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你冷靜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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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9-12
第五章〈牛山崎險〉
李仁皓安頓好家人，接著又忙碌了一整天，終於處理好善後事務。
當前首要之務是交代部下，針對敵人如何入侵日月潭龍脈進行調查，其次則是在各地傳送點部屬重兵，避免同樣的意外再次上演。
兩項任務對過去的他來說易如反掌，無奈現在的李家不具備實權，各地龍脈分別交由龍西堂跟南嬴幫的人管理，並非李仁皓自己出面就能夠解決。
龍西堂的主人蕭桂茵，南嬴幫的赤炎聖母高黛兒，雙方在虎族異種人現身拇指山之時，已經派人調查內奸是否潛伏在組織當中，然而這不是一時片刻就能做到的事情。
（如果是父親那個時候……）
一想到這個層面，李仁皓硬生生掐滅原先的想法，無處宣洩的懊惱盤據心中，讓他用力咬緊牙關。
（該死的，我怎麼能這麼想？）
當年李仁皓的父親，李信皇能夠君臨整個臺灣，靠的正是武力掃蕩不法之徒，寧可錯殺一百也不能放過一人，徹底掌控各地龍脈以防外敵入侵。
輪到李仁皓應對危機，卻是面臨這樣綁手綁腳的局面，而自己偏偏比誰都明白，現在無論哪個組織都擋不住敵人滲透。
前次在拇指山還說不準，這次虎族異種人擺明鎖定了潘玉莉，為的是奪取李仁皓隨身攜帶，那把名為血雨蛇劍的寶劍。
（是我碰了不該碰的東西，事情才會變成這樣嗎？）
一直到日前，血雨蛇劍都寄放在龍西堂內部，是李仁皓為了拇指山的任務，才向蕭桂茵商借拿回身邊，以備不時之需。
李仁皓從藏劍處取出兵器，一行人馬上就在山上遇襲，足以證明敵人肯定握有龍西堂的內部情報，如今這種狀況不可能退還給人家處理。
無法釐清敵人的目的，意味誰都可能是背叛者，為了某種利益出賣資訊。
女兒潘玉莉被擄，石定宣遭到牽連，杜佑臣則是身受重傷尚未清醒，下一個受害者又會是誰？
「你冷靜點，李仁皓。」
一把沉穩男聲在附近響起，將李仁皓喚回現實，位於南嬴幫所屬廟宇的會客室。
李仁皓抬頭望去，映入視野的是長年以靛藍衣物為標誌，至今隸屬南嬴幫的熊族男子。
不希望被對方看出破綻，李仁皓面無表情地回應。
「我很冷靜，石定宇。」
「你的沉默不是在思考，就是默默消化情緒。」
名喚石定宇的熊族男子蹙著眉頭，雙眼直視著李仁皓說道。
「我明白你的心情，這次不只潘小妹妹遇襲，我兒子定宣也是死裡逃生，身為父親要心平氣和是不可能的，但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情報。」
「你又怎麼能知道，現在聽我說的事情，會不會下一秒引來殺生之禍，把赤炎聖母跟你女兒牽扯進來？」
「什麼都不知道就回去，內人肯定把我痛罵一頓，居然還有臉回來見她。」
大概是想到妻子橫眉豎目的模樣，石定宇輕笑了幾聲，隨即恢復認真的表情。
「以前就說過了，我必定是你忠實的戰友，跟李仁皓站在同一條陣線，那句話我從來沒有忘記。」
石定宇同時身為赤炎聖母的丈夫與侍從，長年跟著妻子東征西討，還要負責協調幫內魑魅魍魎，一旦認真起來怕是沒人說得過他。
明瞭對方的決意，坐在椅子上的李仁皓嘆了口氣，有些艱難地開口。
「李家的血雨蛇劍，不但是傳聞中鄭成功斬妖除魔的寶劍，更是土地龍神的剋星，足以殺害鬼神的弒神之劍。」
李家的祖先被虎族異種人逼迫離開故鄉，他們為了來日奪回曾屬於蛇族的土地，花費無數心力打造出血雨蛇劍。
倚仗強大的異能與兵器，百步蛇族的族長先是帶領族人北上，沿途斬殺無數妖魔鬼怪，這些事蹟被人傳成鄭成功的英雄神話，至今仍然流傳在臺灣各地。
「我的祖先行軍到臺北，不敵當年以龍穴為巢的劍潭龍怪，只好將血雨蛇劍留在原處，作為封印用來鎮壓龍怪。沒想到龍怪後來自行掙脫封印，潭中寶劍也被日本人占為己有，用來打擊各地的鬼怪。」
「寶劍被日本人拿走了，又是怎麼回到李家手上？」
「我父親李信皇從一位日本神官手中搶回血雨蛇劍，暗中渡海加入國民政府，跟著人類和日本軍隊打仗，至於他回臺灣之後，你我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戰後日本放棄臺灣並移轉主權，返鄉的李信皇一方面跟軍情局保持聯繫，另一方面得到土地龍神指引，建立龍西堂負責守護臺灣的龍脈。
事實上，神明交代給李家的任務除了防止外敵入侵龍脈，還有必須死守血雨蛇劍，防止他人濫用寶劍傷害土地龍神。
土地龍神等於是臺灣龍脈的化身，任何對祂造成危害的行為，都會直接反映在土地上，演變成無法挽回的重大災難。
李信皇為了剷除危害土地龍神的潛在威脅，樹立並鞏固百步蛇一族的權威，親自討伐了眾多異種人聚落，把各地龍脈收歸龍西堂管理，不讓任何異己有機會謀反。
「敵人想要奪走血雨蛇劍，是為了給臺灣造成嚴重打擊嗎？李仁皓。」
「正是如此，一九九六年的臺海飛彈危機後，兩岸衝突轉向地下化，由中國大陸的巫師主導攻擊行動，而我必須防堵來自對岸的威脅。」
「等等！當年在高雄西子灣，秦亮傑試圖召喚魔蛇相柳的時候，他們不是已經停止行動了？為什麼事到如今又……」
「因為國際局勢發生變化了。」
兩岸關係自一九八七年解嚴後趨緩，不料中共與美國的矛盾日漸加劇，中共於是舉辦大規模軍事演習，威嚇臺灣並阻撓立場親美的總統當選。
儘管威嚇行動以失敗告終，中共沒有放棄他們的野心，改以特殊部隊進行滲透工作，預謀從政治面下手，進一步瓦解非人之物在臺灣的勢力。
得知隱藏在幕後的情勢，石定宇默默不語，會客室頓時陷入沉默。
「這麼重要的事情，為什麼你沒有跟我或內人，甚至是跟蕭小姐提過半個字？」
「在你們看來我是單獨行動，實際上李家被契約束縛，世世代代必須效忠於軍情局……」
「不是那個問題，就算有軍法跟不得已的理由，你還是可以開口和我們求助啊！」
「我看你們幾個，光是協調龍西堂跟南嬴幫的衝突，就已經忙不過來了。」
「忙不過來又如何？你把情報隱瞞到現在，最後還是把每個人都拖下水，這樣有比較好嗎？」
「我沒有傷害任何人的意思。」
「這點我當然明白，否則不會坐在這裡和人理論。」
面對工作上獨來獨往，習慣對所有人隱瞞實情的盟友，石定宇用格外堅定的口吻，直視李仁皓的雙眼說道。
「李仁皓，我們之間或許有心結，但是想要保護這片土地，想要保護心愛的人，這份心情是相同的。你認為隱瞞是為了對方好，想要讓人遠離危險，但是對我、對其他重視你的人來說，被蒙在鼓裡只覺得不被信任，可能會因此受到更嚴重的傷害。」
「抱歉。」
「我接受你的道歉，那麼關於臺灣龍脈的內情，或者是中共特殊部隊的動向，你還有什麼沒透露的，趁現在趕快說清楚講明白。」
「有一件事情，我不確定你們是否該知道──」
「判斷該不該知道的不是你，應該是由我們自己決定的。」
別的不說，異種人對執著的東西往往死咬不放，這點倒是所有族群的共通點。
見到對方眼中的決意，李仁皓明白自己繼續否認，不過是在浪費彼此時間，舉起雙手向石定宇示意投降。
「關於我弟，叫作佑臣的那個，知道他父親的事嗎？」
「大致聽說過，似乎是出賣情報給敵人，害你母親死於非命的叛徒吧。」
「你說的是，但也不是。」
李仁皓從懷中掏出他從未離身，平時用來行使異能的短刀。
「短刀原本不是我的武器，是母親用來護身用的，父親把它當成遺物交給我，卻隱瞞了背後真相。」
李仁皓看向掌心中閃著寒光，依稀映照出自己臉孔的短刀。
回憶昔日跟潘曉郁造訪臺東神山瀑布，在母親何復娟遇害身亡處進行通靈的情景，他緩緩吐出一口氣，道出在內心深藏多年的祕密。
「母親確實因為杜仲臨出賣情報，被敵對勢力的人從住處擄走，但他們一到達集合地點，杜仲臨就動手殺害綁匪；而我母親是在那段期間，用這把短刀刺進心臟，親手終結自己的生命。」
戶外已是黃昏，夜晚在入秋之後越來越快降臨，過不了多久便將周圍染上墨色，除卻燈光便無法看清任何景物。
※※※
牛山位於臺南，名字由來是因為山形遠看像一隻水牛，在古代又被稱作牛肉崎，實為巫人族的西方祭壇。
從日治時代開始，牛山便以開採石油聞名，然而石油礦藏在一九七〇年代左右枯竭，牛山油礦最後宣告廢棄，從事礦業工作的人員陸續離開此地。
李仁皓事前知會軍情局，徹底淨空牛山以及周邊地區，又跟龍西堂還有南嬴幫取得聯繫，委請多名護衛在暗處隨行，確保這次不要再出差錯。
儘管如此，走在通往牛山的橋上，李仁皓依舊感覺到某種山雨欲來，沒來由的莫名不安。
（這次做好萬全準備，我到底在害怕什麼？）
李仁皓內心的忐忑不安，從出發前就已經難以遏止。
女兒潘玉莉交給龍西堂的主人蕭桂茵看守，禮世生命公司全體嚴陣以待，南嬴幫那邊同樣全副武裝待命，畢竟虎族異種人隨時可能在任何地方現身，一點都不能大意。
但無論怎麼準備都不夠，差點同時失去女兒跟弟弟的陰影，至今仍在李仁皓心中揮之不去，更不用說在進行儀式期間，形同完全沒有防備的潘曉郁。
潘曉郁從龜山島的時候開始，到不久之前在日月潭施展巫術，撫慰葬身潭中的水鬼們，事後李仁皓回想起來，她都是在不該暈倒的場合失去意識。
長年與非人之物打交道，潘曉郁早就具備了抵抗手段，不至於像人類一接觸鬼怪的回憶，馬上就因為無法承受而昏迷不醒。
在日月潭龍脈幻境的時候也是，以往用祭歌撫慰亡靈的場合不會少，偏偏就是這次昏了過去，事後詢問也沒有力量不足的狀況。
隨著巫靈祭的進行過程，潘曉郁變得越來越遙遠，就像祭儀一步步從她身上剝奪什麼──
「皓？」
李仁皓回神的時候，已經不顧他人眼光，緊緊將妻子抱入懷中，試圖將她與外界隔絕開來。
自己知道這是不理性的，近乎失態的行為，然而他無法忽視潘曉郁走在前面，彷彿隨時都會消失的單薄背影。
「一定要過去嗎？」
李仁皓安頓好家人，接著又忙碌了一整天，終於處理好善後事務。
當前首要之務是交代部下，針對敵人如何入侵日月潭龍脈進行調查，其次則是在各地傳送點部屬重兵，避免同樣的意外再次上演。
兩項任務對過去的他來說易如反掌，無奈現在的李家不具備實權，各地龍脈分別交由龍西堂跟南嬴幫的人管理，並非李仁皓自己出面就能夠解決。
龍西堂的主人蕭桂茵，南嬴幫的赤炎聖母高黛兒，雙方在虎族異種人現身拇指山之時，已經派人調查內奸是否潛伏在組織當中，然而這不是一時片刻就能做到的事情。
（如果是父親那個時候……）
一想到這個層面，李仁皓硬生生掐滅原先的想法，無處宣洩的懊惱盤據心中，讓他用力咬緊牙關。
（該死的，我怎麼能這麼想？）
當年李仁皓的父親，李信皇能夠君臨整個臺灣，靠的正是武力掃蕩不法之徒，寧可錯殺一百也不能放過一人，徹底掌控各地龍脈以防外敵入侵。
輪到李仁皓應對危機，卻是面臨這樣綁手綁腳的局面，而自己偏偏比誰都明白，現在無論哪個組織都擋不住敵人滲透。
前次在拇指山還說不準，這次虎族異種人擺明鎖定了潘玉莉，為的是奪取李仁皓隨身攜帶，那把名為血雨蛇劍的寶劍。
（是我碰了不該碰的東西，事情才會變成這樣嗎？）
一直到日前，血雨蛇劍都寄放在龍西堂內部，是李仁皓為了拇指山的任務，才向蕭桂茵商借拿回身邊，以備不時之需。
李仁皓從藏劍處取出兵器，一行人馬上就在山上遇襲，足以證明敵人肯定握有龍西堂的內部情報，如今這種狀況不可能退還給人家處理。
無法釐清敵人的目的，意味誰都可能是背叛者，為了某種利益出賣資訊。
女兒潘玉莉被擄，石定宣遭到牽連，杜佑臣則是身受重傷尚未清醒，下一個受害者又會是誰？
「你冷靜點，李仁皓。」
一把沉穩男聲在附近響起，將李仁皓喚回現實，位於南嬴幫所屬廟宇的會客室。
李仁皓抬頭望去，映入視野的是長年以靛藍衣物為標誌，至今隸屬南嬴幫的熊族男子。
不希望被對方看出破綻，李仁皓面無表情地回應。
「我很冷靜，石定宇。」
「你的沉默不是在思考，就是默默消化情緒。」
名喚石定宇的熊族男子蹙著眉頭，雙眼直視著李仁皓說道。
「我明白你的心情，這次不只潘小妹妹遇襲，我兒子定宣也是死裡逃生，身為父親要心平氣和是不可能的，但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情報。」
「你又怎麼能知道，現在聽我說的事情，會不會下一秒引來殺生之禍，把赤炎聖母跟你女兒牽扯進來？」
「什麼都不知道就回去，內人肯定把我痛罵一頓，居然還有臉回來見她。」
大概是想到妻子橫眉豎目的模樣，石定宇輕笑了幾聲，隨即恢復認真的表情。
「以前就說過了，我必定是你忠實的戰友，跟李仁皓站在同一條陣線，那句話我從來沒有忘記。」
石定宇同時身為赤炎聖母的丈夫與侍從，長年跟著妻子東征西討，還要負責協調幫內魑魅魍魎，一旦認真起來怕是沒人說得過他。
明瞭對方的決意，坐在椅子上的李仁皓嘆了口氣，有些艱難地開口。
「李家的血雨蛇劍，不但是傳聞中鄭成功斬妖除魔的寶劍，更是土地龍神的剋星，足以殺害鬼神的弒神之劍。」
李家的祖先被虎族異種人逼迫離開故鄉，他們為了來日奪回曾屬於蛇族的土地，花費無數心力打造出血雨蛇劍。
倚仗強大的異能與兵器，百步蛇族的族長先是帶領族人北上，沿途斬殺無數妖魔鬼怪，這些事蹟被人傳成鄭成功的英雄神話，至今仍然流傳在臺灣各地。
「我的祖先行軍到臺北，不敵當年以龍穴為巢的劍潭龍怪，只好將血雨蛇劍留在原處，作為封印用來鎮壓龍怪。沒想到龍怪後來自行掙脫封印，潭中寶劍也被日本人占為己有，用來打擊各地的鬼怪。」
「寶劍被日本人拿走了，又是怎麼回到李家手上？」
「我父親李信皇從一位日本神官手中搶回血雨蛇劍，暗中渡海加入國民政府，跟著人類和日本軍隊打仗，至於他回臺灣之後，你我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戰後日本放棄臺灣並移轉主權，返鄉的李信皇一方面跟軍情局保持聯繫，另一方面得到土地龍神指引，建立龍西堂負責守護臺灣的龍脈。
事實上，神明交代給李家的任務除了防止外敵入侵龍脈，還有必須死守血雨蛇劍，防止他人濫用寶劍傷害土地龍神。
土地龍神等於是臺灣龍脈的化身，任何對祂造成危害的行為，都會直接反映在土地上，演變成無法挽回的重大災難。
李信皇為了剷除危害土地龍神的潛在威脅，樹立並鞏固百步蛇一族的權威，親自討伐了眾多異種人聚落，把各地龍脈收歸龍西堂管理，不讓任何異己有機會謀反。
「敵人想要奪走血雨蛇劍，是為了給臺灣造成嚴重打擊嗎？李仁皓。」
「正是如此，一九九六年的臺海飛彈危機後，兩岸衝突轉向地下化，由中國大陸的巫師主導攻擊行動，而我必須防堵來自對岸的威脅。」
「等等！當年在高雄西子灣，秦亮傑試圖召喚魔蛇相柳的時候，他們不是已經停止行動了？為什麼事到如今又……」
「因為國際局勢發生變化了。」
兩岸關係自一九八七年解嚴後趨緩，不料中共與美國的矛盾日漸加劇，中共於是舉辦大規模軍事演習，威嚇臺灣並阻撓立場親美的總統當選。
儘管威嚇行動以失敗告終，中共沒有放棄他們的野心，改以特殊部隊進行滲透工作，預謀從政治面下手，進一步瓦解非人之物在臺灣的勢力。
得知隱藏在幕後的情勢，石定宇默默不語，會客室頓時陷入沉默。
「這麼重要的事情，為什麼你沒有跟我或內人，甚至是跟蕭小姐提過半個字？」
「在你們看來我是單獨行動，實際上李家被契約束縛，世世代代必須效忠於軍情局……」
「不是那個問題，就算有軍法跟不得已的理由，你還是可以開口和我們求助啊！」
「我看你們幾個，光是協調龍西堂跟南嬴幫的衝突，就已經忙不過來了。」
「忙不過來又如何？你把情報隱瞞到現在，最後還是把每個人都拖下水，這樣有比較好嗎？」
「我沒有傷害任何人的意思。」
「這點我當然明白，否則不會坐在這裡和人理論。」
面對工作上獨來獨往，習慣對所有人隱瞞實情的盟友，石定宇用格外堅定的口吻，直視李仁皓的雙眼說道。
「李仁皓，我們之間或許有心結，但是想要保護這片土地，想要保護心愛的人，這份心情是相同的。你認為隱瞞是為了對方好，想要讓人遠離危險，但是對我、對其他重視你的人來說，被蒙在鼓裡只覺得不被信任，可能會因此受到更嚴重的傷害。」
「抱歉。」
「我接受你的道歉，那麼關於臺灣龍脈的內情，或者是中共特殊部隊的動向，你還有什麼沒透露的，趁現在趕快說清楚講明白。」
「有一件事情，我不確定你們是否該知道──」
「判斷該不該知道的不是你，應該是由我們自己決定的。」
別的不說，異種人對執著的東西往往死咬不放，這點倒是所有族群的共通點。
見到對方眼中的決意，李仁皓明白自己繼續否認，不過是在浪費彼此時間，舉起雙手向石定宇示意投降。
「關於我弟，叫作佑臣的那個，知道他父親的事嗎？」
「大致聽說過，似乎是出賣情報給敵人，害你母親死於非命的叛徒吧。」
「你說的是，但也不是。」
李仁皓從懷中掏出他從未離身，平時用來行使異能的短刀。
「短刀原本不是我的武器，是母親用來護身用的，父親把它當成遺物交給我，卻隱瞞了背後真相。」
李仁皓看向掌心中閃著寒光，依稀映照出自己臉孔的短刀。
回憶昔日跟潘曉郁造訪臺東神山瀑布，在母親何復娟遇害身亡處進行通靈的情景，他緩緩吐出一口氣，道出在內心深藏多年的祕密。
「母親確實因為杜仲臨出賣情報，被敵對勢力的人從住處擄走，但他們一到達集合地點，杜仲臨就動手殺害綁匪；而我母親是在那段期間，用這把短刀刺進心臟，親手終結自己的生命。」
戶外已是黃昏，夜晚在入秋之後越來越快降臨，過不了多久便將周圍染上墨色，除卻燈光便無法看清任何景物。
※※※
牛山位於臺南，名字由來是因為山形遠看像一隻水牛，在古代又被稱作牛肉崎，實為巫人族的西方祭壇。
從日治時代開始，牛山便以開採石油聞名，然而石油礦藏在一九七〇年代左右枯竭，牛山油礦最後宣告廢棄，從事礦業工作的人員陸續離開此地。
李仁皓事前知會軍情局，徹底淨空牛山以及周邊地區，又跟龍西堂還有南嬴幫取得聯繫，委請多名護衛在暗處隨行，確保這次不要再出差錯。
儘管如此，走在通往牛山的橋上，李仁皓依舊感覺到某種山雨欲來，沒來由的莫名不安。
（這次做好萬全準備，我到底在害怕什麼？）
李仁皓內心的忐忑不安，從出發前就已經難以遏止。
女兒潘玉莉交給龍西堂的主人蕭桂茵看守，禮世生命公司全體嚴陣以待，南嬴幫那邊同樣全副武裝待命，畢竟虎族異種人隨時可能在任何地方現身，一點都不能大意。
但無論怎麼準備都不夠，差點同時失去女兒跟弟弟的陰影，至今仍在李仁皓心中揮之不去，更不用說在進行儀式期間，形同完全沒有防備的潘曉郁。
潘曉郁從龜山島的時候開始，到不久之前在日月潭施展巫術，撫慰葬身潭中的水鬼們，事後李仁皓回想起來，她都是在不該暈倒的場合失去意識。
長年與非人之物打交道，潘曉郁早就具備了抵抗手段，不至於像人類一接觸鬼怪的回憶，馬上就因為無法承受而昏迷不醒。
在日月潭龍脈幻境的時候也是，以往用祭歌撫慰亡靈的場合不會少，偏偏就是這次昏了過去，事後詢問也沒有力量不足的狀況。
隨著巫靈祭的進行過程，潘曉郁變得越來越遙遠，就像祭儀一步步從她身上剝奪什麼──
「皓？」
李仁皓回神的時候，已經不顧他人眼光，緊緊將妻子抱入懷中，試圖將她與外界隔絕開來。
自己知道這是不理性的，近乎失態的行為，然而他無法忽視潘曉郁走在前面，彷彿隨時都會消失的單薄背影。
「一定要過去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