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與虎

比起高傲的狼，林栙有時候覺得自己更像一條屈辱的狗。為防止他突然變身成狼人，嘴巴被套著特製的拘束器，脖子也鎖上電擊項圈。

「依照正常程序，我們會以你的健康為最優先，這些器材會即時監控心跳和各項數值，以確保你的安全。」

教團的人穿著黑袍，手握觸碰筆點擊螢幕。林栙注意到他們說話的時候沒有任何眼神接觸，而是只盯儀器。

林栙坐在椅子上，雖然手腳沒被縛住，被數隻監視器圍繞的他也感覺自己插翅難飛。

更別說還有個高壯的人站在他身後，那是長老特別派來控制情況的虎。學過近身搏擊，再加上混血兒的基因，虎有著接近一百九十公分的大個子。光站著不動就很有威嚇力。依照教團無情的作風，林栙甚至覺得虎隨時會給他個過肩摔，假若這個儀式出了什麼意外的話。

「等下我們會幫你進行注射，請放心這是對人體無害的藥劑。只會暫時增強你肉體與精神力。剛注射完可能會有點頭暈，建議先坐著休息至少十分鐘，確定身體適應後再站起。」冰冷的聲音宛如機械，他們都是隸屬實驗組的教團成員，平時並不接任外部任務，專心致力於內部的研發活動。

這些實驗組成員的位階雖沒有「導師」高，在進行實驗工作時，他們即主宰一切。這裡是他們的地盤，被拘束的狼也不過像是白老鼠，只能接受測驗的擺佈。

為完成憶陀的升階測驗，林栙的目標是升上第五星階。這樣距離最高階也會更近一步。教團升階的難度會隨著級距而增加。達成第五階的成員也只有不到十人，其中正包括閔鈦宇。

林栙一向將閔鈦宇視為對手，除了他比閔鈦宇早二個月加入教團，兩人更經常被分為同組，以激發潛能的理由一同進行任務。教團任務大多是調查都市異象。並且從中招攬有天賦的巫者加入憶陀。原本林栙以為招新只是順便，直到最近教團的方針改變，長老越發要求導師們去主動拉攏新成員。

「噗滋——」在林栙走神的片刻，教團人員已將冰冷的藥劑注入手臂。酸麻的刺痛感蔓延到全身，彷彿肌肉都跟著大力抽筋。實驗組人員見林栙表情痛苦，於是轉頭問負責監控的人。「有任何異狀嗎？」

「目前都正常，只是輕微地肌肉抽搐。」監控者叉著腰回答，不以為意。

對比圍觀者的冷酷，林栙感到渾身不對勁，彷彿四肢正在膨脹，他看著自己的手掌，覺得肌膚發熱，彷彿有一股不受控制的能量在體內亂竄，胸口有一種被壓迫的窒息感。

「我覺得很不舒服，先暫停一下。」林栙想站起身走動，維持僵硬的坐姿只會讓他像被拘束在椅子上。

「請坐好，說過要等十分鐘的。」實驗人員突然揮手制止，連虎收到指示也跟著按住他的肩膀。「為了你的安全著想，必須先坐著觀察，確定一切正常後才能走動。」教團成員的語氣彷彿在背誦安全守則。

「我必須起身，一直坐著反而會把我逼瘋。」林栙發現他身旁的人都不講道理，每個人似乎都恨不得將他栓在座位上。

「這是規定，大家都必須遵守。」虎的口氣變得不耐煩，教團成員也以一副看瘋子的眼神瞪著他。林栙在這瞬間突然領悟，就算他完成測驗也改變不了被拘束的事實，這些監視器和嘴套就是活生生的證明。

「我要終止測驗。」林栙再也受不了這狗屁升階考驗。他意識到自己只是想要超越閔鈦宇，但既然那傢伙都已經離隊，他也沒理由延續過去的痛苦，甚至在最後還不被當人看。

「不可以，你已經注射藥劑，必須等待藥效發揮。」實驗人員豎起眉毛，眼睛圓睜。

「嘖，你們也太誇張！放棄升階退出都不行？不是說以我的安全為最優先。」林栙為他們不可理喻的態度發脾氣，他抬高下巴，挑釁地對虎說：「除非你打昏我，不然我非離開不可。」

林栙說話的時候很是神氣，本以為其他人會自覺放棄。畢竟他也是「導師」，那些實驗人員的位階都都比不上他。「呃啊啊啊⋯⋯。」他沒想到的是，脖頸間的項圈猛然通電，嗆得鼻涕與眼淚直流，整張臉都被電麻。

「第一次警告，這只是最輕微的電擊。」實驗人員擺出鬆一口氣的表情，亮出控制器。「只要你別亂動在椅子上坐好，就不會被電擊。」

「你們這群渾蛋！」林栙咬緊後槽牙，他被氣得全身發抖。現在終於確定自己就是被當成實驗品，而緊抓著肩膀的虎，目的就是不讓他逃掉。

「還有三分鐘。」實驗人員專注的看著碼錶，嘴裡默念像在倒數計時。林栙覺得最滑稽的是，沒人關心他的變化，每個人都緊盯著時間，看起來十分忙碌。

「倒數最後一分鐘！」

教團全員都跟著計時，林栙想要對他們比出一根紮實的中指，可惜他的胳臂被虎死死按住。

「五、四、三、二⋯⋯」林栙聽見尷尬地倒數聲，因為他知道自己快撐不住了，體內那蠢蠢欲動的獸性像是衝破禁錮，隨著大家高漲情緒而脫韁，壓過他僅存無幾的理智。

「一！倒數結束⋯⋯」教團的大家屏氣凝神，十幾雙眼睛都盯著林栙，縱使林栙垂著頭看不到表情。「他昏過去了嗎？要不要把人電醒。」一位教團成員慌張地問大家。

「沒關係，就算醒不過來也無所謂。」實驗組成員滑過觸碰筆，另一手托著下巴。「去確認一下是否還有呼吸，就算攤了也能進行後續的研究⋯⋯」

「哇啊啊！」後續的聲音被尖叫所掩蓋，拿觸碰筆的那位成員被掐住脖子，一道血痕劃過他的肌膚，那是個完全獸化完成的狼爪。「對不起，請原諒我！」那個人開始求饒，聲音哽咽。

直到艷紅的血噴出，大家才開始害怕。在場的人都驚懼地張大嘴，除了儀器和尖叫聲，所有的竊竊私語都嘎然而止。他們看到嘴巴拘束器被撐壞，電擊項圈也被爪子扯斷。

眼前的林栙已經變身，除了身上還有衣物的碎片，那突出的犬齒、強而有力的下顎、 一身灰色的粗曠皮毛、都讓他看起來就像一隻用雙腳站立的兇猛灰狼。

「是狼人！他變身了！」反應過來的人開始逃命，有人甚至按下緊急避難的警鈴，虎則是緊盯著他直接擋住去路。

「吼嗷嗷！」林栙開口想叫虎閃遠一點，但狼型的吻部只能發出宣戰式的嚎叫。

虎掄起拳頭就砸過來，獸化的林祥反應比他更快，現在已不存在之前的體格差距，變身為狼的優勢更大。理解到自己更強壯，林栙毫不猶豫地直接將虎撞開。在虎被彈開的片刻，林栙已經奔向出口，推開隔離門就往外跑。

教團成員聽見警鈴聲響，外面的人也趕過來查看。他們得知有警急狀況，手裡拿著滅火器和胡椒噴霧前來支援。林栙此刻已來到最後一道門，但這道金屬門是上鎖的。教團成員見他無路可退立刻士氣大增。

「把手舉高，投降吧！」最前方的教團成員是虎，他擺出架勢像是鐵了心要將林栙制伏。

「虎啊，你被教團愚弄了！升階考試是一場騙局，他們只是把我們的身體當成實驗品。」林栙知道虎能聽懂他的話，於是運用狼瞳的能力，把心聲藉由意識傳達。

「你只是想洗腦我，我不相信。」虎猛烈搖頭，用手指戳進耳朵，像是想要驅逐狼的聲音。

「是真的、是我們被蒙在鼓裡。」林栙對著想衝上來的成員呲牙，這才逼退他們。

「我不信！不是那樣的。」虎開始跺腳，情緒像是失控似地，拿起一張鐵椅就扔向門上的窗戶，玻璃應聲碎裂。

林栙頓時注意到機會，將手臂從窗口伸出，用身體的蠻力撞擊，大門逐漸被擠壓的變形，最後他用力踹向崩解的邊緣，硬是從窗口扯開一個大洞，在虎的注視下攀出去。

「別回來了。」虎用意識告別，看了一眼狼後就轉身，繼續扮演一個被突然抓狂的瘋子，用一己之力阻擋想抓住狼的教團成員。

滅火器的白色乾粉四處飛濺，眼睛被噴到的人陷入混戰，演變為敵我不分的教團混戰。被推倒的人也跟著反擊，於是大家相互揮拳。這些實驗人員多數沒有巫者天賦，但普通人的打架才是最狠的，因為陰招百出，正因為沒有法術，只能依靠自己的拳頭殺出重圍，用身體的碰撞來擠掉對方，直到每個人身上都沾到污粉——沒有一個人是真正乾淨的。

林栙看見虎被包圍，有人拿滅火器攻擊他的頭部，雖然閃過一次但還有更多的人試圖撂倒他。在胡椒噴霧直擊眼睛的剎那，虎終於腳步踉蹌，被一大群人集體圍毆。

見虎快要倒下，林栙只能用力甩頭，發出狼嚎似地鳴叫。「再見了，虎。」

最後這句話傳遞失敗，林栙瞬間明白虎已經失去意識。在一片混亂的暴動中，為了不白費虎的犧牲，狼改用四肢著地，像一頭真正的野獸那樣，在夜色下自由奔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