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最後一夜

莉亞帶著滿臉淚痕睜開雙眼，上半身趴在床上，下半身卻跪在地面上的姿勢讓雙腿不停傳來有如針刺般的麻痺感，床單上，她剛才臉所在的位置已經溼透。

只知道現在是晚上，地點是她房間，床上依舊整齊擺著兩顆枕頭，當然，上面是空無一人。

莉亞感到全身無力，連轉動脖子面朝另一側都讓她感到疲憊無比，她看著放在房間另一側的穿衣鏡打量著自己的樣子。

浮腫的雙眼配上花掉的妝容讓她的臉看起來更淒慘了，被捲起的積水沾上斑點、滿是皺摺的襯衫和脫線的絲襪──她有印象，是她急忙跑出門前的樣子。至少，至今為止的事，到中途為止的一部份是實際發生過的。

只不過，到底是從哪裡開始......難道最後那一部份全都只是她一廂情願，憑空想像出來的場景嗎？

莉亞不甘的緊握雙拳，方才在不可思議場所喊不出口的聲音，此時終於得到了解放。現在可能很晚了，可能會打擾到附近，這些想法在她腦中早已拋至九霄雲外。她就只是透過不成聲的呼喊及哀號抒發著不甘與哀傷的情感，不這樣做的話，她覺得自己最後一絲的理智將會斷裂。

指甲嵌入皮膚的痛楚讓她的意識稍微回到眼前，左手有著一陣陣刺痛，右手卻似乎握住了什麼，讓指甲沒有直接碰觸到掌心。

房間光線昏暗，她還是很快發現那是一張被揉成一團的紙片，她的拇指和食指指腹緊緊捏著其中一角，整張紙的上半緣已經被她揉進緊握的拳頭中。

而露在外的部分，上面似乎若隱若現的有著什麼字跡。

「──！」

她記得她抓住的是筆記本的最後一頁，風吹過時中間翻過了無數的空白，她原先理所當然的認為最後一張也會是白紙才對。所以，剛才的發生的事不是她想像出來的，還有著什麼訊息被她帶了回來，這讓她心中又燃起希望，僅存一片暗色渾沌的內心上方，彷若垂下了一根閃著銀光的救生索。

沒有時間消沉了，莉亞連滾帶爬的拖著已經麻痺的雙腿，即便摔倒在地，她連呼痛的時間都不想浪費，只為了用最快速度開啟房間的照明。

整張紙已經皺成一團，她急著想知道少女留下的最後一件事是什麼，為什麼這件事被寫在最後一頁，而且遲遲沒有完成，剛才少女說的，「沒有辦法了」又是什麼意思。

有別於她看過的筆記本上其他事項，唯獨這張紙上的字跡有些暈開，不是非常清楚。



『想要永遠留在姊姊身邊』



就像是被水無數次的滴落在紙上，讓筆跡完全暈開般的模糊。

這行字後面並沒有打勾，當少女與她在一起時，也不存在能將其完成的機會。

當少女心中真切的想法被化為想去做的事情時，以往再怎麼樣，也都還在努力點能做到的範圍，諷刺的是，這次願望竟然與她的目標完全相反。

想要永遠陪伴在身邊，少女就必須讓自己永遠不要消失，然而卻又因為做不到，少女也無法靠這項目標恢復身體色彩，這個願望陷入了無解的迴圈。

所以她才有了那些看起來不太積極的表現？因為她知道自己已經陷入無解的循環中了嗎？當少女查覺到她真切的願望是這樣一件事的時候，她又是懷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寫下來的？

「這算什麼......不是約好了下個月還要一起去學校看彩色燈飾嗎......」

她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雙手在胸口越勒越緊，卻始終無法填上缺了一角的心中破洞。

莉亞遲遲無法平復情緒，紙張上又多落下了好幾滴水滴，讓字跡暈的更開了。

剛才還在天川橋中央陪少女回味的，這三個月的點點滴滴，如走馬燈般流過她眼前，有歡笑、有害羞、也有心慌、憤怒及恐懼，然後在此時此刻，全都濃縮成了淚水的味道。

不，還沒有，她不能忘記，她不會忘記。莉亞不停吸著鼻子強忍淚水，為了不損傷到紙張，也為了不讓僅存的訊息消逝，她輕柔的，用紙巾拭去紙張上的水痕，將紙張輕輕攤平後，收進了抽屜中。

既然少女答應過她，那麼這件事就不是無法完成，而是還沒有完成。她要等到少女來找她的那個時候──。

到那時，莉亞一定會讓少女在這張紙上畫上代表完成的那一個勾，不管她要等多久。

不論要等多久，莉亞都決定會等待少女，等到她來到自己身邊完成最後的願望的那一天。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