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傾盆大雨，即使穿上雨衣，又戴上安全帽，豆大的雨點還是順著風勢迎面打來，從縫隙之間滲進，連口罩都被雨水沾濕。
下午的時候還天朗氣清的，接近下班時間才突然風雲變色。許多人出門上班前沒帶雨傘，在室內或簷下躲雨。
雖說大雨騎車很危險，但崔誠旭還是蠻喜歡下雨的，他不討厭雨水，而且當大家都不方便外出的時候，外送最多單子了。而且，下雨時才會有更多人選擇加錢直送，他就可以省時省力但多賺點錢。
平常點餐的話，人們只要不太餓，多一、兩個停車點沒差，但大雨路況本來就不好，再繞路停一停別的單子，延誤率就會提高。
不過崔誠旭轉行當外送的這段日子，也就一開始不熟悉流程延誤過一次而已。
雨越下越大，崔誠旭還是決定不折騰新買回來的機車，先回家歇會兒，等雨變小了再繼續開工。
脫下雨衣，用力甩了甩，才把雨衣帶進室內，崔誠旭把它掛在浴室，順手拿來毛巾擦臉。
「喵——」貓咪的小爪子正在把浴室門當貓抓板。
崔誠旭見狀，馬上把貓貓抱起，「靴子餓了嗎？給你開罐罐哇。」
走到小客廳才發現櫃子裡只剩兩個貓罐頭，再不補充，明天貓咪晚上就得餓肚子了。
剛回來不想這麼快就出門，可是崔誠旭又擔心翌日有什麼狀況沒法去買，邊開罐頭邊糾結。
還沒糾結完，妹妹就打電話來了，一定是來追問早上來不及說完的偶遇事件。
所謂偶遇事件，就是前晚凌晨，崔誠旭睡不著出門跑單子的時候，赫然發現自己要送餐的地點，就是他的家。
「咦？這個地址……」崔誠旭看到地址時，眼睛睜得老大，還以為燈光太暗所以看錯。
仔細一看，備註欄寫著：「請放在車庫前的棕色椅子上。」
所以，會是住在車庫的租戶嗎？崔誠旭確實有點好奇，畢竟已在新家住了兩星期，隔壁的大學生也偶遇過幾次，出門時也碰見過樓上的住戶，卻從沒遇到住在車庫的人。
可能是出入的位置不一樣，即使差不多時間進出，也不會碰面，更讓崔誠旭好奇誰會花錢租車庫來住。雖然房仲說車庫改建過，但連閘門都沒有換，隔音能好嗎？感覺裡面還是會很簡陋。
不過現在都用無接觸送餐，崔誠旭想看看對方長怎樣，也只能把餐點放下之後，退到一旁等候，不然被投訴就不好了。
終於看到鄰居的廬山真面目。見鄰居步出，崔誠旭便走前幾步察看。
是個跟崔誠旭差不多年紀的男生，也可能比他年長一些。高高瘦瘦的，比他矮一點。白白淨淨、眉清目秀的斯文模樣，鼻樑架著方形細框眼鏡，以男性來說，嘴巴偏小，臉也很小，五官頗為精緻。只是穿著普通不過的T恤，卻有種書卷味。崔誠旭突然想到，妹妹很愛看的古裝片，裡頭的書生好像就應該長這樣的。
鄰居察覺到有一股強烈的視線盯著自己看，馬上警惕起來，一邊伸手拿取餐點，一邊回盯形跡可疑的崔誠旭。
「你好！祝你用餐愉快！」崔誠旭慣性鞠躬。
聽到崔誠旭的說話，鄰居顯然鬆了口氣，點點頭低聲說：「謝謝。」聲線略為低沉，與外表不太相符。
說罷，又見崔誠旭往前，鄰居立刻退後兩步，用空出來的手掩住嘴鼻。
「呃……那個……其實我是住你隔壁的新鄰居，我們同一間房子的。」崔誠旭尷尬地抓抓頭，他口罩都戴好戴滿了，對方的防疫警覺心還是很高，「我叫崔誠旭，你呢？」
「會好好用餐的，謝謝。」
「誒？誒？誒？名字都不說一下嗎？」崔誠旭下意識抬手想把對方叫停，可對方已經快速關門，離開了他的視線，「好沒禮貌的人喔……不對，人家有說謝謝，也不是沒有禮貌。是我太唐突了嗎？名字也不能說？」
崔誠旭小小的腦袋想不通，難道是他太壯了嚇倒對方？住在車庫的，好像是個奇怪的人。
「你白痴喔！又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自來熟，怕生也很正常啊。而且，說不定他只是怕你有病毒哈哈。」自家妹妹聽完來龍去脈，吐槽起來完全不顧哥哥面子。
「我哪有自來熟！我有戴口罩啦！」崔誠旭用肩膀夾住手機，拿起單肩包和雨傘，穿了雙拖鞋就準備出門，「是說，靴子好像長胖了，感覺是運動量變少的原因，看來天台還是有天台的好處。」
「那你別給牠吃那麼多罐罐嘛，省點錢自己吃好一點。」
「一天也就兩個哪裡多了。」
「聽說台北現在超大雨，今天別跑單了。」
「知道了知道了。」崔誠旭敷衍回應著。
「還說知道，我一聽就知道你在外頭。」
「剛送完最後一單，已經回家一趟了，現在出門是要去便利店買靴子的罐罐。」
「啊不是才跟你說別——」
「知道了知道了。」再不打斷嘮叨的妹妹，崔誠旭耳膜都要破了，「這邊附近沒寵物店，靴子的存糧要吃完了，怎麼也得買。我是你哥，我有分寸的了，你比阿嬤還會唸人。」
「嘖嘖嘖，最好是啦！阿嬤要是知道靴子吃得比你好，絕對從天堂飛回來唸爆你耳朵。」
「我耳朵已經快爆了，先不說了，雨真的好大，回聊。」
崔誠旭看向漆黑的天，烏雲又大又厚啊。
匆匆走進便利店，顧客意外的多。也許是下雨不方便去別的餐廳，有些人轉而選擇住家就近的便利店買晚餐回家。尤其是，現在餐飲內用還得用隔板，又要梅花式隔著坐，還是帶回家用餐方便又安全。
「特價耶，每款口味買兩罐好了。」崔誠旭掏出環保袋，把罐頭裝進去再到櫃檯結帳。
排隊的時候，崔誠旭總覺得正在結帳的男生很眼熟，可是戴了口罩，一時間想不起到底在哪見過。
直至結完帳步出便利店，那男生還站在店門旁邊，崔誠旭歪頭再看了眼，才想到這不就是剛跟妹妹聊起的奇怪鄰居嗎？
「你沒帶雨傘喔？」崔誠旭主動走近探問，瞥見對方手上拿著一個即期便當，看來也是下雨不方便，只好隨便吃的人。
對方不經意地往旁邊挪了一步，審視的目光似乎在問：「你是哪位？」
「我是崔誠旭，你住我隔壁對吧？車庫那。」
對方點點頭，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去，崔誠旭發現鄰居在看他袋裡的貓罐頭。
「你怕貓嗎？我有養貓，不過靴子牠很乖的，也不會吵，絕對不會打擾你的！」崔誠旭見對方好像不打算開口說話，便又提議：「我們一起走吧！反正同一條路。」不然丟下鄰居一個，他會過意不去。
對方又點點頭，同意了。是牙痛嗎？還是喉嚨痛？崔誠旭疑惑，前晚明明還會講話的啊。
崔誠旭撐著傘，跟鄰居一起走了幾步之後，才發現鄰居走路時左腳有點一拐一拐的。
「你腿扭傷了嗎？扭傷可不能碰水呀。」崔誠旭把雨傘挪向鄰居，但也無法完全遮擋雨水，雨點滴在對方肩膀上，自己也濕了半邊，「歹勢，早知道不偷拿我妹的傘了，太小了不是嗎？」
對方看了看雨傘，又扭頭看向崔誠旭，彷彿在說：「不是傘太小，是你個子太大。」
「欸你知道嗎？水是我的好朋友耶！」崔誠旭突然丟出一句沒頭沒腦的。
所以？對方顯然聽不懂崔誠旭想要表達什麼，一雙細長的眼睛充滿疑問。
「你先拿著。」逕自抓起鄰居的手，把傘塞到對方手心，便迅速跑走，邊跑邊喊：「回家再還我傘吧！」
撐著傘的鄰居愣了愣，怎麼就莫名被牽手又收下傘呢？又不是在拍偶像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