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掌控

　　圍成圈的人形黑霧一哄而上，與之交戰的維拉頓感熟悉，卻說不上是何種原因，只能邊以自身詛咒迎擊、邊保護戰力較低的奧托和埃麗卡。

　　但眾人有所不知，冒險的旅程上奧托雖非主力，但從旁觀察的他也獲益匪淺，看了多場路恩和維拉與魔物戰鬥的過程，他仔細地將二人俐落的身手烙印腦裡，並以自身應付得了的魔物嘗試攻擊，如此一來便能提升不少實戰經驗，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發揮力量保護夥伴，成為可靠之人。

　　雖與災厄之主召喚的人形黑霧對戰還有些艱難，可他為了實現路恩的夢想、為了死去的夥伴、為了保護身邊的人，即便窮途末路，也將懷抱鍥而不捨的精神奮戰到最後一刻。

　　「奧托，我負責這一側的人形，另一邊交給你了。」

　　「我明白了。」

　　二人如昔日般對話，先前的衝突與怨恨一時半刻拋在腦後，既然雙方已有共同敵人，當務之急便是以脫離險境為優先，其餘矛盾暫且擱置。

　　維拉一雙火眼金睛掃視人形，試圖尋出弱點，旋即俯身快如閃電地移動到十來個數量面前，黑霧瞬間自刀身騰起，兇猛氣息震攝敵人。許是深刻體會到遭受欺騙戲弄的不堪，他的動作與狠勁比往常更加剛猛精湛，所向披靡，彷彿將身心滿載的仇恨傾瀉而出。

　　人形敏捷地避開次次攻擊，又輕盈地一躍而起，攥緊的雙拳周圍即刻浮現數顆黑色球體，它朝黑髮青年的方向猛然一揮，球體剎那提速，疾如旋踵地飛射。

　　瞬息之間，人類驟然消失原地，遭球體砸中的地面如遭腐蝕般破出面積龐大的漆黑坑洞。

　　「你們太慢了！」

　　維拉忽然出現於人形後方，神色陰冷地道，隨即橫向揮擊，刀身的黑霧同時延伸而出劃過它們頸部，下一秒，敵人身軀開始破碎消散。

　　他抬首仰望最後一塊黑霧的消失，心中已有答案，災厄之主所召喚的這群傢伙皆是複製他，並且能力設定應是出城之前，因此在交手時才會感到如此熟悉。

　　可它卻忽略一件事，人類在極其憤怒抑或是攸關性命安危的條件下，皆有可能突破並超越自己，發揮超乎想像的力量。

　　一旁的奧托則陷入苦戰，對峙一陣後顯然處於下風。他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地怒目人形，消滅數量僅個位數，可眼前卻還有近十個蓄勢待發。

　　陰涼微風吹拂，搖曳褐色束髮，稍稍帶走他一身熱氣。他緊咬著牙，心有不甘，眼看維拉毫髮無傷、以一擊十消滅敵人，這般程度對後者而言可說是輕而易舉，但對於自身卻是艱苦征戰，實在羞愧至極。

　　「別擔心，埃麗卡，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它們傷妳分毫。」奧托側過頭逞強地道，隨即暗自吞嚥，微聲地喘著粗氣。

　　「奧、奧托，我們該怎麼辦？」被護在身後的埃麗卡聲音顫抖地問道，見敵人虎視眈眈，一副要將人生吞活剝似的，不由得感到恐懼萬分。

　　奧托聞言一愣，眨了眨眼，溫柔地淺笑。「沒問題的，我們一直都很幸運啊！」

　　談話之餘，人形群手持黑色武器呲牙咧嘴地撲面而來。

　　奧托當機立斷地做出防禦，他察覺人形總是使出同樣的招式，這項細節破綻讓他能在下次對戰時更精準地做出對應的反擊。

　　成功抵擋群體攻擊，同時也已分析出移動路線，沒給人形緩衝時間，一個箭步疾速衝向它們面前，黑刃匕首夾雜憤怒地往其喉頭劃過數刀。

　　「哈啊、哈啊⋯⋯成功了嗎？」看著灰飛煙滅的黑霧，他喘氣疲憊地自問。此時體力已達極限，若再交戰怕是沒法躲過攻擊了。

　　「奧托，上面！」埃麗卡忽然急促地叫喊一聲。

　　奧托聞聲抬首，只見一人形持著斧頭作勢向下劈砍，這幕映在那雙佈滿驚恐的琥珀瞳孔中——難道這是人生最後的畫面嗎？

　　驀地，維拉風馳電掣而來縱身一躍，乾淨利落地給予人形致命一擊。

　　確定敵人全數殲滅，奧托腿軟似地跌坐，埃麗卡慌忙上前為他治療恢復體力。

　　「都沒事吧？」落地後，維拉關心道。

　　「沒事⋯⋯嘖，多謝了。」從反目成仇之人手中撿回一條命，奧托倒是感到特別彆扭，小聲地砸嘴道謝，渾然不知耳根子已紅透。

　　見狀，埃麗卡望著阿奇爾的遺體，猶豫一陣後神情尷尬地問：「⋯⋯維拉，我也幫你治療一下吧？」

　　「嗯，那真是幫了我大忙。」感受到釋放的好意，維拉感慨地微笑。下秒，臉色驟然陰沉，旋即轉身，他還來不及防禦、來不及看清怎麼回事，一條粗大的黑霧猛地鑽進他體內，瞪大的雙眸爬滿詫異。「唔！」

　　目睹驚悚過程的奧托和埃麗卡愣在原地，他們甚至沒能反應過來，僅一瞬的時間，又粗又長的黑霧澈底消失。

　　「喂、維拉，這是⋯⋯怎麼回事？」望著那有些搖晃的背影，奧托將埃麗卡護在身後，小心翼翼地問。

　　可黑髮青年不言不語。

　　『難怪空氣中還殘留著氣息⋯⋯糟糕，被擺了一道！』他心有不甘地埋怨，死撐著混亂的意識，抑制詛咒不讓擴散。先前消沉時詛咒已逐步加重，無論意志與意識甚至於情感，皆明顯感受到被入侵得更深，險些被摧毀殆盡。

　　當他受真相打擊奪回理智的那刻，才得以用頑強的意志力與之抗衡，如今卻落入災厄之主的圈套裡，非但不知情還拚命往裡頭跳。方才鑽入體內的黑霧彷彿宣判了死刑，強大而無法抵抗的黑暗氣息與能量正用極快的速度將其同化，只覺理智正被無情地撕扯。

　　許是災厄之主已讀出宿主的思想，決定及早掌控他的身體。

　　這一刻終究還是來臨了。

　　「不要靠近我，離遠一點！」黑髮青年頭也不回地嚴厲警告，只怕自身詛咒若竄出會害死他們。

　　「你說什麼？」不明所以的奧托有些錯愕、有些不悅，前一刻還同心協力，豈料好意關心竟遭驅趕？

　　維拉頭暈目眩地朝戰場中央前行，行走的每一步都顯得無比艱難、每一步皆是對人生的失望，又恨又悲。他不顧身後二人的叫喚，盡力保留僅存的最後一絲自我不被淹沒——必須趕到路恩身邊。

　　要想戰勝災厄之主絕非易事，但也不無可能。他想，與其單槍匹馬上陣不如通力合作，雖無法保證是否能行，可眼下也只能豪賭一把，盡可能地提升勝率。

　　倘若橫豎都是死，也不願魂斷於怨靈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