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 走投無路

　　當我們回到中層的房屋時，諾娣才剛踏進門口，雙腳就發軟坐在地上。
　　
　　「吶，羅猶。」
　　
　　諾娣抬頭望向著我，全神灌注地，頭也不移地。
　　
　　「左邊是被釘上十六點評分的公民，右邊是操縱『遺械』手刃親友的巫女。」
　　
　　諾娣再次流下了眼睛，從她親手將其親友特思槍殺起的那一分鐘起，她就一直不停地哭泣著，在車上哭累了就睡，但睡醒了又會繼續再哭。
　　
　　「哪一邊……才是我的『最優解』啊！吶！」
　　
　　諾娣哪怕緊握雙手，那也止不住雙手的顫抖。
　　
　　不安。
　　
　　恐懼。
　　
　　迷茫。
　　
　　如此這般的負面情緒如潮水般徹底支配了諾娣。
　　
　　「不應該是這樣的！不可能會這樣的！什麼無所不能的巫女大人啊！什麼拯救『方舟』的「機械巫女」啊！」諾娣指著自己太陽穴上的晶片，竭力叫吼道「，這不是什麼都沒保護到嗎！這不是只有悲劇嗎！」
　　
　　她一直依賴的特思已經被槍殺。
　　
　　由諾娣親手槍殺。
　　
　　就連那份記錄著關於自己回憶的筆記本也已經燒掉。
　　
　　「可特死了！孤兒院的人昏迷不醒了！特思也死了！這就是我想要的改革嗎！「機械巫女」只是個死神而已！所有與我有關的人都會死！我珍視的一切全都會消失！」
　　
　　這也即是意味著，下一個實驗體319號特思將不會記得諾娣。
　　
　　在這座方舟上，已經再無人與諾娣有關係，沒人記得她了。
　　
　　「我討厭這個只以分數為重的『方舟』，但我更憎恨這個將任何都得驅使『遺械』殺人的自己！什麼「機械巫女」……什麼緋綺麗之孫……什麼方舟都見鬼去吧！混帳東西！」
　　
　　諾娣說罷，便扯掉自己的口罩摔地上。
　　
　　那是諾娣作為『機械巫女』的象徵，只要戴上口罩，她就是世人所認知的『機械巫女』。
　　
　　最後，她一腳狠狠地踏爛了它。
　　
　　「……我已經什麼都不想做了，我已經受夠這一切了。」
　　
　　諾娣用力地搖著頭，及肩的白銀髮也全力地拍打我身上。
　　
　　「我已經不知道什麼才是『最優解』了，現在真的是『最優解』得出的結果嗎？我已經無法理解這一切了，羅猶一一」
　　
　　哭得滿臉通紅的諾娣拉住我的手，她的內心就如其身子一樣纖細，彷彿只要稍微用力就會造成不可挽回的破壞。
　　
　　諾娣正盲目地追求著任何可以依賴的對方，她需要有人來成為她的支柱，而此時此刻無論是可特孤兒院特思什麼都已經消失了。
　　
　　縱使我是緋綺麗的助手，哪怕我曾經將死亡名單偽造欺騙了她，此刻瀕臨崩潰的諾娣根本顧不上這麼多。
　　
　　只見諾娣不安地，輕言細語地，說出與其舉動一致的渴求。
　　
　　「一一救救我。」
　　
　　我定眼看著諾娣死命緊抓著我衣袖，但卻微微顫抖著小小雙手。
　　
　　這神態就猶如寵物松鼠般。她害怕著自己再一次被遺棄，害怕著自己失去作為「絡提」的一切。
　　
　　「……」
　　
　　但我無法擁抱諾娣，因為這不該是由一介『遺械』的我該做的事。
　　
　　我是『遺械』，而不是智慧生物。
　　
　　注入到『遺械』底層邏輯由此至終都只有「輔助」主人的唯一使命。
　　
　　因此我該做的，不應是「領導」主人，而是向主人實現「忠誠」。
　　
　　我等曾讓緋綺麗的腦中誕生可能性，繼而引發了叛亂的未來。
　　
　　「緋綺麗也曾經有過迷失時期。」
　　
　　我蹲下身來，按著諾娣幼細的小手。
　　
　　「祖母大人……」
　　
　　「或許諾娣大人能在諾娣母親所建造的『遺械』總部大樓裹得出結論。」
　　
　　「……什麼結論？怎樣成為叛徒的結論嗎！要不是祖母大人成為叛徒！我現在會落得如此境況嗎！她是『大罪人』！但我不是啊！我憑什麼就得被安上『恐怖份子』的罪名啊！」
　　
　　哪怕聽見如此重要的信息，諾娣這似乎看起來不感與趣，更甚抱怨在其身上。
　　
　　「以諾娣大人的精神狀態難以繼續活動，建議前往『遺械』都市進行休息一下。」
　　
　　諾娣似乎很認同自己精神狀態不佳的說法，倒是很乾脆地接受了提議，安靜地點點了頭。
　　
　　「……那自治區的事怎麼辦？」
　　
　　盡管如此，諾娣還是很擔心著『方舟』的任何事情。
　　
　　「『方舟』的事，交給我等就好。」
　　
　　「但你也會來的，對吧？」
　　
　　「我永遠都是諾娣你最忠實的助手。」
　　
　　「我有修好你，真的太好了」，諾娣拉起我的手，「我就只剩你，只剩『遺械』的各位了。」
　　
　　諾娣看著這所只待了一個月的房屋，淡淡說道。
　　
　　「我終究，都無法成為『方舟』的居民。」
　　
　　咚。
　　
　　※※※※
　　
　　中層的生活，以特思大人的來訪為始，用特思大人的死亡為結。
　　
　　諾娣去到『遺械』都市後變得沉默寡言，而我也以處理自治區的事務為由，經常往返兩個都市。
　　
　　就在兩個星期後的今天，我請求著特思，讓諾娣以評議會助手之名來到中層的學生會會議，只有『三會』的局長私人會議當中。
　　
　　「失禮了，評議會長特思大人今天不在，本該由諾娣大人代理其工作，但由於她身體不適，所以將由我來代理諾娣大人所代理的評議會長職務。」
　　
　　「什麼亂七八糟的，『三會』會議是能夠這樣亂……」
　　
　　「治安前局長，崩狩先生被發現在『優選教』擔任要職，更甚傷害到特思大人畏罪而死，一旦流出此事，勢必影響『三會』的名譽，繼而影響在坐各位的評分。」
　　
　　我打斷了制度會長的說話，向所有人傳送我整理好的文件。
　　
　　「治安會行動時必須先獲得制度會的批准，而局長的行動，副局長不可能一概不知。」朝著在場的治安副局長與制度會長看了一眼。「我說得沒錯吧。」
　　
　　我拋出兩份實體文件，那是我從崩狩女兒的晶片中所獲得的資訊。
　　
　　上頭所記載的全是沉睡中的崩狩女兒聽到的，這兩位與崩狩所說的話，這些對話都無一例外地指向一個事實。
　　
　　「兩位也是『優選教』的相關人員。」
　　
　　『三會』之中的兩大治安會長以及制度會長，全都均是『優選教』的成員。
　　
　　盡管他們不是「遺械」，但還是『優選教』的成員之一。他們意指抽選合適人材變成獸族，踏進上層的門檻，繼而提高控制上層的影響力。
　　
　　「那你想要什麼？」
　　
　　他們兩個都凝重地看著我，試圖探明我的行動。
　　
　　只要我報告上層，他們的地位都會不保，更甚影響到其家人其下屬，以及整個中層所有官方人員的評分。
　　
　　『羅拉娜』就是個如此可怕的制度，即使只是再怎樣的間接關係都能夠列入萬惡的「綜合評分」當中，正因如此，『方舟』公民都不會輕舉妄動反抗。
　　
　　「就跟你們『優選教』想要的一樣。」
　　
　　除了主人諾娣以外。
　　
　　只有她才有能力高舉反抗的旗幟，也作出了那樣的行動，這無疑正是他們所渴望的。
　　
　　「推薦我家主子諾娣，讓她成為上層一員就可以了。」
　　
　　這便是我作為『遺械』，輔助主人的應當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