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人去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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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9-29
經過說不上長,也不算短的車程,向陽找好地方停車後,與埃琳娜徒步走到目的地。
「四周完全是住宅呢,不知道要是其他人知道這裡住了一個天師會怎麼想。」埃琳娜看著兩、三層高的住宅高高低低的,除去建築風格的部份,整個景象看起來其實有幾分像家附近的環境。
「或許會開心得燒香拜拜吧?」向陽只是隨口回答。
向陽之前有來過一次,是與房東相約見面拿取鑰匙,雖然沒辦法從對方口中取得什麼有用情報,但大概任何人都會覺得那個租客也就是師公怪怪的,所以他與房東還是談了些事情。
應該說,房東其實也不敢對那位租客多說些什麼,好奇心自然轉移到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向陽身上。
只不過最終向陽從房東那裡知道的,僅有那位師公是個好租客。準時交租,租用的期間沒弄出過什麼問題,偶爾借些理由上去偷看一下時,屋況也良好。
向陽望向眼前的建築,是把地面那層用作車庫的房子,電閘雖然有些鏽跡,但底部與兩邊並未留有積塵,估計尚有人居住的時候應該挺常使用,或許是重視隱私度出門都駕車。
左手邊是鋼閘加木門的設計,完全無法看見內裡,退後幾步能看到二樓的陽台,外面什麼都沒有擺放,窗戶雖然是正常的玻璃窗,但窗簾全部落下,所以也沒有辦法看到房間的佈置。
「怎麼了?」埃琳娜看到向陽拿著鑰匙不動,「我來開門也沒關係喔?」
「妳的神經意外地大條呢。」向陽回過神來,確實沒什麼好想的了。
向陽走近鋼閘,把鑰匙插進匙孔,扭動,門鎖輕鬆打開,接著到內裡的木門,依然沒有問題。
只剩推開的動作就能一睹盧山真面目,這時向陽回頭望向就在後面的埃琳娜,二人相視一眼,後者點了點頭以示準備好,向陽便推開木門。
一如預想的漆黑,藉由門口照進的光芒,向陽找到旁邊的電燈開關,用作車庫的空間除了還留有一些雜物外,看起來什麼都沒有。
「雖然看起來沒什麼特別,要先找完才上去嗎?」埃琳娜環視了一眼,沒找到有什麼會惹起她注意的東西。
「不,既然對方準備好我們會來,應該不會把東西藏起來吧。」向陽說完自己的推斷後,率先往樓梯走去,登上二樓。
埃琳娜還是多看了一眼才趕緊跟上,當她走進大廳時向陽已經先開燈了。
亦是這個緣故,埃琳娜的視線立即被那張四人座的方飯桌吸引住,上面擺放了一個文件夾,以及一個看起來古色古香,和口袋小說差不多大小的木盒。
「看來這就是師公留給我們的東西?」埃琳娜當然不會隨便動手,而是向呆站在原地的向陽確認:「那這次怎樣?先搜一下屋裡,還是直接確認這些是什麼?」
「先看看有沒有別的東西吧,找完一次過處理。」向陽這次的選擇其實並不矛盾,並沒有要很仔細地搜索每一個角落,但至少應該把地方都看一遍。
二人應該算是甚有默契,向陽直接朝往三樓的樓梯走去,要去看看睡房,而埃琳娜則是留在二樓,找找廚房、飯廳與客廳還有沒有其他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
二人除了想找到像飯桌上那麼明顯的物品外,其次就是一些宗教儀式或者與信仰有關的用品,就算知道對方大概已經銷聲匿跡,說不定還是能從那些東西找到更多線索,以讓後續行動的選項增加。
只不過結果很遺憾,那師公顯然是做事細心又小心的人,完全沒留下那樣的物件,整間屋內已經沒有丁點生活氣息,顯然在跑路前做了徹底的大掃除。
沒有任何收獲的向陽與埃琳娜重新集合在飯桌前,決定先從文件夾開始檢查。
「是剪報嗎?而且即使看起來有好好保存但都泛黃了,很有歷史了吧?」埃琳娜沒有把頭擠過去跟向陽一起閱讀,反正對方會說明。
「嗯……二零零六年,差不多十九年前。」向陽確認完角落的日期,目光自然落在標題上。
「《飛來橫禍!鐵騎失控衝上行人路釀兩死》……死者是一對母女,當時母親帶著女兒去買午餐,突然一架高速行駛的機車失控,從後撞向二人,母親似乎聽到他人的驚呼聲而在危急間試著保護四歲的女兒,當場死亡,女兒最終送院後不治。」
不論任何人聽到這樣的事都難免感傷,埃琳娜做了一個深呼吸試著壓抑這股情緒,「那個女兒該不會……」她的目光同時朝著木盒望去。
「大概。」向陽也受到影響而聲音變得低沉,手上的動作雖然緩下來但未有停下,繼續翻閱文件夾,「其他是後續報導,有死者家屬的採訪,以及意外的調查結果,不涉及人為問題,是純粹的機件故障所造成的意外……慘劇。」
向陽的目光停在了文件夾的最後一頁,那裡封存著兩張紅紙,上面各寫了一組生辰八字,他知道其中一張寫的是自己,另一張寫的估計是新聞中那名女童。
向陽並未說出這件事,僅是輕輕闔上文件夾,在短暫的沉默過後,向埃琳娜輕聲問:「妳覺得這些是什麼意思?」
「那小鬼的身世,想不到其他可能了。」埃琳娜覺得向陽應該也是得出一樣的結論,只是想求一個確認罷了,「但是為何想讓我們知道,我就想不通了,難道是預想到我們準備處理祂,要我們手下留情?」
向陽並未回答,他心裡其實早有了答案,或許該這麼說,他在來這裡之前就大概猜到對方準備了什麼給他,所以這時候才能以平靜的態度,慢慢把手伸向那個小木盒,想要將其打開來確認。
可是當向陽的手將要摸到小木盒時,他的身體忽然開始不聽使喚,四肢僵硬,呼吸漸漸變得急促,緊接著全身開始冒起冷汗。
在旁邊看到向陽的手突然停住,埃琳娜自是立即注意到異常,可是她還來不及詢問,向陽便以擠盡力氣的聲音開口:「沒事的……別緊張,我們不打算……對你做什麼……」
埃琳娜迅即意識到這詭異的狀況是小鬼導致,而向陽居然在跟小鬼說話。
不知如何是好的埃琳娜選擇了沉默並等待,就這樣過了半分鐘,向陽看來有好了一點,緩過氣來的他立即跟埃琳娜說:「抱歉,能麻煩妳嗎?內裡裝著的……只是『彩虹』。」
「彩虹?」埃琳娜比起在意為什麼向陽知道內裡裝的是什麼,更在意的是怎樣才能把彩虹裝在木盒裡,至於要打開神秘木盒可能有什麼風險這一點,則是連想都沒有想。
既然小鬼試圖阻止向陽打開木盒,換成埃琳娜的話或許也會遭到這個狀況,儘管她實在不太想有這樣的靈異體驗,但既然向陽都如此請求,只好想像成小鬼會由他牽制,她就放心行動好了。
抱著這種沒有道理可言的自我安慰,埃琳娜輕輕咬牙把手伸向小木盒,本以為得經歷什麼艱辛,卻沒有受到任何阻礙順利拿到手上,不禁叫她有點傻眼地望向向陽。
向陽只是點了點頭,示意埃琳娜打開。
「到底彩虹是什麼……」埃琳娜難掩心中的好奇,小心翼翼地打開木盒。
沒有什麼符咒之類的東西,只有一枝彩虹筆靜靜地躺在那裡,「原來彩虹是這個意思啊?」
「別碰。」向陽看到埃琳娜似乎打算拿起來細看,趕緊出聲阻止,「那應該是儀式的關鍵物。」
「誒?」
「把東西收好,回到車上我再跟妳解釋吧。」向陽說罷直接把房子的鑰匙放在桌上,這是他與房東約定好的,然後拿著文件夾頭也不回離開。
一頭霧水的埃琳娜只能闔上木盒,小心地捧著跟在向陽後面。
既然向陽都說了會在車上說明,埃琳娜唯有按捺心中的疑惑,改為讓腦袋冷靜下來,等待向陽的答案。
最主要的是,能夠從向陽的反應知道事態應該在掌控之內,這才是最重要的,剩下就只是單純好奇來龍去脈的問題而已。
二人就這樣回到車上,向陽從埃琳娜那些表現就知道她有多好奇,所以等到對方坐好後便立即開始說明:「妳還記得在爭取容許我出國的時候,一起搜查的資料嗎?」
「當然。」埃琳娜立即回答自然是因為那些資料對她而言相當深刻,體驗了一番什麼叫作有看沒有懂但仍然整理出一個大概的狀況,「啊,所以說你巡迴各間宮廟、廟宇之類時有所收穫?」
向陽點了點頭,「正如當初的討論,我利用『尋人』作為幌子,算是去試探吧,測試看看有誰能夠主動察覺我身上的小鬼,假如察覺到的話,我就會說出大概的狀況。」
「可是你沒說過有什麼有用的消息……」埃琳娜說到一半才驚覺答案,「啊!那些人幫不了你找師公,但對小鬼有看法,對不對?」
「沒錯。」向陽吁了一口氣,這正是為什麼他今天能以比較從容的心情來到這裡,又認為可以邀請埃琳娜來見證而不會害了她,「不過說是看法,也只能說是各家各有說法,有人稱讚手法高明,也有人說這是邪魔外道,不過大致上來說,這不是什麼害人之法。」
「那你的父母……」
向陽輕輕地搖了搖頭,「小鬼的本質和能力沒有必然關係,像卡蒂跟我們述說過的,祂有辦法做到,但無法知道祂有沒有做過。」
向陽說到這裡突然停頓,似是要做好心理準備般花了些許時間才重新開口:「我選擇相信祂,或許偶爾會有點頑皮,但應該不會做那種壞事,父母的事情正如警察的調查,是宗交通意外。」
「這樣啊……」埃琳娜並沒有多意外,算是一種感覺吧,從抵步親眼看到向陽之後,從他的態度可以察覺到這樣的端倪。
不再是被什麼壓迫著,行動起來有種餘裕的感覺。
最重要的是,埃琳娜知道向陽開始走出那道陰影,這才是最值得在意與慶幸的。
向陽想當然不知道埃琳娜心裡正在因為什麼事替自己高興,他以為是理清狀況而釋懷,便繼續本來的說明:「回到小鬼的事情上,接下來妳就別計較那些術語,算是我整合不同教派的說法後,大致瞭解到的樣貌。」
「哈哈,放心,那些我都記不太住。」
「總的來說,大致上與我以前跟妳說的過去吻合,小鬼是那個師公為我化解一個童年大劫而叫我父母養的,據說要用那種枉死的兒童來做素材,而且本身還得擁有充足福壽,但因為遭劫跨不過去而橫死,那樣的童靈會反過來因為剩餘福壽而被困在陽間……」
埃琳娜只能說自己有聽沒有懂。
「亦即是說,當童靈處於福壽未盡狀態,會成為孤魂野鬼直至到耗完福壽為止,這種狀況反而沒辦法透過誦經或者法事超渡來處理,而那個師公所做的,其實是把我和那小鬼的命途連接在一起,我借祂的福壽來渡劫,而我的時間也會共享給祂享受陽間的生活,算是一種各取所需的狀態。」
埃琳娜是聽不懂那些理論,不過就最後的結論想當然還是懂的,「所以你們綁在了一起,那把小鬼處理掉的話不就……」
看見埃琳娜有點緊張的模樣,向陽禁不住露出苦笑,「不,畢竟都已經這麼多年了,小鬼要消耗的福壽早就消耗完,只要解開連結的話,祂應該會投胎或者成仙成佛什麼的。」
「既然這樣的話……」埃琳娜一邊說一邊透過後視鏡瞄著空無一人的後座,「那為什麼你還留著祂在身邊?既然有好幾群人都能察覺祂的存在,那也應該能替你們解縛吧?」
向陽並未立即回答,他心中其實有答案,但基於某個緣故,像是難以啟齒似的過了幾秒才回應:「大概是信不過他們,不知道他們會怎樣處理。」
「啊……卡蒂有說過是要讓小鬼回歸自然。」埃琳娜並沒有懷疑,「這麼說的話,你已經決定好要讓小鬼離開了?」
向陽肯定地「嗯」了一聲。
從那些師父、道士、廟祝甚至是靈媒如乩童處所得到的說法中,既有把小鬼視為善靈,亦有將其作為惡靈該當收服的說法,當時向陽自是無法肯定小鬼是怎樣的存在,但自從得到師公的線索,並瞭解到對方做了這樣的安排,便已經大抵相信小鬼是父母留給自己的祝福。
師公之所以把小鬼與自己的連繫——數度被人說出類似「彩虹」的關鍵字——留在那裡,就是要他把這個問題處理好,依照那些人的說法,要是沒有這個連繫,估計要用暴力的方式來拆開二人,如此一來或許會對小鬼造成傷害。
換言之現在還在埃琳娜手上的木盒,只要帶著它去找那些有真材實料的人,便能達成所謂「解鈴還需繫鈴人」的條件,讓雙方能和平分手。
至於師公為何沒有直接處理,則是因為還要視乎向陽的意願才能以最好的方式解決,不過基於某種理由,師公不想與向陽有任何接觸,便變成如今這個狀況。
不論如何,在卡蒂知道這些之前,便已經能準確說出纏繞、束縛之類的關鍵詞,並且用上回歸自然的說法,向陽認為交給卡蒂處理會是最穩妥的做法。
至於還有沒有其他考量,則是只有向陽自己心裡才知道了。
沒把這一切全都跟埃琳娜說清楚,自然是向陽看得出埃琳娜已經聽得頭昏腦脹,沒必要增添她的混亂,只需要知道結論便已經足夠。
「這樣啊……那麼這一切應該算結束了吧?」埃琳娜有重複思考過應該沒有遺漏,但還是跟向陽如此確認。
「是啊,只要回去找卡蒂,順利的話就結束了。」
「那不會再尋死了?」埃琳娜顯然有些許緊張與擔憂。
向陽看著那樣的埃琳娜,以肯定的態度乾脆地回答:「不會了,畢竟原因都解決了。」
聽到向陽如此明確的回應,埃琳娜打從心底鬆了一口氣,嘴角不受控地彎起,「其實我有點怕你還會不會因為父母不在而寂寞什麼的……」
埃琳娜這個想法在向陽的預想之內,他知道她就是會操心這、擔心那的人,亦是這個緣故,他才非得那麼明確地回答。
當然向陽並非不會因為父母的事情感到寂寞,身為獨子的他意味著這世上再無血親,那是永遠無法彌補的傷痛,要說跨越恐怕也不會是最近的事情,就只是這個事實他能夠忍受,不至於強烈到非得逃避現實自殺而已。
需知道向陽可是連親自了結自己性命都不敢的人,得倚靠那種迂迴又麻煩的安樂死。
「好了,既然事情結束,現在才下午,要不要開始真正的旅遊?」向陽繼續把話語藏在心底,如此提議轉換話題。
「那是當然!」埃琳娜迅速收拾心情,畢竟向陽都反過來顧及她了,她怎可能不提起精神,「雖然我還是有點怕,但應該是最後一次了,也好好帶上小鬼去玩吧。」
* * *
這幾天要說有多瘋,那就真的有多瘋,瘋到連埃琳娜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原本她多少是抱著也要讓向陽轉換一下心情,結果實在太過忘我,幾乎是把向陽當成司機來了個地獄行程自駕遊。
而在瘋狂過後,二人便得暫時分別。埃琳娜自然是假期結束得回去上班,至於向陽則是想把台灣的事情先打點好才前去找卡蒂,也就是維持本來差不多一個月回去一次烏克蘭「報到」的行程。
埃琳娜當然理解,向陽這次去烏克蘭找卡蒂解決小鬼的問題後,就會重新回到台灣居住,現在先打點好到時就舒服多了。
如此萬事解決,又大玩特玩了一趟的埃琳娜,帶著久違的舒暢心情上班,當然沒忘記給同事與上司的伴手禮。
艾雅收下了不知道該視為甜點還是餅乾糕點的鳳梨酥,然後看到埃琳娜那副模樣也在心底裡替她感到高興,即使作為上司認識了埃琳娜一段時間,不禁有種現在這個模樣才像不到二十歲的少女。
不過艾雅心中顯然有更在意的事情,因此預約了埃琳娜的下班時間,要一起去酒吧喝一杯。
這時的埃琳娜毫無防備,以為艾雅只是想要八卦在台灣的事情,自然乾脆地答應了。
因此當二人在酒吧舉杯慶祝,埃琳娜準備把脆片放在嘴裡時,聽到艾雅的第一句話就被嚇得整個人愣住。
你們發展得怎樣了——艾雅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關心著可愛的下屬,這個時候或許用密友比較貼切。
「什、什、什、什什什什麼發展啦!」埃琳娜顧不得其他來享受快樂時光的顧客,瘋狂地搖頭,「要接續卡蒂那個誤會,也相隔太久了吧!」
「誒?」艾雅是真的感到意外,「那個阿陽沒跟妳表白?」
「突然之間表什麼白啦,就說去處理師公的事,在旁邊見證而已,怎麼會變成表、表表表白?」
「真的沒有?」艾雅還是半信半疑。
「沒——有!」埃琳娜受不了艾雅到底是吃錯什麼藥,「碰面之後就立刻去師公曾經的住所,解決小鬼的問題了。」
「嗯……之後呢?」艾雅尚未放棄。
「之後……之後就……」埃琳娜還沒蠢得不知道之後的發展會惹起人誤會,但總不可能為了這種事說謊,「之後就開始旅行,四處去玩了。」
「兩個人一起?」
「兩個人一起……不對,還有小鬼!」埃琳娜自知這個補充毫無說服力,但已經算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
「吶,埃琳娜,妳有談過戀愛嗎?」艾雅認為再扯下去只是浪費時間,決定投出直球。
「沒……沒有又怎麼了,現在是想用人生前輩的架子來教育我喔?我……妳是超級職業女強人,別人會覺得很難靠近妳,應該也沒多少……」
「我已經結婚了喔。」
「誒!」埃琳娜認為這個消息的震撼程度,可謂僅次於警察局來電叫她出動。
埃琳娜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從現實層面的角度考量後,意識到自己所不知道的真相。
看著埃琳娜從驚訝至到沉默的模樣,艾雅立即知道她誤會了,當下趕緊澄清:「才沒有為國捐軀啦,雖然是入伍了沒錯,但安全回來了,目前在做復興工作。」
會誤會也是理所當然,艾雅從來沒特別跟人提起過,再加上雖然徵兵不限男女,但始終以男人為主,死傷的自然也是以男人居多,被誤以為配偶在戰爭中陣亡而避免提起,算是無可厚非的狀況。
畢竟可沒有多少人會像眼前的傻女孩有那樣的經歷。
「啊……這樣啊,抱歉……」
「為了剛剛慌張間說我倚老賣老而道歉?」
「都有啦,不過還不是妳一直在捉弄我。」
「看來妳還是有誤會,我並非在捉弄妳。」艾雅雖然不至於以平時那副冷冰冰的女強人態度說出這番話,但確實能感覺得到當中的認真。
「什麼意思……」
「雖然說妳不算是那種精明能幹的人,但怎麼說我都覺得妳是心思敏銳、細膩的啊?除了偶爾會犯傻大意、缺少警戒心之外……不,就是因為這部份才沒發現嗎?」
聽著艾雅在那邊暗自分析起來,埃琳娜也不知道該怎樣反應才好。
既然艾雅提出這些,自是沒有要把埃琳娜放置在那裡不管她的意思,在得出不重要的結論之後,便說出自己會如此認為的理由:「即使真的把邀請妳去見證當成只是讓事情有始有終好了,但後續會陪妳四處遊玩,怎麼看都是對妳有意思的表現。」
「嗯……當成朋友來到自己的家鄉,一盡地主之誼帶著去玩不行嗎?」
「雖然我不會說你們相處的日子很短,朋友什麼的也不是用時間來衡量,但妳撫心自問,妳之前是用朋友的目光來看待阿陽?」
埃琳娜無法反駁,她當然知道自己與向陽最初的連結點就是「安樂計劃」,她作為執務員負責向陽這個個案,可是很快就變成不想看著對方死與想要尋死的奇怪關係。
這種關係到底能不能稱之為朋友,埃琳娜覺得如果單純如此的話,應該不算,但從台灣之旅回來後,雖然雙方的連繫點將會消失,而且二人又會分隔兩地,但考慮到現在的科技那麼發達,要維持聯繫不是什麼難事,應該會變成朋友那樣偶爾在網上聊個天。
埃琳娜認為這應該不是一廂情願,至少她不覺得向陽討厭她,既然不會討厭,有個話題能聊起來,應該就算廣義的朋友了吧。
不過埃琳娜最終沒把這些想法提出來,反而試著繼續狡辯:「那……台灣人都很熱情嘛,所以阿陽只是熱情到當嚮導而已!」
「妳就自欺欺人。」艾雅一如以往,瞬間看穿埃琳娜的心底,「總而言之,阿陽十居其九有把妳放在心上。」
「嗯……」
「所以呢,妳對他沒意思嗎?」
「誒!」本以為這個話題要結束的埃琳娜,卻沒想到被賞了一記回馬槍。
「驚訝個什麼鬼,現在先想清楚,總比到時你們二人相處時,他突然向你有所明確表示才注意到為好吧?機會這東西,錯過就沒了喔?不對,說不定這次旅行其實已經有明確表示了,但妳遲鈍到沒察覺嗎?」
「我有這麼蠢嗎?」埃琳娜完全感受到艾雅那言之鑿鑿的說服力,不得不懷疑起自己來。
這一瞬間,埃琳娜不知道為何突然想起,自己在第一次與向陽見面時,因為氣過頭的關係挖苦對方沒有什麼女性朋友。
如今自己的表現是否就像沒有男性朋友一樣?
埃琳娜開始回想起自己在小學,中學乃至到移民後所認識的男性,有哪些還保持著聯絡的,然後職場上當然也有男同事,但到底能不能計算在內則是很難判斷。
「這些都先搬到一旁,所以呢?重點是妳的想法,要是妳沒有感覺,就應該要有所防備,別讓對方誤會了,不是嗎?」艾雅繼續擔起年長者的責任,提點眼前的傻女孩。
「真的不可能只是朋友嗎?」埃琳娜還是搖擺不定。
「妳的意思是只想把阿陽當作朋友,沒有那個意思?」艾雅深知這種事情不能曖昧,所以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埃琳娜。
「也不完全是這樣……」
「『不完全是』,亦即說妳有別的意思囉?」艾雅彷彿等了這句很久,整個人開始散發出雀躍的氣息。
「不,我是說,我們在這邊擅自誤會了阿陽也不好吧?」
「我就說別管他了,妳呀,妳自己怎樣想?」艾雅死抓住不放。
「我……」埃琳娜把啤酒杯湊到嘴邊,輕輕咬著杯緣。
這樣的拉鋸戰,顯然要持續到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