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回憶
本章節 2793 字
更新於: 2023-09-26
「這有什麼？」羅葉打開木盒，裡頭的圖紙散發出比先前還要強烈且穩固的法力。
他取出那捲圖，緩緩攤開，畫上散發出一陣強光，霎時周遭景物變換，羅葉抬起頭，發現自己身處高中校園，放眼望去是紅色跑道的操場，熙來攘往的學生穿著卡其色制服或白色運動服，清一色是男學生。他很快判斷出這裡是台北的一間男校，時間約是八零年代末。
他察覺到自己似乎坐在樹蔭下，看來這是進到了某個人的回憶中。
「沐潮！」一個男生邊喚著他邊朝他跑來。
沐潮？這不是水神的化名嗎？
「怎麼又一個人坐在這裡？去打球吧！」
羅葉抬頭看著站在他面前的男生，樣貌一看就認得，是剛才站在東方杫旁邊那位大叔的年輕版。
「不要，我討厭曬太陽。」羅葉不經大腦使喚就講出這句話，聲音還輕輕柔柔的，令他自己嚇了一跳。
這是怎樣？他才不會講這麼沒男子氣概的話！
「哈哈哈哈哈，就知道你會這樣說。」眼前的男生豪爽地大笑，身後的豔陽襯得他更加耀眼。
明明沒見過，但羅葉知道這個男生叫天翔，溫天翔。
場景驀然變換，羅葉感覺自己正在走路，走廊上三三兩兩的同學紛紛將視線投射在他身上，窸窸窣窣聽不清說什麼。
他整個人瑟縮著身子，略微低下頭，視線來回掃視著那些不友善的目光，步伐小而急促，想趕快逃過他們的注視。
「是女生吧？真的長得好像女的。」
「你看他走路為什麼那樣？」
「是不是有問題啊。」
「好奇怪。」
漸漸地，羅葉聽見了一些聲音。若是平時他早就直指他們鼻子破口大罵，但此刻裝在這個身體裡的他，僅是把頭低得更低。
這扭捏的走路方式也令羅葉相當不習慣。他逐漸明白了，支配著這具身體的意識是水神本人，他只是依附其上的旁觀者。
忽然，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羅葉下意識縮了縮身子想躲掉，一轉頭卻看見手裡拿著吃了一半的麵包的溫天翔。
「你在這啊？找你好久。」溫天翔嘴裡叼著麵包，含糊說道。
羅葉立刻警惕地張望四周，卻發現那些視線都不見了，大家若無其事地散去，眼前的路似乎變得開闊。
「怎麼了？要吃嗎？」溫天翔直接將咬一半的麵包遞給自己。
羅葉看著那塊麵包，有些猶豫。「呃，那個⋯⋯」
「哈，開玩笑的，還有一個啦。」溫天翔拿開搭肩的手，取出另一個夾在腋下，沒開封的麵包。「喏，你喜歡的紅豆口味。」
羅葉小心翼翼地接過紅豆麵包，忽覺心中溢出一股暖意。他抬眼看向溫天翔，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溫天翔是個陽光的人，走到哪都有好人緣。有他在，他好像就不必忍受那些嫌惡的眼神。李沐潮當時是這麼想的。
轉眼間來到某日放學，他與溫天翔並肩坐在校舍門口的階梯上，溫天翔腿上放著一本畫冊，正在用水彩描繪著校園的景色。
「你之前帶來的那幅山水畫呢？怎麼不繼續畫？」羅葉開口問。
「喔，那幅前天被我媽扔掉了。」溫天翔不甚在意地說。
「扔掉？」從羅葉進來到現在，這是李沐潮第一次有較大的反應，語調顯得驚訝。
溫天翔點頭。「快要模擬考了，我在家畫那幅畫被我媽發現，她氣得唸了我一頓，說過沒多久就要聯考了，再這樣下去會沒大學念。」他沾水洗筆，換了個顏色畫操場。「隔天早上，我就找不到那幅畫了，她說她丟掉了，我翻遍家裡的垃圾袋也找不到。」
「你一定很難過吧？」羅葉說。
「沒事，我才剛學又沒畫得多好，而且那幅只畫到一半，之後再重畫就好。」溫天翔說著，忽然湊到羅葉耳邊悄聲道：「但是要小心不能再被我媽發現。」說完還頑皮地笑了笑。
羅葉透過李沐潮的眼看著溫天翔，忽然下了某種決心。
場景接續到傍晚七點，在家吃完晚餐後，羅葉溜出家門，直奔溫天翔的家。
他幾乎不用思考就能找到溫天翔所住的公寓，也知道他住在四樓，但羅葉並沒有上樓，而是拐個彎穿過防火巷，來到後方的垃圾集中場。
當下羅葉便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他無意識地解開一包垃圾，開始翻找。
——不會吧，水神居然在翻垃圾？
羅葉忍受著垃圾的惡臭味，翻完一包垃圾再綁回去扔到後頭，當中發現好幾個揉皺的紙團，卻都撲了空。
好不容易，在不知道翻到第幾包垃圾的時候，發現了被揉成一團的宣紙。羅葉謹慎地把宣紙攤開，果然是溫天翔前幾天帶去學校的畫。
太好了！李沐潮在心裡想，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隨後，他將那幅畫小心翼翼地捲好。
要是直接拿去給天翔，被他媽媽發現就完了。這樣想著，他將那幅畫帶了回家。
坐在書桌前，羅葉看著那幅攤在桌上的畫，腦中浮現李沐潮當時的思緒。
天翔的媽媽說的也沒錯，再過幾個月就要聯考，要多花點時間在課業上。不如就等聯考結束再把這幅畫還給他，當成驚喜。
水神本就善於琴棋書畫，對山水畫自然也有一定的造詣，在一邊準備聯考的同時，也一邊把這幅畫剩下的部分完成了。如此一來，這幅畫就成了他和天翔共同完成的作品。他偷偷在樹叢間藏了「潮」字作為落款，打算看看溫天翔會不會發現。
「天翔，我有一個驚喜要給你。」聯考結束後幾天，李沐潮打了通電話給溫天翔。
「什麼驚喜？不要這麼神秘啦。」電話那頭的傳來溫天翔的笑語。
「你明天來學校一趟就知道了。」
溫天翔忽然頓了頓：「沐潮，其實⋯⋯」
「那就先這樣，明天下午四點，說好囉。」害怕說太多會穿幫，李沐潮懷著興奮的心情，匆匆掛了電話。
隔天，李沐潮拿著畫卷出門，羅葉能感受到他的情緒相當亢奮，懷拽著雀躍與期待，在腦中不斷想像著溫天翔收到這幅畫時臉上的表情。
走著走著，迎面而來幾個男生有說有笑，羅葉驀然停下腳步，想繞道走，但那群人早一步發現了他。
「唷，這不是我們學校的美女嗎？」為首的黃衣男子勾起頑劣的笑，調侃道。
「太衰了吧，在這裡也能遇到。」站在黃衣男身旁，身高目測有一八零的男子翻了個白眼。
「欸，你來這做什麼？」挑染金髮的男子朝李沐潮努了努下巴，用著一臉跩樣問。
「這⋯⋯這裡是我家⋯⋯」羅葉用著小如蚊蚋的聲音說道，隨著那幾個人逐步逼近，他也不斷後退。
「你說什麼？聽不見！」黃衣男瞇起眼，佯裝吃力地聽。
「欸你看，他在發抖欸。」一八零用手肘撞了撞黃衣男，笑得沒心沒肺。
——等一下！不該是這樣的！馬上站起來跟他們嗆聲，本大爺去哪裡要你們管！
換作羅葉本人早就把他們幾個大卸八塊，奈何沒有身體自主權，只能在心裡乾著急，看著現在的「自己」被欺負。
於是，渾身發抖的羅葉被黃衣男猛力一推，跌坐在地。
「早就看你不順眼了，整天扭扭捏捏不覺得很噁心嗎？之前有溫天翔給你當靠山，現在畢業了，我看你還怎麼囂張。」黃衣男居高臨下俯瞰著他，眼中盛滿鄙夷。
「就是說啊，娘炮。真不知道你以後怎麼在社會上生存，難道要一直跟在溫天翔屁股後面？」又有一個梳著龐克頭的男生走上前，踹了地上的李沐潮一腳。
李沐潮將畫卷緊抱在懷中，瞪大恐懼的雙眼，視線在那群張牙舞爪的人身上來回遊移。
「欸你們看，他手上拿著什麼東西？」一八零對其他人說道。
「那是紙嗎？」黃衣男做出索討手勢。「喂，拿來。」
羅葉感覺自己全身更加緊繃，縮起身子將畫卷護得更緊實，猛力搖著頭。
「搞什麼，叫你拿就拿！」黃衣男皺眉喝斥，又補了一腳。
「不、不行⋯⋯」羅葉想爬起身，但黃衣男對身後使了個眼色，那些人紛紛湧上，將他包圍，接著對他一陣拳打腳踢。
李沐潮倒臥在地，只能任由他們踹打，但仍是死命抓著那幅畫。
他取出那捲圖，緩緩攤開，畫上散發出一陣強光，霎時周遭景物變換，羅葉抬起頭，發現自己身處高中校園，放眼望去是紅色跑道的操場，熙來攘往的學生穿著卡其色制服或白色運動服，清一色是男學生。他很快判斷出這裡是台北的一間男校，時間約是八零年代末。
他察覺到自己似乎坐在樹蔭下，看來這是進到了某個人的回憶中。
「沐潮！」一個男生邊喚著他邊朝他跑來。
沐潮？這不是水神的化名嗎？
「怎麼又一個人坐在這裡？去打球吧！」
羅葉抬頭看著站在他面前的男生，樣貌一看就認得，是剛才站在東方杫旁邊那位大叔的年輕版。
「不要，我討厭曬太陽。」羅葉不經大腦使喚就講出這句話，聲音還輕輕柔柔的，令他自己嚇了一跳。
這是怎樣？他才不會講這麼沒男子氣概的話！
「哈哈哈哈哈，就知道你會這樣說。」眼前的男生豪爽地大笑，身後的豔陽襯得他更加耀眼。
明明沒見過，但羅葉知道這個男生叫天翔，溫天翔。
場景驀然變換，羅葉感覺自己正在走路，走廊上三三兩兩的同學紛紛將視線投射在他身上，窸窸窣窣聽不清說什麼。
他整個人瑟縮著身子，略微低下頭，視線來回掃視著那些不友善的目光，步伐小而急促，想趕快逃過他們的注視。
「是女生吧？真的長得好像女的。」
「你看他走路為什麼那樣？」
「是不是有問題啊。」
「好奇怪。」
漸漸地，羅葉聽見了一些聲音。若是平時他早就直指他們鼻子破口大罵，但此刻裝在這個身體裡的他，僅是把頭低得更低。
這扭捏的走路方式也令羅葉相當不習慣。他逐漸明白了，支配著這具身體的意識是水神本人，他只是依附其上的旁觀者。
忽然，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羅葉下意識縮了縮身子想躲掉，一轉頭卻看見手裡拿著吃了一半的麵包的溫天翔。
「你在這啊？找你好久。」溫天翔嘴裡叼著麵包，含糊說道。
羅葉立刻警惕地張望四周，卻發現那些視線都不見了，大家若無其事地散去，眼前的路似乎變得開闊。
「怎麼了？要吃嗎？」溫天翔直接將咬一半的麵包遞給自己。
羅葉看著那塊麵包，有些猶豫。「呃，那個⋯⋯」
「哈，開玩笑的，還有一個啦。」溫天翔拿開搭肩的手，取出另一個夾在腋下，沒開封的麵包。「喏，你喜歡的紅豆口味。」
羅葉小心翼翼地接過紅豆麵包，忽覺心中溢出一股暖意。他抬眼看向溫天翔，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溫天翔是個陽光的人，走到哪都有好人緣。有他在，他好像就不必忍受那些嫌惡的眼神。李沐潮當時是這麼想的。
轉眼間來到某日放學，他與溫天翔並肩坐在校舍門口的階梯上，溫天翔腿上放著一本畫冊，正在用水彩描繪著校園的景色。
「你之前帶來的那幅山水畫呢？怎麼不繼續畫？」羅葉開口問。
「喔，那幅前天被我媽扔掉了。」溫天翔不甚在意地說。
「扔掉？」從羅葉進來到現在，這是李沐潮第一次有較大的反應，語調顯得驚訝。
溫天翔點頭。「快要模擬考了，我在家畫那幅畫被我媽發現，她氣得唸了我一頓，說過沒多久就要聯考了，再這樣下去會沒大學念。」他沾水洗筆，換了個顏色畫操場。「隔天早上，我就找不到那幅畫了，她說她丟掉了，我翻遍家裡的垃圾袋也找不到。」
「你一定很難過吧？」羅葉說。
「沒事，我才剛學又沒畫得多好，而且那幅只畫到一半，之後再重畫就好。」溫天翔說著，忽然湊到羅葉耳邊悄聲道：「但是要小心不能再被我媽發現。」說完還頑皮地笑了笑。
羅葉透過李沐潮的眼看著溫天翔，忽然下了某種決心。
場景接續到傍晚七點，在家吃完晚餐後，羅葉溜出家門，直奔溫天翔的家。
他幾乎不用思考就能找到溫天翔所住的公寓，也知道他住在四樓，但羅葉並沒有上樓，而是拐個彎穿過防火巷，來到後方的垃圾集中場。
當下羅葉便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他無意識地解開一包垃圾，開始翻找。
——不會吧，水神居然在翻垃圾？
羅葉忍受著垃圾的惡臭味，翻完一包垃圾再綁回去扔到後頭，當中發現好幾個揉皺的紙團，卻都撲了空。
好不容易，在不知道翻到第幾包垃圾的時候，發現了被揉成一團的宣紙。羅葉謹慎地把宣紙攤開，果然是溫天翔前幾天帶去學校的畫。
太好了！李沐潮在心裡想，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隨後，他將那幅畫小心翼翼地捲好。
要是直接拿去給天翔，被他媽媽發現就完了。這樣想著，他將那幅畫帶了回家。
坐在書桌前，羅葉看著那幅攤在桌上的畫，腦中浮現李沐潮當時的思緒。
天翔的媽媽說的也沒錯，再過幾個月就要聯考，要多花點時間在課業上。不如就等聯考結束再把這幅畫還給他，當成驚喜。
水神本就善於琴棋書畫，對山水畫自然也有一定的造詣，在一邊準備聯考的同時，也一邊把這幅畫剩下的部分完成了。如此一來，這幅畫就成了他和天翔共同完成的作品。他偷偷在樹叢間藏了「潮」字作為落款，打算看看溫天翔會不會發現。
「天翔，我有一個驚喜要給你。」聯考結束後幾天，李沐潮打了通電話給溫天翔。
「什麼驚喜？不要這麼神秘啦。」電話那頭的傳來溫天翔的笑語。
「你明天來學校一趟就知道了。」
溫天翔忽然頓了頓：「沐潮，其實⋯⋯」
「那就先這樣，明天下午四點，說好囉。」害怕說太多會穿幫，李沐潮懷著興奮的心情，匆匆掛了電話。
隔天，李沐潮拿著畫卷出門，羅葉能感受到他的情緒相當亢奮，懷拽著雀躍與期待，在腦中不斷想像著溫天翔收到這幅畫時臉上的表情。
走著走著，迎面而來幾個男生有說有笑，羅葉驀然停下腳步，想繞道走，但那群人早一步發現了他。
「唷，這不是我們學校的美女嗎？」為首的黃衣男子勾起頑劣的笑，調侃道。
「太衰了吧，在這裡也能遇到。」站在黃衣男身旁，身高目測有一八零的男子翻了個白眼。
「欸，你來這做什麼？」挑染金髮的男子朝李沐潮努了努下巴，用著一臉跩樣問。
「這⋯⋯這裡是我家⋯⋯」羅葉用著小如蚊蚋的聲音說道，隨著那幾個人逐步逼近，他也不斷後退。
「你說什麼？聽不見！」黃衣男瞇起眼，佯裝吃力地聽。
「欸你看，他在發抖欸。」一八零用手肘撞了撞黃衣男，笑得沒心沒肺。
——等一下！不該是這樣的！馬上站起來跟他們嗆聲，本大爺去哪裡要你們管！
換作羅葉本人早就把他們幾個大卸八塊，奈何沒有身體自主權，只能在心裡乾著急，看著現在的「自己」被欺負。
於是，渾身發抖的羅葉被黃衣男猛力一推，跌坐在地。
「早就看你不順眼了，整天扭扭捏捏不覺得很噁心嗎？之前有溫天翔給你當靠山，現在畢業了，我看你還怎麼囂張。」黃衣男居高臨下俯瞰著他，眼中盛滿鄙夷。
「就是說啊，娘炮。真不知道你以後怎麼在社會上生存，難道要一直跟在溫天翔屁股後面？」又有一個梳著龐克頭的男生走上前，踹了地上的李沐潮一腳。
李沐潮將畫卷緊抱在懷中，瞪大恐懼的雙眼，視線在那群張牙舞爪的人身上來回遊移。
「欸你們看，他手上拿著什麼東西？」一八零對其他人說道。
「那是紙嗎？」黃衣男做出索討手勢。「喂，拿來。」
羅葉感覺自己全身更加緊繃，縮起身子將畫卷護得更緊實，猛力搖著頭。
「搞什麼，叫你拿就拿！」黃衣男皺眉喝斥，又補了一腳。
「不、不行⋯⋯」羅葉想爬起身，但黃衣男對身後使了個眼色，那些人紛紛湧上，將他包圍，接著對他一陣拳打腳踢。
李沐潮倒臥在地，只能任由他們踹打，但仍是死命抓著那幅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