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鎖與錨

昏暗的陰影中，灰髮的帕爾馬開口。

「照著你說的準備了。」

「嗯哼，我看到了。那些名冊⋯⋯啊，音樂盒可真精緻。」

「我無法理解這麼大量的音樂盒要做什麼？是某種術式嗎？」帕爾馬咳了聲。「你的要求都⋯⋯很奇特，顧問。前先日子特地拜訪我，只是要我用魔法陣寄一封什麼實質有用內容都沒有的信？」

「公平的談話需要一定的保障。只是這樣。」

「虧少主如此信任你，給了你這麼多權限。」

「你也受益於此。」

「好吧。」帕爾馬聳肩。「記得你答應的事項，否則——我這裡還有拜訪的紀錄。」

「當然，當然。不用擔心。」

席爾威瞇起眼睛。

礙眼的人類⋯⋯不，現在還不是時機。

揮別監督者，席爾威走過走廊，漫步在彷彿穿越了時空的畫像群中，最終回到了屬於自己的休息室。

他泡了一壺茶，霧氣裊裊的上升，模糊了他的單片眼鏡。

少年的嗓音在他的身後響起。

「願晨曦的光芒照耀在你的道路上。」

那名異常漂亮的少年好整以暇的靠坐在沙發上，頭上的幼龍盯著他看。席爾威當然知道他是誰——庫雷因・奧雷米亞。

「啊，容我失禮。我只是稍微拜託我的伊莉莎白，她對妳的氣息很敏銳。」庫雷因修長的手指撫過一把漆黑的劍。

「獵犬類型的魔劍啊，還想是誰能夠避開這麼多屏障。」席爾威推了推單片眼鏡。「好吧，至高賢者的愛徒啊，你找我有什麼事嗎？我想你也知道，我和你都互看不順眼。我一眼就看出你玩的是什麼卑劣的把戲。而你，好像也對我瞭若指掌——恐怕是至高賢者告訴你的，對吧。」

「哎，算是吧。」庫雷因的綠眼彎了起來。「不過，不是我。」

「我沒看到席娜・特里亞。」

「是我。」

趴在他頭上的幼龍，睜開眼睛盯著他看。

席爾威認得她。

「鮮血魔龍——」

鮮血魔龍泰莉亞飛到空中。

她對著庫雷因揮揮短短的尾巴。庫雷因鞠躬，眨眼間消失在房間中。

只剩下鮮血魔龍泰莉亞和席爾威。

雖然不太清楚鮮血魔龍會不會喝茶，出於禮貌，席爾威還是沏了一杯茶，放置到她的面前。

「伯納德提過閣下。偉大的鮮血魔龍，曾經跟隨在黎明賢者身旁的智者，找我這樣渺小的顧問有什麼事嗎？」

「之前的信件是你搞得鬼吧。」

「喔。」席爾威愣了一下，接著笑了起來。「閣下已經發現了嗎？」

「當然。」

「那麼，閣下想說什麼？」

「——愛，並不是操弄輿論壓力，躲在圖書館中，靠著陰謀詭計誤導操控他人，能夠得到的。可悲又可憐。」

「啊哈。這句話從魔龍說出來，真是⋯⋯奇妙。」席爾威沈默了一下。「那麼，光明磊落的閣下，得到了愛嗎？黎明賢者，最終留下什麼呢？這三百年來，究竟有什麼意義？恕我直言，閣下只是和特里亞一樣，被永恆的枷鎖束縛在此。」

泰莉亞猩紅色的雙眸看著他。「枷鎖？不，是固定的錨。」

「錨定⋯⋯樂觀的看法。好吧。但是我不認同。這就是差異嗎⋯⋯都是類似的存在，也不是完全相同的個體。」席爾威的單片眼鏡反射著白光。

「好了，你們就盡情享受即將到來的宴會吧。那將會是場賓主盡歡的盛宴。」

「⋯⋯」

「你們已經無能為力了。」

「那可未必。」泰莉亞飛了起來。「好了，我的忠告到此結束——」


「我的同胞，永恆魔龍啊。」


當這個陳舊的名稱出現在茶香飄逸的空氣中，須臾凍結了時間。

泰莉亞的身影，已然徹底消失。

席爾威笑了起來。

先是低低的哼笑，再來是高亢的笑，最後是前俯後仰的大笑。

「居然還記得我？只有三百年前見過一面而已。」

銀髮藍眼的青年依舊俊美，他的頭上如羊一般的角豎起，背上張開雪白的龍翼，像是骨節的尾巴揮動。

背後，颳起瘋狂的暴風雪，幾乎要將青年掩埋。

「好了，久違的聽到這個懷念的稱呼——就讓『永恆的魔龍』，終結漫長永恆的黎明吧。」

被冠上永恆稱號的白色魔龍，如此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