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影子

　　一年前，我剛得知嚴兵偉車禍離開的那個時候。

　　我。

　　什麼都看不到。

　　什麼都聽不到。

　　什麼都聞不到。

　　什麼都吃不下。

　　也再也摸不到。

　　總是給我溫柔陽光懷抱的你。

　　這樣的情況直到了你的葬禮那天。

　　在那天之前，我仍然把玩著我準備送你的生日禮物。

　　＂Ｂｉｎｇ＂這個屬於你的領帶夾。

　　讓你在職場上戴上這個，與你氣質不同的。

　　相信生性活潑的你，一定會跟同事開著各種玩笑，開各種話題，帶動整個氣氛吧。

　　而話題結束之後，肯定。

　　依然會珍惜著，我送你的這個禮物。

　　……

　　沒想到，再次見面的時候。

　　是我想像得這個場景，徹底的破碎消失。

　　在你的遺像面前，連同希望一起消失了。


　　
　　我還記得。

　　那繚繞在周圍，悠揚且純粹的樂器聲。

　　燃燒著，與花的香氣。

　　眼前的世界，染上一抹悲傷的色彩。

　　擅自甦醒也揮之不去了。

　　啊，那天我哭了。

　　哭得很久，很久。

　　把一直壓抑著情感，連同前幾天的份一起哭了。

　　我無法承受了。

　　所以我，離開了那時的葬禮現場。

　　已經沒有勇氣跟去火化場了。

　　真的很抱歉啊。

　　最後一程，我沒有陪在你的身邊。

　　明明，你總是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出現在我面前。

　　而我卻連這個都做不到。

　　真的，很抱歉。


　　
　　從那時候起，我每天都會回憶起我們之間的過往。

　　走到哪，都有你的存在。

　　在便利商店的時候。

　　在遊樂場的時候。

　　在街上的時候。

　　走在路上，過紅綠燈的時候。

　　遇到學生們的時候。

　　看到正式白領服裝的時候。

　　看到別人相擁的時候。

　　彷彿，無時無刻都有你的影子。

　　在看到你的孩子的時候，那樣的感覺就更加強烈了。


　　
　　我也，真的，好想你啊……

　　嚴兵偉。



　　—＊—

　　在我生日之後的隔天，早晨依然晴朗，時間依然在轉動，只有疲勞感告訴我昨天是真的很晚才入眠。

　　在打理好自己之後，我小心翼翼地打開的房門，伸出頭看看外面客廳的情況。

　　只看到廷瑋、瑀廷坐在位置上悠閒地吃著早餐，看著無聊的綜藝節目，彷彿昨天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但我還是有點怕就是了，感覺如果我出來吃早餐，廷瑋看到我可能又要大鬧一番，雖然也不是不能理解。

　　總之再給一點時間讓他消化好了，這段期間還是盡量不要出現在他面前。

　　於是我傳了訊息給那個冒充嚴兵偉的宇兵。

　　『林俊誠哥哥：「早安宇兵，能拜託你一件事嗎？」』

　　數分鐘過後……

　　『林俊誠哥哥：「起來了沒！？」』

　　『林俊誠哥哥：「今天要上課！！」』

　　『林俊誠哥哥：「欸欸！嚴宇兵！」』

　　……

　　眼看外面的人早餐都吃得差不多了，廷瑋也吃完收拾好碗盤出門了。

　　我也忍不了了，打開房門徑直往宇兵的房間方向走，到他的房門前停下。

　　「嚴宇兵——！給我起來——！」我一邊敲門，並聲嘶力竭的喊道。

　　數秒過後，房間裡面傳來的動靜，隨後房門打開，只見宇兵衣衫不整揉著眼睛在我面前，不解地問道：「大叔怎麼了……？」

　　「要遲到了！快起來吃早……」眼光瞄到房間裡面有吃剩一些的荷包蛋吐司，看那焦得程度，確實是今天瑀廷做得早餐，開口問道：「你早餐吃完了？」

　　「摁……對啊，怎麼了？」

　　「你不是剛醒嗎？」

　　宇兵發呆了數秒，像是突然想通了什麼，然後說道：「媽媽沒跟你說嗎？我今天跟學校請好假了，早餐是媽媽叫我的時候我順便吃的，然後吃完我又回去睡了～」

　　我轉頭看向後方不慌不慢收拾碗盤的瑀廷，她隨口回應了個：「是。」

　　……

　　「啊，抱歉吵到你了。」

　　「沒關係啦……不過大叔是不是傳了很多訊息，感覺手機一直在叮叮響。」

　　「不重要了。」原本是要叫他幫我拿早餐進來吃的。

　　「不重要喔。」

　　「話說，你今天真的請假了喔。」

　　「摁，昨天吃太多了～又睡太晚了，好累想請假。」

　　「就算是這樣也不可以請假啊！小心跟不上進度。」

　　「小事情小事情的。」那從容的態度讓我想到以前學霸們，啊也想到嚴兵偉沒寫作業說小事情小事情時，被老師罵慘的場景。

　　正當我沉浸在嚴兵偉被罵的場景，那委屈的小表情時，宇兵也打起十萬分精神說道：「大叔今天要工作嗎？」

　　「摁？不用喔，美麗的休息日！」

　　「嘿嘿！那跟我約會！」

　　……

　　我緊張地回頭看向後面看著電視的瑀廷，她似乎也注意到我，表情依然是那張撲克臉，說道：「出去記得鎖門，注意安全，不要太晚回來。」

　　她那副豪不在意的態度是怎樣。

　　算了，我轉頭看向宇兵說道：「每天都想著出去玩。」

　　「我就想跟大叔出去～而且啊。」宇兵語氣軟了幾分，說道：「我也有幾個今天特別想去的地方，想要大叔陪我去。」

　　我思考了片刻，今天沒有要倒垃圾，家裡前幾天也打掃過也算乾淨，衣服回家在洗就好，其他好像也沒啥特別今天要處理乾淨的事。

　　我又看向嚴宇兵那張與嚴兵偉相似的臉，嘆了口氣說道：「真拿你沒辦法。」

　　「所、所以！」

　　「想去哪裡先規劃好，我吃完早餐整理一下，一小時後出去可以嗎？」

　　「可以！」宇兵說完後，關上房門大喊道：「耶嘿！大叔要陪我出去！出去玩～出去玩～」

　　明明每天都陪他上學、放學回家，怎麼開心得我陪他出去是一件難得的事。

　　真受不了啊……真是個沒體力上限的小孩，就跟，就跟他一樣啊……

　　想到這我忍不住揚起嘴角，克制住表情後走到餐桌上，開始吃著那已經冷掉，又焦又苦的荷包蛋吐司。

　　邊吃著，邊開始期待他會怎麼安排今天的約會。


　　
　　……

　　一小時後，我換上了普通的卡其色短襯衫內搭素色白Ｔ，灰黑色九分褲與黑褐色慢跑鞋，黑色後背包，而這次我不戴帽子。

　　或許是因為這次想讓自己的視野變得寬廣一些，讓自己能更清楚的看到他的表情。

　　也或許只是因為這樣～能讓自己看起來更年輕！又不失成熟的那種感覺！

　　準備ＯＫ！

　　「這次年輕不少了吧！」我得意地向宇兵展示我這次的穿搭，想必一定能收獲不少好評吧～

　　「好普通。」

　　「……哪、哪有！」

　　「就，真的很普通喔！要說年輕嗎……」宇兵左看右看的，最後視線停留在我的臉上說道：「摁，果然大叔還是大叔！」

　　太過分了這死小鬼。

　　「你不也穿得很普普通通。」我指著他身上穿得衣著反駁道。

　　藍灰色的襯衫與米白色工裝短褲，接近純白的慢跑鞋與黑白相間的側背包，最後是頭上的那頂卡其色棒球帽！之前還說我戴帽子像個老人！

　　「我就喜歡～普普通通的，好看順眼就好。」宇兵說完還一手托著帽子，側著臉擺出稍稍有點可愛的俏皮表情後，轉身往前幾步後轉頭看向我，說道：「還不走嗎～大叔。」

　　「先說說帽子的事。」

　　宇兵沒理我就是了，算了算了，不跟小孩子計較。


　　
　　今天的行程全部都是宇兵臨時規劃，首先是第一站，果然不管怎樣都要走的臨海小路，每天上下學都會走得那條。

　　「不是穿著制服走這條就是這麼的～舒服呢？」宇兵趴在白色護欄上，眺望著遠方滿溢著熱情的淺灘海景，撥著被海風吹拂至後的瀏海說道：「太陽很大，感覺浸泡在海水裡會很涼爽，不覺得嗎？大叔。」

　　「你是想要我帶你下去玩就是了。」

　　「啊哈～被看出來了嗎？」

　　「想也知道。」我看著下面海灘上玩耍的人們，也有看到救生員在下面，感覺沒什麼危險，說道：「我們沒帶換洗衣物，也沒有泳褲，所以只能在沙灘上沖沖腳，不可以下水去游，可以嗎？」

　　「所以說！可以去玩嗎！」

　　「隨便你吧。」

　　「太好了！」宇兵興奮地跳起來，拉著我的手跑到旁邊往下的樓梯下去，對著那眼前的大海喊道：「大海我們來了！」

　　還好沒人回頭，好丟臉啊……

　　不過，這令人印象深刻的青春行為，也與以前的回憶片段重疊了。

　　嚴兵偉也做過差不多的事，在海邊對著海那頭吶喊，說著我來了！這樣的話，一邊衝進大海裡，玩得不亦樂乎。

　　那時啊！算是高中同學的一個小小聚會吧，大家剛大考完，準備畢業的那個時候，想放鬆一下～雖然當時天氣也不怎麼熱，但大家還是決定來海邊玩。

　　雖然是不同沙灘，但其實都差不多吧。

　　嚴兵偉那時還用沙子寫了個自己的名字，到此一遊這樣～

　　是啊……就像宇兵現在所做的。

　　「大叔你看你看！」宇兵拚命揮舞著手，指著他剛剛用沙子寫的『俊誠＆宇兵到此一遊。』

　　我不經笑了下，很有小孩子的作為，總覺得自己以高中的那個姿態，回到了沙灘上。

　　有多久沒來了呢，真是。

　　我在他所寫的到此一遊，下方寫下今天的日期，拿出手機走到他的旁邊，背景是我們的沙字，說道：「來喔，三。」

　　「誒誒！這麼突然！」

　　「二、二分之三。」我無情的倒數著，而旁邊的宇兵手忙腳亂的不知道要擺什麼姿勢，什麼表情。

　　我將他摟在肩上，在那瞬間按下拍照鍵。

　　他一臉剛反應過來的害羞表情，真的很可愛啊，做這種出格舉動也算是值了吧。


　　
　　隨後我們將鞋襪都脫下，坐在離海近的沙上，任由海浪衝到腳下，感受那沁涼透徹的爽感。

　　宇兵用手撐著，雙腳有節奏性的打水，一上一下的，隱隱表達出此刻他的心情。

　　宇兵騰出一隻手遮著視線裡的太陽，問道：「哥哥的事，大叔是怎麼想的呢？」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過不去的事，選擇面對、選擇逃避，至少我覺得，選哪個都沒有錯。」我看向宇兵說道：「我以前曾說過吧，逃走是沒關係的，選擇別的方法過去也可以。」

　　我想到昨天廷瑋的過激行為，說道：「以後不過生日也可以，不當他的爸爸也沒關係，連朋友都不是也是ＯＫ的，只當他眼中同居關係裡討人厭的舍友也無所謂，慢慢的，慢慢地習慣改善吧，這是我的想法。」

　　我一直都是這樣活著的，無論是怎樣的關係裡，我都是選擇沉默隨波逐流，任由別人去改變我的形象，努力的去配合著。

　　即使做得很不會角色扮演，把握不住，也沒關係了。

　　「那，大叔呢？哥哥是大叔的什麼人，對大叔而言，哥哥對大叔你是怎樣的一個人。」

　　……是，怎樣的人呢？

　　答案或許是一個很討人厭也很可憐，嚴兵偉的第一個小孩吧。

　　宇兵見我沒說話，望著眼前的海洋說道：「我想要大叔不把我當成小孩，把我當成一個特別的人，特別到能超過爸爸的人，為此我一直努力著。」

　　宇兵轉頭看向我，嶄露出那百分百自信的陽光燦笑，肯定的說道：「我絕對會做到的！因為我想要的是這樣的關係。」

　　……「真任性。」

　　「我就是一個很任性的人～所以不管大叔對我的評價是怎樣！我都會努力改變大叔看法的。」

　　當個，努力改變的人嗎？讓自己的生活變成自己所希望的，真是任性又自大的想法。

　　……

　　『你一定可以的。』

　　我想到嚴兵偉的話，他那副自信的表情令人安心，就跟現在的宇兵如出一轍，彷彿，現在坐在我旁邊的是他一樣。

　　如果，你聽到我的心聲的話。

　　肯定，會覺得很糟糕的吧，會恨死我的吧。

　　對不起啊。

　　「我希望能當跟你哥哥關係不錯的人。」我接著說道：「我覺得他缺少著陪伴，所以我想盡可能的陪伴他。」

　　「畢業典禮……明年的畢業典禮，雖然還要很久很久，但大叔陪哥哥去吧！」宇兵接著說道：「還要家庭旅遊大叔來規劃吧！還有還有哥哥未來可能要面試大學，要準備什麼的，大叔也陪陪哥哥，還有……很多，很多的事。」

　　見宇兵慌張的樣子，我努力溫柔的笑著說道：「我會盡我所能的，也會多陪陪你，不用擔心。」

　　「摁、摁！一言為定喔！」

　　「也不想想每天陪你上下學的人是誰～」

　　趁宇兵愣了一下，我握住他的手看著他的臉說道：「摁，一言為定。」

　　今天的海風還真涼爽舒服呢，不過宇兵似乎已經羞得沒辦法去享受這片刻的寧靜了吧。

　　果然很單純啊，想想兵偉也會因為一點肢體接觸感到害羞，就覺得，真好玩？


　　
　　—＊—

　　很快時間來到了中午，我們選擇了最近的一家速食店，也就是麥當勞來當午餐。

　　一進到裡面，鹽香味就從前面櫃台裡的廚房傳出來，啊還有前面客人誇張濃厚的香味，一種香到臭掉的味道，原本很餓的，摁。

　　我跟宇兵來到自助點餐機面前，我熟練的點了老套餐，一份勁辣雞腿堡加上可樂薯條，從大學第一次跟兵偉吃麥當勞，第一次自己點了想吃的套餐那時開始，就一直是這樣點的吧。

　　因為我喜歡啊～鹹辣鹹辣得欲罷不能嘛。

　　「點喜歡吃的吧，我請客不用擔心價錢。」

　　「我也是有在打工，也是有錢的喔！」宇兵傲然的走到點餐機前，手指快速點了想吃的一堆堆的餐點，我看了看，摁！BLT的漢堡，雪碧大薯薯餅冰炫風，真佩服學生的食量……

　　結果他點完，點到購物車確認價錢的時候又猶豫了下，嘴角跟著手指微微顫抖說道：「雖、雖雖雖然是有在打工，但每周的時數不多，最近又又又有點吃緊……」

　　「最近花錢花得很兇對吧。」

　　「是～這樣沒錯啦……」

　　看宇兵的表情還想裝傻，我只好毫不留情地點破了，「因為買了給爸爸的禮物。」

　　「……摁，大叔怎麼會知道？」

　　「因為昨天沒收到你給我的禮物嘛～就想說，應該把錢拿去買別的了吧。」隨後我直接幫他按了結帳，順便拿自己的卡刷了下去，說道：「真相是，我只是想猜猜看而已，沒想到猜中了，這樣吧。」

　　「大叔，會覺得這樣不妥嗎？」

　　「我沒辦法讓自己認為，這是件不當的事。」我拿著剛出來的單子，說道：「我只是想讓他開心而已，即使，這份心意沒辦法傳遞到他手上。」

　　我也有送不出去的禮物。

　　只是我沒那麼勇敢地說出，這是送給你的，親自毀掉自己所有一切的想像。

　　徹底的支離破碎，再也無修復的可能。

　　「有大叔的回答我就安心了。」宇兵握住我拿帳單的那隻手，說道：「所以就～讓我們去付錢吧，不可以反悔喔。」

　　「我才不是想裝闊卻沒錢的臭小鬼。」

　　「我是想讓臭大叔請的可愛小鬼～」哪來的……嘛，或許還是有一點自信的本錢啦，裝可愛倒是挺會的。

　　為了掩飾看到他耍嘴皮子時的俏皮表情，我全程緊盯著收銀檯拿帳單付錢，拿號碼等餐點。

　　不過剛點餐的時候，都忘記要先佔個位置了……還好點完餐的時候還有位置，讓宇兵能先去佔個位。

　　剛好餐也來了，我拿著兩份餐點來到位置上坐下，心裡默想著還好我手沒軟掉，雖然在拿個三秒大概就要掉了……逞強果然是不行的啊。

　　「這是餐廳服務生的特有技能嗎？」

　　「才不是。」

　　「我原本看到大叔一次性拿兩個托盤，還期待大叔說～這是您點的BLT安格斯牛肉堡、鹹香味十足的大份薯條與一杯白色透澈的碳酸雪碧，還有～還有薯餅跟冰炫風，請慢用。」

　　「後面怎麼弱掉了。」

　　「不、不管！我要開動囉。」宇兵說完後一口吞下漢堡的三分之一，醬汁沾得嘴巴上都是，狼吞虎嚥的想掩飾剛剛的尷尬屬實有點好笑。

　　看著他活力充沛的搞笑模樣，津津有味得吃著，然後說著這東西真好吃，以前怎都沒想過要多點一些不一樣的來吃看看，那樣的話。

　　嚴兵偉的形象，那樣的回憶又再度與宇兵重疊在一起。

　　於是我閉上雙眼，摸索著拿起桌上的薯條一根一根地品嘗，香脆的口感與熟悉的鹽香味，將我暫時帶離了這裡。

　　『所以啊～你的大學生活過得如何？』曾記憶中的嚴兵偉向我發問。

　　我沉默了許久，嚴兵偉這時又開口說道：『我啊，過得很不順，很多大大小小的事情一直縈繞在心裡，瑀廷的事、家人的事、學校的事，被周遭不同身分的人用不同的眼色去看，還滿難受的。』

　　『可我很開心，因為我第一次對自己做了重要的決定。』兵偉邊吃著不沾番茄醬的薯條，邊說道：『或許總有一天，我會習慣這些的。』

　　他專注吃著他的薯條，而我只是喃喃地說著：『我沒自信，我從來沒靠過自己贏得自信，所以現在……只是一個人平淡的生活著，沒有一個目標。』

　　『把我當空氣喔！』兵偉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到了我。

　　而我也睜開了眼睛，發現宇兵拿著沾著番茄醬的薯條，指著我手上的薯條說道：「吼大叔！你那是什麼邪教吃法啦！」

　　「蛤……蛤！？我那是正統吃法好不好！沾什麼番茄醬，甜死了！」

　　「哪有！甜鹹甜鹹的才不會膩啊！」宇兵邊說著邊繼續拿薯條沾番茄醬，一口接著一口，隨後一臉幸福的傳教：「就是這種，這樣才好吃！」

　　「我是不會接受那種吃法的喔。」

　　「沾沾看嘛！說不定以前不喜歡，現在就喜歡了。」說完宇兵拿了一根前端沾了番茄醬的薯條放在我的嘴巴前。

　　看他那副期待的小表情，而且都送到嘴前了……我只好勉為其難地吃下去。

　　軟中帶點硬又有點脆的奇妙平衡，在口中迸發而出黏著無法分離的甜味，與後面的鹽香味相輔相成達成平衡。

　　沒想像中的，不喜歡。

　　還不錯吧。

　　看著眼前的人，宇兵因為我吃得喜歡而開心的模樣，我也跟著開心了起來。

　　「嘛，偶爾換換個口味也不錯。」

　　「喜歡就喜歡！要誠實面對自己的心喔！」總覺得這時被這樣說有點莫名的不爽。

　　宇兵拿起一根沒沾任何醬的薯條，一口吃下，說道：「沒沾也不錯吃欸！我想偶～爾～換個口味也不錯。」

　　「別忘了你還有一堆東西沒吃。」我看著他桌上那一大堆的食物說道。

　　「反正～時間很多！可以慢慢吃。」

　　「是啊。」我邊說著，邊吃起桌上那份我的漢堡。

　　而宇兵則拿起桌上的薯餅，隔著紙弄成兩半，將一半放在自己的托盤上，另一半連著紙一起放到我的托盤上，說道：「不過～的確是有一點點多，大叔幫我吃吧。」

　　「吃不完就別點那麼多。」

　　「好——」他根本一副沒在聽的感覺，唉算了。


　　
　　吃了很久的午餐之後，時間來到了下午兩點左右，宇兵帶我來到了附近唯一的遊樂場。以之前去過的記憶來說這裡不算很大，但應有盡有，旁邊也開了幾家夾娃娃機的店，吃得穿得很多店都有，算是這裡算繁榮的一條街吧。

　　「那麼我想玩那個！射擊殭屍的遊戲～」宇兵指著左邊貼著一堆殭屍與射擊標示的大型機台，而且有兩把槍，看起來是能２Ｐ同時遊玩。

　　「去玩去玩。」我跟著宇兵來到機台前，等真的確定可以兩人同時遊玩後，說道：「我們來打個賭要不要？」

　　「誒！？打賭嗎！大叔要跟我賭嗎！？」他激動得像是說了我要賭什麼全部家當之類的。

　　「幹嘛那麼激動……」

　　「啊啊沒有沒有，只是沒想到大叔會提出這種要求。」

　　「別看我這樣，我以前也是很愛玩的。」

　　以前啊～跟兵偉還有瑀廷他們來遊樂場玩過，雖然不是同一家，但那也是很特殊的回憶了吧，畢竟是高中翹課出來玩嘛。

　　不過宇兵也是翹課吧？而且，也跟那時一樣，雖然說提出要打賭的人變成是我，但總覺得真的很像呢。

　　「三戰兩勝，一人選一個想玩的，如果有第三場的話就猜拳決定。」我接著說道：「輸的人～要聽贏的人一個要求如何？」

　　「什麼要求都可以嗎？」

　　「不要太超過的都可以。」

　　「那說定了喔！我賭了！第一場遊戲就是這個射擊遊戲。」宇兵將硬幣投了進去，拿起黃色的那把槍指著我說道：「覺悟吧！大叔！」

　　「太大聲了，很丟臉別這樣……」

　　「哪有！就是要有氣勢才會贏啊～」

　　……

　　『沒有氣勢哪會贏！』

　　啊，是啊。

　　「你們說得都對吧。」我深吸了口氣，屏氣凝神看著眼前的機台，一手拿起淺藍色的手槍，用帶有磁性低沉的嗓音說道：「很快就會結束了，做好覺悟。」

　　「大叔好帥！」

　　……太羞恥了吧。

　　總之在倒數五秒之後，遊戲正式開始——

　　根據我對這遊戲的理解，遊戲的勝負是根據分數來決定，正常殭屍能夠一擊秒殺的是一百分；變異殭屍會躲在角落伺機而動，需要連射兩槍才能解決，一隻五百分。不管祂超過五秒會對最近的玩家攻擊進而減少分數三百分。

　　最後的BOSS殭屍打中一槍加一百分，需要閃BOSS的攻擊，被打中會被直接扣一千分，另外會有弱點打擊，以紅圈作為標示，先打中者能直接加一千分。

　　還有就是分數變成負分，玩家就直接「GAME＿OVER」了。

　　要獲勝只能比手速，還有就是……在畫面上出現變異殭屍且是靠近宇兵那一側的瞬間，利用手槍先朝變異殭屍射一發，引發遊戲的火光特效，令宇兵以為我先手把變異殭屍處理掉，實際上是祂還有一條血，因為五秒未處理掉而攻擊宇兵，進而導致宇兵扣分，我再補一槍將殭屍處理掉。

　　「等等等等，那隻沒死嗎？」宇兵慌了神，我沒放過這個機會，故意朝那手槍指得方向處理殭屍，故意搶他的分數，讓他更慌。

　　說到我幹嘛對一個小孩那麼認真，因為我想要他乖乖地改我的名稱！不準再叫我大叔！要叫俊誠哥哥～這樣叫好多了！！所以絕對要贏！

　　「大叔得意忘形了喔！」

　　「還好吧～」

　　我看了下分數，我領先他四千五百分，意外的沒被拉開很多……接下來是BOSS戰，只要正常玩應該就能贏下比賽了吧。

　　我看了眼宇兵的表情，他的臉上完全沒有放棄兩個字，反而比之前還要更認真的感覺，這小鬼該不會是慢熱型的吧……

　　「大叔你知道嗎？」宇兵竟然直接看著我！？不看螢幕？他一臉自信地說道：「殭屍的出現位置雖然是隨機的，但數量是固定的。」

　　「而BOSS的攻擊點與弱點，也是固定的。」

　　……

　　宇兵說完眼睛連機台都沒看，就閃過了BOSS的第二次攻擊，接著說道：「雖說如此，BOSS還是被設定成三種，而這個是第二種，第一次攻擊只要是在螢幕的最左邊就能確定。」

　　說完後宇兵輕鬆地閃過攻擊，且連看都沒看就擊中BOSS的弱點……

　　這是作弊吧！作弊吧！！這人到底來這裡偷玩過幾次啊！！明明我每次都來接送，他哪來的時間來這偷玩啊！難道是更之前的時候？

　　眼看分數越來越近，我冷笑一聲，做了個大膽的決定。

　　我換成用左手持槍，貼著宇兵的身體，他的槍指著哪裡我就往哪裡打。

　　「這是阻礙行動！犯規犯規了！」

　　「規則沒有這條喔，不過放心吧，我幾乎沒有出力，你隨便都能推開，不過我會比你早按板機就是了。」

　　「……」宇兵好像緊張得連拿槍的手都在抖了，看起來是害羞了。

　　那就趁勝追擊，最後一舉拿下勝利！

　　等到畫面顯示遊戲結束之後，我才放下心來，手上的槍也放了回去，最後以些微的一千分差距贏下遊戲。

　　「太犯規了，下個遊戲！規定，不能碰到對方。」

　　「好～不過下個遊戲碰到的確就太超過了。」我指著旁邊的音樂機台說道：「接下來就比這個，一首歌決勝負如何？」

　　「不能反悔。」宇兵指著我的臉說道：「我要大叔輸得很慘很慘！」

　　說到音樂機台，以前跟兵偉玩過～他可是完敗，瑀廷也贏不了我，當時還一度因為這機台而獲得自信，覺得我有天分。

　　雖然說有點久沒玩了，但沒問題的。

　　然而實際上……

　　宇兵挑選了難度最高的歌，我直接拿了個Ｆ，最低的等級，我感覺我眼睛沒有任何一秒是有跟上音符的……

　　然而宇兵就像是背起來了一樣，不對他是真的背起來了吧，直接拿了個「FULL＿COMBO」，雖然不是全部完美音符，但也夠扯了。

　　「欸嘿。」他一副心滿意足地盯著我看。

　　而我則是冷不防地說道：「看書都不見你那麼努力背。」

　　「哪有！」

　　「就有！」我嘆了口氣，隨後說道：「來猜拳吧，決定最後一場遊戲。」

　　之前跟兵偉賭的時候是因為有瑀廷在，直接讓她幫我們選最後一個遊戲。

　　而這次沒有第三者，還是得猜個拳啊。

　　最後是宇兵贏了，可惡連這都輸！

　　隨後宇兵選了個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優勢的遊戲，「桌上曲棍球」這個遊戲機台。

　　「這個機台是先十分的人勝利，可以玩很久。」宇兵走到機台的一邊，手握用來打擊冰球的打擊器，說道：「這台我也只玩過一次而已，沒有什麼固定模式，什麼音譜，都沒有的，作為最後一場遊戲很公平吧。」

　　「你怎不選個能輕鬆贏我的遊戲。」

　　「這樣我贏了才更有成就感的！」

　　……

　　『成就感就是要千辛萬苦贏得勝利，才更有那種感覺！』

　　我笑了下，想起兵偉所說過的那句話，我也拿起打擊器以此回應，「那麼我會贏得這場勝利，來獲得贏過你的這份成就。」

　　「摁！我接受挑戰！」

　　宇兵投下了硬幣，在冰球跳出的那一刻，遊戲正式開始。

　　由宇兵選手先發！他在我沒反應過來的那瞬間，以迅雷的速度直線直擊洞口，得到首分！至於為什麼要加個選手，因為我早就想試試實況轉播了。

　　雖然被得了首分，但在稱為壓力的石頭壓在手上的前一刻，早就被賽場上的熾熱而融蝕，我們兩人的眼中早就沒了所謂的理論。

　　因為我！是靠手上與眼中連成一線的感覺，靠著運勢擊出每一球，如果打過去回彈到自己洞口上，就回擊回去！不斷反覆不給對手反應的機會，在無數次回彈到自己洞口的那一瞬，擊出足以反彈至對手洞口的回球。

　　……

　　時間飛速，很快比賽進入最後階段，比分來到了９：９，最後的一球是由宇兵來發，他的視線瞬間飄移至左，我立刻做出反應，果不其然他朝左邊牆壁擊球，透過反彈兩次來擊進我的洞口。

　　但這種兩次回彈只要被看穿，會因為沒了速度而沒了優勢。

　　而在這裡就必須決勝負，雖然角度有點刁鑽，但是沒問題。

　　我成功回擊他的求至靠近他的右邊牆壁十分之一處，利用長至短距離的一次回彈進行攻擊，可被他成功接下來了。

　　他故意垂直橫向使盡全力打擊冰球，讓冰球在他的場地上快速多次回彈，打算在冰球快停下來的那一刻進行攻擊。

　　是直擊還是想利用回彈攻擊，他的視線！直直看著我的洞口！看來是直擊啊。

　　在他擊出球的那一刻，他竟然……笑了，視線瞬間飄移至右邊，將球往右邊牆壁擊出，利用兩次回彈到我洞口附近，但沒命中！可冰球也沒停下，回到他的場地，在我沒反應過來的瞬間，直擊洞口——

　　我喘著粗氣，看著旁邊的計分顯示１０：９，「GAME＿OVER」是宇兵的勝利啊……

　　「啊輸了輸了。」看著眼前因為勝利而亂叫的宇兵，我也沒了力氣阻止他在公共場合丟臉，只能笑著承認這次的失敗。

　　如同高中的那時候輸給兵偉那樣，要說到那時候兵偉提的要求，他提出了即使我們有各式各樣不同的缺點，像是他會帶著我們翹課那樣，我們也要做彼此一生的朋友。

　　如果哪一方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我們也會即使拉住對方。

　　他，沒忘記啊。

　　我看著眼前的宇兵，笑了，對著過去的自己與現在的自己，與此刻的他，嶄露著如同朝陽的笑顏。


　　
　　—＊—

　　之後我們離開了遊樂場，聽宇兵說，他想去附近的夾娃娃店順便逛逛其他店。

　　至於打賭輸他的要求，他想先保留一下。

　　「都是盒裝的公仔模型……」宇兵失望地看著眼前的機台，接著說道：「剛剛遊樂場裡面也是，都是零食之類的，都沒有娃娃！」

　　「最近這幾年都是這樣呢……」想起以前夾娃娃機裡面基本上絕大部分都是娃娃，然後現在是反過來了。

　　以前兵偉還會花大量大量的時間金錢去夾呢，然後都送給瑀廷了，雖然有一部份原因是因為我說我才不想要娃娃呢的關係，而放棄他送禮給我的機會。

　　我與宇兵走出第一家夾娃娃機店，隨後他突然眼睛一亮，走到一家玩具店的前面，那前面放著扭蛋機之外還有娃娃機？看來是走運了啊。

　　他走到一個大型娃娃機台前面，卻沒了之前的興奮，說道：「皮卡丘啊……」

　　「不喜歡嗎？」我接著指著機台其他娃娃說道：「你看，還有傑尼龜之類的，還是你不喜歡神奇寶貝？」

　　「寶可夢喔，也不是不喜歡……」他接著說道：「皮卡丘是哥哥喜歡的，我喜歡卡比獸。」

　　「是喔，我看看……啊他好像在很後面，而且還被其他娃娃壓著。」

　　「對啊……」看這小鬼失望的樣子，雖然叫店員也滿麻煩的，也不喜歡給人添麻煩，但好吧！

　　我走進玩具店裡，試著跟店員溝通看看能不能請他幫我們移位一下，還好店圓滿和善的，很樂意幫我們調整。

　　在一番調整過後！卡比獸來到了洞口附近。

　　「謝謝你！」宇兵好好感謝了店員後，興奮地看著眼前的卡比獸，投入了二十元，操控著爪子一爪子抓下，結果想當然是連動都沒動。

　　「接下來交給我吧！」我自信滿滿的說道。

　　這是需要點技術的，對於我這個以前常陪兵偉夾娃娃的人來說，輕而易舉。

　　才怪。

　　阿哩～卡比獸怎麼越來越遠了呢。

　　「接下來換我了！」宇兵接過手，再次投入硬幣。

　　結果只有移動一點點啊……

　　照這個勢頭，感覺要投到保夾才會有，看剩餘的保夾金額，還不如直接去買還比較省錢。

　　但是，看宇兵夾得那麼開心。

　　或許嘛！花多一點錢也沒什麼吧。

　　「誒接下來換我夾了，看好喔！」



　　最後我們還是保夾了，不過宇兵很開心就是了，抱著卡比獸愛不釋手，要不是卡比獸耐力強，不然早就被抱死了吧。

　　隨後我們來到一家賣帽子的店。

　　「啊你不是說帽子是老頭子才會戴的。」

　　「我才沒那麼說，我是說大叔戴得像個老頭子。」宇兵接著說道：「不過選得好的話，或許會變得有成熟男人的那種感覺。」

　　「你指得是男人味吧。」

　　「差不多。」宇兵拿起一頂深藍色的棒球素帽，說道：「這頂怎麼樣？」

　　「太無趣了。」

　　「……」

　　我拿起一頂旁邊有單邊白色翅膀裝飾的貝雷帽，將他原本的棒球帽拿起來，戴在他的頭上說道：「摁，很合適，就像個可愛的藝術家。」

　　「藝術家是哥哥才對。」

　　「是啊～你戴起來只是有那種感覺而已，但那樣也很適合了。」我將棒球帽還給他，順便把貝雷帽也拿下來，說道：「不喜歡也沒關係。」

　　「我很喜歡，那我要這頂。」宇兵拿走我手上的貝雷帽，將原本的棒球帽放到我的包包哩，說道：「那我要大叔送給我，當作禮物～」

　　「這是你打賭贏索要的獎品嗎？」

　　「摁！我想要大叔送給我。」

　　我看了看價格不是很貴，對著老闆指著他頭上的貝雷帽說道：「老闆，我們要這頂。」

　　老闆看了看貝雷帽旁邊的標價，說道：「好的，一共399元，有需要載具嗎？」

　　「不用。」

　　我掏出錢拿給老闆，接過了發票，也順便請老闆幫忙剪掉貝雷帽旁邊的標籤，這樣宇兵就能直接戴了。

　　「歡迎下次光臨。」


　　
　　夕陽西下，一天的約會也告一段落了。

　　今天是紅黃渲染的天空，宛如一片畫布記錄著，而現在也在實時更新著。

　　我們走在每次回家都會走到的臨海小路，今天的結束跟那天一樣，都是走在靠海的小路上，一路歡笑著回憶著今天，為今天畫下美好的句點。

　　如同影子，無法割離的相似回憶。

　　「大叔回去之後，你有什麼事要忙嗎？」宇兵靠著扶手，背對著大海與夕陽，光芒只打亮了他的輪廓與帽沿，他的身上如同一塊的人型黑影。

　　如果，我瞇起眼睛的話。

　　是不是就會把他認成嚴兵偉了？會吧，是啊，的確是會。

　　「沒有喔。」

　　「太好了！那晚上的時候～能來我的房間一下嗎？啊別想太多喔！不是要做色色的事。」

　　「我才不會那樣想。」我嘆了口氣，實在受不了這種誘惑人的發言。

　　宇兵走出陰影，手指放在唇前，揚起嘴角像是想做壞事的笑容，說道：「不過～是會讓大叔開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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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吞了口水，轉過頭有意克制著下面的反應，嘴角跟語氣都有些抖，說道：「我、不要亂說啊！臭小鬼。」

　　「欸嘿～害羞了嗎？」

　　「沒有沒有，你想太多了！」



　　—＊—

　　回到家之後，吃完晚餐我也洗好了澡，雖然這樣說有點奇怪，但我還是做了點心理準備才敲了宇兵的房門。

　　宇兵打開了房門，映入眼前的是一片黑暗，在黑暗裡卻有一點火光，火光照亮了他下面的蠟燭，再往下是一個小小的切片蛋糕。

　　隨後宇兵吹熄了蠟燭，打開了燈，此時才看到蛋糕是一片黑色的巧克力蛋糕，蛋糕後面的是一盒用白色絲帶裝飾的黑色禮物盒。

　　很快我就理解了是怎麼回事，走到黑色禮物盒旁邊說道：「這就是你給你爸爸的禮物？」

　　「摁。」

　　「我可以拿起來看嗎？」

　　「拆開也沒關係喔。」

　　「這樣啊。」我拿起黑色禮物盒，摸到禮物盒的下面似乎有什麼東西，往後一看發現是一封白信，我好奇地問道：「這是？」

　　「是給爸爸的信，上面……寫滿了想對爸爸說的話。」宇兵接著說道：「大叔能幫我打開，將裡面的紙折成可以飛得很遠很遠的紙飛機嗎？」

　　「可以啊。」我小心翼翼地拆開信紙，裡面放著一張寫滿密密麻麻文字的紙，與一張宇兵跟兵偉的合照。

　　看到兵偉笑得那麼開心的照片，我愣了一下，隨後也予以微笑，將其一起摺成紙飛機，交給了宇兵。

　　宇兵接手後，打開窗戶說道：「去年沒辦法慶祝爸爸你的生日，對不起，而今年是最後一次了，我一直、一直都很感謝爸爸曾在這個世界上，陪在我們的身邊，伴我們成長，如今，謝謝你了爸爸。」

　　紙飛機離開了屋內，在夜色中飛行直到消失不見為止。

　　我說不出離開的話，想說的話又吞了回去。

　　我遠比你兒子來得膽小。

　　「大叔你看，我買了相機給爸爸喔！雖然從今天開始就要接替這份禮物了。」宇兵不知何時已經拆開禮物盒，舉起裡面的相機說道：「今天開始，我想要記錄每一天，就像爸爸一樣，記錄著我們的點點滴滴。」

　　「兵偉是個愛拍照的人嗎？」

　　「爸爸超愛拍照的！家裡相簿很多，只是都在哥哥房間裡。」

　　「是喔……」這我倒是第一次知道。

　　「那麼事不宜遲！」宇兵突然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頂灰白色的紳士帽，戴在我的頭頂上，說道：「生日禮物～該不會覺得我有給爸爸的，卻沒有給大叔你的吧～」

　　「……真的，給我的嗎？」

　　我還在問他的時候，他就直接拿起相機拍下我的表情，說道：「收到禮物的驚喜表情，這張照片的名稱就叫這個了。」

　　「……」

　　「這當然是送給大叔的喔，因為我喜歡著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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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這樣，那我更不能收這份禮物……」

　　「沒關係的，就當作是家人送給你的禮物吧。」宇兵嘴角在抖，即使如此卻依然說道：「我，對大叔的心情不會改變的，即使大叔一直一直把我當成小孩子看也沒關係，把我當成爸爸的小孩也沒關係。」

　　「因為俊誠大叔你是我心中，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的人，我喜歡著你。即使以後有了其他喜歡的人，我也依然喜歡著俊誠大叔你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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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他那真誠沒有任何虛假，猙獰著、痛苦卻又滿溢著自我價值幸福的微笑，我……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回應，該說什麼話。

　　……但或許，什麼話都不重要了吧。

　　「這樣聽起來很花心，但這種感情是分開的喔！」宇兵拚命著急解釋著，惹得我笑了出來。

　　隨後，面對他那樣真誠的態度，我也試著。

　　試著真誠的表達自己的感受一次。

　　我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道：「我喜歡你的爸爸，兵偉。而我看到你就會想到他，對不起。」

　　他楞了幾秒，隨後才開口回應道：「這沒什麼，需要道歉的……」

　　對不起。

　　看著那樣的他，我離開了房間，卻有了鬆了口氣的感覺。

　　那是伴隨著罪惡感一起誕生的，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猶如一年前，我與她最終達成的協議，那時的感受。



　　一年前——
　　
　　瑀廷跟我聊過結婚協議後，真正來到了簽署的那一天。

　　我……果然還是沒辦法。

　　輕易的接受與人結婚，彷彿把一直以來藏在心裡遲遲無法告白的心，狠狠地甩到旁邊當笑話看。

　　而且，我知道的。

　　如果我真跟她結婚了，那個長相與兵偉極為相似，連個性都很像的他的孩子，那個說著喜歡著我的那個孩子宇兵……

　　我就再也沒機會與他結婚。

　　或許瑀廷就是有想過這點，才用你可以更接近嚴兵偉為理由吸引著，只允許我接近而不允許我把他的孩子當作嚴兵偉，將那份給嚴兵偉的心用他的孩子宇兵代替。

　　因為……那樣對宇兵真的，非常的過份吧。

　　明明我是知道的，卻依然做著那樣的事。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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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林俊誠願意簽這份文件嗎？』瑀廷坐在我的正對面，將一張寫滿字的Ａ４紙推到我面前。

　　我原本想直接拒絕的，但看到瑀廷與前一天不同，那堅定不已的表情讓我不得不認真看一下，這份文件。

　　……這份文件的內容與我想像中的不同，像是結婚協議但又寫得很潦草，也不像是結婚書約。

　　這張文件充滿了瑀廷個人文字的風格，完全不像是為了得到法律認證我這個＂監護人＂所準備的。

　　『這是怎麼回事？』我拿著文件疑惑地問道。

　　『有什麼不懂的嗎？上面寫的東西昨天有先說過了。』

　　『你說你孩子成年前都要負起父親的責任照顧他們，我知道，還有什麼妳會包我吃住，給我個工作機會，那些我也知道，還有什麼不會管我愛誰愛怎樣，巴拉巴拉的我都知道。』我接著問道：『重點是妳寫的像是小學隨便寫的協議書，妳是認真的覺得這種東西簽下去是ＯＫ的嗎？』

　　『在昨天講完後，我……整夜沒睡都在想著。』瑀廷拿出另一張紙，上面寫什麼結婚人，身分證字號之類的，她解釋說道：『這張結婚書約我已經寫好了，你把上面你的部分寫好，然後，這樣就好了。』
　　
　　『蛤？』

　　『意思是，我沒打算跟你登記結婚了。』

　　『蛤！？？』

　　『你就這麼想跟我結婚嗎？』

　　『才沒有！啊不是，啊不是啊！那妳昨天！？還有寫這張紙的意義在哪？』

　　『為了讓我的孩子相信你跟我再婚的事實。』瑀廷接著說道：『我的兩個孩子，多半都無法接受，所以也不會認你這個父親，更不會去查證。』

　　『妳也知道這件事，那繼續做這個意義在？』

　　『我說過需要孩子的照顧者，也需要……那麼一些讓我能繼續對生活抱有期待，對家庭……再抱有那一點期待。』瑀廷接著說道：『要說這是個家庭遊戲也沒關係。』

　　『……』

　　『很抱歉，臨時反悔。』瑀廷接著說道：『因為我不管怎樣，都不想要真正地離開我的丈夫……我不想要失去最後那一點關係。』

　　我嘆了口氣，無奈地回道：『即使不這樣，他也跟妳緊密聯繫著，想想妳的孩子好嗎？』

　　『那意義並不同，至少我不想讓現在進行式變成過去。』瑀廷看著桌面，冷冷地說著：『他並不是＂曾經＂，他現在依然是我的丈夫。』

　　我想，我算是稍微能理解一點了。

　　『反正，我也不打算真的登記結婚。』我提起筆簽下她給的那份婚前協議跟結婚書約，說著：『我想過了，我沒辦法輕易的與她人訂下婚約，更何況是妳，妳這個人。』

　　『你是不想放棄我的孩子宇兵吧。』

　　『妳也，知道啊。』我接著問道：『如果我說我把宇兵當作兵偉，徹徹底底地看作是妳的丈夫，從而喜歡他，愛著他，甚至想跟他結婚都只是因為他像兵偉，作為母親的妳會接受嗎？』

　　瑀廷沉默不語的許久，陷入了思考，很久之後才開口說道：『身為母親的我沒辦法真正的去決定他未來的事。』

　　瑀廷接著說道：『只要你有攤開來跟他說過，無論他如何決定，我都會選擇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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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啊……妳這樣說我心裡輕鬆多了。』

　　『這樣，會輕鬆嗎？要跟他說。』

　　『說出來後就再也不用掩藏了。』我閉上雙眼，想像著宇兵的笑容說著：『而且等到我攤開來說了，就代表我想要改變現狀了，想要試著去面對他這個人，去真正的理解他這個人，想要，試著喜歡他，或許！也會想試著把他追回來。』

　　『說得好像，我的孩子已經喜歡你了一樣。』

　　我將簽好的文件都給了瑀廷說著：『或許，真有那麼一點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