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的笨蛋(1)
本章節 2469 字
更新於: 2023-09-29
加入書目療法研究社的時間滿一個月後，我漸漸摸熟這裡與讀者的風氣，也不免俗地成為免費工讀生。
千蒔說沒人會來圖書館不算錯，但準確來說是在放學後才會鬧空城，大部分的學生只會在一樓的自習區，不會到二樓的館內。
偶爾會有來借教科書的學生，為此圖書館還把實用書集中起來放在離櫃台最近的地方，多數人都是借完就走。
因此，書目療法研究社才得以在放學後進行活動。
原本我打的如意算盤是在沒人諮商時，趁著放學後的時間寫些小說，但從上次的諮商後，季瓔便不請自來，完全佔據我的工作時間。
「學長，我想把怪盜二十面相也加進小說裡，可以給我一點意見嗎？」
「我給妳的意見就是別這麼做。」
「明明都是推理類型的，加進去不是很容易嗎？」
「別把怪盜講得像是能隨便加進咖啡的糖包好嗎。」
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我發現季瓔對故事的品味差到極致。
我跟千蒔做了幾次實驗，我們給她幾本風評不錯的大眾小說，再偷偷夾雜幾本我們一致認為超難看的垃圾作品。
讀完後，她的評價是「全部都很好看」。
也許是演藝人員無法挑選演出的節目，才造成無法分辨作品優劣的職業傷害吧。
「妳先想想，在封閉型的密室殺人案件中，同時出現怪盜的作品有幾部吧？」
「欸……幾部呢？」
「我哪知道。妳至少要能舉出三部以上，而且不難看的作品，這種類型才有寫出來的價值。」
季瓔「嗯……」地陷入思考，然後轉頭呼喚獨坐在櫃檯的千蒔。
「百科千書快幫幫我，學長說的那種作品有嗎？」
千蒔像是發芽的蘑菇緩緩抬起腦袋，搖頭晃腦地回話。
「如果為了偷東西而殺人應該不會稱為怪盜，而是普通的強盜吧？」
「咦？是這樣嗎？」面對簡單的邏輯，季瓔不知在驚訝什麼。
兩靜一動，這大概就是我們社團的排列組合。
穩定下來後，這樣的日常似乎也不錯──我不禁這麼想。
◇◇◇
今天輪到我跟千蒔負責閉館，所以季瓔先一步離開學校了。
跟千蒔走出校門時，天邊只剩下夕陽的餘暉，雲層中透著粉紅色的雲絲。那一小片的色彩，就像是《漿果松鼠》世界中會出現的天空。
我跟著千蒔在校門往右轉，此時的公車站只剩下零星的學生，已經是公車的離峰時段。
「學長今天也要身體健康的走回家嗎？」
「嗯，是啊。」
「這樣啊，那我要在這裡等車，學長再見。」
千蒔單單用口頭道別，一點都不像高中生該有的模樣。
三個穿著運動服的男生剛從校門出來，帶頭的人手裡掌著沾染泥巴的籃球，回頭與同伴嬉鬧。
兩個坐在綠色坐椅上等公車的高一女生，一人戴著一隻耳機共享手機畫面，笑得燦爛。
一個在對街手搖飲店的棒球校隊成員，在接過店員給的奶茶後，喊出充滿活力的道謝。
和諧、友善、成熟。從國中到高中的開學典禮那刻起，感覺不只是自己，就連環境也隨之成長。
這是我自己的感覺，明明大家不久前還是國中生，卻服從著「我是高中生了」的儀式感，不知不覺讓自己與他人染上社會化的氣息。
有句話是這麼說的：長大不代表成為更好的人，而是學會如何高明的說謊，才是成熟的大人。
在我看來，千蒔不懂這個道理。
就算心底千百個不願意，只要在外在行為上多加琢磨，就能在人際關係上省去許多麻煩，相處也會更加圓滑。
最重要的是，能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喂，學妹。」
「怎麼了？」
「妳要不要試著跟我揮手道別？」
「學長……」
千蒔的眼睛微微睜大，眼神中藏著幾分緊張。
「你要自殺嗎？」
「我可不想被一個跑到圖書館借《完全自殺手冊》的人擔心我的求生意志。」
她以沉默回應我的吐槽。
「跟朋……認識的人道別的時候，至少向對方點頭或是揮手，能把友善傳達給對方。」
她認真聽完我的話，像是在理解數學算式並消化成自己的語言。
接著她移動腳步面向我，舉起右手上下擺動。
「像這樣嗎？」
「噗……妳是招財貓嗎！」
「只是開個玩笑，喵。」
還真的把我逗笑了，莫非這就是冷麵笑匠嗎。
然而她沒想延續這份喜劇氛圍，把身體轉回面對馬路的方向，兩人間的空氣被調節回原本的溫度。
她的身高大約只有一百五十公分，不只身材單薄，細小的肩膀甚至撐不起書包的背帶，必須用雙手扣著背帶尾端。
小時候跟霏羽一起上學時，有條馬路的紅燈特別久，她的背影會被書包擋住大半，我總看得有點想笑。
問她要不要幫她拿書包時，她除了「書包不重」以外沒說過其他的答覆。回想起來真是個體貼的妹妹。
「學妹，妳的書包重嗎？」
「應該算普通吧？」
我伸手抓住她的背包提帶，向上一抬，卻出了不少力才拎起，甚至沒能緩緩放回千蒔的肩膀上。
「啊、抱歉。」
「唔！」
肩膀承受不小的重量，千蒔差點向後跌倒，她退了兩步，又把雙手像僵屍般向前伸直，才成功穩住身體。
「學長是想報仇嗎？因為我不小心說出你的身分？」
「呃、不是啦。」
「我跟學長道歉，對不起。」
「那倒沒什麼關係啦，季瓔也不像那種會四處宣傳的人。」
「那請學長以後趁機不要欺負我，我會嚇到。」
「我沒有要欺負妳啦，只是想確認一下重量……妳書包裡是裝什麼啊？跟磚頭一樣重欸。」
「幾本圖書館借來的書，還有回家作業，這種重量對高中生很普通吧？」
「妳拿拿看。」我無言地把自己的書包遞到她面前，我也帶了三個科目的回家作業。
「咦？學長的書包好輕……你真的有在上學嗎？」
「這才是正常的重量吧？妳到底從圖書館帶了什麼書啊？」
「《唐吉訶德》。」
「只有一本不會這麼重吧？」
千蒔把書包放在公共座椅上，拉開拉鍊，裡頭塞著貼有圖書館索書號貼紙的精裝書。
「總共四集。」
「妳一個晚上看得完嗎！」
「因為要是看完第一集後，回到圖書館卻發現的二集被借走了，這樣心情會很差。」
「所以才全部借走嗎……」
可惡，她說的好有道理，我也遇過同樣的情形。
「我幫妳帶兩本回去吧，背這麼重的書包會長不高喔。」我一邊說，一邊打開自己的書包。
「學長好溫柔，就跟缺乏個人特色、找不到其他優點的輕小說男主角一樣。」
「閉嘴不說話的忍道呢！」
「因為學長很溫柔，在學長面前不用開啟那個模式。」
「妳如果多貫徹妳的忍道，應該就能交到一兩個朋友了。」
「我有學長就夠了，啊、車來了。」
「咦？等等──」
我還來不及把兩人的書包收好，公車便排著廢煙揚長而去。
我一邊怨嘆台灣公車司機的趕車風俗，一邊看向電子面板顯示的時刻表。
下班車三十分鐘。
「再等下去地痞流氓就要開始出巡了，我該怎麼辦？溫柔的學長。」
千蒔望著我的眼神光芒閃爍，那是都市霓虹的反射。希望是的，一定是的。
千蒔說沒人會來圖書館不算錯，但準確來說是在放學後才會鬧空城，大部分的學生只會在一樓的自習區，不會到二樓的館內。
偶爾會有來借教科書的學生，為此圖書館還把實用書集中起來放在離櫃台最近的地方，多數人都是借完就走。
因此，書目療法研究社才得以在放學後進行活動。
原本我打的如意算盤是在沒人諮商時，趁著放學後的時間寫些小說，但從上次的諮商後，季瓔便不請自來，完全佔據我的工作時間。
「學長，我想把怪盜二十面相也加進小說裡，可以給我一點意見嗎？」
「我給妳的意見就是別這麼做。」
「明明都是推理類型的，加進去不是很容易嗎？」
「別把怪盜講得像是能隨便加進咖啡的糖包好嗎。」
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我發現季瓔對故事的品味差到極致。
我跟千蒔做了幾次實驗，我們給她幾本風評不錯的大眾小說，再偷偷夾雜幾本我們一致認為超難看的垃圾作品。
讀完後，她的評價是「全部都很好看」。
也許是演藝人員無法挑選演出的節目，才造成無法分辨作品優劣的職業傷害吧。
「妳先想想，在封閉型的密室殺人案件中，同時出現怪盜的作品有幾部吧？」
「欸……幾部呢？」
「我哪知道。妳至少要能舉出三部以上，而且不難看的作品，這種類型才有寫出來的價值。」
季瓔「嗯……」地陷入思考，然後轉頭呼喚獨坐在櫃檯的千蒔。
「百科千書快幫幫我，學長說的那種作品有嗎？」
千蒔像是發芽的蘑菇緩緩抬起腦袋，搖頭晃腦地回話。
「如果為了偷東西而殺人應該不會稱為怪盜，而是普通的強盜吧？」
「咦？是這樣嗎？」面對簡單的邏輯，季瓔不知在驚訝什麼。
兩靜一動，這大概就是我們社團的排列組合。
穩定下來後，這樣的日常似乎也不錯──我不禁這麼想。
◇◇◇
今天輪到我跟千蒔負責閉館，所以季瓔先一步離開學校了。
跟千蒔走出校門時，天邊只剩下夕陽的餘暉，雲層中透著粉紅色的雲絲。那一小片的色彩，就像是《漿果松鼠》世界中會出現的天空。
我跟著千蒔在校門往右轉，此時的公車站只剩下零星的學生，已經是公車的離峰時段。
「學長今天也要身體健康的走回家嗎？」
「嗯，是啊。」
「這樣啊，那我要在這裡等車，學長再見。」
千蒔單單用口頭道別，一點都不像高中生該有的模樣。
三個穿著運動服的男生剛從校門出來，帶頭的人手裡掌著沾染泥巴的籃球，回頭與同伴嬉鬧。
兩個坐在綠色坐椅上等公車的高一女生，一人戴著一隻耳機共享手機畫面，笑得燦爛。
一個在對街手搖飲店的棒球校隊成員，在接過店員給的奶茶後，喊出充滿活力的道謝。
和諧、友善、成熟。從國中到高中的開學典禮那刻起，感覺不只是自己，就連環境也隨之成長。
這是我自己的感覺，明明大家不久前還是國中生，卻服從著「我是高中生了」的儀式感，不知不覺讓自己與他人染上社會化的氣息。
有句話是這麼說的：長大不代表成為更好的人，而是學會如何高明的說謊，才是成熟的大人。
在我看來，千蒔不懂這個道理。
就算心底千百個不願意，只要在外在行為上多加琢磨，就能在人際關係上省去許多麻煩，相處也會更加圓滑。
最重要的是，能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喂，學妹。」
「怎麼了？」
「妳要不要試著跟我揮手道別？」
「學長……」
千蒔的眼睛微微睜大，眼神中藏著幾分緊張。
「你要自殺嗎？」
「我可不想被一個跑到圖書館借《完全自殺手冊》的人擔心我的求生意志。」
她以沉默回應我的吐槽。
「跟朋……認識的人道別的時候，至少向對方點頭或是揮手，能把友善傳達給對方。」
她認真聽完我的話，像是在理解數學算式並消化成自己的語言。
接著她移動腳步面向我，舉起右手上下擺動。
「像這樣嗎？」
「噗……妳是招財貓嗎！」
「只是開個玩笑，喵。」
還真的把我逗笑了，莫非這就是冷麵笑匠嗎。
然而她沒想延續這份喜劇氛圍，把身體轉回面對馬路的方向，兩人間的空氣被調節回原本的溫度。
她的身高大約只有一百五十公分，不只身材單薄，細小的肩膀甚至撐不起書包的背帶，必須用雙手扣著背帶尾端。
小時候跟霏羽一起上學時，有條馬路的紅燈特別久，她的背影會被書包擋住大半，我總看得有點想笑。
問她要不要幫她拿書包時，她除了「書包不重」以外沒說過其他的答覆。回想起來真是個體貼的妹妹。
「學妹，妳的書包重嗎？」
「應該算普通吧？」
我伸手抓住她的背包提帶，向上一抬，卻出了不少力才拎起，甚至沒能緩緩放回千蒔的肩膀上。
「啊、抱歉。」
「唔！」
肩膀承受不小的重量，千蒔差點向後跌倒，她退了兩步，又把雙手像僵屍般向前伸直，才成功穩住身體。
「學長是想報仇嗎？因為我不小心說出你的身分？」
「呃、不是啦。」
「我跟學長道歉，對不起。」
「那倒沒什麼關係啦，季瓔也不像那種會四處宣傳的人。」
「那請學長以後趁機不要欺負我，我會嚇到。」
「我沒有要欺負妳啦，只是想確認一下重量……妳書包裡是裝什麼啊？跟磚頭一樣重欸。」
「幾本圖書館借來的書，還有回家作業，這種重量對高中生很普通吧？」
「妳拿拿看。」我無言地把自己的書包遞到她面前，我也帶了三個科目的回家作業。
「咦？學長的書包好輕……你真的有在上學嗎？」
「這才是正常的重量吧？妳到底從圖書館帶了什麼書啊？」
「《唐吉訶德》。」
「只有一本不會這麼重吧？」
千蒔把書包放在公共座椅上，拉開拉鍊，裡頭塞著貼有圖書館索書號貼紙的精裝書。
「總共四集。」
「妳一個晚上看得完嗎！」
「因為要是看完第一集後，回到圖書館卻發現的二集被借走了，這樣心情會很差。」
「所以才全部借走嗎……」
可惡，她說的好有道理，我也遇過同樣的情形。
「我幫妳帶兩本回去吧，背這麼重的書包會長不高喔。」我一邊說，一邊打開自己的書包。
「學長好溫柔，就跟缺乏個人特色、找不到其他優點的輕小說男主角一樣。」
「閉嘴不說話的忍道呢！」
「因為學長很溫柔，在學長面前不用開啟那個模式。」
「妳如果多貫徹妳的忍道，應該就能交到一兩個朋友了。」
「我有學長就夠了，啊、車來了。」
「咦？等等──」
我還來不及把兩人的書包收好，公車便排著廢煙揚長而去。
我一邊怨嘆台灣公車司機的趕車風俗，一邊看向電子面板顯示的時刻表。
下班車三十分鐘。
「再等下去地痞流氓就要開始出巡了，我該怎麼辦？溫柔的學長。」
千蒔望著我的眼神光芒閃爍，那是都市霓虹的反射。希望是的，一定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