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這個社會沒辦法萬事如意

　　移送徐展明和莊裴傑後，尹燁和唐瑩心情低落，雖然剛剛有一陣小拌嘴，但想到徐展明這個戀童癖方才那張噁心的嘴臉、他的委任律師到場後對檢察官挑釁的態度——律師表示徐展明長年受精神問題所苦，提出了就診紀錄、服藥的長期處方，看來是有備而來，對檢方而言勢必會是一場苦戰。又想到明天要去面對長官，兩人的心情還是好不起來。

　　「欸，你們還沒走啊？」一名男子見到兩人，大步迎上前。

　　「不管回去面對主管。」唐瑩道。

　　「我比較好奇你這個金殺手怎麼偵訊完就跑來找我們了。」尹燁冷瞟金殺手。

　　「問完就移送了，移送是法警移，關我檢察官什麼事？」金殺手說。金殺手是綽號，他是名檢察官，本名姜秀臨，律師出身，執業多年後才考上檢察官，擅長引用各式法律來達到目的，華麗的手段讓他擊退許多狡詐的律師，得到金殺手的名號。

　　「我知道你們心情不好。」姜秀臨走到尹燁身邊，「但社會就是這樣，有安分守己的人；自然就有目無法紀的傢伙，警察的目的是保護安分守己的人；檢察官的目的是修理那些目無法紀的傢伙，這是很遠的道路，需要每個人一起去走。」

　　兩人還是不說話。

　　「我以前是律師，」姜秀臨繼續說：「律師的目標是打贏官司，不管委託人是誰，只要收了錢就必須打贏這場官司，就算委託人罪大惡極我還是得完成委託，這是律師的專業倫理，我在律師這條路上走我就必須遵守。但時間久了我開始覺得愧疚，所以來考檢察官，面對的人不一樣了，但除了法律以外什麼都還是一樣的。」

　　姜秀臨拍拍尹燁的肩，「這個社會沒辦法盡如人意，你不能討十成的人開心，至少可以讓九成的人不討厭你。」

　　「難得老薑這麼閒，」唐瑩巧笑，「你是來純聊天還是有什麼話想說？」

　　姜秀臨失笑，但又恢復笑意，「女人真是可怕的動物，竟然可以誤會好同事誤會成這樣。但我是真的沒什麼事。我最近難得沒有很難的案子，手上那個與你們無關，沒槍砲彈藥沒鬧出人命，除了被告是政要權貴以外我辦起來非常輕鬆寫意。」

　　「老薑居然怕權貴，我對你挺失望的。」尹燁沉下臉。

　　姜秀臨覺得面子掛不住，忍不住大喊，「我怎麼可能怕？只是需要謹慎小心而已。應該是說，碰到錢都得謹慎小心，我不想被自殺。」

　　「原來老薑是怕錢，不是怕人。」尹燁恢復一派輕鬆。

　　姜秀臨莞爾，不久卻沉下臉，尹燁似乎懂了，表情也凝重起來；唐瑩亦然。只因他們都知道：

　　人才是最可怕的。

　　※

　　這天的刑事局依舊忙碌，一個個公文夾在替代役和收發人員之間往返。每個階層主管的職章交疊著蓋，可能連主管都搞不清楚他們蓋的公文內容究竟是什麼；基本偵訊聲未少，喝叱聲絲毫不輸地檢署。

　　小趙拿著成堆的公文，邊看承辦人邊發放，當他走到琍琍的位置時，後者見前者手上的公文忍不住抱怨起來，「欸趙先生，你可別跟我說你手上這些全是我的啊！」

　　小趙抓了一大疊丟在琍琍桌上，「這是妳的。恭喜妳要加班了，指紋部一直交不出東西，妳可以催東西催到爽了。」

　　「什麼催到爽……」琍琍狐疑之際瞥到桌上那一堆公文，「喂喂喂趙學成，未免也太多了吧！你搞我喔？」

　　小趙被琍琍的歇斯底里鬧的很煩，他的公文也很多啊，又沒少於她，何必脾氣這麼差。

　　「去你的楊婉琍，兇什麼兇？」小趙把公文全部丟到桌上，「妳以為只有妳手上一堆文嗎？少在那裡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在弄妳，無聊。」

　　於禹聞聲而至，趕緊安慰小趙，「趙哥，現在大家案子都多，琍琍姐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你就體諒她一下嘛！」小趙正要發難之際於禹又去安慰琍琍。

　　「琍琍姐，現在大家都忙，沒有人希望自己手上一堆工作，但工作就是這麼多，總是要做完的。與其跟趙哥生氣，不如加緊腳步把工作做完，否則我們絕對少不了組長的訓話。」

　　「原來要把我搬出來你們才能不吵架啊！」尹燁冷不防從小趙背後踱步過來，前者的神不知鬼不覺讓後者差點嚇出一身冷汗。

　　三人看著面色冷浚的尹燁，背後早已被汗水浸濕了大片，小趙只差沒漏尿。三人怕長官就像老鼠看到貓一樣，想逃無奈逃不掉，只好繃緊神經嚴陣以待。

　　「工作量這麼大誰不心煩？讓人怕你很厲害嗎？」唐瑩替三人打圓場，順道對尹燁訓話。

　　尹燁被愛妻說的百口莫辯，唐瑩一直以來就不是以理直氣壯服人，她最為人所津津樂道的是以論語裡孔子說的理直氣平服人，語氣平和，但說起道理時卻鏗鏘有力，絲毫不遜色尹燁的咆哮怒斥，甚至是勝過他的。與唐瑩說話時可感受到如沐春風，所以……

　　誰敢跟尹燁這個暴君講話啊？當然是跟唐瑩了。

　　「不過你們也是半斤八兩。自己看看，」唐瑩隨手翻了幾本卷宗夾，攤在小趙、琍琍和於禹面前，「這裡有幾件黃燈文？有幾份筆錄還沒寫成公文？還有空在這裡吵架，被罵了不值得同情。」她罵起人來絲毫不輸她的暴君老公。

　　三人低下頭，低到臉快頂到辦公桌了，最末是於禹先動作，她拿走幾件自己的，悻悻然的回位置上批公文。其餘兩人見於禹動作了，也各自認領自己的東西回去做。

　　「我老婆好兇。」尹燁小聲揶揄唐瑩。

　　「還有那時間虧我，你自己摸摸背後。」唐瑩露出狡黠的笑容，小跳步的走了。

　　尹燁覺得不妙，往後一摸，摸到一張紙條，上面寫著：

　　『隊長要找尹燁，請大家提醒他去找隊長，我忘了跟他說。』

　　看著紙條，尹燁憶起方才和唐瑩進辦公室時，眾人詭異的反應，幾個人看著他，後低頭竊竊私語；幾個人指著他，但他的眼神和他們對上時他們又迴避那眼神；又有人竊笑，同樣當他瞥向那裡時止住笑容。回想一番後尹燁懂了。

　　非常好，他又被自己的老婆整了。黃蓉就是黃蓉，不會因為當了郭夫人就不是黃蓉；同理，唐瑩就是唐瑩，不會因為當了尹太太就不是唐瑩。

　　尹燁揉爛紙條，隨手丟到垃圾桶，拖著準備被嘲笑的心情去隊長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