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千年

本章節 1860 字
更新於: 2018-10-30
  巨大的獸類擁有狐狸一樣的輪廓,大片大片蓋過身軀的不規則半透明灰紫色晶石結了霜。在牠面前的白髮少年雙手覆上冰霜,破碎的上衣遮不住左心口上閃耀的銀白晶核。
  狐狸低聲咆哮,四足旁與毛皮同色的氣流來回打轉。少年握緊手上的木劍,潮濕樹林裡的水氣被冰冷的氣息凝結在劍身上。
  狐狸抬起前爪,伴隨著濃烈的瘴氣往少年的方向砸去。
  少年舉起被冰霜覆蓋成銳利模樣的木劍,露出不少被冰封止血的猙獰傷口。
  黯淡的鋒利爪牙同時嵌入少年的手臂及肩膀,半透明的劍鋒沒入狐狸腹部圓潤透徹的灰紫晶核。碎裂聲突兀的在昏暗的樹林裡響起,以晶核為中心迅速蔓延出可怖的巨大裂痕。不一會兒,大塊大塊的晶石被粉碎,只留下按著傷口試圖止血的少年,孤身一人站在遍地碎片之中,手握被劍尖穿透的紫色晶核。
  他掙扎著在殘餘的瘴氣中吐出一口濁氣,卻聽見腳邊傳來稚嫩的鳴聲。
  還不太會走路的幾隻小狐狸歪歪倒倒的,從草叢裡爬了出來。大概是少年身上沾了大狐狸的味道吧,小狐狸接二連三的走到少年腳邊,抬起還睜不開的眼睛,此起彼落的嗷嗷叫了起來。
  但是少年卻看見了小狐狸們身上各處都有著和大狐狸如出一轍的晶核。
  他閉上眼睛,想起村長託付給他的任務:消滅讓林子裡充滿瘴氣的殺人核獸。
  這是核獸、就算是幼年的模樣,也是核獸。是會殺人的怪物。
  是傷害他妹妹、讓她再也看不見夏天的螢火蟲的怪物。
  少年舉起了劍,左心口上的銀白晶核被透過葉縫的月光照射,反光出冷冽的寒意。
  其中一隻小狐狸好奇的伸出軟軟的小爪子。
  遠處傳來陣陣狼嗥,打破樹林的寧靜。
  
  少年攥緊掌心的五塊晶核,邁開沉重的步伐,往森林深處走。
  他的目的地是傳言中森林魔女的古宅。
  他不記得自己走了多久,腳上的傷口裂了又癒合,走到月光高懸頭頂、星辰俱滅。
  他推開枯朽的大門,看見荒蕪的庭園裡雜草叢生,森林的魔女斜倚在門廊上。只有一側眼孔的面具底下,擁有重瞳的眼睛裡眼睛帶著惡劣笑意。
  「哦唷哦唷,真是稀客啊。這可不是受祝福之子嗎?」
  少年攥緊手掌,左心口上的晶核彷彿隱隱作痛。
  帶給他力量卻也吞噬他的靈魂,如果沒有這個『祝福』,妹妹也不會被視為不祥之子。
  這絕非祝福,卻也是他對村莊的最後利用價值。擁有力量的他是唯一可以和核獸對抗的籌碼,若沒有力量,想必他也無法有個容身之處。
  魔女彈了個響指止住少年的思緒,「那麼,你不遠千里來到我的宅邸,你有什麼願望嗎?」
  少年張口,話在嘴裡滾了兩圈,才顫抖出聲。
  「我想要、治好我妹妹的眼睛。我知道需要付出代價,我有很多核獸的核──」
  魔女的笑聲打斷了少年的語句。粗啞的、清脆的、柔媚的、爽朗的,宛如許多人同聲大笑,少年不禁縮了縮身子。
  「小子,你該不會以為這點晶核就可以當作我的報酬吧?」魔女抹去笑出的眼淚,修長的手指扣著下頜,異色的重瞳同時聚焦在他身上。「我想要更有趣的東西。你身上有更有趣的東西呢。」
  少年遲疑了半晌,最後還是決定伸出了手。
  魔女臉上的面具不知何時換成了詭譎的笑靨。隨著纖細手指動作,淡青的黏稠氣息從少年掌心冒出,沒入魔女背後張大嘴巴的獸類頭骨的口中。
  「真是太有趣了,太有趣啦!」
  
  當少年回到村莊時,天色已經濛濛亮了。
  他發現村門竟然一人都不在。滿腹懷疑 他往村中央的廣場走去。
  遙遠的,他就看見了圍繞的人群、高高的木樁。
  「西洛那小子,不會真的被瘴氣林裡面的那隻狐狸幹掉了吧?」
  「畢竟是附近山裡最大的核獸啊,就算是受詛咒之子,也會被殺死吧。」
  「果然村長用那小子打來的晶核,和魔女交換製作受詛咒之子的方法,是正確的選擇呢。」
  「話說,這次受詛咒的是誰呢?」
  是誰呢。
  整個村莊裡,誰在沒了他之後無親無故、誰在沒了他之後無依無靠?
  「大概是那可憐的小姑娘吧。眼睛傷得那麼嚴重之後,突然能看得見了,這不是也被詛咒了嗎?」
  西洛推開人群衝向木樁。村長手上握著兩顆白色的晶核,逼近他無力掙扎的妹妹的臉。滿身是血的她被村長捆上木樁,一雙和他相似的銀眼久違的重新明亮了起來,與他的對上了。
  少年看見女孩的眼睛裡面寫滿驚慌。
  他徒勞的伸出了手。
  「完成了!完成了!專屬於我們村莊的受詛咒之子!永遠不用擔心那些核獸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跌坐在地,看著剩下唯一的在乎顫抖著、哭喊著,卻因為被繩索綁縛在木樁上而無法動彈。
  魔女輕佻的聲音還留在他耳中來迴旋轉。
  『給了我這麼有趣的東西,那我就再給你一個大禮吧──』
  空氣中的水氣被凝結,溫度驟降,木樁旁的火焰在剎那熄滅。他站起身來,萬籟俱寂,只剩下一身淨白得彷彿沒有色彩的少年。
  他緩步向前,旁若無人的抱起妹妹。女孩緊閉雙眼,被晶核取代的眼目卻無法流淚。
  『──你將成神。』
  受詛咒的少年死在瘴氣森林,萬人景仰的神子自永凍之城走出,一步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