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雪棺柩中塵封的遙遠傳說

提起最有特里亞風格也最有特里亞價值的地方，肯定是這處寬闊的保存室。

無數斑斕的畫像如同彩繪玻璃，沿著弧型的牆面一字排開。遠看則像是通往各個時代的拱門。

正中央則是廣袤的湖面。

席娜輕巧的在湖面上漫步，隨著她的腳步激起陣陣的漣漪。

泰莉亞化成幼龍的模樣趴在她的肩上。

庫雷因則是跟隨在她的身側——等到哥哥出現，就會施個高級隱形魔法躲起來。既然是為了勾住哥哥的心的作戰，就得要免去哥哥不太喜歡的要素。

透明的、潔淨的湖面取代了天鵝絨的地毯，無盡的延伸，剔透的表面反射著無數吊燈的光芒，又像是冰封一切的凍原，將時間靜止在湖面底下。

時間的流逝沖刷記憶的痕跡，僅能在隨水流遠去前盡力抓住飄蕩的殘渣——據說這是第一代特里亞家主的註解。

「特里亞的先賢們很有詩意。」庫雷因挑起眉毛。「有點意外。」

「他們是我的祖先。」席娜說。

庫雷因露出完美的笑容。

什麼啊。

席娜鼓起臉頰。

庫雷因打量了四周。

「我記得妳說，妳想借用這裡的收藏。」

「沒錯。」席娜點頭。「這裡是特里亞的榮耀之地。」

席娜揮動手上的黑扇，彎腰點了點澄澈的湖面。

漣漪盪漾的水面底下，無數藍色的、紫色的、黃色的、紅色的光點飄動，彷彿星月之夜的星空，被人們摘取下來。

接著，星星浮出水面。

無數的收藏，四散著漂浮著展現在席娜的眼前。

鏽蝕的劍鞘靜靜的擱置在象牙的架上，鑲嵌的紅寶石已經有不少的劃痕；木質的手杖上，如同提燈的銀條中，漂浮著已然黯淡的星形水晶；雪白的魔龍停駐在冰封的土地上，眼中的神采不在，鱗片失去了他的鋒芒。

沉默了半晌，庫雷因開口。

「就像是⋯⋯棺柩。」

「某種意義上是那樣沒錯。」

席娜伸出手，輕輕拂過雪白魔龍的雕像。

他只有貓一樣的大小，保持著龍既有的爬蟲類身軀，如同蝙蝠的肉翅，其上卻覆蓋白中帶黑的羽毛，如鳥類的白色翅膀輕輕包覆沉睡的身軀。

庫雷因修長的手指輕輕碰了碰那副身軀，「很像雪鴞。」

「據說，是家徽的來源。我好像沒提過？」席娜頓了頓。「特里亞的手札上寫得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過，父親大人是這麼說的，所以應該就是這麼回事。這是黎明賢者一位曾經的朋友。」

「曾經？」

「當黎明賢者被同盟背叛時，替他擋下了致命的攻擊，失去性命。」

席娜望向水面中的倒影——一頭白髮和紫水晶的雙眸，黎明賢者也是這副長相。據說，這是黎明賢者一生中最懊悔的事情。

「這樣啊。很適合妳邀請哥哥的寓意。不可輕信心懷不軌之人。」

「是啊。」

「所以才將他製成精巧的雕像，以示紀念嗎？」

席娜暗自思忖。庫雷因看得比她想像中清晰，還滿有眼光的嘛，稍微有點改觀了。

「沒錯。你講到最重要的部分了。」

「？」

席娜敲了敲魔龍。魔龍睜開眼睛。

就像是有什麼玻璃啪地一聲碎裂成泡沫，隨著水流而逝。白色的龍身喀噠喀噠的轉動，如同鐘聲響起的鐘擺，雪白的羽毛、冰晶般的鱗片扭曲聚合，越長越大——

起碼有十層樓高。

從中，長出如同蜘蛛腳的荊棘，成了魔龍的第五到十對翅膀，嘩啦嘩啦的揮動，劃破空氣。魔龍的額頭、鼻子、下巴分成整整齊的三段，每段長出銳利的一口龍牙，發出不同頻率的叫聲。

「汪。」「喵。」「嘶。」

就像三頭地獄犬的三顆頭。

非常精巧的設計。黎明賢者的堪稱傑作的巧思，特里亞們代代傳下來，拿來當作家族典範，教導著子孫們的美德。

「黎明賢者非常懊悔。身為賢者，要是能運用自己具有的深奧智慧，讓朋友變得更強大的話⋯⋯瞧，現在這副樣子，肯定什麼也打不倒他。」席娜捏了捏魔龍伸出來的前爪，晃了一下。「雖然沒能拯救已逝去的生命，至少可以立下不錯的示範。」

「⋯⋯」

良久，庫雷因的嗓音才傳來。「的確為我很好的示範了特里亞的思考方式。」

「對吧！」

席娜有些雀躍。當她五歲的時候看到這尊收藏品的時候，猶如遇見了啟蒙她的哲學家，只能雙眼發亮的盯著他直到再次被哥哥收回水面下，恢復成貓一般的大小。

在她十歲遇到泰莉亞前，這只一直是她最喜歡的朋友。

但泰莉亞當然是最棒的，而且比他有智慧多了。

泰莉亞睜開鮮紅色的眼睛，打量著十層樓高的大羽毛球。「很漂亮。在魔龍原有就很完美的基礎上做了一些還可以的改動。」

庫雷因又隔了好一陣子才開口。「所以說，如果黎明賢者的⋯⋯嗯，朋友，還活著的話，黎明賢者打算將這些⋯⋯呃，設計安插到他的朋友上嗎？」

「這只是設計概念半成品啦。」

「所以他真的打算如此。」庫雷因頓了頓，「我明白為何黎明賢者能夠擊敗統治永夜時代的黃昏魔女了。」

「因為他不會被失敗阻礙，能在犯錯後找出嶄新的道路。」

「多麽童話般的修飾。」

「特里亞代代相傳的名言唷。」

庫雷因又隔了好一陣子才說話，「所以，妳希望的不是特里亞家族的英靈，而是魔龍來替哥哥歡呼嗎？」

「唔。」

席娜移開眼睛。

庫雷因問到重點了。

其實她只是憑藉著自己的喜好，下意識的就召出了這只可愛的大朋友⋯⋯雖然她自己是很喜歡，但不太確定哥哥會不會跟她一樣喜歡。

說起來，以往哥哥一起和她來這裡時，哥哥看到這只大朋友，會把他從她的懷中拿走，然後放回水面下。

唔唔唔唔唔，雖然哥哥的理由是灰塵太多會把衣服弄髒，但難道說——

哥哥其實不太喜歡嗎！？

席娜不禁有點擔心。

但在庫雷因的詢問下，她還是硬著頭皮解釋。

「銀白——噢，這是第一代家主取的稱號——的設計遠遠不止外表這些。他本來就是厲害的歌唱家，所以特別保留這點。」

席娜握住銀白伸出的爪子，握了一下手。

「汪汪汪。」「喵。」「汪汪。」「嘶。」「喵喵嗚。」「喵。」「嘶嘶嘶嘶。」

分成三段的頭井然有序的唱著不同聲部的曲調，恰到好處的結合成一首節奏輕快的圓舞曲，如同在雪地中飛舞的雪鴞，輕飄飄的降落在水面上。

銀白拍打十對壯觀的翅膀，飛了起來——

然後，朝著水面吐出一口龍息。

白色的霧氣攀附上蕩漾的水面，悄無聲息的抓捕住擴散的漣漪，徹底的凍結成靜止的棺木。

水面結冰了。

雪白的，猶如要塞之城無止境的景色，一路延伸。

接著，銀白從空中跳了下來。

砰！

彷彿躍入湖中的大鯨魚，在冰封的水面上激起陣陣的雪花。白色的，寒冷的，細小的碎塊飄了起來，在空氣中飄零。

「完美的尖叫！」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些高亢，席娜調整了一下。「我是說，這既有特里亞的風格，也很適合讚美哥哥。」

庫雷因的嘴角抽搐。「我不明白。」

泰莉亞嗤了一聲。「這不是很明白嗎？石頭腦袋。」

席娜還是很友善的講解，「唔，凍結的湖面代表要塞之城永遠不停的雪，這些雪花就像是花瓣，很適合在跳舞時灑下來。三段頭的合唱簡直和管弦樂團沒什麼兩樣，而且還是別具歷史意義的魔龍詠唱出的，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讚美詩。」

「非常感謝要塞之城的大小姐替我娓娓道來。」庫雷因頓了頓。「那為什麼是『喵』『汪』『嘶』？」

「因為這樣比較可愛。」

「⋯⋯」

「當然，特里亞的英靈會跟隨他出場。」

席娜點點頭。

這方面交給她拿出來的「星歷手杖」就可以。

能夠召喚出過往歷史的紀錄。由於席娜大致上瀏覽過各個時代的紀錄，大概知道什麼時間點的影子會是歡呼著「黎明」的名號。

席娜拍拍手，召喚出一名白髮紫眼的女子。女子面容秀麗，披著厚重的毛皮大衣。

第一代家主，特蕾西・特里亞。

特蕾西開口。「黎明從我手中升起，我的家族將會成為我的手與眼，延續這項奇蹟，將會對越界的狂徒降下絕望的詛咒。」

接著，特蕾西向前走了一步，似乎就要走下舞台，將重擔交給其他人。

席娜輕輕轉動手杖。

「唔唔，大概像是這樣——」

特蕾西的影子抖了一下，又跳回原本的地方，再次開口。

「黎明從我手中升起，我的家族將會成為我的手與眼，延續這項奇蹟，對越界的狂徒降下絕望的詛咒。」

特蕾西跳了一下。

「詛咒⋯⋯黎明⋯⋯」

特蕾西的嗓音有些粗啞。

「手中升起，越界的狂徒⋯⋯」

嗯嗯，偶爾在重複時會發生小小的斷裂。席娜有些心虛。

不過，反正還是會播到整個句子。

緊接著她眼睛一亮。她的目光，越過湖面抵達銀白的拱門，從拱門穿越而出，來到了走廊的深處。

「啊，哥哥來了！」

席娜的雙眼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