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直到傍晚回家，我都還有些恍神。
到底為什麼會說出那樣的話？是我的本意嗎？如果不是又怎麼可能會說出口呢？
我一進門就先看到爸爸坐在客廳，他正閉目養神，應該是剛下班，所以身上的衣服還沒換，公事包則靠在椅背上。
「爸爸。」我打招呼。
「今天週六，和同學出去了？」
「嗯，跟學長去喝下午茶。」我沒有要瞞著什麼，這也不是見不得人的事。
「書漾——」我聽見媽媽在廚房喊我，「上去叫妳哥哥吃飯。」
「好。」不等爸爸有什麼反應，我就跑上樓了。
以前哥哥說他有暗戀的女孩子，爸爸媽媽都笑著叫他加把勁，既然這樣，我和程啟凡的事，他們一定不會反對的吧。
然而，這是卻是我又一次的自作多情。

晚飯過後，我本來在房間整理換季的衣服。
「這件楚茵穿應該很適合。」我拿著一件牛仔外套來回看了看。
我和楚茵會交換衣服穿，買錯的、穿不下的、不喜歡的，只要覺得對方適合就會留著。而破損的、褪色的，那些不能再穿的當然會直接丟掉，或者當布希麼的。
整理了好一陣子，終於把夏季的衣服都換上，太厚的衣物則收進櫃子。
我準備下樓倒杯水喝，卻聽見哥哥房門內傳來聲音。
每次這種時候，我都會害怕聽到不想聽到的事，想直接走掉，可還是會因為好奇而選擇駐足。
我靠在牆邊仔細聽。
「書禾，書漾跟哪個學長出去你知道嗎？」這是爸爸的聲音。
「誰？」哥哥先是疑惑了一下，「喔，程啟凡啦，我認識。」
「比你們大一歲嗎？」這次是媽媽問話，「那怎麼玩到一起的？」
「嗯，大一歲，打球認識的，我放學都會帶著書漾。」
「他們⋯⋯在談戀愛？」
「我不知道欸。」哥哥好像在玩遊戲，裡頭還傳出了打打殺殺的音效聲。
「他是什麼樣的人？書漾瞎亂來，你也不攔著點。」
「就是，到時候畢業還不是得分開。」
「如果不是認真在談就趁早分了。」
「沒錯，更何況人家都要去讀大學了。」
「啊呀你們放心好了啦。」哥哥點擊滑鼠的聲音就沒停過，真佩服他一心二用，「程啟凡的人品沒問題，而且書漾也不笨，她自己能看著辦。」
「你心太大了，真的是⋯⋯」
我還是太天真了，怎麼會妄想爸爸媽媽用一樣的心態對我呢？
我跟哥哥就是不一樣，他不論做什麼都能被支持，而我就是胡來。
背脊感受到的不止是白牆的冰涼，這股寒將我彈開，不再繼續聽下去。
走到樓梯口，一步一步往下，我走得很慢很慢，眼前模糊不清，扶手像是虛無的，踩到最後一階時的踉蹌，讓方才還空洞的雙目對了焦，再由看清到堅定。
面對爸爸媽媽的質疑，我沒有半點動搖。
程啟凡畢業了又怎樣？他不會離開我的。
「我要喝水。」我喃喃自語，走向廚房，拿起自己的杯子接水。
當水滑過喉嚨時，澆熄了我心中的不安。
晃著杯子，水因搖動而產生波紋，靜謐又騷動。
解渴後，我把杯子洗好擺到架子上，一走出廚房就看到爸爸下樓。
「書漾。」
「怎麼了？」
「今天怎麼想到要綁頭髮了？太長就去剪短，妳不是一直都留短髮嗎？瀏海不要自己亂剪⋯⋯」
他還沒說完話，我直接打斷：「因為好看。」
「什麼？」似乎沒料到我會這麼做。
「我說，因為好看。」我重複一遍，「我不想剪短了，瀏海是好朋友剪的，我很喜歡。」
「⋯⋯你喜歡就好。」

當我回到房間，身體各處的細胞都在狂歡，剛剛爸爸啞口無言的樣子，令我為之亢奮，那被禁錮已久的野獸破籠而出，使其掙脫束縛的，正是源於得到愛的優越感，彷彿贏得了全部的勝利。
遠處車流駛過，發出喝採的喇叭聲。
就這樣恰到好處，我並不想要更多，但也不想失去。
希望這不是夢，就算是夢，那也請讓我慢點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