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庭之內】(上)

本章節 9298 字
更新於: 2018-11-02
  本篇CP為 蜂須賀虎徹X女審神者 ,請不吃這配對的人,自行右上按叉。

  本篇為醫院企劃,現代文。

  黑暗向,如果嚴格來說,這絕對是闇墮的蜂須賀,請無法接受者,自行右上按叉。

  官方明言,刀劍亂舞中的付喪神會受歷代使用者性情影響,此設定包括審神者,故,每家刀劍皆會因主人不同而發展不同,覺得不接受的,也請右上按叉,然後去跟官方撕逼,謝謝。



  誰殺了知更鳥?

  是我,麻雀說,我殺了知更鳥,用我的弓和箭。

  牆壁是白色的。

  地板是白色的。

  床鋪是白色。

  就連浴簾也是白色的……

  放眼所及,一片雪白,這樣的純白中,她彷彿喪失了對時間和空間的感知力與判斷力,如果不是有人按時將食物自門板特製的門縫塞入,她或許連自己是否還活著都無法確定。

  這是她在這裡的第幾天?

  側躺在病床上的她,瞇了瞇眼睛,像是有些困難的進行回想,不過眨眼,她便放棄思考這個問題,想不起來了。

  反正也不重要。

  她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像是快喘不過氣一樣,就連喉嚨也乾燥的彷彿快要裂開,饒是如此,她也沒有起身去拿取她的食物,她只是盯著那扇將她和世界隔離的鐵門,就像是死了一樣的安靜。

  門縫開啟的聲音,一次又一次傳入她耳裡,不知第幾次開啟時,她聽見外頭傳來的細微對話聲,儘管很快,便因為門縫的關閉,什麼也聽不見,她仍是聽見了。

  「6122的病人幾天沒吃東西了?」

  「連水都沒喝?」

  斷食絕飲的結果,比她想像的更加可怕,哪怕她什麼都沒做,只是躺在床上,也能清楚感受到體內器官正以驚人的速度衰竭。

  想吃東西,想喝水……

  這樣的念頭一直在她腦中徘徊,更糟糕的是,她知道,不遠處就擺著食物和飲水,只要她離開病床,往前走個幾步……乾渴開始令她產生錯覺,光是看著那瓶利樂包裝的牛奶,她就可以想像,溫潤液體順著咽喉,流過食道的感覺。

  好渴。

  真的好渴……好難受。

  也許,她已經死了,化作病床上的一灘腐肉,只是靈魂猶然對死前的饑渴感到折磨,就連翻身都感到幾分費力的她,茫然的盯著頂頭白燦的燈光。

  除了饑餓與乾渴外,她開始覺得有些睏和冷。

  這次……終於可以結束了。在她逐漸闔上雙眼時,病房的門扉彷彿被人推了開來,陸陸續續進來了些人,只是她看不清楚,就連他們說了些什麼,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她也聽不見,感覺就像是浸在水中一般,什麼聲音都變得模糊。

  不自由,毋寧死。

  再次甦醒時,她聽見心電儀穩定的嗶聲,聞到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不單如此,病床右側,還有扇可以看見藍天白雲的窗戶,她試著挪動身體,卻在一瞬間發現,她的手腳身體,全都被固定帶所束縛。

  幾乎是在她發現這個事實的瞬間,旁側傳來一道悅耳的男音,「我出差的這段期間,妳把護理人員嚇壞了。」

  男人以沾水的棉花棒,溼潤她的雙唇,最後再細心的為她塗上護唇膏。

  他的動作輕柔,就像是在對待什麼易碎物品一般,小心而細膩,她卻在看見他的容貌時,眼中閃過一絲絕望。

  她試著開口說話,卻在張口的一瞬間感到喉嚨一陣澀疼。

  「插管搶救時,似乎傷到妳的喉嚨,不過別擔心,修養幾天就好了。」他像是想到什麼般,微微一頓,旋即以手指敲了敲正在輸送生理食鹽水的點滴,「不想喝水也沒關係,我會讓人定時幫妳更換點滴,補充水份。」

  「不想張嘴咀嚼也無所謂,用鼻胃管灌食就夠了。」

  「只要妳沒想通,不管重來幾次都無所謂。」他的嗓音悅耳低沉,說出口的言語,卻是截然不同的冰冷,他像是沒有看見她眼中露骨的絕望與恐懼,伸手輕輕觸撫她顯得消瘦憔悴的臉,低語,「我會一次又一次的讓妳明白,死亡沒有那麼近。」

  察覺她嘴唇微微蠕動,像是想跟他說些什麼,他耐心而愉悅的側頭,「妳說,我聽著。」

  看著男人淺如紫櫻的髮色,以及琉璃色的眼瞳,她像是用盡全身氣力的自喉嚨間擠出一句話,「你這個瘋子。」

  猶然乾燥又受傷的喉嚨,發出的聲音並不悅耳,甚至有些沙啞,他卻彷彿聽見最動人的天籟般,微微點頭。

  他在她不知是憎恨,還是痛苦的目光中,低語,「真巧,我也這麼認為。」

    ***    ***    ***

  誰看到他死?

  是我,蒼蠅說,我看到他死,用我的小眼睛。

  在被關入隔離病房之前,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每天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有些忙碌,整體上,沒有什麼好抱怨的,要說有的話,大概就是偶爾會遇到些吹毛求疵的客人,以及上司的心情就像女人般,有些難捉摸。

  除此之外,她覺得,一切還好。

  偶爾,下班後,她會打開電腦,和網路上結交的人聊天,聊的是隨處可見的話題,好比最近出了哪些電影,哪裡發生什麼事故。

  直到一天清晨,她刷牙洗臉完,準備出門吃早餐時,門鈴響了。

  開門的瞬間,她有些驚訝,因為外頭站了幾名荷槍實彈的刑警,她剛打開防盜門,就被壓制在地。

  她在某個網路聊天室作下犯罪預告。

  這是什麼可笑的烏龍?她在自己都搞不懂到底發生什麼事的情況下,被壓送到了警局,在那裡,她行使了緘默權,「除非我的律師在場,否則,我什麼也不會說。」

  她沒有違法行為,拘留最高不能超過五天。

  直到警方將一疊又一疊的資料放在她的面前,聊天室的發言截圖,IP追蹤的結果,自她電腦找到的聊天室網址,存放在她住所的地形觀察圖,各種事前準備的詳細筆記和資料,以及最關鍵,也最糟糕的一樣物品。

  C4炸彈的原料購買清單,和網路上下載的教學檔。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散播恐慌和犯罪宣言,而是貨真價實的預謀犯罪!看著擺放在眼前的證據,她的臉色猛地刷白,「這不可能!我根本沒做過這種事!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面對她的辯解,負責偵訊的警員僅是一聲冷笑,「哪個犯罪的人不是這麼說的?」

  「東西是在妳房間和電腦中搜出來的,繼續辯解,很難看喔!」說話同時,刑警又丟了堆資料到她面前,「妳也夠小心謹慎的,為了避人耳目,材料居然還分批小量購買。」

  看著各種快遞簽收人單據上,寫著自己名字和住址,以及簽收格上,儼然就是自己筆跡的簽名,她突然感到一陣暈眩,這到底是哪門子的玩笑?她根本沒印象自己買過這些東西,也沒有簽收的印象,怎麼可能?

  「你們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彷彿早就料到她會這麼說一般,刑警從旁邊的人手裡拿過一份鑑識報告,並將它攤開,推到她的面前,「上頭除了賣家的指紋,就只能採集到妳的指紋,這也是誤會嗎?」

  「這不可能……」

  她沒有這樣的印象,完全沒有。

  臨時找來的律師安慰她,哪怕有證據,在造成任何實質傷害前,都只是預備犯,拘留的時限也不會太長,不會有太嚴重的後果。

  聽到這裡時,她沒有鬆口氣的感覺,而是有些木然的看著律師,低語,「我沒有做。」

  幾乎是在這一瞬間,負責偵訊的刑警去而復返,對著他們似笑非笑的開口,「看樣子,你的當事人走不了了,就在不久前,裝設在XX公園的炸彈引爆了。」沒等她開口,刑警已大部走到她面前,無視律師的警告,一把揪住她的衣服。

  「妳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嗎?」

  「如果不是定時器的設定時間搞錯,在半夜引爆,妳想過會害死多少人嗎?」

  她看著眼前那張因為憤怒而顯得有些扭曲的面孔,腦中一片空白,最後,她只能吶吶的重覆相同的話語,「不是我……我沒有做……」

  她的否認,就像是揭開序幕的禮炮。

  接二連三引爆的炸彈,指向她的證據,將她推到社會語論最前端,每天都有無數人在討論,她到底對這個國家、這個社會有什麼不滿,她到底製造了多少炸彈,又將那些炸彈安置在哪些地方?

  什麼時候,會有一枚設定時間正確的炸彈引爆,造成傷亡?

  「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這回事!」不管她說了多少次,都像是蒼白無力的謊言,通過測謊也洗不掉人們貼在她身上的標籤。

  沒有人相信她的說詞,就連她的律師也因為她的不願配合,拒絕了她的委託。

  她感到有些無力,或者是深深的挫折感,沒做過的事,就是沒做過,讓她如何捏造出曾經參與的劇情來作出配合?面對她的說詞,認為她無心配合,至今仍舊不肯信任他的律師,只是收拾好文件,就離開了。

  真正的孤立無援。

  當所有罪證都指向她,她卻無法洗清自己罪嫌,幾要絕望時,先前律師為她申請的法院鑑定醫師,出現在她的面前。

  穿著白袍的精神科專科醫師,比她想像中的更加年輕。

  興許是從事這個職業,看過太多作風奇異的人,他看待她的目光,和那些刑警或是共同收押的犯人不同,沒有任何偏見與歧視,就連一絲的懷疑和鄙視也沒有,他對著她伸出右手,「您好,我是蜂須賀虎徹,法院為您安排的鑑定醫師。」

  她不知道,現在證明她的精神沒有錯亂,或是任何問題,還能改變什麼,她仍是在一片絕境中,伸手握住他的手,「請您一定要設法證明我的無辜。」

  那是由天而降的一條蛛絲。

  將一切託付在精神鑑定的結果,期待能藉此翻盤,促使檢調單位重新調查案件,是件相當可笑的事,她卻沒有選擇的權利,只能盡全力配合對方的各種鑑定,意圖讓對方明瞭,她並不像外界傳聞的精神有所缺失,或是難以控制。

  她無辜至極,並且沒有策劃犯罪的想法和意念。

  和她分別的前一天,蜂須賀親切的與她握手道別,承諾會為她爭取最大的福利和權利,她以為,事情會有所轉機。

  沒想到,她等到的卻是截然不同的結果。

  蜂須賀醫師遞交給法院的報告書上頭,寫了些什麼,她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的報告,令她的世界再次產生變化,原本對她充滿各種指責和不諒解的世界,一瞬間變成各種憐憫與同情。

  法院認定她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只是身為當事者的她,沒有自覺。

  通過採用的鑑定報告,刑警們透過自她電腦內搜出的資料,全數找出的炸彈,加上本次事件沒有任何人員傷亡,成了最大的關鍵。

  她的本性不想傷人,但狂亂的精神,逼她做出這樣瘋狂的行為。

  她以她僅存的理性和人格,作出最後的抵抗,最強而有力的證據,便是搜出的炸彈定時器,全數設定在夜深人靜之時。

  這不是意外性的錯誤,是她有意為之。

  她需要的不是法律的制裁,而是來自醫療的健全照顧!

  當這些證詞通過新聞,躍上報紙時,她的立場由瘋狂炸彈客,轉變成受人同情的精神疾病患者,甚至有報紙用聳動的標題,說她是介於自我和理性間掙扎的受害者。

  知道這消息時,她覺得有些木然。

  她是這起事件的受害者,但不是因為她有精神疾病,而是因為,她根本沒做過這些事,可是,沒有人在乎,他們只是討論著,她應該何去何從?

  基於人權,以及精神疾病患者病發時,沒有自我判斷的能力,法院裁定,強制送醫治療。

  她被迫失去自由,在隔離病房被逼著吞下她根本不知道,對她到底有什麼用的藥物,她試著表達她的無辜與正常,只換來院方人員像是安撫哄騙的言語。

  這個世界真的瘋了。

  藥物的效果,令她的思考能力變得遲緩,也影響了她的記憶力,以往可以輕易想起的事,她現在需要花上一些時間才能正確想起,再這麼下去,她會變成什麼樣?她頹廢的雙手抱頭,意圖想通這整件事的始末,卻怎麼也不能理解。

  最後,她開始懷疑,也許,她真的有精神疾病,只是她毫無自覺。

  她維持著這樣的動作許久,就連有人來到面前,她都沒有察覺,直到那人彎下腰,拉開她的雙手,她才後知後覺的抬頭與他對望。

  「還好嗎?」

  他的聲音有點耳熟,她卻沒有立刻想起這個人是誰,而是花了幾秒鐘的時間,才從受到藥物影響,變得像是糊成一塊的記憶中,挖出屬於這人的部份。「蜂須賀……醫師?」

  「對,是我。」

  被迫就醫不知多少天,服了多少藥的現在,終於見到一個熟人,她不可自抑的顫抖,如此脆弱,如此絕望,就連嗓音,就染上了明顯可聞的恐懼與顫音,「醫師……你,你要相信我,我沒瘋……我真的沒瘋。」

  「我知道。」

  他溫潤的嗓音,安撫不了她的心靈,類似的語調和話語,她已經從醫護人員身上聽過不知多少次。

  此刻的她,就像是溺水中的人,抓住浮在水面上的稻草,「相信我!那些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根本不知道那些東西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裡!」

  她過於高昂的嗓音,引來周邊醫護人員的注意,蜂須賀意示他們沒事後,才對著精神已被現實壓迫到一定程度的她低語,「我知道妳是無辜的。」見她一臉茫然的盯著他,他曬然一笑,一個字一個字,緩慢堅定的說,「不管是轉化症,還是解離症,妳統統都沒有。」

  像是怕她不能理解般,他刻意放緩語調,附在她耳邊,低語,「鑑定報告是我作假的。」

  她像是定格般的愣在那裡,花了幾秒鐘,又或者是幾分鐘的時間,才弄懂蜂須賀剛才那句話的意思。

  連日來的遭遇,被迫服藥的痛苦和難受,盡數湧上心頭,她沒有經過思考,也沒有經過判斷,只是順著本能,憑著一股衝動的出手,「蜂須賀虎徹!你這該死的混帳!」

  出乎意料的,面對她這種攻擊性行為,蜂須賀並沒有閃避,他甚至任由她的雙手掐住她的脖子,直到周圍待機的醫護人員衝上來,硬是將她的手指扳開,將她拖離蜂須賀身旁,她依然掙扎著。

  「我殺了你!你這混帳!」

  面對她的憤怒,好不容易自她手下脫身,咳嗽不止的蜂須賀,只是揚手抑制護理師的關心,「注射鎮定劑,在病歷標註,病情惡化,有攻擊傾向。」

  她無法從精神病院特地僱來壓制精神病患發作的壯漢手裡掙脫,只能眼睜睜看著針劑打在自己身上,在意識逐漸因為藥劑影響,昏昏沉沉時,她看見,蜂須賀嘴角的那抹笑容,頓時渾身發寒。

  她被設計……

    ***    ***    ***

  誰取走他的血?

  是我,魚說,我取走他的血,用我的小碟子。

  她被隔離了。

  在眾目睽睽的情況下,動手攻擊蜂須賀,成為她具有嚴重攻擊傾向與可能性的證據,當天就被院方有效的進行隔離。

  原本,哪怕只是敷衍,也還會和她說上幾句話的醫護人員,因為不知道她何時會再發作,產生攻擊性行為,現在也都對她視而不見。

  沒有人在意她說了些什麼。

  沒有人相信她的言語。

  人們,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見的事實。

  她攻擊了蜂須賀,這個為她忙進忙出,不斷為她爭取病人福利和最佳治療的主治醫師,她病得太過嚴重,已經無法分辨是非與好壞,是個不知何時會暴起傷人的危險病患。

  沒有必要,無須接觸。

  興許是被關在隔離病房的緣故,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必須每天服用不同的藥物來控制她所謂的病情,不受藥物影響的大腦,清晰明白的理解了她的處境。

  「放我出去!」她竭盡所能的拍打厚重的門板,最後,甚至握緊拳頭,重重的搥在門板上頭,然而,不管她發出的動靜有多響亮,始終沒有人理會,「放我出去!我是被陷害的!是蜂須賀那傢伙陷害我的!」

  不管她說了什麼,聽見的人,只會一邊搖頭,一邊歎息,說,她病得太過嚴重,居然將熱心幫助她的蜂須賀醫師視作仇敵。

  比起她,他們更加同情身為主治醫師的蜂須賀。

  住進隔離病防的第七天,終於耗盡氣力的她,再也沒有力氣拍打門板,或者該說,院方長時間的無視,將她心中僅存的意志給削減殆盡。

  她維持著拍門的姿勢,徐緩跪倒在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驕傲與堅強,已徹底從她身上剝去,餘下的僅有被世界孤立的無助與絕望,她甚至連為自己喊冤的力氣也失去了,「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為什麼要偽造她有精神疾病的證詞?

  她到底哪裡得罪了蜂須賀?

  比起停用藥物後,深切感受到現實的無力和絕望,這一瞬間,她突然覺得,也許,受到藥物藥物影響,一輩子無法正常思考是件幸福的事,至少,她什麼也不會知道,就這樣渾渾噩噩的渡過一生。

  滴落在地板的眼淚,改變不了任何事實,只是一顆心的崩潰。

  從收押到強制住院治療,這是她頭一次哭泣,如此絕望而無助,看不到希望,她以頭抵著門板,一次又一次重複相同的話與,「放我出去……蜂須賀虎徹……」

  「放我出去,你這混帳……」

  寂寞和孤獨,以及無邊無際的痛苦,折磨著她的精神和理智,最開始的頭七天,她還試著為自己喊冤,意圖掙扎,到後來,她放棄了所有的掙扎與反抗。

  世界依然轉動,任憑她聲嘶力竭,也沒人理會。

  她不知道這段期間,外頭的世界變成什麼樣,社會上的人是否還記得她,有沒有人有想起,曾經有過這樣一樁案子,她只是躺在病床上,雙眼空洞的看著天花板,這不是孤立,而是遺棄……

  這個世界遺棄了她,一如那些離她而去的希望與理想。

  時間,已經失去了意義。

  睜眼、閉眼,都是相同的景色,寂靜無聲,就連定時發送餐點的醫護人員,也像是有所默契般,一點聲音也沒有。

  機械化的工作,機械般的規律。

  她幾乎要忘記,天空是什麼顏色,雲又是什麼樣子,那些習以為常的生活,到底又是什麼模樣?她像是想抓住什麼般,朝天花板伸手,在最後,發現自己能握住的只有一片虛無時,再也無法忍受的放聲大哭。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神……

  如果,這個世上真的有神存在,為什麼她會在這?

  回應她的,只是她的哭聲。

  住進隔離病房後的第二十一天,她開始懷疑起自己是否真的正常過,又或者,那些曾經讓她覺得尋常,隨處可見的生活,不過是她的想像,她從來沒有離開這家醫院,不曾踏出這個病房,一切只是她的想像?

  沒有什麼上班族,也沒有什麼炸彈和陷害。

  全部都是她的妄想而已。

  她側躺在床上,看著病房的大門,「好累。」她覺得自己說了好累兩字,但是卻又突然不能肯定,自己剛才說的話,發音是否正確,又或者,她真的有發出聲音嗎?

  不想再去思考了。

  她在醫護人員拉開門縫,將餐點推進病房時,輕輕的閉上眼睛,無所謂了,什麼都無所謂了,生命也好,自由也好,全部……都不要了。

  這個世上沒有神,也沒有所謂的奇蹟……

  她慘淡的一笑,不再去碰那些她賴以維持生命的餐點和飲水。

  她沒有選擇生存方式的權利,至少,她有選擇死亡的權利,她天真的如此認為,忍過不斷攀升的饑餓與乾渴。

  就在她以為自己即將脫離這種苦難時,蜂須賀硬生將她從死亡的懷抱中拉了回來,看著那張臉,她感受到的,不是憤怒,也不是憎恨,而是心灰意冷的絕望,一如她費力自喉間擠出的那句話,「你這個瘋子。」

  生存的權利。

  死亡的權利。

  她全都不曾擁有。

    ***    ***    ***

  誰來做壽衣?

  是我,甲蟲說,我將為他做壽衣,用我的針和線。

  她的身體情況,比想像中的更糟,儘管已經脫離危險,仍然虛弱的必須躺在床上靜養。

  隔離病房,暫時與她無緣,興許是這樣的緣故,這段期間裡,蜂須賀虎徹,她名義上的主治醫師,除了誘導她攻擊那次,便不曾露臉的男人,彷彿是要確定她的身體狀況正逐漸穩定般,每天都會撥出大量時間前來探視。

  有時,他就坐在病床旁,唸著他所帶來的書籍給病床上的她聽。

  有時,他就像是耐心且溫柔的病患家屬,為她削掉水果皮,再送至她的嘴邊。

  這樣的場景,落在不知情的旁人眼裡,為蜂須賀換來猶如潮水的好評,她甚至一度聽見,站在走廊聊天的護理師們,用著癡迷般的語調,讚美蜂須賀對病人的耐心與關懷,如此溫柔熱心。

  相貌俊美,年輕有為,待人真誠的蜂須賀醫師,擄獲一片芳心,聽到這裡時,被束縛帶綁著,無法動彈的她,不能自抑的發出笑聲。

  笑的張狂,笑的恣意。

  彷彿笑將自己的靈魂和生命全數融入的笑聲,惹得護理師們一陣發毛,她聽見,她們毫不遮掩的討論著她的病情,同時為蜂須賀居然攤上這等破事而惋惜。

  她笑到眼淚自眼角流下,也止不住自己的笑聲。

  「神經病。」她聽見自己如此說著。

  她曾經試著在醫護人員為她更換點滴時,以手指勾住她的衣角,哀求她報警,那名護理師輕易而冷淡的掙脫她的手指,頭也不回的朝病房外移動,一面走,一面抱怨,「要不是蜂須賀醫師一再為妳求情擔保,誰想照顧妳這瘋子……」

  言語,已經失去使人互相理解的意義。

  他以謊言,將她送進精神病院。

  真相被扭曲,她卻必須感謝蜂須賀為她做的一切,福利、待遇,以及病床……想到這,她嗤嗤低笑,笑聲由低轉高,最後,成了最為淒厲的詛咒,「蜂須賀虎徹!你這混蛋,你會有報應的,你會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她的咒罵持續不了多久,被她驚動的醫護人員便衝了進來,為被綁在病床上的她,施打鎮定劑。

  相同的情況不斷上演,最終,她放棄了言語。

  靜默的看待一切。

  沉默不語的她,並沒有讓醫護人員鬆一口氣,相反的,他們認為,比起大吵大鬧,不斷強調自己無辜的她,沉默的她,更加令人害怕。

  她的病房,成了醫護人員不願靠近的禁地。

  哪怕非靠近不可,他們也是用最快的速度走過,就連為她更換點滴的護理師,也是用著平常難以看見的動作和速度,為她更換點滴,而她,只是從頭到尾保持著沉默,眼也不瞬的盯著她們。

  她們說,她看著她們的眼神,令人心驚。

  就像是隨時會被詛咒一樣。

  當護理師互相推諉,不願意靠近她的病房時,只有蜂須賀像是沒有察覺她的轉變,或是醫護人員間那股沉重詭異的氣氛般,每日來探。

  有時,來得晚了,他甚至會帶上作為賠罪的蛋糕。

  那些護理師不只一次向他表達,犯不著為她這樣的人耗費心力,他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對她們露出滿是歉意的笑容,「那是我的病人。」

  所以他有這個責任。

  他的潛台詞,為他換來一票護理師的心如小鹿亂撞。

  關上病房門扉,將護理師們的議論紛紛隔絕在外,他的外貌給他帶來多少好處,他比誰都要清楚,在這病房裡,他是溫和親切的蜂須賀醫師,卻也不是那個蜂須賀醫師。

  他隨手自一旁拉過椅子,坐在她的病床旁,從紙提袋中取出特意買來的栗子蛋糕,湊至她的面前,「吃吃看。」見她完全沒有搭理她的打算,蜂須賀也不顯惱怒,他只是用著悅耳卻使人膽顫的語調,輕語,「妳要自己用嘴吃,還是用鼻胃插管的方式來餵妳?」

  她的身體明顯一僵。

  即使住進加護病房,她也曾經試著絕食,但,最後無一不是以鼻胃插管灌食的方式作為收場,讓她想起那種感受的蜂須賀,低笑,「乖,張口,這可是特地為妳買的。」

  她掙扎猶豫了片刻,最終只能勉強自己張嘴,咬了一口柔軟的蛋糕。

  她並不討厭栗子,甚至有些喜歡,但是,這一刻,吃進嘴裡的栗子蛋糕,令她有種想吐的感覺,就在她臉色一變,幾乎要將那口蛋糕吐出的時候,蜂須賀的嗓音再度揚起,「千萬別吐出來,如果妳不想再裝上那玩意的話。」

  這是威脅,或者該說是說到做到的恐嚇。

  她一點也不懷疑,在她嘔吐的那一瞬間,蜂須賀會到護理站找那群護理師的真實性,或者該說,這樣的戲碼,已經不是頭一次上演。

  哪怕平時對她的態度是能閃多遠,就閃多遠,當蜂須賀在她病房時,那群對他心生憧憬,或是懷抱戀慕的護理師比誰都要勇敢,只要他一句話,他需要,為她裝上鼻胃管這種小事,她們會爭先恐後的前來幫忙。

  她咬著下唇,忍耐著明明帶著濃郁栗子香,現下卻像一團蟲般讓她感到噁心的蛋糕,艱澀的將它嚥下。

  殘留齒間的甜膩味道,惹得她又是一陣反胃。

  她對蜂須賀的厭惡已超越心理,就連身體都無意識的出現排斥反應,饒是如此,她依然沒敢讓自己吐出來。

  她只能咬緊牙關,死死忍耐。

  好不容易等那股反胃的噁心感平息,過度苦撐而被逼至眼角的淚珠亦悄然滑落。

  造成這一切的蜂須賀彷彿沒有發覺她的臉色多難看,他只是好整以暇的單手支頷,對著她低語,「好吃嗎?」

  「整整排了兩個多鐘頭才滿買到的蛋糕,應該是好吃的吧!」

  沒等她作出反應,他已伸手搭住她的肩膀,一如每個醫師對待自己病患的溫和親切,「能夠自己進食,就代表妳的情況開始好轉,很快就能回去妳的小套房了。」

  他的話語,令她渾身寒冷,如墜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