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７＃你不適合澄賢

　　「謝謝你～」「謝謝學長～」

　　來到社團大樓的三樓，熱音社的社辦就在樓梯附近，外觀相比其他社辦來說多了一倍多的空間，如此才能放下眾多的樂器和器具，以及準備各式的表演。

　　在來這裡的路上，澄賢就先打電話給了陳樺提醒兩人出來，也順利地立刻接頭，時予默默地待在一旁，伴隨著突破牆壁的樂聲觀看三個人的對話。

　　「好啦，既然我的任務完成了，就不打擾你們練習啦。」

　　沒有想要拖延兩人行程的想法，心意已經奉上的澄賢就要離開，陳樺卻抬手以做挽留。

　　「沒差啦，你都來了，不如我們去中庭聊聊天吧？」

　　拿了別人的東西不做點什麼，感覺就像對澄賢呼之欲來、揮之欲去一樣，實在是不太好意思，她藉著現在是給其他團練習當說詞，正好也一段時間沒跟澄賢說說話了。

　　「呃……」不過澄賢倒有點猶豫不決，隨後他轉向時予，「那你要先走嗎？」

　　畢竟時予說是想跟著，但起初可沒想到會有後面這額外的行程吧，澄賢雖說是能跟陳樺去聊聊，也必然要先跟時予說一下，免得推遲對方的安排——

　　只是該說是意外、或者毫不意外，時予搖了搖頭，並決定同行。

　　不說在旁邊滑手機的諾暐，陳樺光是見狀，目光就變得意味深長，她儘管從兩個人的表情上看不出什麼，依然察覺到有些許的貓膩在。

　　而過沒多久，這個預感就會真相大白。正巧四個人走到中庭時，諾暐有不少事情想找澄賢聊聊，他倆就這樣無意間走得離她和時予越來越遠，到頭來，就索性放著他們去聊了。

　　「你跟澄賢最近還好嗎？」

　　她跟時予站在中庭旁的轉角，這裡沒有開燈，靠著外頭的燈和月維持亮度，卻反倒形成一個很好促膝長談的環境，就差沒和系館那邊一樣，中間有一根中柱和椅子好坐下來說話。

　　站在同樣是氣流聚集之處的位置，風調皮地撥亂各自的髮梢，偌大的大樓時不時從某處傳出嬉鬧聲，推波助瀾著隔絕內外兩邊的對話。

　　「嗯。」面對陳樺既像問候，又像試探的問句，時予僅是淡淡應了一聲。

　　還保留著下午的那個心眼，總歸陳樺的語調跟大武有些相似，加上沒什麼好回答的，不過對她來說，她是沒有試探的打算，單純關心兩個人的近況而已。

　　可無論如何，有幸能近水樓台，時予絕不會把眼下的機會放掉。

　　「是說，學姐妳跟澄賢是高中同學？」

　　他明知故問好開啟話題，避免沉默的間隔一拉長，陳樺就走過去加入澄賢他們的對話了，如此一來，他堅決要來這一趟的心思就白費了。

　　今天早上才在想要觀察澄賢的喜好，除了自己看以外，他也有想說能從澄賢親近的人下手，可惜宿舍那四個人應該是不太中用，再者澄賢本身應該有在防範他們……

　　原本是想說還是靠自己就好，豈料忽然就來了個機會，他能伺機跟陳樺搭上線，何況又是跟澄賢高中就有瓜葛的人，縱使兩人關係不怎麼好，也不失跟上來試試看的道理。

　　「對啊，不是大家都知道嗎？」

　　陳樺疑惑彎起眉頭，似乎在懷疑時予問這話的用意。

　　「那學姐跟澄賢很熟嗎？」他繼續問了下去。

　　「很熟啊。」而陳樺回是回了，但她旋即也反問起時予，「你問這個要幹嘛？」

　　「我有關於他的事情想問。」

　　兩邊一來一往，對話間相當乾脆，也許是因為這兩人一個直白一個直率，說話上就沒那麼拐彎抹角，即便話說得這麼白偶爾會讓人不滿就是。

　　「看來——你是比較想問私人的是不是？」

　　問出這句話的當下，其實論誰都有點自覺了，應該說時予的語氣一直都鄭重其事，他看起來也不是想問什麼很無聊的事情，陳樺便果斷往這個方向去猜。

　　說完，只見時予雲淡風輕地點了兩下頭，可這也令她略微不悅。

　　「你應該知道，問誰這種話都很不道德吧。」她微忿地回話，如果靠近別人就只是想要套他人的隱私，真的是門都沒有，「而且我憑什麼告訴你。」

　　雖然她對時予開始會跟人相處這件事覺得不賴，但要是他的本意是這樣，那麼就當她沒說，並且慢走不送，她不希望有這種人待在自己的周遭，染指自己的朋友。

　　但不用她這樣講，時予自然知道她不會輕易鬆口，因為這樣問真的太奇怪，何況她明面上就是護著澄賢的，要讓她如願朝自己所想去走，勢必要給出相對的代價。

　　「所以，我會先跟學姐說一件事情。」

　　在基於目前對社團和課業以外的事物都不明的情況下，她不知道時予要講什麼，可她最終還是選擇讓他去說，不為別的，只為澄賢。

　　畢竟這件事牽扯到他，如果是假的、或對他是危險的，她就有必要出手去保護她的好友……

　　不料她沒想到迎接她的，倒是另一種震撼就是了。

　　「原來你們已經……」

　　幾經思量，時予終究長話短說地和她表明了一切，從他籌謀跟澄賢告白，到澄賢坦白跟他出櫃的過程，唯獨澄賢哭泣那段沒說出來，他明白本人不會想要這件事曝光的。

　　而在這中途，時予也是很小心試探，試探陳樺知道澄賢性向這件事，否則他會說成是他單方面喜歡澄賢，反正本來就是這樣。

　　話雖如此，陳樺仍舊聽得瞠目結舌，她是有猜時予對澄賢有意思沒錯，卻沒有去想到他已經超進度成這個樣子，事情在她的預料之外急速發酵著。

　　「可是我覺得，你不適合澄賢。」

　　然則在接收了極具爆炸性的資訊以後，她是有表明她知道澄賢的性向這事，可她對整體第一句和時予說的，竟和大武不謀而合，皆是潑了一桶極具勸退意味的冷水。

　　「怎麼說？」

　　時予的追問緊咬在後，他了解自己有很多地方做不好，但被這樣直接說出來，還是讓他有點恍然，想聽聽陳樺的想法。

　　「依我對你的印象來看，你不跟別人相處，遇到事情也不會體貼對方，澄賢要是跟你在一起，說難聽點就是給自己找碴啊。」

　　此番非平常親近之人的言論一針見血，又像是某種教訓，句句事實打在臉上，時予被說得臉熱，完全無得反駁。

　　事實上，在下午和大武挑明自己喜歡澄賢時，先不論其他因素，大武第一句話同樣是表示他的個性跟澄賢不合，儘管沒說這麼白，內容也大同小異。

　　「我不是很在乎同性戀什麼的，不過我不是啦。」

　　自午後時予的問句後，大武那時是蠻慫的，卻也堅決護航室友們只在自己人在的時候說，對此時予是不太在意，他是拿這當作跳板，詢問大武對同志的看法，得到這個回應。

　　總體而言，大武是不會去忌諱什麼旁邊有同性戀在，有著普遍年輕人開放的想法，但也就是不要喜歡他，因為他不是，這樣會害他有點困擾。

　　總之，在確認大武對同志沒有惡意後，時予就找了個時機，心一橫跟大武捅破了簍子，表述他喜歡澄賢的事情，拜託大武不要再說那些話攪局，到底這些玩笑開多了也可能毀掉別人的關係。

　　至於時予為何如此的原因，之後跟陳樺說話時就會提到，反正大武最後是接受跟支持時予，卻也在途中講了跟陳樺類似的話——

　　都是在說他的性格太強勢，澄賢一定會不停遷就他，不平衡的關係遲早會倒塌。

　　大武平時即使很隨性，但當下的話可是命中要害，已經弄得他無話可說，眼下就連最了解澄賢的人都這麼說，時予頓時間就像是被擊潰了一般，如今才感受到被當公敵的感覺。

　　可儘管嘴上這麼說，陳樺看在他願意把這些很隱密的私事告訴她，而且那真的是她跟澄賢才知道的內幕，利益交換下她開啟了考慮的程序。

　　「好啦，你可以再跟我說一次，澄賢是怎麼跟你說的嗎？」

　　她壓低了聲音，想再確認一次情況，剛才是在一個很衝擊的狀態下接收情報，她可能不是聽得很透徹，時予見她變得和善起來，就知道這樣自爆固然損失大，回報卻也是大的。

　　而在又聽過一遍以後，陳樺至此願意相信兩個人的事情，但也真的是敗給澄賢了，那個笨蛋果然還是這樣說話，想到這裡，她無奈扶起額來，心酸地笑了笑。

　　時予見狀不由有些困惑，她這是在幹什麼，不過並沒有出聲去問，估計是訊息量過大一時難以負荷吧，她吸了口飲料好穩定心緒，接著問起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喜歡澄賢嗎？」

　　聞言，時予的神情微動，這問題有些難以啟齒，可為了輸誠還是得硬著頭皮說一點。

　　「因為他很善良。」

　　這個系上對他最好、還能忍受他脾氣的人，大武可以排第二，澄賢一定是第一，然而這理由並不夠說服陳樺，於是他便在陳樺的耳邊繼續說了下去——

　　「哈哈哈哈！」

　　結果話音一落，陳樺立刻大笑出來，但這可不是沒良心那種笑，反而是找到了同道中人吧。

　　因為她一直想貫徹的心意，居然在另一個人的口中被聽見了。這也難怪不管澄賢怎麼推開他、他聽到了什麼，都沒有擊倒他的意志，原因始終都不在對方的外貌和偽裝上。

　　當時察覺自己喜歡澄賢時，時予是震驚的，可是要論為什麼喜歡澄賢，這個問題的答案幾乎是瞬間就浮現在腦中，他想到時也不禁失笑。

　　聽起來很恣意妄為，但在彼此相處的這段日子裡，時予一直希望面前的男孩，能夠真正開心起來，沒比這還更重要的事情了。

　　想傾訴給男孩的，單純也是如此，他級時予的初戀，不需要被定義成誤認自己喜歡男生的異性戀，也不是因為這樣就要飽受摧殘的同性戀，就只是，想跟林澄賢這個人在一起而已。

　　傻傻的，用最實際的思維，描繪著最不切實際的夢。

　　笑聲之大若有似無地引起外頭兩人的注意，陳樺會問這個，絕不是八卦，而是既然時予打算告訴她這件事情，她有必要先確認一下時予對澄賢的心思，再決定要不要幫忙。

　　對此，時予的回答原則上是過關的，所以她擺擺手，表達了願意透漏一些事情的想法，可作為澄賢最堅強的後盾，她的幫忙是有條件的。

　　「要是你敢讓澄賢難過，我一定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前任系會長的氣勢一拿出來，她目光如炬，指尖指向自己時連時予也不禁一抖，況且她不是在虛張聲勢，她是真的有能力辦到，言語中還提及景淵同樣不會善罷干休。

　　學院的兩大巨頭要是一弄下來，何況還是傷害大家的團寵，時予再能忍，估計也得被翻桌翻去Ｕ大外，因此她還笑著讓時予謹慎思考，請不要隨便下注自己玩不起的賭注。

　　「可以。」

　　但都說到這裡了，時予哪還有回頭的餘地，他握緊拳頭，答覆裡也包藏著十足的決心。

　　見此陳樺是不置可否，畢竟日久才見人心，世界上也是有一堆說得信誓旦旦，到頭來做事敗壞人心的狗男女，反正時予答應了，她就有一些出賣澄賢而愧疚的補償了。

　　「不過，我想先問一件事情。」

　　可本來她就要開口說話了，時予卻忽然打斷他，取得了場面的主導權。

　　「是因為我的關係，妳才這麼保護澄賢嗎？」

　　時予知道朋友之間會互相袒護沒錯，陳樺這樣正常，但時予總在懷疑她似乎對自己有莫名的敵意，而這個敵意疑似來自於她不認為自己是適合澄賢的人，儘管還不清楚是否為自身心理作用。

　　這個問題陳樺一樣沒有正面解答，也是在後面的談話中解釋，她的思緒飄得很遠很遠，回到過去與澄賢共有的記憶，唯獨兩人的剪影時光。

　　「澄賢他啊，陪我走過很多艱辛的時候。」

　　基本上，從認識澄賢以後，她舉凡任何負面的低潮，他都會陪伴在身邊，識時務地施予援手，就算這些事最終大多都不是因為他才解決，可是就是知道他一直在背後支持自己。

　　無論如何，永遠不會離開的溫暖。

　　不只是她，很多人都受過這種幫忙，這和澄賢的溫柔有關，這並非聖母，他就是希望哪怕一些事情要悲劇收場，但也不要鬧得太難看，搞得真的是讓人很難堪的下場。

　　所以，大家會很喜歡澄賢這顆小太陽，不是沒有原因的，同是因為這樣，她把澄賢放在她心中一個最知心重要的位置，即便她常常為此而心痛。

　　「可是他對於自己的事情，都說得很輕描淡寫。」這算是這個傢伙唯一的缺點了吧，陳樺意有所指地說起，「拼拼湊湊的，卻也讓人看不出破綻呢。」

　　「那他……」

　　在脫口而出這兩個字前，陳樺注視時予的目光一直很奇怪，猶如在暗示什麼，而一聽到後面那句，時予就有一個不敢置信的想法產生，他壓根不想相信這件事會發生。

　　「他沒有騙你。」所幸陳樺飛快就打消了他的疑慮，表示她有手機影片佐證，無奈也帶出另一個很悲哀的事實，「他只是沒說。」

　　嚴格來講，是不能說。既可笑又諷刺的鎖鏈橫亙在現實之間，看著那些幸福猶如燃燒的惡火，一無所有的靈魂甚至不幸被灼燙，男孩因此緊緊關上內心的門扉。

　　還沒聽到什麼，時予的心就已經發始發澀，原本以為在坦誠相見後，雙方關係會拉近一點，然而依舊被當事人排斥在外，像是擺渡在充滿迷霧的潮汐間，被拒絕看清一切光景。

　　而他想找的那個人，同樣是藏匿在其中，抗拒被發現的一座孤島。

　　「我就跟你說兩件事情，這兩件事在明面上，是澄賢的美談——」

　　實則，是把他搞成現在這樣，傷害他最深的罪魁禍首。

　　如果說，澄賢自己說出來的是主線，那陳樺要幫忙補述的，就是影響結局的重大支線，為什麼如今會是這樣worst ending的走向，那種混濁不明、黏稠又噁心的色調。

　　澄賢，對不起啊——在下定決定告訴時予前，陳樺在內心暗自懺悔著。



４７．ＥＮＤ



【作者後記】

「傻傻的，用最實際的思維，描繪著最不切實際的夢。」
時予沒放棄的原因真令人心動
不如就我來跟他結婚吧！（ㄟ

美談其實是傷害澄賢最重的東西
這聽起來有些矛盾呢
不過陳樺會這樣講一定是事出有因
大家覺得會是怎麼樣呢

下一次見面是禮拜六
大家再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