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幕【誰在天堂】

本章節 3446 字
更新於: 2023-09-28
  天堂是什麼?
  ——是伊甸園。
  伊甸園是什麼?
  ——是主、天使和人類最初的樂園。
  那……既然人死後會上天堂,為什麼當初還要送我們離開?
  ——傻孩子。
  ——誰告訴你,「天堂」只有一個?

  少年自睡眠中清醒,除了身為人造物的戰車,身遭眾人仍在歇息。
  按理說七人議已無須睡眠,但或許是生而為人的認同,讓他們一直保持這種習慣。
  「阿特斐休,派斯蒂絲的狀況還好嗎?」
  「不太好,她的能量被抽了將近三成,就算清醒也可能會間歇性失憶,嚴重點會產生人格解離。」
  「有辦法恢復嗎?」
  戰車沉默片刻,隨後回答,「基礎資料庫檢索查無條目,常規手段無法,可能要借用卡巴拉的部分力量。」
  「阿特斐修。」少年輕輕嘆了口氣,「你覺得他們幾個……我這樣做是對的嗎?」
  「對於你們來說,我是異族,這樣的資訊具有參考價值嗎?」
  雖然是合成的語調,卻透著認真,那份情緒真實到,令人難以想象這是台人工智慧。
  「除了你,大概沒人能給出更客觀的想法了。」
  望著遠處的灰暗天穹,少年臉上透著沉重。
  「你應該知道的,雖然身為人工智慧,但我具有人類一般的自我認同和思維能力。」阿特斐修這般說道,「同理,我也具有情緒。」
  「嗯,我知道,你是我用時晶升格過的人工智慧。」
  「那麼,連我也會感到悲傷與憤怒,何況那些原本就曾擁有血肉之軀的夥伴呢?」
  「唉,我該怎麼辦呢……皇帝和皇后估計是完全犧牲了,派斯蒂絲的情況是我太過信任路易了。」白洛抹了把臉,「他根本不在乎我以外的事情。」
  「我總覺得,你應該是……」戰車斟酌了下用詞,「遺忘……了些什麼。」
  「據我所知,早在實驗室時期你和路易三人就基本形影不離,尤其是路易。」
  面具下的電子音調分析著,「這樣的你,怎會沒有料到這般結果?」
  「……」
  少年沉默著,遲遲沒有做出回應。

  數刻前,眾人行進途中,一道藍色光影若隱若現在前方,不多時便化作一個人形。
  「這是……派斯蒂絲!」
  莫吉克驚呼一聲,眼疾手快瞬到前方,接住了落下的女祭司。
  「戰車,趕緊的,派斯蒂絲她怎麼了?」魔術師慌亂地著將人遞到阿特斐休面前,從掌心緊握的程度能看出他十分地焦躁。
  在戰車施行檢測的期間,莫吉克悄悄瞥了眼隊伍最前方的少年。
  少年面無表情,這也在他的計算內嗎……?
  「天色也快暗了,就地紮營吧!」突然,白洛這般說道,「各位好好休息,也好讓女祭司恢復。」
  面對這一突發變數,幾人各懷心思,分作幾堆輪番休憩。

  男人現在十分焦躁,他睡不著,當然他也不必睡覺。
  牽掛著同伴的狀況,莫吉克雙手愈握愈緊,他們……從未看透過那名少年。
  對方現在正毫無防備地和阿特斐休談論派斯蒂絲,雖然少年壓低了音量,但對方不可能沒發現自己在偷聽。
  是作秀?不在乎?還是真的不得已?
  自從和派斯蒂絲一同決定,為了能無止境的繼續研究轉化成能量體後,他的心境從未如此浮躁過。
  「莫吉克。」少年突然這樣說了句,「你覺得我在作秀吧?」
  呵!果然,對方一直都知道。
  接下來是什麼,動之以情?武力鎮壓?
  「你覺得我真的忘了什麼嗎?」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滿腔的憤怒與不滿,在看到少年眼中的茫然後,全都湧不出來了呢?
  「路易,我記得從當時你就一直叫我主人,一直非常冰冷,是什麼讓你改口的呢……?」
  不知是過度打鬥的勞累,又或許是精神上的壓力,少年只是自言自語般地又問了句,隨後沉沉睡去。
  他身後一個少年身形隱約浮現,是嘴角勾著微笑的路易。
  路易衝著莫吉克瞇眼笑了下,隨後對待珍視寶貝般地在赫洛耳邊輕聲說道。
  「別急,『哥哥』……我會讓你想起來的,就算這違反了你當初的意願。」
  莫吉克倏然間覺得意識昏沉,像是隨時就要倒下。
  視野一片漆黑前,他只看到少年走過來扶著自己躺下,以及聽見對方在赫洛耳邊喃喃的最後一句話。
  「對不起,但我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天亮時,莫吉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雖然他確實沒有——派斯蒂絲完好無缺,極度正常地站在自己面前,並且指著他碎念。
  「抱歉,給哥哥添堵了,拉斐爾就是個莽夫,只顧打架。」路易在一旁向白洛解釋著。
  「我把女祭司的數據修復了,但皇帝與皇后被整合過久,基本上是不太可能和另外兩個分離開來了。」
  「當然。」少年秀出了手上的兩個面具,「資料還是完整地被壓縮在了這裡,不否認那莽夫偶爾能把事辦得不錯,其他就得看你們定奪了。」
  「……」少年沉默地看著路易,並且收下那兩個面具,他總覺得有什麼不大對勁,卻又說不上緣由。
  路易很完美地把他的疑慮堵了回去,按理說自己不該再產生質疑。
  興許只是想多了吧……
  此時的路易與昨晚莫吉克所見的溫和滲人不同,恢復原先那冰冷而生人勿近的面貌。
  就好像,全世界他只需要赫洛一般——不,或許真是如此。
  莫吉克暗自思索著,不過那已不重要。
  「派斯蒂絲,你沒事真是太好了……」他發出的聲音有些顫抖,彰示著此刻的男人有多麼激動。
  「莫吉克,你被嚇傻了是吧?」女祭司一臉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對方,魔術師那副想衝上前抱住自己卻又不敢的模樣真的很拙。
  竹馬時代就沒在介意這些,怎麼反倒變得不是人就開始在意起形象了?
  「算了算了,你這慫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派斯蒂絲放棄掙扎,轉而向白洛那邊看去。
  說實話,派斯蒂絲也是第一次看見少年露出這麼凝重的表情,從找上他們開始,赫洛就幾乎是計劃好了一切那般。
  她不知為何,但應該跟在彙報的另外一名少年脫不了干係。
  女祭司走向前,對路易搭話道,「謝謝,是你和同伴救了我對吧?我想親口表達出來,他人呢?」
  「拉斐爾有其他事情要做,暫時不在這裡。」少年平靜地回應,不過似乎並不想繼續話題。
  「那我什麼時候能見到恩人呢?」
  路易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斟酌說法。
  「不一定,運氣好不久就能看到,運氣不好,你一輩子也撞不上他。」
  說完便回頭,「哥哥,拉斐爾先去了計畫的下個地方,我們也差不多該出發了。」
  「……什麼計劃。」一直沒有開口的白洛說出了今天第一句話,並且臉色十分地不好看。
  「唉……」路易嘆了口氣,冰冷的嘴角染上一點笑意,「哥哥會知道的,這些事情都是哥哥一手安排,我會幫哥哥想起來的。」
  隨後他走到一旁,靜靜等候少年的下一步指示。
  白洛再度沉默,因為他非常清楚地看到,路易走到一旁前,用口形說了些什麼。
  ——「但我得告訴哥哥,是你不想讓自己知道的。」

  至於拉斐爾這裡,狀況似乎有些棘手。
  「嘖!這群傢伙有完沒完,是不是教團又在搞鬼!」
  一邊揮舞著長刀掃退源源不斷的白色異體,青年逃竄得有些狼狽。
  不僅衣物破損,就連身上也添了不少傷痕。
  甚至於雪上加霜的是,遠處一道純白身影一直距離自己不遠不近,眼前這堆怪異存在似乎更是受其掌控。
  他不明白,這個界域何時多了這樣的存在,至少黃昏之後不應再有。
  「閣下是何人,沒有必要這般步步緊逼吧?」拉斐爾朝對方大喊道,希望那是個能溝通的。
  倏地,白色異體們的攻勢減弱許多,不過眨眼,那道白色身影便閃瞬至青年面前。
  那不是個任何已知存在的面孔,似乎還覆上了一層厚厚的純白面具,深黑色在其上劃出兩道長長眼線。
  「不完整的時晶,嗯……我記得你。」那名存在倏地湊近,似乎是在觀察,它的聲音顯得迷幻而虛無,難以辨識卻又一清二楚,「你是拉斐爾。」
  白色面具與青年僅有短短幾個指節的距離,他能從那後面感受到極度強烈的壓迫。
  拉斐爾不知對方來意,只得耐著不適艱難開口。
  「閣下、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那存在沒有回應,只是自顧自地說道,「路易和夏拉沒有跟來?有些可惜。」
  「只有你好像作用不大,回去比較好。」
  拉斐爾的視野倏然轉黑,待到再度醒轉,他已回到原先進入基多聖門的那片地下空洞,整個人跌坐在沙土上。
  「什麼鬼……?」青年蹙著眉,開始釐清思緒,「那東西知道我們,是實驗室的人?可那不像是人……難不成!」
  拉斐爾倒抽一口涼氣,「怎麼可能有人類做到這種事。」
  「這下大事不妙,能成功撐過去的人類,那不是隨便能應付的。」
  「兩個『主人』,你們都得小心了。」
  青年自地上緩緩起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跟夏拉可不是路易那傻子,不會拿命陪你們玩這無聊遊戲。」
  「後會有期。」碩大的空間裂隙隨著拉斐爾的話語,突然出現扭曲整片地下。
  爾後此處歸於一片寂靜,連同消失的青年一起。

  「拉斐爾跑了。」行進的隊伍裡,路易毫無預兆地開口。
  「什麼意思?」領頭的少年停下腳步詢問著對方。
  「拉斐爾和夏拉先後離開這裡,躲進卡巴拉空間,看起來是拋下我們了。」
  路易的語氣非常平和,但內容卻是十分令人擔心。
  「為什麼?」
  「估計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不過放心,哥哥還有我在。」
  路易露出一絲淺笑,那笑容難得不帶有任何令人發怵的成分,顯得非常柔和且溫暖。
  白洛眉頭緊鎖,最後放棄什麼似地嘆了口氣。
  「謝謝你,不過。」
  「看起來後續的事情會麻煩不少。」
  望向遠處由光華殿宇遮蔽的漆黑天際,少年繼續帶著隊伍前行。

  【煙幕之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