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 機械巫女正遊走於岩縫之間 (上)

　　我現正於下層，距離中央電梯最近的位置。
　　
　　「『遺械』要進攻方舟了！快準備戰鬥！」
　　
　　在我身旁有一輛坦克發著「隆隆隆！」的巨響從旁走過，但曾作為『機械巫女』的我早已知道這兩方戰力差是多麼的巨大。
　　
　　現今武器根本無法對AI造成傷害，能夠造成傷害的就只能夠直接對晶片攻擊，像是AI炸彈。
　　
　　在短短的數十分鐘間，AI們憑藉巨大的裝甲優勢如入無人之境，將所有眼見的人類或獸族抓到巨蛇底下關押著。
　　
　　「救救我！」
　　
　　像此般的呼救從未停止，像是一把把利刃一樣刺傷著我。
　　
　　我握著腰包中的報告，只要我稍加補充，想必那將成為擊斃AI的利器。我掌握著眼前AI們的生死，更背負著身後人們的性命，這全憑我一念之間。
　　
　　在AI的進攻下，有不少下層的人都逃往中央電梯，試圖跑到中層避難。
　　
　　而當中也包括抱著孩子們跑來的可特。
　　
　　「可特！」
　　
　　我跑到可特的面前，接過其中幾個還在幼兒的孩子。
　　
　　「絡提！你沒事太好了！」
　　
　　盡管可特喘著粗氣，但還是輕輕抱了我一下。
　　
　　「這才是我要說的。」
　　
　　但感性的時間沒有很多，身旁的警衛立即推著我們後背。
　　
　　「快！趕緊去中央電梯！那群混帳要攻過來了！」
　　
　　然而可特拖著的孩子在推擠中鬆開了手，快要掉出電梯外。
　　
　　「……！」
　　
　　可特立即躍身而出將孩子推回到電梯中，但取而代之的是可特在反作力用下跳出電梯外。
　　
　　我接住孩子後，隨著玻璃幕門完全關上，親眼看著可特就被AI們吞噬。
　　
　　「可特！」
　　
　　怎麼可能！
　　
　　難不成我……又要再次看著可特死在我的眼前了嗎？
　　
　　然而，在電梯內的我根本做不了什麼。
　　
　　哪怕相隔玻璃的我聽不見可特說話，但我早已猜測到她必須訴說著那句話。
　　
　　一一「孩子們，就拜託你了。」
　　
　　「開什麼玩笑！」
　　
　　咚！
　　
　　我無力的雙手哪怕使上全力敲打玻璃，都無法動之分毫。
　　
　　「可特你不在的話……那還有什麼意義啊！」
　　
　　在失去AI晶片後，我才切身感受到自己的無力。
　　
　　此時的我不過是位年僅12歲的女孩而已，沒有更多，也沒有更少，我什麼都不是。
　　
　　我跟著其餘數百人一同塞進連身子都無法伸展的電梯內緩緩上升，內心充滿了悔意。
　　
　　歷經了這數月，重複兩次的時光，這數十克晶片就足以定義了我的人生……嗎？
　　
　　哪怕我已不再是AI的支配者，除了自己是12歲的女孩以外，我更是可特親愛的女兒。
　　
　　我緊握著口袋裹的報告，內心構思起藍圖。
　　
　　武器的藍圖。
　　
　　既然我害怕別人把報告做成破壞AI的武器，那如果乾脆讓自己插手其中來得更實際。
　　
　　而被擠在最外層玻璃的我，親眼看著警衛們都被衝來的AI攻擊打暈，然後整個人拖走。
　　
　　看到這裡，內心依然存在著可特還生還的可能性。
　　
　　不到一小時間，整座下層都已經被AI佔領了。
　　
　　AI的優勢極度明顯，再這樣下去恐怕就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整個『方舟』都要被佔領了。
　　
　　為此，我必須要從中拿到思考的時間。
　　
　　「哇啊！」
　　
　　中央電梯打開門的一刻，我便立即滾了出來。
　　
　　更準確來說，是被慌張逃生的其他人踢到滾了下來。
　　
　　「沒事嗎？」
　　
　　隨著溫柔的女聲，白晢的手映入視線。
　　
　　「沒事的，謝謝。」
　　
　　握實柔軟白滑的手，順著手臂總算看見那溫柔的女性是誰。
　　
　　有著一身粉長髮，哪怕不用多想也知道這就是特思。
　　
　　「那就好，看來下層已經被攻陷了。」
　　
　　只是，現在的她似乎是還不認識我的樣子。
　　
　　如果我說習慣了，這會是件很悲哀的事嗎？
　　
　　「可特！我有事找你的父親！」
　　
　　「誒……誒！？你是……哪個……」
　　
　　可特緊張地拿起筆記本，看來是事態緊急到甚至就連筆記本都沒記住，克隆體的她就被啟動了。
　　
　　「絡提，」我拿著可特的筆記本，指著最新一頁的內容，「就在這裡。」
　　
　　「啊！抱歉！這筆記本是不……」
　　
　　我打斷了可特的說話。
　　
　　「無論是你的身份，還是筆記本的作用，我都知道。」
　　
　　「你是……怎樣知道的？」
　　
　　「從未來回來的，你看這理由怎樣？」
　　
　　我對特思坦白了，所以我也想對可特坦白。
　　
　　她們都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兩人，所以我這次不想再次騙她們了。
　　
　　「所以你在未來發生了什麼，才導致需要回來對嗎？」
　　
　　「真是敏銳。我正尋求著拯救『方舟』的方法，就跟你們一樣。」
　　
　　「父親的話，我記得就在……」
　　
　　可特揮揮手，就在不遠處拿著電子平板，像是點算著人數的可蘭急步跑來。
　　
　　「對，總之快給我找個方法重奪上層，」跑來的可特父親掛掉電話，站在我的面前「，所以，有什麼要說的？」
　　
　　「我是絡提，可特的朋友。」
　　
　　「當然，我很清楚，『恐怖份子』對吧？」
　　
　　我想也是。
　　
　　我作為可特的朋友，這位愛女深切的父親固然早知道我是誰。
　　
　　但也拜這固有觀念所賜，倒是為我省去了不少無謂的說明。
　　
　　「同時也是對『遺械』理解最深的人，」從口袋中拿出報告，遞到可蘭的面前「，重奪上層的方法這不就來了。」
　　
　　由緋綺麗的孫女所寫，有著對AI充分研究的報告，沒有比這更具有說服力了。這恐怕是我第一次感謝自己有著『恐怖份子』的惡名，因為我從未想過這身份居然會幫助到我。
　　
　　可蘭簡略地閱讀了報告，翻回到第一頁。
　　
　　「似乎沒什麼問題，但給我重點，以結果行事，這才是『羅拉娜』的『方舟』人。」
　　
　　「根據這份報告，我能夠製作癱瘓『遺械』的武器。」
　　
　　「你確定這真能做到？你目的是什麼？」
　　
　　「可特被抓走了，而我住的下層被侵佔了，難道這理由還不足夠嗎？」
　　
　　「再怎樣說，你的立場難免會讓人有疑點……」
　　
　　就在可蘭說到中途，整座『方舟』再次投影著畫面。
　　
　　無論是映入畫面的淺綠色頭髮，還是背景的星空我都十分有印象。
　　
　　「諸君！百年沒見！想必大多人都從未見過我。」淺綠短髮的矮小女性坐在畫面中間，一如既往地有著活力，推了一下從未見過的白框眼鏡「，我是被這座『方舟』的製造者，緋綺麗，或許『大罪人』之名更讓你們淺顯易懂吧。」
　　
　　與緋綺麗所言，絕大多數人對祖母大人的外貌認識很片面，就像是歷史人物一樣，正常人都不會多記住外貌怎樣，反倒是外號還比較有名。
　　
　　所以絕大多數人都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交頭接耳地討論著，更甚翻查文獻來查證畫面內綠髮女性的真偽。
　　
　　「沒什麼反應呢，我倒是沒想到需要證明自己是『大罪人』。」
　　
　　盡管其他人不認識，但我比誰都能夠肯定，這絕對就是祖母大人。
　　
　　如此說著的緋綺麗，流利地操縱起椅子上的面板。
　　
　　隨著一陣地震，中央電梯突然崩塌，玻璃碎落滿地。
　　
　　轟！
　　
　　更誇張的是隨著巨響，整個下層都在緋綺麗指示下被分離了。
　　
　　這要比當時我分離下層的行動還要快速，在祖母大人手裹的『方舟』，只需數秒就能夠粉碎這孕育了數十萬的文明殘火。「……」
　　
　　從所有人都不敢說話看來，已經被強逼明白了這一點。
　　
　　一一『機械教祖』
　　
　　緋綺麗無疑就是『方舟』的製造者，更是『方舟』中的神。
　　
　　「那麼，話接百年前的上回分解，我的目標終究只是尋求對『方舟』有價值的人，而『羅拉娜』也是體現了這思想的具體制度之一，唯有價值的人，才有資格留在『方舟』，」緋綺麗輕嘆息道「，然而經過百年依然充斥著沒價值之人，哪怕是上層的議會，也不過是老調重彈，思想古舊，令人生厭的古董罷了，」
　　
　　「就像開拓出AI被你們喻為「教祖」的我，以及我的女兒阿絲蒂一樣，人應該要活在未來，而不是守在過去，」緋綺麗拋掉眼鏡，「無聊，太無聊了，我要見到血流成河。這樣的你們，還不如聽令於AI還比較好。」
　　
　　「三日後，我將會把中層破壞掉，就正如『羅拉娜』的精淬，」緋綺麗打下響指，其身後還即時用AI演出著爆炸特效「，唯有價值之人，才有存在意義。」
　　
　　「向「教祖」證明自己是挪亞，登上方舟吧。」
　　
　　說罷，浮在空中的畫面隨即關閉，現場徹底陷入了恐慌。
　　
　　以混亂的人群為背景，可蘭揉了揉眉間。
　　
　　接著，可蘭便看著我。
　　
　　「好了，」可蘭用手敲著報告「，那你現在知道限期是幾天了。」
　　
　　※※※※
　　
　　隨著時間踏入第二天，我在武器工廠的時間也宣告了結束。
　　
　　我獲特蘭的優待，提供了我所需的一切，以盡可能地實現我口中的武器。
　　
　　因此在這兩天期間，我除基本生理需求以外，就幾乎沒外出過工廠一步。
　　
　　但這份代價換取回來成果是顯著的。
　　
　　「子彈六發，炸彈兩顆，這似乎有點吃緊。」
　　
　　但看來我眼前的特蘭似不這樣想。
　　
　　「一發就能停止AI，這已經很多了。」
　　
　　每一顆子彈都需要使用晶片來進行加工，其主要原理是通過晶片，讓特定原子跟電子產生撞擊繼而產生極小型的特殊電磁脈衝，使中彈的AI無法行動。
　　
　　「但對方是千台不知死亡為何物的機械。」
　　
　　「盡管人數再多，兩天內做好百枚子彈是沒可能的。」
　　
　　哪怕人手充足，在遺失AI技術的『方舟』中，能像『優選教』既具電子與AI知識的人才本就極其稀少。這終究是模仿而成的劣製品罷了。
　　
　　「我知道，但無論是獸族還是人類，都只能寄托在這枚窮其理論的子彈上，」可蘭幫手槍裝上子彈，接著把手槍遞給我「，以及唯一知道其原理的你身上。」
　　
　　「這由我來說或許很奇怪，」我向可蘭再次確認問道「，但你相信我嗎？」
　　
　　可蘭周遭確認無人後，坐在我面前。
　　
　　「我從不相信『恐怖份子』，」可蘭拿起放在腰間的筆記本「，但我相信這本筆記。」
　　
　　「……但其他人會認同我嗎？讓我來拯救『方舟』。」
　　
　　可蘭聽後輕笑一下。
　　
　　「很簡單，就像你的祖母拯救人類後，那在身為恐怖份子之前，會先是位救世主。」
　　
　　「『機械教祖』。」
　　
　　「誰都無法質疑緋綺麗的恩惠，縱使我在『羅拉娜』考獲30分，那終究是在襯托著她的優秀而已。」，可蘭指著自己的頭「，重要的是，確立一個任誰都無法否認的豐功偉績就行了。」
　　
　　「那我希望自己所做的將會是另一個豐功偉業了。」我輕笑著，將手槍收到腰間。
　　
　　就如太空站的情況一樣，所有符合生產標準的設施都會有相應的逃生措施。這是先『方舟』建造起就定下的標準。
　　
　　就連中央電梯也不會例外，所以我正從爬梯去上層。
　　
　　但爬到上層後空無一人，又或說空無AI更為貼切。
　　
　　「總而言之，」打開胸前的攝影機，開啟起實況「，按照計畫來吧。」
　　
　　這個說是計畫，但其本質內容卻非常簡單。
　　
　　AI能短短一天攻陷『方舟』，就以哪怕是獸族也無法反抗。故此正面對抗是不可能的，因此抵達高塔，與祖母大人會面，這是我的目標。
　　
　　而這更是全『方舟』唯一擁有其血統的我，才能開啟的大門。
　　
　　然而要實現這目的我則必須突破那千台AI，但理論上AI再也無法識別失去晶片後的我身份為何。
　　
　　故此依照報告的理論，構思出抵達高塔的方案。
　　
　　我將唯二的炸彈，分別給了負責潛入的士兵們。
　　
　　這些能夠癱瘓AI的武器原理，本質上是利用特定原子進行電磁脈衝。取決於釋放能量的多少而決定其範圍。
　　
　　換言之只要有方法增加輸入能量，就能直接把整個『方舟』的AI全數癱瘓。故此在出發前我將特製管子分發給潛入上層的人們。
　　
　　「上層的電力裝置分別就在東和西邊，將保險絲換成這個液體，接著啪的一聲超載電力，搞定。」
　　
　　而在『方舟』當中，最大的能量來源莫過於發電廠了。
　　
　　『方舟』派出兩組人分別前往東西邊，而我則把炸彈各分配他們用以備不時之需。
　　
　　在簡單地作出指示後，我漸漸獨自走向高塔。
　　
　　隨來愈接近高塔，出現在路上的AI便愈多。我換上代用品晶片為輔助，小心翼翼繞過AI們的熱成像監視器。
　　
　　約三十分鐘後，我喘息來到高塔前的最後關口。
　　
　　「兩邊的發電裝置已經準備就緒。」另一頭通訊如此提醒道。
　　
　　如我所預計的，兩邊都只需約三十分鐘便會抵達。
　　
　　只要我一聲令下，整個『方舟』都會爆發出強大的脈衝。
　　
　　但實際上我還有一件極其重要的事還沒跟他們說。
　　
　　「……」我關掉了鏡頭。
　　
　　那就是整座『方舟』絕大部分的電力裝置都會因此報癈燒壞。
　　
　　這是使用電磁脈衝的後果，同時也會令電力為主導的『方舟』整座崩潰。
　　
　　不過在我得到祖母大人認可冷凍計畫後，再進行低消耗的分配平衡就好了。
　　
　　但若是失敗，這將令全人類都陷入萬劫不復之境地。
　　
　　這絕對是場賭上人類未來的豪賭。
　　
　　轟！
　　
　　然而還沒等我的指示，發電廠傳來了巨響。
　　
　　「怎麼了！」我朝對話機問道。
　　
　　我望向天空，發生天上正冒著黑煙。
　　
　　「被『遺械』發現了！我們只能使用炸彈了！」
　　
　　在他們的對話中，更不時傳來了槍聲。
　　
　　我深呼吸口氣，以便應付正逼迫接近的現實。
　　
　　「讓發電裝置超載吧。」
　　
　　咚！
　　
　　一陣巨響後，整個上層都陷入黑暗。AI都如預期中停止了行動。
　　
　　「但連天幕都關閉運作，是我沒想到的。」
　　
　　在我正打算啟動手電筒之際。
　　
　　AI停止的好消息，僅維持了短短的一分鐘。
　　
　　「什麼！？」
　　
　　眼見AI們都正在再啟動，更立即舉起槍朝對我。
　　
　　雖然天幕依未開啟，而燈光已經重啟，照耀著地面。
　　
　　「這……不可能！」立即舉起手槍，朝面前的AI射了一發。
　　
　　砰！
　　
　　然而中槍的AI，立即關機沒有再動。
　　
　　「不，那確實起作用了，」我看著在空中正在墜落的小石子，它們精準地敲擊到AI們的開機功能「，只是他們在炸彈爆炸的一刻，徹底關機迴避了嗎？」
　　
　　就在那短短的一秒內？
　　
　　「你們是怪物吧，」我流下冷汗，訂正了說法「，倒不如說，怪物還比較合乎常理。」
　　
　　我立即朝關口奔馳，將阻撓在面前的AI開槍停止。
　　
　　砰！
　　
　　幸虧並非所有AI都能立即啟動。所以跑到高塔關口後立馬關上了大門。
　　
　　「至少這短時間內應該沒事吧。」
　　
　　我敲打著通訊器，但毫無反應，恐怕已經被電磁脈衝破壞了。
　　
　　緊握手槍急步前行，但在這一路走來，完全沒看見任何AI。
　　
　　最後我來到高塔面前，停下了腳步。
　　
　　「許久沒見，」我面對目標舉起手槍「，羅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