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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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10-16
第17章
1
「再說這順口溜兒的第二句吧:『開會讓人摸睡覺』。在黃隊長來校后開的第一次全校大會上,學生里凈是睡覺的。當時有個小的時代背景,從文革開始以後,全校多數男生都是夜裡歡、白日眠。所以一開會睡覺的人就很多。黃隊長在會上還沒說幾句話呢,他就看見好些人都睡著了。於是黃隊長說:『我再放一炮!你們都是學生,甭管幹什麼事兒,大家都要專時專用。現在是開會,你們就得專心開會;到了夜裡,你們就要踏踏實實睡覺。大家現在都打起精神來好好兒開會。我請同學們注意一下,你們不差嗎兒的就要伸手摸摸自個兒左右旁邊兒的人,看他睡沒睡覺。』黃隊長的話音兒剛落,有的人就急不可耐的把兩隻大瞎爪子伸到旁邊兒女生身上了。這個人手到話到:『我摸摸你睡覺沒有?』嚇得那女生『唧撩唧撩』的直叫喚。李吉祥老師見狀,馬上來到台上說:『咱們盲人同學都很聰明,耳朵也特別靈,睡不睡覺,一聽就知道了,大家多聽著點兒就行了。』說完,他就下去了。黃隊長見此也一直沒說話。不知他老人家是自覺理虧還是不屑一顧。對李吉祥的這番話,別人倒沒什麼反應,唯獨四年級的賀立群抱怨不已。他跟人說:『這李吉祥也真是的,你管這個閑事兒幹嗎呀?這事兒乾禮有你、濕里有你呀?誰愛摸就摸去吧,反正工宣隊長都在全校大會上鄭重發令了,誰不願意又敢怎麼樣呀?簡直是多此一舉。你小子感情白天想看哪個女生就看哪個女生,而且還是想怎麼看就怎麼看。反正甭管你怎麼看,被你正看著的盲人女生一丁點兒也覺不出來你這份兒德行樣兒。到了夜裡,你還能摟著老婆睡覺,白日黑下都閑不住。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有老婆想不著光棍兒的苦。沖著這個,就欠叫你小子也瞎了,也叫你小子好好兒嘗嘗一個什麼都看不見,又從沒見過女人的二十歲小伙子想女人是他媽什麼難受滋味兒。唉,說起來咱們盲人也真夠他娘的倒霉的,眼睛一瞎了連大姑娘長的多漂亮都看不見,還他娘的活著幹嗎呀?!下輩子不長什麼也得長雙倍兒亮倍兒亮的大眼睛,把這輩子虧的全都撈回來。』」
李小村問:「樊小無,你說的李吉祥老師就是咱們上一年級的時候教咱們體育課的李老師吧?」樊小無說:「咱們學校哪兒還有第二個李吉祥呀?」李小村說:「我覺得李老師那人挺忠厚的呀,再怎麼著也不能像賀立群說的那樣兒吧?」樊小無說:「賀立群的嘴,地了猅子的腿,想往哪兒出溜兒就往哪兒出溜兒唄,人們誰不知道這個呀?你聽聽,除了你有人搭茬兒嗎?照說這事兒到這兒就該算完了吧,誰知黃隊長還杠上了。當天晚上,我正在甬路上走著呢,不知這黃隊長從哪兒漏出來了。」胡為文說:「我說樊小無,你不至於那麼糊涂吧?你當真不知道黃隊長從哪兒漏出來的嗎?」樊小無說:「我怎麼知道他是從哪兒漏出來的呀?照這麼說,你一定知道黃隊長是從哪兒漏出來的了。那你說說,他是從哪兒漏出來的?」胡為文笑著說:「他是從他媽的卡巴襠里漏出來的。」眾人大笑:「慪慪!寒磣樊小無一炮慪!」樊小無笑著說:「姓胡的,沖你小子這份兒揍性樣兒,你他媽將來也好不了。再說你王八蛋不也是從那兒出來的嗎?」大家哄到:「慪慪!寒磣胡為文一炮慪!」
樊小無笑著說:「黃隊長拉著我的手說:『小童鞋,我跟你打聽點兒事兒。你旁邊兒要是有人睡覺,你能聽出來嗎?』我說:『能呀。』他問:『人要是睡著了是什麼聲兒呀?』我說:『人要是睡著了,呼吸聲兒比醒著的時候大;每次呼吸的間隔要長;一呼一吸的速度要比醒著的時候慢;整個兒呼吸過程均勻緩慢、平穩安詳。』黃隊長說:『好好,小童鞋,謝謝你了。你上哪兒呀?我送你去吧。』我說:『謝謝您了,不用了。』當時我一邊兒走,一邊兒想,還一邊兒直笑:「聽你老東西說話的動靜兒,也該是三四十歲的人了,怎麼連別人睡覺什麼聲兒都沒聽過呀?你跟你媳婦兒這麼多年是怎麼睡過來的呀?」人們一邊兒垂著床,一邊兒大聲笑著喊到:「樊小無,大色狼。」還有些人喊到:「性樊的,大流氓。」人們一同大聲兒喊到:「慪慪!寒磣樊小無一炮慪!」李曉村問:「樊小無,你說有人摸女生的事兒是你編的吧?」樊小無說:「千真萬確、覺無虛言。只是這倆人一個是男周瑜,一個是女黃蓋。為了嘩眾取寵,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編點兒別的事兒也許有可能,但這種事兒可不是隨便編著玩兒的。我把哪個女生編成故事,人家不找我玩兒命來呀?」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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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這順口溜兒的第三句吧:『眼裡嘴裡閑事兒多』。咱們學校高年級學生里,有一些男女學生在甬道,或曰中央路上遛彎兒時,總是愛成雙成對、勾肩搭背的。這已經是多年的老校風了,無論全校教職員工還是所有學生,任誰對此都沒什麼特別想法兒。這麼多年裡,一直是風平浪靜、習以為常的。雖然大自然的清風明月經常有,但是盲生里風月傳說絕對無。誰知率領第一批工宣隊一行人的黃隊長,在入主本校的第一天,就發現了這一大逆不道的階級鬥爭新動向。他老人家在歡迎雙宣隊進駐北京市紅星盲人學校的全校大會上,慷慨激昂、炮聲震天的發表了一通革命宣言:『真沒想到呀,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取得決定性勝利的今天,在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大普及的社會主義新中國的國土上,在無產階級教育革命的陣地之一的:北京市紅星盲人學校里,怎麼還會允許這種資產階級生活作風長期存在到今天呀?這種現象,這個問題,說明了什麼?它充分說明了:偉大領袖毛主席親手發動的這場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是完全必要的,是非常及時的。如果沒有這場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你們北京市紅星盲人學校還不知要滑到什麼封建主義、資本主義和修正主義的懸崖邊兒上呢?多麼可怕、多麼危險呀!從這上頭看,偉大領袖毛主席他老人家派遣我們工人階級大老粗兒佔領上層建築,領導教育革命,改造教育陣地,真是太偉大、太英明、太果斷、太及時了。我代表本校雙宣隊和革委會宣布:從現在起,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裡,徹底根除這個資產階級生活作風問題,這種現象在也不能在我們的無產階級學校里繼續存在下去了,哪怕是一天也不行了。』
「黃隊長這一炮放完以後,大管就匆匆宣布了散會。一天以後,北京市紅星盲人學校發布了校令,嚴禁了此事。」李小村問:「這黃隊長還真能說呀,有這樣的口才,完全能以理服人了,哪兒還用得著『再放一炮』呀?」樊小無說:「看怎麼能說了,可是他再能說,又有什麼了不起的,他嘴裡的東西都是中央兩報一刊上的現成兒的官話、假話、大話、空話、套話,全是拿著嚇唬人的鄭智話,有人管這樣兒的人叫『六話傻子』,后被簡化為『傻六兒』了。他要不用大話欺人,不用權利壓人,在咱們學校這些經過這場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兩派鬥爭論戰洗禮過的革命小將面前,他誰也說不過。對此,我老人家絕對敢用身家性命打保票。你想,這樣兒的人,要是不用『再放一炮』的法子鎮唬人,還能怎麼著呀?我還真留神觀察過,文革以後,出的兩種人最多:一是到處造反的瘋子:一有亂事兒往前沖,說話沒邊兒亂鬨哄。到處愛干打砸搶,不知自己是母公。二是只會學舌的傻子:嘴裡報刊話,對人毛列馬。不知己是誰,整個兒大喇叭。」糊為文說:「我說性樊的,如今你小子怎麼也學會放嘟嚕兒屁了,你要是什麼都學,可留神丟了祖宗。」樊小無說:「姓胡的,你小子就是愛嫉妒人,有本事自個兒長能耐呀,那得多顯能呀?」商無悲說:「我說老樊,他可不光是嫉妒你,誰讓你污衊造反派來著?造反派可是他爹呀。你這不是哪壺不開單提哪壺嗎。」樊小無說:「慪,這回到怨我了。」糊為文說:「性商的,全國的男人都是你爹。」商無悲笑著說:「慪,是我說錯了。應該你爹是造反派才對呢。」人們大聲喊到:「慪慪!寒磣商無悲一炮慪!」
李小村問:「怎麼高年級學生愛這樣遛彎兒呀?」樊小無問:「你還記得咱們六五年剛剛入學時,體育老師李吉祥是怎樣教咱們向右看齊、向錢看齊的嗎?」李小村說:「向右看齊是,左手叉腰,右手輕搭在右側同學的右肩上。向前看齊就是,兩手平舉,輕搭在前面同學的雙肩上。在做這些隊列動作時,一律不考慮同學們的性別問題。這是體育老師教咱們做動作時就反覆強調過的。同學們和老師們都覺著挺正常的呀。」樊小無說:「說的不錯。高年級學生們勾肩搭背的走路方式就出自於此。」李小村問:「工宣隊不讓這樣遛彎兒,向右看齊、向前看齊的怎麼辦呀?」樊小無說:「那也就跟著吹燈拔蠟了唄。」李小村又問:「那排隊行走時還讓不讓手拉手了?」樊小無說:「你問的還真細呀?老師和同學們想堅持這個,但聽說黃隊長不幹。他說:『盲人學生們靈得很,旁邊兒的人睡沒睡覺這麼小的動靜兒都能聽出來,走道兒那麼大的動靜兒還能聽不出來呀?讓他們聽著走就行了。』後來果然就這麼辦了。結果這些瞎學生在排隊時以瞎就瞎的亂走一氣。有的走的依里歪斜,誠心出隊;有的男生有意往前撞人。要是撞上男生就算了,要是撞上女生,還得用手摸著人家後背大聲問到:『這是誰呀,你怎麼擋道兒呀?』;還有的全盲男生故意繞過身前的男生,追著踩掉前邊兒女生的鞋。踩人的和挨踩的叫聲一片,簡直是要多亂就有多亂。老師們也管不住。黃隊長見此情形也啞了炮。後來也只好無奈的讓了步。這樣,排隊行走時手拉手的方法才在這幫瞎學生們的陰斗暗爭中保留了下來。看來,外行就是外行,眼睛看得見的、三四十歲的工宣隊長,在這幫十幾歲的瞎爺爺、瞎奶奶面前也照樣兒沒咒兒念。聽說當時李吉祥正在遠處冷眼旁觀著此事的全過程呢。後來他跟人說:『這些盲生可真能胡鬧。』我老人家覺著雖然李吉祥說這件事兒時用的是貶義詞,但是往外傳達的可是褒義之心。黃宣隊這批人換走以後,被他老人家強硬打壓下去的資產階級生活作風性質的老校風,又重新回到了高年級男女生的肩上。此後再來的雙宣隊,對此事雖然也有看法,甚至還頗有微詞,但是也沒真管。此事的真正爵跡還是『老四屆』走後的事情了。」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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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村問:「那麼多大男大女的都這麼遛彎兒,難道就真的一丁點兒,慪,不對。一丟丟兒事兒也沒出嗎?」周路平撐不住,放聲大笑。眾人也跟著大笑了起來。樊小無笑著說:「周路平這傢伙怎麼逮著什麼交給你什麼呀?小村,看來你還是真長大了呀,怎麼想起問這個來了?」眾人大笑。李小村也笑著說:「我是好奇,沒別的意思。要真是你們說的那樣兒,這些人不是都成了柳下惠了嗎?」胡為文說:「什麼柳下惠不柳下惠的,那都是無聊文人瞎編出來騙人的玩意兒。就算世上真有柳下惠,他也一定是發育不全或者是陽痿症病人,總之,就是廢物點心一塊。」商無悲說:「我說姓胡的,你怎麼就不相信人有高尚節操呢?」大家哄到:「慪慪!寒磣胡為文一炮慪!」吳運時聽著人們的談論心想:「看來公共場合兒下的男女接觸,時間一長,範圍一廣,輕重適度,人們都能自然適應、並無雜念嗎。我國的漢唐時期和今日的西方世界不都是如此嗎。特別是在西方世界,有誰曾說過『男女授受不親』的讕言呀?由此可見,古往今來痴男怨女的悲歡離合,都是擾人庸者摧殘有情人的罪惡呀!」樊小無笑著說:「既然你一定要問這個,那就讓胡為文給你說說吧。他在咱們宿舍里最會說這個。」眾人大笑。商無悲說:「樊小無,你怎麼知道胡為文在咱們宿舍里最會說這個呀?你這麼一說不是把他給看扁了嗎。他在咱們學校里都是最會說這個的人。這個他胡某人也從不諱言,不信你現在就問問他?」
糊為文笑著說:「知我者老商也。好好,我現在就開講。想當年,我校在住校『三支兩軍』軍管會同志們的幫助下,實現了革命的大聯合。可是鬧了那麼長時間的派性,哪兒能說聯合就在心裡聯合呀,俗話說:『捆綁不能成夫妻』,何況這是多年來勢不兩立的兩大派組織呢。毛主席他老人家在一九六七年九月發出了最高指示:『在工人階級內部,沒有根本的利害衝突。在無產階級專政下的工人階級內部,更沒有理由一定要分裂成為勢不兩立的兩大派組織。』於是全國就開展了一場革命造反派大聯合運動。為了實現無產階級的革命大聯合,人們想了很多辦法。最著名,也是流行全國的就是一幫一、一對兒紅運動。有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全國又是都這麼做了,咱們學校敢不這樣兒嗎?為此,學校就讓矛盾深的同學們開展一幫一、一對兒紅運動,以此辦法徹底消除人們心裡的派性裂痕。結成對子的人們,在校頭兒的幫助下,開展促膝談心活動。經過試點,校頭兒們覺著效果還行,就在全校推廣了這個法子。校頭兒們還以校革委會的名義號召大家:『為了真正從思想上消滅派性,確確實實的徹底實現從外表到內心,從形式到內容,從現象到本質的真正的大聯合,要在全校師生員工中開展一場轟轟烈烈的一幫一、一對兒紅運動。』聽說有些並無派性隔閡,日常關係很好的學生也積極加入了這一運動,以大管為首的校革委會一聽還挺高興。不管怎麼說,參加一幫一、一對兒紅的人越多越好。在那些一對兒紅運動鬧的轟轟烈烈的日子裡,大管逢人就咧著大嘴沖人說:『這下可好了,咱們北京市紅星盲人學校都成了天紅地紅人心紅的大學校了。再加上咱們學校的名子里還有個紅星的紅字,咱們這兒就是四紅大學了。』你們還別說,通過開展一幫一、一對兒紅運動,也確實在大多數人心裡徹底消除了派性格和,達到了校頭兒們預期的從心裡聯合的目的。可是對校頭兒們來說,天下的事兒就是這麼奇怪,任你要到手的事兒有多好,也是難隨人願、美中不足。俗話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呀!這一推廣一幫一、一對兒紅運動可不得了了,有些人可就幫助大發了。他們借著一幫一、一對兒紅的名義,就來了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把一幫一、一對兒紅悄然的變成了一戀一、一對兒情了。公平的說,在此之前,鬧兩派時也有人搞過對象。兩派一聯合,他們就都老實了。但是自從開展一幫一、一對兒紅以後,他們這些老對子就來了個死灰復燃、舊情復萌。大大方方的從地下走到了地上,已一幫一、一對兒紅的名義公開卿卿我我起來了。這些一對兒情正式那些主動要求參加一幫一、一對兒紅運動的人。這些連新帶老的一對兒情紛紛出現以後,把帶頭而提議搞一幫一、一對兒紅的校頭兒們還真給嚇得不輕。校頭兒發現這種危險情況后,就想把這些一對兒情給拆了。他們雷厲風行的向全校宣布:『一幫一、一對兒紅運動在我校已取得了偉大勝利。自即日起,一幫一、一對兒紅運動勝利結束。』學校因此還做了好些限制男女生接觸的嚴厲規定,所有一對兒情都偃了旗息了鼓。學校在『老四屆』分配工作時,還來了個一不做二不休,不論當初現在個是何情,一概把當年所有的一對兒情都給拆分到兩個工廠去了。」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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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據說有的轉入地下的有情人,在他們上班兒后,想法子超越了兩地限制,還真來了個有情人終成眷屬。大管這一小撮兒不通人情事理的東西儘管當年機關算盡、壞事兒做絕,結果也是枉費心機徒勞一場。本來一幫一、一對兒紅是校頭兒讓搞的,結果搞砸了反倒賴了學生。誰讓你們一開始不說清楚的,再說了,你們都是過來人了,能想不到這個嗎?這乾的是他媽人事兒嗎?聽人們背地裡悄悄兒的傳說,大管這王八蛋聽說上班兒后結婚的人里,有不少都是當年一對兒紅變成的一對兒情以後說:『真沒想到啊!我的這些瞎學生比我這個睜著眼的革委會主任還厲害。我覺著自個兒不含糊了,最後還是沒能斗過這些瞎傢伙。』」大家聽胡為文如此說都忍不住哈哈哈哈狂笑了起來。人們笑夠以後,商無悲說:「我說胡為文,我還得把我要說的話說出來。文革這麼多年來,什麼時候,在哪兒不是都一樣嗎?頭頭兒們把事兒辦好了全是他們的功;把事兒辦砸了都是老百姓的罪。都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不明白這個理兒呀?」胡為文說:「我能不知道這個嗎?我是為了校頭兒們嫁禍於人和學生們無端受屈兒打抱不平。如今我輩學子可都漸醒人事了,但願校頭兒們什麼時候開恩,也給咱們來一次一幫一、一對兒紅運動吧。」樊小無說:「我說胡為文,看來你們家還真沒少偷著吃各路人馬的孝敬吧?要不你小子怎麼就這麼營養過剩而性早熟呢?」大家哄到:「慪慪!寒磣胡為文一炮慪!」跟著起完哄的商無悲接著說:「你小子要是敢等這個,就打一輩子光棍兒去吧。」人們大聲喊著:「慪慪!又寒磣糊為文一炮慪!」商無悲笑著問:「路平,你說說,大管這小子也太沒人味兒了。人們在校的時候他不讓搞對象是職責所在,怎麼他對上班兒后結婚的人們還是耿耿於懷的呀?」周路平說:「嗐,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傢伙的嘴什麼時候老實過呀?他對結婚的人們說的話都是臭貧呢。我聽常老師說過:『學校之所以在畢業時都把學生對象給拆了,就是想以此告誡學生們,在校時是絕對不能搞對象的。即使偷偷兒搞成了,一旦被學校發現,絕對全拆,一對兒不留。』」胡為文說:「我操,別看這老常也是全盲,干起事兒來也是那麼瞎狠瞎狠的。俗話說:『天不老,情不絕』,他大管再能,能把學生對象拆的一對兒不剩的嗎?」周路平說:「咱們當年學哲學的時候你都幹嗎去了?世上哪兒有絕對的事兒呀?能把這種事兒管的不影響校風的地步也就夠了。」商無悲說:「我說姓胡的,你他娘的怎麼比老常還很呀?幹嗎非要斬盡殺絕不可呀?」大家哄到:「慪慪!又寒磣胡為文一炮慪!」
樊小無笑著說:「再說這順口溜兒的第四句吧:『不論青紅與白皂』。諸位,我可要得罪人了。有一次,不知道糊為文是心緒不佳還是腸胃不適,吃飯時剩了半拉窩頭。那可是秋老虎的天兒呀,沒多長時間這窩頭就餿了。這傢伙手拿著半拉餿窩頭可就犯了愁:『吃了吧,怕葯死;扔了吧,怕逮著。這可怎麼辦呀?』他站在那兒眼觀鼻,鼻朝口,口問心的就盤算開了賊主意。他就跟《沙家浜》第五場里的阿慶嫂唱的那樣:『那刁德一,派了崗哨又扣船。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事到如今好為難!……』他也在心裡連問了三個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事到如今好為難!……』要說糊為文就是糊為文,沒多會兒,他肚子里就冒出了壞水兒。他趁著屋兒里沒人,就來了個一不做,二不休。把這半拉餿窩頭蔫不出溜兒的放在了記藝強的床頭櫃兒上,立馬兒悄悄兒的撤離了寢室。」糊為文說:「我說樊小吳,又是誰的褲子沒系好,把你王八蛋給漏出來了。說話就好好兒說話吧,怎麼又他媽屬鴨子的——跩上了,不是就他媽宿舍嗎,還又他媽寢室了又?」人們又大聲喊了起來:「慪慪!寒磣樊小吳一炮慪!」商無悲說:「樊小無,關鍵時刻你可要頂住呀。你要是一挼下來,就說明人家把你說對了。甭管別人放什麼屁,你就該怎麼說還怎麼說吧。」
樊小無說:「那當然,我老人家是屈從別人的人嗎。說起來這人要是倒霉,喝口涼水都塞牙,放屁都砸腳後跟。糊為文剛撤一會兒,這倒了霉的冀藝強就回到了宿舍。他剛坐在床上還沒多會兒呢,工宣隊黃隊長就跟狗聞見餿窩頭味兒似得,也不知是從哪兒一下子就躥出來了。他一見冀藝強的床頭櫃兒上放著半拉餿窩頭,就怒不可遏的沖著冀藝強狠狠兒的放了一炮。先罵他是敗家子兒,又批他是修正主義苗子。這黃隊長從勤儉持家的節約作風到防修反修的國內外政治風云一通兒狂論,直把個冀藝強批的體無完膚無處藏身。沒想到黃隊長這番曉之以道、論之以理的革命雷霆,把個窩窩囊囊的冀藝強給批判急了。俗話說:『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是個血肉之軀、有皮有臉的冀藝強呢?這時,我就聽見冀藝強大吼一聲拍櫃兒而起,把個黃隊長給狠狠兒的臭卷了一頓。」周路平問:「是嗎?你小子又瞎編呢吧?」樊小無說:「我心裡是這麼想的。」人們轟然大笑。樊小無接著說:「我當時想回宿舍,可是打老遠就聽見黃隊長震唬冀藝強的炮聲,我就在附近找了一塊地兒先藏了起來,從始至終也沒敢動窩兒。一直乖乖兒的等著黃隊長發完了威泄夠了氣兒,勝利凱旋后,我才敢乍著膽子回到宿舍。我問冀藝強是怎麼回事兒,他就像當年鬧兩派時當眾背誦『老五篇』那樣,把黃隊長的事兒給我從頭到尾的背了一遍。末了而他還咬牙切齒的把往他床頭櫃兒上放窩頭的人的八輩兒祖宗一輩兒沒落的給狠狠兒的日了一遍。」胡為文說:「樊小無,瞧你丫的內揍性,我招你丫的啦?」樊小無問:「怎麼啦?」胡為文瞪著眼沖樊小無吼到:「你呀的說事兒不好好兒說事兒,幹嗎那麼咬牙切齒的呀?」大家哄到:「慪慪!寒磣樊小無一炮慪!」樊小無笑著接著說:「冀藝強那等死心眼子的軸人無端受冤,能隨便兒拉倒嗎?於是他就在宿舍和教室里老是小聲兒的嘟囔著什麼。後來被常老師給聽清了,原來他是在輕聲細語、念念有詞的問候黃隊長的八輩兒祖宗呢。常老師問清了冀藝強怎麼回事兒后,就開始解決這件事兒了。」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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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這常老師就是常老師,也不知他老人家用的什麼法子,不但硬是撬開了糊為文的鐵嘴鋼牙,讓他來了個實話實說。而且還讓胡為文低下了高昂的頭顱,答應了親自給冀藝強儘快當面賠禮道歉,這才算擺平了此事。常老師為了維護黃隊長的麵皮,也沒敢聲張,甘願做了一回無名英雄。如此一來,黃隊長在不知不覺中就白白的坐享了一回常老師的勞動成果。黃隊長是只看表面兒冤枉人;冀藝強是無端受冤心不平;糊為文是想坑別人害自己;常老師是息事寧人怕惹事兒。俗話說:『好事兒不出門,壞事兒傳千里』,又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牆』。儘管常老師自己覺著從始至終把這件事兒做得密不透風,結果還是傳到了賀立群的耳朵里。賀立群聽說后,立馬兒就作為黃隊長的為人特點給編進順口溜兒里的第四句了。賀立群隨便兒編了幾句順口溜兒沒費什麼勁,我老人家給你們連批帶講兒的說了這麼大半天可是費了大口舌了,先別說我老人家累不累,光是說話的量,就不知多出這首順口溜兒多少倍呢?看來俗話說的還真對:『巧人是拙人的奴』呀。」商無悲說:「我說樊小無,你白話了這麼半天冀藝強,又是站在他的立場上說的,他怎麼無動於衷呀?」樊小無說:「這傢伙早就睡著了,不然他能忍得住嗎?」糊為文說:「幸虧這傢伙睡了,不然不定又有誰的爹倒霉呢?」樊小無說:「你這可是往人嘴裡送話了,冀藝強要是沒睡著,倒霉的首先就是我糊擁老哥了。憑著冀藝強背『老五篇』的好記性,又憑著你小子把他坑的那麼狠,他今生今世都忘不了那半拉餿窩頭了。你小子今生今世就永遠留著這個神吧,誰讓你小子心裡不長好心眼兒的,現事現報了吧。」人們哄到:「慪慪!寒磣糊為文一炮慪!」商無悲問:「我說樊小無,你添油加醋的白話了這麼半天,把事兒說的比真的還真,不還是沒蓋住你胡編的狐狸尾巴嗎?你聽見黃隊長訓冀藝強時,還不知道胡為文窩頭的事兒,怎麼就把事兒編進故事裡了?」樊小無說:「當時我是不知道。可如今都過去多少年了?我要是再不知道,不是就跟你一樣,成了兒媳婦兒的肚子——裝孫子了嗎。在說到『想當初,老子的隊伍才開張』時的事兒時,我老人家這麼說又有何不可呀?」大家哄到:「慪慪!寒磣商無悲一炮慪!」
李曉村問:「樊小無,我來咱們這兒還不到半天兒,就覺著你和大家都挺能說會道的,這麼棒的本事你們都是怎麼練出來的呀?」樊小無說:「小村,看來你的感覺還真靈啊。俗話說:『兩行靈力齒,勝過百萬矢。三寸不爛舌,誰見也沒轍。』就是當年的蘇秦在世,孔明重生,也得對我輩這等口若懸河、一瀉千里的超群口才佩服的五體投地的吧。我們這些人之所以如此心靈嘴巧,那可都是別有一番經歷在身心呀!如果我們現在的這點兒雕蟲小技也叫本事,那我等之輩當年的口舌之能又該叫什麼呀?司空見慣的日常瑣事就無需贅言了,光是大事兒就有多重經歷呢。首先,我們都是愛聽收音機的人,咱們屋裡有運時的礦石機,外頭又有學校的大喇叭,中央電台可隨時都在傳達著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聲音,傳達著黨中央的聲音,傳達著『中央文革小組』的聲音,傳達著中央兩報一刊的聲音呀。這麼多年了,喇叭從沒啞巴過呀。其次,日有天天讀,課上抄報紙。老在這種怎麼躲都躲不開的環境里泡著,就是一只笨八哥兒也早就練成了巧嘴妙舌了吧,更何況我等大活人了。第三,這些年,排里排外,連里連外,校里校外的一直都在開著各種形式、各種規模、各種級別、各種內容的學毛著講用會、學代會。排里人人都要講,排外個個兒都得聽,什麼時候都不能落空兒。第四,在兩派鬥爭風起云涌的戰鬥歲月里,凡是在校的盲生,在本派的交流會,外派的論戰會上,就算本人不參辯,也得乖乖兒聽人論呀。你想想,有著如此豐富的學習、鍛煉機會,就是聾子、啞巴也能千年的鐵樹開了花了吧?我輩這等雕蟲小技又算得了什麼呀?
「我們現在說話,已經比那些年月正常多了。不過凡事有弊也有利。想當初,在那些天紅地紅人心紅的年月里,人們說起話來都是那麼滿嘴的天開地闊、山高海深的,話大的讓人貓不著邊際,事兒空的讓人都不知所云。如今那些話我輩學子早已摒棄不用了,但是那些話里所含的語言技巧和各種知識,我輩學子可都念念沒忘、沿用至今。還有,校頭兒和老師們讓我們學習報上的批判文章的時候,我們專找裡頭被批判的例子,一邊兒學一邊兒背,還一邊兒嘆服不已:『咱們老祖宗可真有好玩意兒呀!這麼好的東西,不讓人們學也就算了,幹嗎還給批深批透、批倒批臭呀?』所以我輩學子說話才有如今這樣兒的風格。像我說的『嗟來之食』,周路平唚的『車裂』和胡為文放的『卿卿我我』之類的玩意兒,都是在那些年、那些話里學來的。小村,我說明白了吧?」李小村說:「你說的太明白了,我也真聽懂了。唉,我爺爺也真是的,給我辦什麼休學呀?耽誤了我這麼多長本事的機會,真夠可惜的!」樊小無說:「這個你甭著急,咱們整天價在一塊兒混,我們會了,也就等於你也會了。再說還有周路平這好為人師的傢伙呢,守著她你還愁學不到本事呀?像『一丟丟兒』這樣兒不起眼兒的孩子話他都能想著教你,別的你還愁什麼呀?」大家哄到:「慪慪!寒磣周路平一炮慪!」周路平說:「樊小無,你先等等兒。憑什麼你的話你就用『說』,我的話你就用『唚』呀?」樊小無笑著說:「凡事兒都要有個區別,要不然不是成了一個人說的話了嗎?你也甭嚼情了,趕上什麼就是什麼吧。再說了,我說胡為文用的是放屁的放字兒,比說你還厲害呢,他都認頭了,你還嚼情什麼呀?」大家哄到:「慪慪!又寒磣周路平一炮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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