒有跡象，而且正在高高興興準備結婚的人為什麼要自殺呢？

如果這還不叫「詭異」，詩堯真不曉得詭異的標準是什麼。

她又查了一下，發現金誠的落水案並不是唯一一件。

那幾年，動不動有人無緣無故投湖自盡，或是在風平浪靜的時候翻船溺斃。直到金鯉魚隊成立，開始供奉仙公神像之後，落水案才停止。

那麼多死亡案件讓她頭昏眼花，也找不出跟銅像的關聯，不禁心浮氣躁。

在這種時候，忽然很想聽另一個人的聲音。

可是，他現在應該沒心情接電話吧？

掙扎了一下，她還是拿起電話撥號。

蘇天行很快地接聽。「詩堯，什麼事？」

聽到這聲音，詩堯苦悶的心情立刻舒緩了一大半。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沒什麼事，只是想問問你現在怎麼樣？」

「很好啊，可以看到很多漂亮的護士姐姐……我在說什麼啦！」他恨不得鑽進地底。「拜託，忘了那句話，我腦筋不清楚。」

「天行，」詩堯溫和地說，「沒人規定照顧爸爸一定要整天正經八百吧？你壓力這麼大，說說笑話調適心情是很正常的。」

蘇天行呼了一口氣，靠在醫院牆上。她的聲音就像清涼的泉水流進他心中，把所有的焦躁和自責全都洗淨了。

詩堯又補了一句。「而且，你要是忽然變得謹言慎行，我反而會害怕，以為你被什麼東西附身了。」

蘇天行大笑出聲。他忽然發現，自己非常想念她毫無惡意的毒舌。

他告訴她遇到瘟神和胖醫生的事，詩堯非常緊張。

「那你在那邊不就很危險？」

「還好啦，那胖醫生有給我護符，這兩天都沒碰到怪事了。妳知道最怪的是什麼嗎？我想去找胖醫生跟他道謝，但是我問過的每個人都說，醫院裡沒有長那樣的醫生。」

「這還真詭異。」詩堯背後又是一陣毛。

「還有啊，甘太太不是說她要請『真正的華祐傳人』來嗎？結果那個傢伙只是看了我老爸一眼，轉身就走，丟下一句『裝睡的人叫不醒』。這什麼意思啊？說我老爸裝睡？他可是一度連心跳都停了耶！」

蘇天行氣呼呼地說：「甘太太一面跟我道歉，一面又強調那傢伙真的很靈。所以是怎樣？她也認為我爸裝睡？早知道就不要相信她了！等我爸醒了以後，非開除她不可！不過開除她之前，一定要叫她留下芹菜餃子的食譜，真是太好吃了！我本來心情不好沒胃口，一吃芹菜餃子幾乎停不下來呢。」

詩堯的科學知識再度發威，「腦神經不夠活躍的人，在心情低落的時候，往往會從進食獲得快感……對不起！」

蘇天行笑了出來。

「好久沒聽妳吐槽我，忽然覺得有種快感哩。難道我是抖M嗎？」

「不要講成這樣啦！」詩堯羞得很想撞牆。

「對了，妳現在查得怎麼樣？」

詩堯把她最近的進度告訴他，聽到革鎮波揚言搶走官綉程，蘇天行的感情潔癖再度發作。

「這傢伙太噁心了吧！他真的是我老爸朋友嗎？」

「哦，對了，他說過兩天會去探望伯父。」

「叫他別來，免得污染病房的空氣！」

詩堯歎了口氣，轉換話題。

「我不懂的是，為什麼鯉魚仙公廟香火會減少呢？大家應該都知道，惹火鯉魚仙公很危險，不是嗎？」

蘇天行苦笑。

「因為時代不同了啊。當初仙公廟建立後，商港確實繁榮了一陣子。但是後來河道淤塞，沒辦法再通航，而且又建了鐵路，商港沒落，巿民們不再靠航運賺錢，當然也懶得侍奉仙公了。別說鯉魚仙公，現在連土地公都沒人要理了，去拜拜還會被笑迷信呢。」

詩堯思考著，「因為商港沒落，鯉魚仙公被忽視，結果就發生了一連串落水案。後來球隊成立，開始供奉鯉魚，落水案才停止。現在狄智奇聽了官綉程的建議停止祭祀鯉魚仙公，球隊立刻在一週之內死了兩個球員，這感覺實在不像巧合。」

「我就說啊，這樣任意停掉多年的傳統，可能會發生可怕的事。更何況球隊本身就是為了供奉鯉魚而成立的，現在卻停止供奉，如果我是鯉魚仙公，我絕對會大抓狂的。」

這時，兩人心中同時浮現一個念頭。

「你想，會不會……」

「李維中和王護家的死，是因為球隊停止祭祀鯉魚，跟漁翁銅像其實沒有關係？很有可能。」蘇天行說。

詩堯在電腦上很快地瀏覽她查詢的紀錄。

「天行，之前你提到冒犯銅像會被詛咒橫死，有確實的案例嗎？」

蘇天行想了一下，「沒有，都是傳言。我曾經查過，沒有明確的紀錄。」

「我這邊也查不到。離奇落水案件都是確實發生的事件，但所謂『銅像的詛咒』卻始終沒有確實的報導或紀錄出現。所以說……」她說不下去了。

蘇天行明白她的意思。如果銅像的詛咒是假的，那他父親到底為什麼會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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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云：人類真的很容易相信流言呢。教主小時候，也常常聽到同學說"某某人說怎樣怎樣"就全盤接收，還真是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