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 信仰移行

　　我來到『方舟』上層，是絕大部分人都夢寐以求的地方。
　　
　　跟上次同樣乘車片刻後，我再次來到熟悉的豪宅。
　　
　　「絡提小姐，你好。」
　　
　　我拜託特思讓我跟她的父親特蘭會面，然而這件事卻進展得意外地快。
　　
　　「你好，我是絡提。」
　　
　　由於這個時間點正好是特思進行假借身體檢查為名，實為更換克隆體的途中，所以她無法出席。
　　
　　盡管如此特思還是為我安排了這次會面。縱使，這是不知道第幾百位特思也好，她總是為了我的請求而拼盡全力。
　　
　　明明她只有一個月的壽命，明明她對我的記憶只存在於那小小的筆記本上。
　　
　　但無論是前世還是現在，特思對我的恩情都無法一言以蔽之。
　　
　　「那麼，絡提小姐何故來訪？」
　　
　　「核心已經停止向『方舟』供應糧食，對吧？」
　　
　　我不加掩飾，開門見山地說。特蘭神色也一轉嚴肅，停住本想拉開椅子的手。
　　
　　「這是從哪聽到的？那是昨天才剛發生的事而已。」
　　
　　「你就當作是『恐怖份子』的魔法力量吧。」與眼神尖銳的特蘭四目相對「，我是來進行交涉，再這樣下去的話，所有人都會死的。」

　　我坐上羅猶為我拉開的椅子上，朝著對面的椅子伸手示意。
　　
　　「為什麼能這麼斷定？難不能你能預知未來嗎？」
　　
　　「不，怎麼可能，我只是知曉過去而已。」
　　
　　「如你所說，我們無法訪問『方舟』核心才難以修復糧食供應問題，你能夠解決嗎？」
　　
　　「當然，我可是『恐怖份子』。」這話也有著緋綺麗之孫的意味存在。
　　
　　「那麼，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我有著能夠操縱『遺械』的能力，恐怕要是我想的話，『優選教』也會為我所用吧。」
　　
　　依照緋綺麗的說法，她若是期待著我作出選擇的話，想必『優選教』也會託付予我。
　　
　　「我該說真不愧是你嗎。」
　　
　　「我希望將『羅拉娜』系統拔除，更準確來說，我希望將它變得更加合理和合適。為此，我必須先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讓我執行這件事。」
　　
　　「也即是說，想由我公開為你作擔保，認同你的存在？」
　　
　　「不，不單如此，特蘭你現在名義上已是『方舟』中權力最大的人。而我想要的，是橫越三層，超越『三會』與『羅拉娜』權力的身份。」
　　
　　「你這是想稱皇嗎？機械女王？」
　　
　　「是共同政府。」
　　
　　「誰跟誰的共同？」
　　
　　「獸族，人類，還有『遺械』。」
　　
　　「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們之間的立場。」
　　
　　「這才是我想問你們的。」高舉右手，指著身後的高塔「，『方舟』與『遺械』，它們都必須同時運轉才得以運作，我們無論如何都得依賴『遺械』。」
　　
　　正因人類拋棄了『遺械』的共存之路，才導致緋綺麗為宣示『遺械』繼而發起叛變。
　　
　　「我這不過是將這一切扳回正軌而已。」
　　
　　「你這是在削減我等的權利。」
　　
　　「更是還給『遺械』這百年以來的權利。」
　　
　　「你難道認為『方舟』居民能夠接受自己的權利拱手讓人嗎？」
　　
　　「『遺械』已經拱手讓人二百年了。」
　　
　　「這不是在回答我的問題，它們是『遺械』，而不是人類或獸族，是這個問題。」
　　
　　「它們比你想像的還要有感情得多。」
　　
　　「你怎樣斷定？」
　　
　　「就憑我只要一聲令下，就有上萬台『遺械』攻擊『方舟』的這晶片為之擔保。」
　　
　　「既然如此，你根本沒必要跟我交涉，」特蘭攤手，像是開玩笑地說「，百年前已經有人為你演示過方法了。」
　　
　　「那是只為了『遺械』所做的，但我追求的不單如此，我想連人類獸族都能夠平等地生活在『方舟』。」
　　
　　「這未免有點太貪心了，絡提小姐。」
　　
　　「唯有這樣，才是拯救『方舟』的『最優解』。」
　　
　　特蘭聽後，神情嚴肅。
　　
　　「『最優解』，並不意指完美。」
　　
　　他的這句話，與崩狩給我的告誡不謀而合。
　　
　　「我知道。」
　　
　　當時我在暴露機械巫女身份與特思性命之間作出了抉擇，作出了我當下的『最優解』。
　　
　　一一「『最優解』，可不代表著兩全其美。」
　　
　　哪怕讓我再來一次，我都沒有信心作出兩全其美的做法。
　　
　　但這次我已經「預知未來」，陷阱已經全部知曉，我只需要避免啟動他們就行了。
　　
　　「但只要將其他方法都扼殺掉，那餘下的一條就必然是『最優解』了。」
　　
　　「聽起來不怎樣像救世主的發言。」
　　
　　「現實世界並不需要童話故事。」
　　
　　「這難說，」蘭特掃了一下自己的服裝，議事會首席的衣服「，人們遠古至今的信仰之心，可從未消失。」
　　
　　「那我可以當你答應了嗎？」
　　
　　「被槍抵頭，其他人全副武裝就待在城外，我想自己沒有理由拒絕。再者我也期待你達成的願景會是怎樣的。」
　　
　　「那麻煩你在一小時內準備好公開廣播了。」
　　
　　我轉身離去，而羅猶也立即跟上了我。
　　
　　「你要去哪裡？」
　　
　　「去跟這座『方舟』的前救世主說個話。」
　　
　　※※※※
　　
　　隨著電梯上升，我看著電梯外的景色。電梯穿越地底，突破雲層，繁星為綴，以示這與世隔絕的太空站。
　　
　　「正因如此，你才對於遠在地底的人類無法動之以情。」

　　而這，便是我給予緋綺麗的總結。
　　
　　「我只會從客觀事實看待，無能者並沒資格浪費我等資源。」
　　
　　「那我接下來就將為你展示，怎樣對『方舟』才是最有價值的。」
　　
　　如此說後，我將計劃書傳送給了緋綺麗。
　　
　　「哼嗯？」原本期待著的緋綺麗眼神變得平淡「，真是沒趣。」
　　
　　但聽見緋綺麗這樣說，內心感到不快。
　　
　　「這是拯救的方案！不是什麼有沒有趣的問題！」
　　
　　緋綺麗將文件重新發了過來。
　　
　　「我在文件看到的終究是凡人徒勞的努力，而非天才的構想。」
　　
　　在打開文件後，才發現基本上絕大部分的內容都被緋綺麗嚴厲地批判了。
　　
　　讓人感到恐怖是這才不過是幾十秒的時間，這份幾百頁的計劃書就已經被緋綺麗閱讀完畢，並且給出想法了。
　　
　　這份能夠以一已之力支撐起整個核心的計算能力，實在無愧於那身上萬條的數據線，若以遊戲來說她絕對能稱為「魔王」的人物。
　　
　　「但我無法否認的是，這確實會是對AI帶來好事的方案。但中央集權，癈除『羅拉娜』，AI分區管理，那隻不過是將『羅拉娜』搬到自己身上來而已。」
　　
　　「什麼意思？」
　　
　　緋綺麗指著自己的胸口。
　　
　　「時而世易，該供奉的神也要版本更新了。」
　　
　　「……我不太明白。」
　　
　　「閒話罷了，」緋綺麗從椅子拿出剛燒錄好的晶片，遞給羅猶，「安裝上去吧，如你所願，以此憑證就能指揮『優選教』了。」
　　
　　接過晶片後，便將其插進後頸中登錄起憑證。
　　
　　「謝謝你，祖母大人。」
　　
　　「……聽著很老，真不是滋味。」
　　
　　看來比起人類存亡的話題，祖母這稱呼對她來說還更傷人的樣子。
　　
　　無論是未來或過往，緋綺麗始終都從未將人類放在眼內。
　　
　　「那我走了。」
　　
　　但毋庸置疑的是，緋綺麗並非如我起初所想冷血無情的人。
　　
　　「一路順風。」
　　
　　她也僅不過是在人類與AI當中，作出了其『最優解』而已。
　　
　　我站在電梯內，正面看著位於太空中央的緋綺麗回話道。
　　
　　「緋綺麗你也是。」
　　
　　只見緋綺麗淡淡苦笑。
　　
　　「這就像是不死詛咒一樣呢。」
　　
　　緋綺麗說後，髮色也隨著關掉機能，從綠色變回了白色。
　　
　　盡管那是對AI帶來益處的行為，但我提出的計畫對緋綺麗而言，絕對不是好事。
　　
　　為更有效控制『方舟』，我向緋綺麗請求將太空站的管理權交付於我。
　　
　　與此同時為維持『方舟』運作，我也盼望緋綺麗用最低效能維持著機能。
　　
　　咚咚咚。
　　
　　太空站的燈開始熄滅，那是停止運作的訊號。
　　
　　我抬頭上望，隨著電梯下降，這條貫穿天地的太空軌道電燈也漸漸熄滅。
　　
　　每當經過燈光，其燈泡就會隨之熄滅。
　　
　　所謂的「最低效能」，其義就是將除了運作所需機能以外全部都關掉的意思。
　　
　　也即是說就連這條唯一連接著太空站的電梯，也會因此而關閉的意思。
　　
　　所以當我說出計畫順利的時候，在緋綺麗眼中看來就如將要永世生活在棺材內，擁有「不死詛咒」的吸血公主一樣。
　　
　　然而緋綺麗毫無拒絕之意，反倒是輕描淡寫地接受了提案。
　　
　　我本以為緋綺麗眼中的世界如我等沒有不同，但此刻我又產生了疑惑。
　　
　　若是換作是我，自己又能如此決斷嗎？
　　
　　「……」
　　
　　我無法一瞬間給出答案，這印證了我與緋綺麗的差別。
　　
　　也如緋綺麗口中所言。
　　
　　「這就是……凡人與天才的差別。」
　　
　　「即將抵達上層，絡提主人。」
　　
　　「羅猶，你能夠接受這決定嗎？」
　　
　　「一切依絡提主人所……」
　　
　　「我問的是你想法。」
　　
　　我打斷羅猶的說話，直面盯著他。
　　
　　最後羅猶無法拒絕我的請求，道出自己的想法。
　　
　　「這無疑是眼下最好的解法，我是這樣想的。」
　　
　　羅猶的說話，稍微讓我確認了目前做法是正確的。
　　
　　「這樣就夠了，這樣就是『最優解』了。」
　　
　　隨著我的說話結束，通往天際的電梯也終將熄滅，徹底地成為了象徵。
　　
　　「絡提主人，請戴上這個。」
　　
　　我接過羅猶遞來的口罩。
　　
　　「絡提小姐，全部都準備好了，只要你在上層中央打開這個裝置，那整個『方舟』都會投影你的身姿。」
　　
　　特蘭站在不遠處，向我說明現況。
　　
　　「諾娣。」
　　
　　我站在特蘭指定的位置上，通過晶片發送著信息。
　　
　　「什麼？」特蘭問。
　　
　　「叫我諾娣，」戴上口罩，身上衣服也轉換成早已預設好的紅白色，「這便是作為『機械巫女』的身份。」
　　
　　「請盡可能地簡短，事實上大部分人都不同意這個方案，難保中途會有人阻止，諾娣小姐。」
　　
　　「明白了。」
　　
　　深呼吸一口氣，通過晶片的憑證向所有『優選教』與『遺械』發送指令。
　　
　　接著便打開了擴音裝置。
　　
　　「我是繼承緋綺麗博士所有遺產，能夠支配『遺械』的巫女！」
　　
　　這句似曾相識的話語，就像在告誡著以前的自己是錯誤一樣。
　　
　　當時的我無知衝動，導致了巨大的傷亡，繼而引發特思與我為敵。
　　
　　我的衝動，造就了不可挽回的傷害與破壞。
　　
　　「『羅拉娜』是錯誤的，人的生死大權不應該由『方舟』所定義的正確來決定。『遺械』也絕非『方舟』所宣言的惡黨！我要用行動來證明這點！」
　　
　　「我將讓『遺械』全面進入『方舟』，以維繫日益嚴重的社會問題，我會用這份權力，來控制所有機制的正常運作，為此我將以『機械巫女』的身份進駐中層，成為質實的最高領導者。」
　　
　　「所以！我在此宣告！」我舉起手，打下響指。
　　
　　位於中央電梯的『羅拉娜』，所有燈光都瞬間熄滅。
　　
　　「從今天起『羅拉娜』將停止運作。」
　　
　　而我希望第四次的事件，將會是我最後的『最優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