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牢籠中的雪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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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9-29
席娜・特里亞看著潔白的禮服套到了伯納德的身上。
——哥哥成為了宴會中最漂亮的花。
她打起黑傘,輕飄飄的越過散亂的人群,穿過無數飄浮提燈構築而成的璀璨銀河,來到伯納德・特里亞面前。
她看向伯納德。
「哥哥。」
潔白的禮服底下,破碎的紅色鏈條仍然纏繞伯納德的身軀,束縛他的手臂,桎梏心靈。他抬起頭,看著席娜,張了張嘴欲說點什麼,卻沒能說出口。
——就像長年關在牢籠中的雪鴞,早已失去飛翔的能力,只能望著籠子外的藍天。
他散亂的髮絲沾著水滴,胸膛微微的起伏。
「⋯⋯對不起。」
「哥哥?」
「——那個時候,傷害了妳。」
「⋯⋯」
「我⋯⋯其實很羨慕妳。有著健康的身體,天賦異稟的才能,父親的偏愛。而我一無所有。」
「——」
「成為繼承人後,就連僅有的自由都失去了⋯⋯我所能做的,就是待在特里亞的領地中,向著黎明賢者的偉業灌輸魔法,維持永遠的牢籠。在成年以前,停駐在此處,只能目送妳越飛越遠的背影。」
伯納德的嗓音凝結。
「——嫉妒。我嫉妒著妳。」
「哥哥⋯⋯」
「那肯定是,夜民的低語⋯⋯三百年來最強的魔法天才,稍微讓風雪更猛烈也無所謂,反正,妳不可能會有事的。輕率的想法,不是嗎?而妳為此付出了代價。」
席娜靜靜的聆聽。時隔多年,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哥哥提起這件事。
這樣啊,原來,哥哥一直是這麼想的嗎?
——就和她一樣,不停的在內心深處祈求著原諒。
席娜望向伯納德的臉龐。
總是冷漠的臉龐被驚慌、後悔、恐懼佔據,在這之後則是長年被困在籠中所生長出的嫉妒蠹蟲,被不安的晦暗滋養,啃噬著他的心靈。
忽的,席爾威・格雷赫爾的嗓音傳來。
「——就是這麼一回事,席娜・特里亞。」
席娜轉向聲音的來源,看見了現在的席爾威。
他已經掙脫了精心改造的「永恆魔龍」噸位壓制。身軀破爛的像是長年使用的破布娃娃,羽毛散亂,鱗片脫落,手臂不自然的歪曲。即便如此,他仍然撐著殘破的身軀,向著他們一拐一拐的爬來。
「——黎明賢者遺留下來的傳統,成為了扭曲伯納德的枷鎖。」
「所謂的血脈魔法和祖上的榮耀,束縛著你們,將你們——無論是血脈貴族抑或是普通人——困在這片山脈之中,遠離富饒的王都。血脈貴族們構築虛假的冰雪牢籠,邊境的冰雪平等的降臨在普通人和夜民身上,造成無數的悲劇。這是長達三百年的刑期。」
「那麼,理應斬斷這一切的牢籠。」
就在這個時候,只是重現著歷史的黎明賢者幽影,也開口。
「——在魔龍的眼中,我的生命如黎明短暫。」
「——但是,我們的後裔將會延續這個魔法,銘刻在他們的血液中,代替我,將短暫的黎明化成永恆。成為比魔龍還要長久的存在。所謂的人類,就是靠著無數同樣短暫的血脈堆疊延續,達成奇蹟的存在。」
「——打造出堅不可摧的牢籠,籠罩這片山脈。」
席娜注視眼前半透明的黎明賢者。
他透明的身軀和伯納德的身影在此刻重合,就如同三百年前亡魂的期望,跨越漫長時光的消磨,束縛在伯納德的身上。
「我也曾經嫉妒過哥哥。」
伯納德望著他。「小席⋯⋯」
「成為繼承人,是特里亞至高無上的榮耀,也會是特里亞中最受寵愛的那一位——就像是所有黎明的光芒只投注在你身上。就算我再怎麼努力,擁有再強的魔法,也無法變成哥哥,得到同等的愛。成為繼承人的時候,哥哥笑得很開心⋯⋯我想啊,或許我永遠也無法成為哥哥。」
席娜頓了頓。
「所謂的魔法天才,也就只是擁有魔法而已。」
「——」
「你說得沒錯。充滿漂亮花朵的王都,不歡迎我們的到來。其實,我在王都能夠稱得上真正朋友的,只有庫雷因而已。」
席娜望向遠方。
「冰雪暴力魔女——他們私底下這麼稱呼我。暗殺、排擠、嘲弄、背叛⋯⋯多到都記不清楚了。庫雷因——他們稱呼他『被豢養的小白臉』,不是什麼溫和的稱讚。」
「⋯⋯」
「溫暖的天空很漂亮,但有時候,我會覺得比要塞之城永遠下雪的天空還要冷漠。」
伯納德紫色的雙眸閃爍。
「妳從來沒有和我說過這些。」
「因為,不想讓你擔心。」
「可是,小席⋯⋯既然如此,為什麼——」伯納德抬起頭。「為什麼妳還是堅持飛向王都?」
席娜沈默了好一會。
「我⋯⋯」
同時,黎明賢者繼續向著盛大的舞台述說。
「我——不,我們所犧牲的自由,將會換取到永恆的和平。即使這裡將永遠埋在雪地中,那又如何?」
「在界山以外的區域,將會是溫暖繁榮的安逸之地。」
「這是榮耀,也是義務。」
「滿口謊言的腐朽之物。」
一旁的席爾威笑了起來。
「席娜・特里亞——瞧,這一切根本不值得。」
「正如同我所陳述的。」
他背後的龍翼再一次的開展。儘管薄膜已然破損,羽毛脫落,雪白的龍身上沾染著黑色的污漬,原本柔順的長髮猶如乾草堆雜亂,但他仍然挺立了起來,身後,無止盡的低溫凍結一切。
「王都的安逸蠢貨,不值得你們替他們賣命。」
「這種腐朽老舊的東西,根本不值得你們奉獻上一生!」
鮮紅的鎖鏈已經破碎,即便如此,圖騰還在流轉聚合,組合成一個又一個玄秘莫測的圖案,持續著儀式的進行。
挾帶寒風,乘載著怒氣,撲向了席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