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枷鎖 (2)

　　走進夜市當中，我試圖讓自己在人群當中，沉浸在人們的往來，淡化方才在旅館的悲傷。

　　五年前，是我成立格沃爾商會的時候，也是我現世最輝煌的一刻，當時的我以擊退邪惡為目標，殺了無數的強盜，搶了無數邪惡貴族的錢財，只要知道敵人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我們就會闖入敵人的營地，將那個人和有牽連的人殺光。

　　我當時覺得我們是正統的義賊，但是別人不一定這麼認為。

　　早就在當時，超過一半的人覺得我們是盜賊界裡最恐怖、最危險的盜賊團，只要有人聽到「格沃爾商會」，就會感到懼怕，因為我們針對我們的目標，殺人不眨眼。

　　現在呢？我該慶幸的是沒有很多人知道「格沃爾商會」的人長什麼樣子，要不然我會被大部分的人所憎恨吧……

　　走了不久，我看到了其中一個攤位，上面的板子寫著「射氣球」。

　　這大概是某個從其他地方穿越過來的人，所設計出來的遊戲吧……

　　我走向這個攤位，向擺攤的人打聲招呼。

　　「喲！請問這個攤位是在幹什麼的啊？」

　　「歐！就是射氣球啊！旁邊有彈弓，只要限時內射中十五顆，就能夠獲得獎品喔！一次十元，要玩玩看嗎？」

　　「好吧……」

　　我勉強答應了老闆的話，玩了一局。

　　射氣球對我來說，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沒幾下就射中超過十五顆了。

　　「恭喜你！那麼這是獎勵！」

　　老闆從後方拿出一支小玩偶，看起來像是一隻小狼。

　　「呃……真沒意思。」

　　「唉！我們店比較窮嘛……稍微體諒一下啦！」

　　「好吧……」

　　看來是沒辦法，老闆出來開店也只是為了生活而過。



　　當我準備轉身走過去，看到了某個人的人影，他似乎很眼熟。

　　「瑞恩？你怎麼也來這裡？」

　　瑞恩的臉有些憔悴，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呵……沒什麼，只是要來打個氣球，稍微發個洩。」

　　瑞恩說完，便走進剛才我玩過的攤子，丟了十元銅板，開始玩起射氣球。

　　而他似乎非常擅長這種遊戲，一次就射了二十幾顆。

　　「啊！真是舒服……反觀兒子那種不聽話的小鬼，真想要用這彈弓射死他！」

　　「怎麼了？你兒子跟你發生了什麼事？」我對著瑞恩發起疑問。

　　「唉──說來話長，我希望兒子能夠在將來能夠成為商人，所以要他去學算術，他偏不肯，就是硬要去跟我鬥嘴，然後跟其他小孩玩，我又管不動我的兒子，我只好來這裡發洩了。」

　　瑞恩越講越氣，又再玩了一局，這次射了將近三十發。

　　說到兒子，我前世確實有一個兒子，但是我跟他不熟，只有在談到財產的時候才見到他們過。

　　瑞恩領完獎品之後，轉頭看著我。

　　「你也遇到什麼問題了嗎？」

　　「沒什麼，就只是遇到曾經視我為仇人的奴隸罷了……」

　　「是這樣嗎……這麼說，你殺的人感覺很多喔……」

　　「十隻手指頭數不完吧……現在看來我當時慘忍多了。」

　　「呵……你當時殺我們那邊的強盜也差不多，要不是因為帝國根本不管這種事，你早就死定了呢……」

　　「差不多吧……」

　　我們兩人在談了一些垃圾話之後，稍微在夜市裡頭逛了一下，雖然什麼東西都沒有買到，但是也讓自己的心情放鬆很多。

　　當我們兩人坐在街道旁邊的地板上，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你會真的希望你的兒子成為商人嗎？」

　　「對啊！因為我們人類的事業幾乎都是世襲制的。」

　　「那……你會想知道你的兒子到底會想要做什麼嗎？」

　　「他想當冒險者，我不會讓他出去的。」

　　此刻，我們兩人變得沉默。

　　瑞恩經歷過強盜的壓迫，他自然不會讓兒子去冒險。

　　我呢……我一直在讓諾瑪走上強盜之路，而她也並不排斥。

　　這真的是她想要的嗎？還是我早已安排好她的路線了？

　　「我說啊！你該不會要讓諾瑪停止前往去天國了？」

　　「噢……沒有，我只是好奇，當人被他的長輩要求去走一定的路線，他到底會不會反抗……」

　　這既沒有標準答案，又很複雜，我將諾瑪帶出，自然要讓她學會如何活下來，所以我要讓她知道：不能相信任何人。

　　可是，天國需要猜忌嗎？天國需要生存技巧嗎？

　　還是說，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天國？

　　我站起身子，不想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這些事情會讓我感到混亂。

　　同時，從我右耳傳出了一陣聲響，右耳附近也憑空出現一到魔法陣，估計是誰用「魔法通訊」要跟我聯絡。

　　我將右手中間的三隻縮起，拇指貼在耳朵上緣，動作像接聽電話一樣。

　　「喂？」我輕聲回應。

　　「是我們的老大嗎？」從右耳的魔法陣傳出一道聲響。

　　我還記得五年前手下的聲音，這傢伙說的話很耳熟。

　　「喲！艾瑞克回來了！」

　　「喔！！我們的老大回來了！！！」

　　在魔法通訊的另一端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他們也太過興奮了吧……

　　幾秒之後，手下繼續跟我說話。

　　「老大，我們花很久才聯絡到你，五年不見了啊。」

　　「是啊……五年不見了。你們現在在哪裡？」

　　「我們現在還在西塔走廊的入口，最近襲擊了一座村莊，裡面的財產可多了！我們這個月靠襲擊四個村莊，奪得了很多的東西了呢！啊！我還撿到了一些女人，你要不要嘗試一下？」

　　聽到這句話，我感到很錯愕，因為我所知道的「格沃爾商會」是不會任意去掠奪別人財產的組織。

　　「喂！你們已經跑去村莊裡面了？」

　　「對啊！有一個新的人長得很有領導氣質的人，建立了『新格沃爾商會』，他也是跟老大一樣，殺人無數的厲害傢伙喔！甚至我覺得他快要比老大還要厲害了呢！」

　　我的左手漸漸握緊，表情變得凝重，五年之後，格沃爾商會竟然變成了這副德性……

　　我沒辦法拒絕，格沃爾商會是我一手建立起來的，我必須去親手解決掉它，但是諾瑪怎麼辦？諾瑪不是格沃爾商會的人，我也不想讓他進入格沃爾商會，我只希望她能夠好好生存，讓她能夠抵達她所說的天國，這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的期望。

　　同時，我也沒有勇氣殺死自己的同伴……

　　「老大？」

　　在我發呆的同時，手下已經察覺我已經愣住很久了。

　　沒時間了，得趕緊思考……

　　「噢……剛才恍神了，怎麼了？」

　　「老大，你在哪裡啊？」

　　「波倫城，我準備帶著養女去西北方。」

　　「喔……我們都期盼著你回來呢！你可以帶她來我們這邊啊！要去那邊不是順路嗎？」

　　「也對呢……但是」

　　「但是什麼？」手下的語氣有些急促。

　　不能讓諾瑪見到那群失去紀律的手下，我不想讓諾瑪踏上強盜之路，一旦讓她遇見格沃爾組織，我的手下一定會將她扣留住……

　　該死……為什麼會變成這種樣子……

　　我沒辦法說出任何一句話，但是手下並沒有停止發言。

　　「老大，我們格沃爾組織除掉已經死去的人們，就缺你一個了，格沃爾組織急需錢財，我們掠奪村莊是合情合意的事，你當初不是也搶了個痛快嗎？」

　　「所以呢？」

　　「回來吧！老大！我們這次要成為最強大的強盜集團。」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選擇這條路了嗎……

　　「嗯……知道了……」

　　「那就等當天見囉！順帶一提，如果有發現黑貓族或是特別的奴隸，可要把她抓來喔！到時候可以去穿越西塔走廊，去西北方西塔奴隸城大賺一波。」

　　「了解……」

　　在回覆最後一句話之後，我毅然地掛斷了魔法通訊。

　　坐回原本的地板上，我仍然被剛才跟手下的對話困擾著。

　　「所以，你要讓諾瑪自己去西北邊的天國嗎？」

　　瑞恩看著我惆悵的臉，冷靜地說著。

　　「我……不知道，但是她跟著我的話，絕對會被抓走。」

　　我屏住氣，試圖讓自己冷靜，可是內心的衝動卻讓我感到躁鬱不已。

　　「得讓諾瑪離開我……」

　　對……得讓她離開我，而且越遠越好。

　　但是，她真的能夠離開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