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不特地前往其他場所的話，果然是看不到流星的，返家時莉亞特意往空中再看了一眼，希望抓住一點天文奇景的餘韻。夜比剛才更深，空色卻比剛才更為明亮，然而別說是流星了，連每天都應該閃爍著的星辰都不見蹤影。

但繁星仍然在遙遠彼方散發著光芒，只要到能看見的地方就能看見。短時間內騎著車往來兩趟的路程讓莉亞有些疲憊，她依然不後悔今天這短暫的旅程。



『去天川橋看星星✓』
                                       『看流星雨✓』



一回到家中時，少女便難掩興奮般的，在筆記本左右都畫上一個勾。

赤裸著的雙腳按捺不住雀躍情緒，不停前後擺動，與出發前的不同之處顯而易見。

莉亞注視著少女的雙腳，不知何時，色彩已經往下渲染，一直延展到了接近腳踝處。

「這樣我就可以去外面散步了，不用再擔心被人看到腳的話要怎麼辦。」

如少女所說，剩餘失色的部分只要她再穿上鞋子，常人便幾乎無法察覺。

「不過，不會有問題嗎？」莉亞依舊有些擔心少女的狀況。

「怎麼了？」

「想做的事都沒有了對不對。」

「嗯，但是我有預感，很就快會有新的願望了。」

新的願望，這是什麼意思？那晚，躺在床上的莉亞聽著身旁的沉穩呼吸聲，思考著今天所發生的事。今天最累的應該是負責往來交通的她才對，她卻遲遲無法入眠。

最不可思議的應該是親眼看到顏色的恢復吧。

即便已經知道少女是非人存在，即便也有察覺到這段時間以來少女雙腳的顏色往上消去了少許，都還是遠遠不及今天看到顏色一口氣恢復來的有衝擊性。

莉亞原先並不太相信這些事物──開玩笑，她一人獨居，工作時若有必要還得晚歸，若是相信這些沒有科學根據的事，恐怕會先讓自己時時刻刻心神不寧。然而少女身上的一連串事件，使她再也無法堅持她自己原先的論點。

少女自從來到此處後，每晚都睡的十分安穩，與睡前總是思緒萬千讓自己難以入眠的她有著天壤之別。

莉亞翻了個身，看著少女熟睡的面容。

還記得第一晚，她把床讓給了少女。客廳中只有散發無機質光芒的堅硬桌椅，也不是能入眠的地方，她只好隨手拉了一條被單鋪在地面。

床鋪的大小要容納兩人還是沒問題的，更何況少女的身形嬌小，只是，雖然少女是她自己決定要收留的，她心中更多的是不能再放少女一人在外流浪的情感。若要談到超自然存在，她果然還是有些牴觸。

也不曉得是習慣或是躺在地面的不適感所致，等隔天她醒來時她已經不知不覺的躺回床鋪上，那自己原先每天睡著的位置。一想起現在床上還有另一名存在的事，心中不免一驚。

「姊姊早安。」少女沒有太大反應，只是微笑著和她打招呼。

萬事起頭難，已經不慎跨過了心中的第一道障礙後，之後她也就理所當然的和少女共用一張床舖了。只不過，每夜總要重複著一方快速入眠，另一方花費大把時間胡思亂想後才睡得著的流程。

以少女的性格，讓她在地板睡覺她也會欣然同意的吧，但莉亞又怎麼可能這麼做。

雖說隔日不用上班，但已經跨過午夜零時的時間點絕對不算早了。依舊難以入眠的莉亞坐起身，就著房內微弱燈光，看著少女露出棉被外的雙腳。

出發前近半看不見的雙腳，現在看起來像是腳上套了一雙透明的短襪般，距離正常人的外觀只剩下一小段差異。

「......抱歉。」這句道歉是打算說給誰聽的呢，不過是給自己緩解罪惡感的安慰吧？

再次確認了少女安穩沉眠的面容後，莉亞戰戰兢兢的向少女的腿部伸出了手。

小腿。觸感與人類無異，體溫比起正常人似乎稍微高了一些。

這些是莉亞原先就知道的事，於是，她的手再向下方移去。

越接近腳踝那色彩於透明交互渲染著的交界處，溫度也隨著顏色一同消失，傳來的感受越發冰冷。

冷汗從她身上冒出，莉亞打了個寒顫，但是她已經無法停下自己手上的動作。

冰冷，再細微的一丁點體溫都無法傳達到的地方。有著輪廓，沒有該有的溫度，指尖傳來的怪異觸感是莉亞至今為止都沒有過的感受。

要她找個最接近形容的話，就像是──冰冷且堅硬的泡沫。沒有脆弱到一接觸就破滅消散，但卻有著伸手觸摸泡沫般的虛無感，並且那遠比她碰過的任何結凍的物體都還要更寒冷的感受，讓她本能的感到恐懼。

莉亞嚇的趕緊將手縮回，雙腳平時支撐著少女的身體重量，少女平常在外也穿著鞋子，理應有該有的形體，也不可能真的如同泡沫那麼脆弱才對，但她已經不敢再繼續觸碰下去，深怕少女真的如泡沫般消逝。

她拉起棉被蓋住自己的顏面，強迫著自己入睡，希望黑暗能讓她忘記方才記憶中的觸感。

若莉亞沒有用棉被蓋住臉的話，她將會看到少女面無表情的半開著眼，眼神中滿是無奈，以及任人擺布的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