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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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2-25
二、荒城
二—一

「那個方向是你們要去的城市。」
布置了工作內容,無名第一件交代的事情卻不是讓他們去報到。
無名領著一眾人——露榭、信使,外加兩隻隨扈,走進一家看似經手較高檔的二手衣店。
「嗨~~潔西卡,我訂的衣服做好了嗎?」
「哪有可能那麼快的……」被他搭話的掌櫃正兩手撐著臉頰、鄙視地冷眼過來。
「我覺得無名主教現在穿得樣子就挺好看得呀?」
「是你的喔。」
「我的?」露榭詫異地指著自己鼻頭。
「對、都末秋了,你還穿著短袖……先不說短不短,原本那件衣服都被開個洞了。」
「我是不覺得多冷…」不如說、自從來到平地露榭還覺得有點熱,「而且孔洞只要補一下就好了。」
「我有請他們補了喔。訂製衣服還沒好、縫補總該沒那麼慢吧?」
「啊、你說的那一件出了點……問題,反倒是我們經理要跟您求償來著。」
「蛤?」無名困惑地回個聲。
「你進來看就知道了。」


領到工作室,露榭那沾血的上衣就躺在案台上。
血色依舊鮮紅,就像剛沾上去一樣。
「這個血跡,我們完全沒法處理。」
潔西卡指著但孔周圍。
「不不不……請你們處理血跡都多少次了?而且這看來連洗都還沒洗。」
「這次的是這樣。」潔西卡拿起固定用的圖釘與小槌子。朝有血跡的地方一敲——
——釘尖不僅沒穿過衣料,而且還折了。
「就是這樣,無名主教,您這回是拿了甚麼鬼東西過來?別說洗不掉,縫紉機的針頭都被這血跡搞斷了。」
聽到自己的衣物被說得像詛咒物似的、露榭難免有些難堪。
「呃、這個嘛,我想你問本人會比較清楚……欸露榭…這樣叫你可以吧?…你的血跡怎麼搞的?難不成也是壁壘的部分?」
露榭盯著自己的血跡……雖然只是想想,但它確實浮起來了。還凝聚成一顆完美球體。
「……好像是的。」
這顯然不是好像了——信使在後面吐槽。
「唉呀呀、希望『你們那邊』的東西先處理過再送過來,喏,請款單在這。然後這就是你訂做衣服要給的小妹妹嗎?還真可愛呢。」
「可——!?我已經不小了。」
「嗯?聽說不是十三還十四歲?」
「十四歲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露榭努力克制免得臉頰鼓起來。那是小孩子的表現。
在場的三人面面相覷。
「……你們想說甚麼?」
「「沒甚麼。」」無名跟潔西卡異口同聲,信使則根本沒開口。
「難怪設計草稿是那種感覺,嗯嗯、大姊姊覺得很合適喔。」
「就是說嘛。我還想著你肯定興奮得今天就做出來,結果在櫃檯發呆。」
「別傻了……我們這種小店哪可能常備天鵝絨?」
「……天鵝絨?」
「對啊,還要純棉的。我還以為無名終於肯穿裙裝了呢。」
「啊哈哈怎麼可能……呃露榭?可以不要那樣瞪我嗎?」
「……多少錢?」
「那個,是我買單就不用掛心——」
「我不要免費的。多少錢?」
無名撇過視線,左手比了個一,然後右手握零一格一格地右移。每挪一格露榭眼神裡的血絲就增重一點。到了無名右手終於停下來,露榭已經氣得發抖。
「你不是說你也不是很有錢嗎?」
「小妹妹你真的信喔?」
「呃、只是想說你都作為門客了,生活水準與我齊平也是應該的對吧?」
「你現在身上穿的也那麼貴!?」
「呃不,這是休閒裝,我對標的是主教服…——」
「——主教服多少?」
露榭已經握住無名的領口了。
無名眼神又一撇……
「小妹妹、你問他也不知道啦。雖然我也只看過一眼。要光澤的部分用緞,整體面料用羊絨,刺繡的部分每個主教都不同所以是純手工的,當然是用金線。價格至少這樣。」潔西卡喀啦喀啦地按著計算機,「順道一提這是保守估計。」
「……那是教會給的,我可沒要求那樣喔?」
「明明把設計圖塞給我的時候說預算比照主教服的。不然我哪會特地進天鵝絨啊。」潔西卡嘆了口氣,看著快要把無名抓起來的露榭。「不過也別擔心啦,款項已經付齊了。等面料到了就能開始裁。」
「無名!——」
終於到抓著衣領前後猛搖的地步,潔西卡內心佩服這小女孩力氣還真夠大的。
「那個……不能撤單嗎?」
「紡織廠那邊都裁斷了。沒有不買的選項哦。」
「……你這是要我還多久?」
「呃……也沒要你還——」
「——我說過我不要免費的!!!」
「哎喲放心啦、你接的任務報酬早就超過了!」
「……嗄?」
「說來你還不知道呢。」一直很安靜的信使終於開口了,「這項任務派不了別的人——是要命的。」



在潔西卡那買了整套衣物、把說勉強都不適合外出襯衫與睡褲換掉……很遺憾的,尺寸合身的只有童裝,在某兩人的聯合攻勢下,最終被塞了一身歌德蘿莉裝扮、在潔西卡笑盈盈地「謝謝光臨」送他們出門的時候,露榭都臭著一張臉。
「嗯……噗哧,卡(か)娃(わ)伊(いい)。」
「……我可以試試看這顆血球能不能把你吊起來嗎?」洋娃娃似的露榭摘下有巨大蝴蝶結的髮箍恨不得摔在地上;怒極卻有半張臉在笑;回收來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的血球浮在他的手心。
「我也認為試試比較好,早點熟悉異能操作。」
「欸等—!?信使你站哪一邊的?」
「我想露榭小姐不會真的傷害您。」
「我想想,繩子繩子……」
「咦?認真的?」見血球逐漸延展成繩子的形狀,無名退了好幾步。
「我甚麼時候認真……教團不是調查得很清楚嗎?」
「你一直都很認真。」
「嗯哼。」露榭點點頭。
「……呃,能不能打一下商量,至少在家裡捆行不行?」
露榭沉默著將繩子兩端連在一起綁平結弄出一個繩環,露榭用力扯了扯,嗯,很結實——
「——開玩笑的。」說著一揮手將繩子轉換回血球。
「……原來一向認真的您也學會開玩笑了。」
「我也希望這不是玩笑。」露榭豎起食指晃呀晃,血球繞著食指轉著圈,「所以、要去工作地點了嗎?」
「還沒唷。不過是最後一站了。」無名玩味似的瞇著眼微笑,「他是我少數請得動的異能者——希望你們能處得來呢。」


他們造訪的是一幢和式大院。
正門木牌上寫著「桃園」,從外到內靜悄悄的,聞不出甚麼人煙。然而門面卻很乾淨,看得出有定時打掃。
「哈囉~~我進來囉。」
也不等人領,無名擅自就推門進去。意外的是門閂沒有關上。
「諸位好……有甚麼委託嗎?」
聲音從側面死角傳來,露榭瞬間汗毛直豎、轉頭面向聲源並將血球展成薄膜罩住所有人。
「無需如此警戒哦。」被戒備的桃園家主人帶著笑意說道。
「那你倒是正常點出現啊。」露榭也反唇相譏。
「這可沒辦法。」說話的是一名看似在服喪的年輕貴婦,她穿著從上衣到長裙都一身黑,懷裡卻抱著一團粉色的布料……應該說,是幾乎快埋進蕾絲與褶邊、好像維多利亞時代來的小女孩。奇異的顏色搭配相當刺眼。「主教大人可真是帶了一個大人物過來呢。這身裝扮、莫非要與我們家的孩子爭妍?」
「才沒有。」「對的哦。」
露榭與無名互看了一眼,無名吐舌敲了下自己腦袋。露榭毫不猶豫地化出一支攀岩鎬——
「——等等等等我開玩笑的!那個砸下去會死人、我今天只是來讓你們認識!露榭、這位是桃園(ももぞの)希靜(しずか)( MoMoZoNO ShiZuKa ),他懷裡抱著的是桃園花明(はなか)( HaNaKa )。」
「……異能者?」
「是的。一級。」
「主教大人,我們的情報您還真是想說就說呢。」
「沒必要藏成這樣吧、畢竟你們萬事屋得先讓客人安心不是嗎?」
「這倒沒錯——不過主教大人可有委託?」
「目前是沒有——哦對了,這位是露榭,應該……算是二級。不過懺悔派的給他安了毀滅級。」
「這可真是災難呢——與我們何關?」
「以後也許有關不是嗎?」
「這樣呀,如果沒有委託,還請讓我送客。花明還在睡覺呢。」希靜珍惜地抱著坐在他臂彎裡的幼兒,那圓嘟嘟的臉看來睡得無比安詳,而希靜絕不許任何人打擾這孩子的寧靜。
「知道啦~~我們也只是來一趟而已,沒必要那麼嚴厲吧?」
「……卻帶了個這麼強的異能者過來?」希靜皺起眉頭,看向露榭,「這可讓人不警惕都難呢。」
「聽說我不過二三級之流。想必威脅不到你吧?」
「凡事總有意外,何況異能等級與自保能力可沒多大關聯。您看那位高高在上的世界級保護得了自己嗎?」
「欸嘿嘿,真害羞。」
沒人在誇你——所有人都這麼想。
「就是這樣,露榭女士,如果您有甚麼委託請帶著酬庸來,我們會很歡迎。但沒事的話還請不要接近——依我所知,我們要是打起來可不是都市半毀那麼簡單的。」
「要打起來還得有理由呢。我跟你何冤何仇?」
「要理由恐怕沒那麼困難哦?」希靜諷刺一笑,「比如教團委託我。」
「那你會接嗎?」
「不會——無名主教已經給我足夠好處不對您動手。要就感謝他吧。」
「欸嘿嘿,真害羞。」
露榭化出摺扇往無名背後一揮。


「為什麼他們沒被編進教團裡?」
在機場候機時,露榭這麼問。
「原因很簡單呀:打不過。」無名聳聳肩,「那是你出生前的事。當時鬧得可大了,因為【幼兒】不想被束縛在贖罪者部隊哭鬧不休,所以【母親】帶他出逃。一路上都在製造廢墟。也是在那時候兩人被重訂為一級的。」
「聽你說得輕鬆寫意……他們是兩名異能者?」
「不~~說到這兒,露榭,你覺得異能的運作機制是甚麼?」
「……我不知道。」
「是——應該是:心想事成。只是強度不一。」
比如說你的【壁壘】就是妳為了阻止山洪的願望顯現的;你見過的【光彈】是為了投球;︻母親︼是為了保護【幼兒】,至於幼兒——花明的異能還不明,只能猜測跟【母親】相關。
「而你接下來要處理的事情——或者說人,也是這麼回事。他的代號叫作【荒城瘟疫】。毀滅級。無解,而且持續十多年了。」
「當下就還有我以外的毀滅級?我可連聽都沒聽說……」
「那當然是教團封鎖消息呀。毀滅級處理不掉這種事說出去多難聽——懺悔派八成是這麼想的。」
「這不是跟我一樣……?」
「不太一樣。教團應該真有能力殺你、但對【荒城】讓贖罪者折兵損將、卻連門都進不去。只能當成災害區封鎖起來。」
「……封鎖區裡面怎麼了?」
「生命體無一倖免。從人類到微生物都是。」
露榭聽了不禁吞了口水。與自己這個掛名的毀滅級相比,真的毀滅級要可怕太多了。
「範圍剛好覆蓋城區。所有進入的生物都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凋亡,凋亡速度與距離無關。任何生物體在圈內活不過十秒。」
「……你要我進去做甚麼?」
「老實說——很多,各項細節會透過信使轉達,我只是想試試運氣——如果真的撐不住那就算了。」
「……不會有永久性傷害吧?」
「這我也說不準……若試了不行也無妨,反正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至於更詳細的有當地研究派會告訴你。」
「研究派也在那兒?」
「哪兒有異能,哪兒就有他們。」
無名聳聳肩,正好露榭要搭的航班機這時在大玻璃窗另一側的跑道上降落。嗡嗡的聲響與地板一起微微震動。
「不過他們跟我們——應該說,我的目的不一樣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