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機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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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9-11
《半小時前。》

穿著深黑外套的特倫頓掛住帽斗,低調地遊蕩在西風城內的某個小市集。

手裡捧著一袋蓬鬆的牛皮紙袋——裝滿微波食品、牛奶與泡麵。

看來是剛從超商採購完這禮拜需要食用的份量。

嘴裡嚼著薄荷口味的口香糖——剎那間,特倫頓停止了嘴部的嚼動。似乎是察覺到身旁的不對勁,她加快腳步想要趕快回到租屋處。

卻不料,更雜亂的腳步聲隨後趕上。

「小姐!請站在那邊別動。」特倫頓後方傳來男子的警告聲。

傻子才停下腳步——但身處市集,周圍佈滿圍觀的居民——特倫頓無奈只能停下飛快的腳步,不耐煩地向後瞪了一眼——是來自西風城的警衛隊。

不是米里歐混入的警衛隊,是完全沒看過的分隊。

「怎樣?」特倫頓不屑地問。沒想到卻得到「擾亂治安」為由的逮捕令,警衛隊的領頭人打算用電子鐐銬,打算將特倫頓帶回局內調查。

這發展很明顯在特倫頓的臆測中。

她完全不慌張,反而愜意地在心中數著對方的人數。

「只是抓個人,派這麼多人呀?」望向規模約有數十名的警衛隊,特倫頓故意當眾大聲嘲諷道:「是怕被我一個人幹掉嗎?」

不過,領頭人並沒有被激怒,像機器人似的,重複著「請配合」的話。

兩人對峙的沒幾秒,特倫頓早已被諸多警官包圍,沒有絲毫逃跑空間。

然而,她本來就沒有逃跑的打算。她將手中捧著的牛皮紙袋推給領頭人,叮囑道:「這是我這禮拜的食物,別給我弄丟了。」

「小姐,請別誤會,我們要拘捕妳,妳這禮拜恐怕回不了家。」

「我看你也誤會了。」特倫頓不屑地笑出聲。「是西風城的『城督』派遣你們來抓我的吧?就憑那傢伙想拘捕我,除非他老媽變成兔子。」

這話意外激怒到領頭者,他帶有些許怒意地喝斥道:「請妳注意言詞。」

特倫頓完全不懼怕,反而威脅道:「你這毛頭小子才該注意言詞。」

見特倫頓絲毫沒有服從的意思,他便喝令道:「抓住她!」

語畢,數十人手持警棍,行動一致地衝向特倫頓,企圖制伏——身為幹部的她豈是這些泛泛之輩能夠制伏。

只見特倫頓彈了聲響指,腳底擴張出巨大的魔法陣,範圍涵蓋了包圍自己的所有警官們——強大電流從法陣竄出,一連串被電麻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還夾雜一些烤焦的燒焦味。

不一會兒,圍觀的民眾們紛紛逃跑、地上躺著一具又一具被電焦的警官、現場只剩下游刃有餘的特倫頓與惶恐的領頭人。

「搞清楚你們的身分跟立場,還有,我又不是說不跟你們走,只怪你們先動手,我只好做出正當防衛。不過……你們警衛隊的實力還真弱呢。」

「妳這傢伙……!」正當領頭人憤怒地想對特倫頓動手時,遠處卻傳來「快住手」的勸架聲。聽起來是位年紀滄桑的老爺。

領頭人不必看自然就能聽出——這聲音源自於城督。他急忙地將視線轉向姍姍來遲的城督,九十度鞠躬道:「城督大人!您怎麼親自出馬呢?」

走來的人是一位年紀約六十歲,身穿袈裟的老和尚——西風城的城督。

「早知會這樣。」望向地面一片被電暈的警官們,城督露出慈祥的微笑,竟開始向特倫頓致歉道:「很抱歉引起妳的不快。」

「你就是城督吧?」無視對方的致歉,特倫頓反而露出一絲邪笑。「老早就想親眼見見你,沒想到本人主動上門呢。居然是位老和尚?」

「尊貴的您竟然想見貧僧,實在令人惶恐呢,呵呵呵。」

「別說廢話了,快把我帶到你們的局內——或是適合對話的地方。」

特倫頓的口吻實在太桀傲不遜,簡直是對城督的羞辱。一旁的警衛隊長卻不曉得,堂堂城督為何要對這小鬼頭表現如此畢恭畢敬。

城督也不愧是百川海納的人。祥和的雙眉從未有一絲的動靜,猶如本人的內心般心如止水。雖然以身分來說,他確實得謹慎對待身為幹部的特倫頓。

來自「剎」的幹部可不是好惹的。

「謝謝您的配合。蘇隊長你也安置好現場,傳喚醫療小組治癒辛苦的警官們,拜託你了。」

「遵命!還請您特別小心。」警衛隊長瞥向特倫頓——不友好的眼神。

特倫頓對他比了個鬼臉,隨後便跟著城督的腳步,離開了現場。

「靈水寺」。建立於西風城的東處山脈。是現任城督執行公務的處所。

領著特倫頓一人,城督推開佛堂的大門,近兩米高的大門,六十餘歲的老和尚卻宛如四兩撥千斤,輕鬆地敞開——映入眼簾是一尊巨大的蓮花佛像。

佛堂兩側整齊站滿手持禪杖的和尚。有老也有小,年紀的級距很大。

眾人見城督回歸,他們整齊地彎下腰以表示歡迎。行禮整齊的完美程度,若是有人稍有遲緩都能輕易察覺。

「諸位都退下吧!」城督發出響徹雲霄地命令聲,填滿整間佛堂。

——直到最後一位年輕和尚關上大門,城督走向自己的大位——也就是大佛像的前方座位,盤腿而坐。

「請坐。」示意特倫頓前方的空地,特倫頓毫不客氣地席地而坐。

屁股才剛接觸木板,城督主動地自我介紹道:「貧僧法名『蕪』,您可以直呼貧僧為『魯草本』即可。」

「魯草本……是嗎?原來現任城督是一個大和尚,不過,你應該是從薩基派來接管西風城的上級人員吧?難道政府對上級人員的信仰沒有干預?」

「是。政府內部其實也有諸多佛家子弟,只是外界不知悉。」

「喔齁?沒想到薩基政府意外地開放呢。那我也不廢話,直接開門見山說——知道『新世界』嗎?就是紮根在你們這兒,執行著魔人實驗的組織。」

「知曉。貧僧也接獲您在城內與其發生衝突的消息。」

「所以才帶我來?你還真好意思。」特倫頓毫不客氣地揶揄著。依舊保持著流氓般的坐姿,投向魯草本的視線裡充滿了鄙夷。

魯草本也預料到特倫頓的反應,只是笑呵呵地點著頭,依舊用著慈眉善目的視線回應特倫頓。「您應該也知曉——新世界的所作所為都是我包庇的。」

「我想也是,能長久維持對外的但方面封鎖消息,只有身為城督的你才能辦到,況且也對城內魔人失蹤案甚至棄屍案置之不理,真虧你是出家人。」

「不好意思,我身為沐浴於佛法之下的幸運之人,與身為城督的身分毫不衝突。我會放任新世界也是有自己的考量,望您諒解。」

望著那臉依舊微笑的虛偽臉龐,特倫頓差點沒忍住內心的怒火,只差十階雷魔法啟動,電死眼前這名假和尚。

但為了情報,特倫頓只能強忍自己的情緒,沉默一會後,只能擠出「諒解個屁」四個字,雖然面色不改,但語氣很明顯地變得兇悍。

粗魯的話語曾未在這間佛堂發出,這可是初次——魯草本不禁笑出聲。

「呵呵呵,請您別激動,聽貧僧把話說完吧。」

「好啊!看你要怎麼說。我醜話說在前頭,我是有能力把你殺死,儘管你那群佛家子弟人數眾多且戰鬥力非凡,但我也不可能放任你禍害魔人。」

「謝謝您給我解釋的機會。」魯草本磕頭致謝著。

「首先,貧僧想先厚顏無恥地問一個問題。請問貴組織的當頭是哪位?」

罕見地反問,還是一個完全跟主話題毫不相干的問題。特倫頓納悶卻又不開心地答道:「是羅斯老爺。」

此番回答似乎正中魯草本的猜測,露出「猜對了」的微笑。

「是那位右腳裝著義肢的羅斯嗎?」

此話一出,特倫頓有些詫異。對方為何知曉羅斯老爺的秘密——有關於他失去右腳因而裝著義肢的事情,至今只有五位幹部知道而已。

難道是組織內的情報有所洩漏?

特倫頓的眼神立馬戒備起來,體內的雷元素開始凝聚,隨時準備好動手,用魔法開始拷問眼前這名身分神秘的魯草本。

感受到濃烈的敵視意味,魯草本緊張地揮揮手,但依舊面露微笑地說道:「請別誤會!羅斯曾是貧僧的摯友——曾經也是一位出家人。」

這解釋令特倫頓開始有了揣測。

「貴組織大名『剎』,正是羅斯的法名,曾與貧僧一起取單字法名。」

果然對應上自己的揣測。組織的名子剛好是一個字,自己向來不解,為何不幫組織取個響亮的名子,雖然只有一個字很好記,但就感覺少了點甚麼。

但拿自己法名來當作組織名稱,未免太懶了吧?

懷揣著半信半疑的態度,特倫道再度確認道:「你……跟老爺是摯友?」

「千真萬確。出家人是絕對不撒謊,就像我坦承包庇新世界的所作所為,這場談話,您與貧僧之間是沒有半點謊言。」

其實仔細想想——老爺今年快六十歲,確實與眼前這位老僧侶歲數相近,加上老爺失去右腳的事情是年輕時候,的確有可能被眼前這名僧侶得知。

但自己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不好意思,我還是沒辦法完全信任你,但我會繼續聽你的解釋。」

「不愧是幹部級人物,懂得通情達理。那!貧僧便繼續解釋。既然貴組織的現任當頭是剎,那就好說話了!沒意外的話,『剎』應該掌握著燕鷗的開發技術,且與薩基的現任政府有密切的合作關係與秘密協議吧?」

「這點情報作為本就出身於薩基政府高層人員的你來說,應該很熟吧?」

「那身為幹部的您,可否知道,剎與薩基政府的合作關係基礎為何?所謂的秘密協議,又是怎樣的內容?」

「合作關係我知道——以提供燕鷗開發技術為籌碼,換取天空城對地下人的稅務減免、互通資格以及魔物情報共享。秘密協議……這我不知道。」

「看來合作關係的部分就不必多言。秘密協議也與燕鷗的開發技術有關,而字面上的『秘密』便是針對燕鷗開發的『原料』方面。」

話音剛落,特倫頓終於想起先前比斯特跟自己說過——組織「疑似」遭到原料技術的竊取,被同為地下城組織的天龍會盜用一事。

說不定可以從這傢伙得到一些端倪。

「然後呢?有關秘密協議的內容就連幹部的我都不知道,老爺似乎把情報抓得死死,不願在內部公開。你一個局外人能夠解釋些甚麼?」

「看來剎的個性還是依舊謹慎——呵呵呵。」魯草本不禁笑了兩聲。

「笑甚麼?」

「抱歉,只是想到貧僧與剎之間曾經發生的烏龍回憶。剎是一位既謹慎卻又敢於大膽嘗試的聰明人,與懦弱的貧僧相比簡直南轅北轍。然而,卻是這樣的組合,竟能夠在寺內和平相處幾十年,現在回憶起來實在是不可思議。」

面對著樂呵呵的魯草本,特倫頓絲毫不給面子,完全沒耐心地催促道:「……我對你跟老爺的過往沒興趣,趕快說。」

眼前的小女孩十分性急,魯草本很早就察覺到。他並不是故意拖延話題或時間,只是單純的天然呆,使他即便到了六十歲也時常離題。

是時候收拾起過往的和樂。魯草本解釋道:「所謂的燕鷗——實裝的人工核心『洛鉈』是主要開發原料——但其實並非原料,而是加工品。」

「如果要嚴格來說的話,洛鉈既然是人工造物,那確實不能以原料稱呼。但人們普遍不知道其中的製程,所以對燕鷗原料的概念上也只僅限於此。」

「所以您也不知道嗎?洛鉈的原物料源自於何處。難道您不曾懷疑,為何天空人要拉下面子,與他們始終瞧不起的地下人談生意?」

「難道不是因為老爺的協調嗎?」

「您把剎想得太過偉大了,我並非有意貶低他,而是希望您認清一件事情——剎善於談判與交易沒錯,但若是沒有籌碼,再高明的話術終是兒戲。」

「籌碼……難道你想說老爺獨佔有關洛鉈的開發秘密,也就是一開始秘密協議所提到的?那會是甚麼?」

「其實所謂的秘密就是——魔物的基因——那便是洛鉈的主原料!能辦到隨時拾取並保存細胞與基因的人,只有長年住在地表下的地下人。」

「魔物的基因……洛鉈……」特倫頓若有所思地喃喃著。

聰明的她,露出微微驚詫的表情。

看來已經初步串聯起有關新世界這個組織的線索與目的。

既然燕鷗的核心——洛鉈的主原料源自於魔物,那不就代表,與魔物基因類似的「魔人」也能夠被作為洛鉈的提取原料,打造燕鷗?

瞧特倫頓眉頭深鎖的表情,魯草本笑著稱讚道:「您很聰明。」

「……可是,魔人被拿來做為燕鷗的事情可是聞所未聞啊?不……不對。正因為洛鉈的開發技術是不公開的,所以才那麼神祕。」

此時,魯草本故意壓低聲量問道:「您知道當初開發洛鉈的人是誰嗎?」

話都說到這裡了,再笨也能多少猜出。

「老爺?」

「沒有錯!在第四代神器還未公開前,地下城曾不斷與兩方勢力抗衡——天空人的權威壓制與地表上的魔物威脅。那時的剎,也是位天空人。」

聽到此番回答,雖然早有猜測,但特倫頓仍止不住雙瞳的瞪大。

既然曾經與這傢伙是結拜於同一間寺廟,不難想像老爺曾經就是天空人。老爺的身分向來神祕,即便是前幾任幹部也都不一定知曉。

更何況是特倫頓這群年輕一輩的幹部。

魯草本似乎再度沉浸在過往的回憶,無奈地嘆道:「當年,剎在某次討伐任務中,與地下城的某位男子結識,被邀請去地下城後,了解到地下城的處境是多麼危險,心懷慈悲的他,發誓要改善雙方之間的誤會與敵對關係。」

「你聽起來似乎很難過?」

「是的。畢竟一位摯友就這麼不告而別,從天空人的身分轉移到地下人,先不說這行為會引起多少天空人的鄙視,更會引起地下人的排擠,不知道他在那邊受到多少苦。剎確實猶如貧僧所言,是一位勇於挑戰的性情中人!」

「沒想到……老爺原本是天空人。這消息恐怕現代地下居民都不知曉。但是甚麼契機,讓老爺發掘魔物的基因可以用來打造洛鉈?」

「很遺憾,我對於此事只瞭解到這兒。貧僧也是直到剎在地下城創立組織並開始與天空人交涉後,才間接得知他的情況,而那時的我也已經是官員。」

「嗯。」特倫頓點了兩下頭,得到意外情報的她心情轉好,不再像剛開始那樣仇視著魯草本。接著追問道:「那麼,你對新世界的計劃了解多少?」

「很抱歉,貧僧希望能向您詢問一些事情,以達到公平的情報交換。」

見對方似乎想爭奪一些話語權,特倫頓再度堅定著兇悍的立場,威脅道:「難道,你不覺得我會用魔法拷問你?」

琥珀色的雷光開始在特倫頓的手心流竄。看來她準備好要動手了。

然而,對方依舊平靜,完全不慌。

其背後是有原因的。

「很遺憾。貧僧體內留有制約魔法,若遭遇非自願性地侵入性魔法,制約魔法便會啟動——屆時貧僧將會無意識自殺。相信對您而言絕非好事。」

剛準備起身動手的特倫頓無奈只能收回右手,喃喃道:「……居然還留有這一手,看來算是我的失算。」

刺眼的雷光消散。特倫頓重新擺出流氓般的坐姿。

「謝謝配合。其實我想問的問題不多,也很簡單——您想要殲滅新世界嗎?抑或者只是想要阻止魔人被濫捕實驗的案件?」

「這兩者有甚麼不同?」

「新世界並非只涉及非法的魔人實驗……甚至還有其他的罪狀。」

特倫頓一聽,頓時愣住。

這老頭……是打算藉由質問的理由,想要暗示我更多情報嗎?

如果是真心庇護新世界,他不可能毫無緣由道出新世界的更多罪狀。因為我很明顯只知道新世界對於魔人的實驗計劃。

「……如果可以,我打算殲滅。這種藐視魔人性命的組織也絕非善類。」

「原來如此。」魯草本很淡然地接受特倫頓的應答。

這反應令特倫頓很不解地反問道:「你身為出家人,難道就眼睜睜放任那些禽獸捕捉魔人,執行如此不人道的實驗嗎?」

「呵呵。」魯草本慈藹地發出一陣笑聲。「照您這麼說,未受到黑核影響前仍是普通動物的那些魔獸們,就可以任由剎作為洛鉈的實驗原料嗎?」

「……」機靈的特倫頓也被這反問搞得無言以對。

確實,魔人與魔物都是受到黑核影響的產物,若是要把魔人的地位放在跟普通人類一樣,那偏袒魔人這種事情就顯得自己雙標。

「但是魔物都是些沒有理智……」

特倫頓話才講到一半,魯草本彷彿早已猜到對方會反駁的點,打斷道:「那只是低階魔物才有的特徵。你知道為何魔人能夠保有人類的理性嗎?」

「……因為人類的基因組成複雜。」

「沒錯,人類之所以不會被黑核輻射直接影響,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人類的基因複雜且具有高度智慧,如此遠的輻射距離是不足以直接變異。然而,魔人的誕生衝擊理論——事實證明,輻射仍會影響到些許因子導致後代變異。」

「……你說得沒錯。」

「人們能夠確保活著的魔人可以保持理智,但死後的魔人就與魔物無異,可以用『殭屍』代稱。魔人的平均壽命為何比正常人類短?因為黑核輻射線的殘留物在他們的體內不斷分裂,就像癌細胞擴散一樣,是不可逆的結果。」

「所以呢?這就是你任由新世界為非作歹的理由?還有其他罪狀……?」

陡然間,佛堂地面一震,空間劇烈搖晃足足五秒鐘,最終才平息下來。

魯草本淡然一笑,似乎是了解甚麼地說道:「貴組織的效率可真高。」

感受到遠處傳來的一絲力量餘波,特倫頓當即察覺到,這股力量是源自於比斯特之手。「……那傢伙不是說過要潛行?搞得整個西風城人盡皆知了。」

此時,魯草本站起身。佛堂的大門也被撞開,映入眼簾是諸多武僧手持著禪杖,緊張問道:「第五區域發生劇烈震動,疑似有股莫名的力量衝撞。」

面對諸多緊張的武僧匯報,魯草本不慌不慢地伸出右手揮一揮,示意諸位冷靜。慈祥的臉孔緩緩望向特倫頓。他似乎早有猜測。

「即便是高深莫測的佛法,也無法詮釋這世間萬物的平等性,吾等能做的只有將風險降至最低。除非您能向貧僧展現出更加有效的方式。」

話音一落,伴隨著繽紛的花瓣雨憑空乍現,特倫頓的視線只是剎那間,就已經失去魯草本的身影。

驚覺對方逃跑,特倫頓氣憤地站起身,準備離開佛堂——門口諸多武僧卻紛紛衝進佛堂,包圍住孤身一人的特倫頓。

「老方丈示意您滯留於佛堂內,請您配合。」

「真當老娘吃素的嗎……?」

一場大戰無可避免。



踏過一片混濁血泊,「啪嘰啪嘰」的踩水聲在陰暗的空間響起。

雖然燈光昏暗而不明顯,但仍能看見血泊上推積無數魔獸與人類的屍體。人類屍體中不只有普通人類,還有佔約四成的魔人,形體比正常魔人還怪異。

與先前襲擊瑪莉等人的魔人有無數相同的象徵,看來是失敗品。

在猶如屍山血海的環境下,矗立著一名矮小的身影。

比斯特。秉持著執行任務的秘密原則,穿戴令此處聞風喪膽的狐狸面具。他毫髮無傷掏出沾有新鮮血跡的磁卡,朝一處房間的控制器滑去。

那張磁卡是從死去的衛兵搶來的。是通往這座據點中控室的身分卡。

死寂的空間內傳出「通過確認」的機器聲,大門應聲敞開。

中控室內竟然沒人守著?這荒唐的一幕令比斯特感覺有些不安。

房間是由無數電腦螢幕壟罩的暗室——而比斯特的目標則是眼前一臺機型碩大的中控電腦——載錄著新世界此次召喚魔物之王與襲擊薩基的計畫。

這座被比斯特屠殺血染的據點已經是第十七座——也就是此次任務的最後一座據點,位置藏的非常深,位於西風城第五區的地底深處。

比斯特能夠如此快速的橫掃據點也絕非草草了事。

通過遠距通訊魔法——「意念傳達」(convey ideas),只需要在莉莉絲身上施下記號,便能在無須伴在對方身邊的情況下交換情報,且不容易被攔截。

因為這是一招難度高達八階的超遠距離通訊魔法,想要攔截就得施展超越八階以上的駭取魔法。特倫頓只教了一會兒,比斯特便輕易學會並掌握。

他的耳邊此時傳來莉莉絲的通話聲。

「比斯特大人,已經將您指定的據點清剿,資料將傳送至您手中。」

隨著掛斷聲響起,隨後是不斷湧動的虛擬文字憑空出現在比斯特的眼前。

多虧莉莉絲的幫忙,多達十七座的據點僅花了一天半的時間就剿滅並順利竊取終端機的資料,雖然沒有找到阻止傳送陣的指令,但也收穫不少情報。

望著眼前長串的虛擬文字,基本上與自己清剿並獲取的情報大同小異。

新世界濫捕魔人的實驗計畫並非是單純培育出混種魔人這麼簡單。

有三大重點。

——其一,新世界打算以魔人的基因作為「第五代」神器的核心,開發出超越以往四代神器的新產物,且這項計畫也秘密地受到政府包庇。

——其二,新世界與亡軍合作開發魔人與魔物的培育體,繁殖出超脫自然法則的新物種。保有理性、唯命是從、高機動性、高適性……近乎無敵。

——其三,魔物之王的生長週期受到新世界的控制,能夠順利控制的最大主因,是他們發現魔人的成長基因與魔物之王雷同。

三項都是很重大的發現。新世界不僅與亡軍有所瓜葛,沒想到連政府都有匪淺的合作關係,但身為高層的喬治都不知曉此事,推測應該是有內應。

不過,對方既然將實驗的目標放在「將魔人化作核心以開發第五代神器」的話,那麼這路上斬殺的疑似失敗品的魔人,就是無法成為核心的廢品。

不知道Master是否知曉有關第五代神器的研發消息。

也難怪這些魔人具有不低的鬥性與理智,無法聽懂人話,體內體外都已經失去重要的生存器官,還能靈活自如,簡直就是猶如狂戰士的不死殭屍。

同時,自己比較不明白的是,魔人與魔物之王的關聯,資料上顯示兩者的關聯性高達九成七,這是以往學者都沒有察覺到的研究報告。

這種偷雞摸狗的組織能有如此高的掌握度,還在遠在天邊的天空城,難道他們與地下城的未知組織存在著某層不可告知的祕密關係?

以往不管是地面魔物的討伐、解剖後的情報、魔物之王的觀察等,幾乎都由地下人在負責,他們能夠知悉這麼多的內線情報,絕對與地下城組織有關。

那會是誰?又或是哪個組織?

還有那個神祕的「培育體」,根據目前終端機竊取的資料來看,對方已經打造出兩具成功的新物種,估計也是以魔人的外觀,但更優於混種魔人。

應該不是我先前遇到那名可以操控針詭異魔人,更可能是自己沒見過的神祕存在,因為那名操控針線的魔人並沒有給自己帶來極大危險的感覺。

當然,這只是自己最壞的臆測——最好他們所謂的培育體不要有太可怕的戰鬥能力——倘若到時候交鋒,自己可還沒把握可以留下全屍。

比斯特面無表情地朝眼前的終端機走去,準備開始竊取資料之時——

——說時遲那時快,才剛要觸碰鍵盤,一根纖細到肉眼都無法輕易看見的細線,飛速地朝比斯特的太陽穴扎,殺意十足。

早有察覺的比斯特迅速跳離終端機,藉以躲避偷襲。他冷哼道:「我真是想著誰,誰就會馬上出現,真是幸運。」

說得也是,這麼重要的中控室怎麼可能無人防守。

只見一道黑影從上空跳至地面,肉身護在終端機前。身穿米白色衣袍,脫去帽斗的敵人馬上露出面貌——密密麻麻的針線包覆在臉龐,猶如科學怪人般的詭譎,先前偷襲比斯特的針線快速從對方的袖口收回。

冷靜的比斯特沒有馬上擺出戰鬥姿態,而是打量著對方。

那副身體所散發的殺氣正是那天在穀倉與自己交手的神秘人,也就是竊聽我與特倫頓對話的兔崽子。這下可好,自己送上門來省下不少時間去活捉。

「你就是那天與我在穀倉交手的神秘人吧?」

「居然還記得我,我可不記得我露出過自己的臉型。每個人看見我時,都會被我的面容嚇得半死,可你卻淡定自若,難道我其實長得也不賴?」

「我對顏值沒有太多的深究,也不會輕易批評他人外貌,畢竟我也不覺得自己長多好看。要說怎麼知道是你,你身上的殺氣與那天毫無差別。」

「喔?如此理性的普通人類,真想扒開你那面狐狸面具,看看你長得有多特殊,我這個人有個小癖好,就是喜歡把別人最完美的一塊皮膚撕下來,貼在我的臉上。不為別的,就是想要讓我的面容變得更完美!哈哈哈。」

對方欣喜地狂笑著,對視著眼前帶著狐狸面具的比斯特,心中已經在盤算著他的肌膚。擁有如此秀髮,再打量著他雙手那稚嫩的肌膚,對方渴望至極。

卻不料,比斯特居然冷靜地反駁道:「何必呢?我覺得你現在長得不差,至少很有個性,不必追求完美吧?」

此番回應實屬讓對方有些懞。

這是在稱讚我嗎?

這是自己從小到大,甚至被卡佳大人改造成混種魔人後從未聽過的美言。剎那間,毫無感情的對方竟感覺從未有過的感觸——鼻頭一酸,是感動。

出生剎那,自己被父母厭惡、被兄弟姊妹欺負、受到同儕的惡意排擠……因為我不僅是令人厭惡的魔人,還是五官不正,失去雙手的唐氏症孩子。

沒有被賦予名子,連生日都沒人記得。小時候的我也沒有正常的知能,只是依靠本能,極力發出虛弱的吱嗚聲,表達自己生活的需求。

我被要求坐在輪椅並披著能夠遮蔽身體的織布,帶著面具以遮掩我那醜陋的面貌,甚至能夠活動的範圍也就在自己的房間與臨時搭建的小廁所。

很明顯,我父母就是不想讓我被其他外人發現。因為我父親是位外交官,時常會有各大豪紳前來與我父親見面。

若是被發現堂堂一名外交官的兒子是個殘疾人士,父親的下場可想而知。

然而,意外還是發生。

就在七歲那年,我就被父母關在地下牢籠。只因為在兄長的生日宴會中,我在親戚的眾目睽睽之下,被兄長扯下從未拔下的面具,我那醜陋的面貌便在一陣驚恐的喧嘩聲中,無奈地公諸於世。

我本來是沒有資格參與兄長的生日宴會,是受到兄長的陷害,慫恿我勇於面對外界的事物,加上長年閉關於房內而產生對外界的好奇,因此悲劇發生。

正當我以為我的餘生將在冰冷的地牢渡過時——卡佳大人出現了。

她將我劫出並讓我與其他魔人進行混種實驗,七歲的我沒有其他的意念,任由這位助我脫離監牢的好心人,沉睡在實驗的培養艙。

我就此沉睡。

直到下一次的清醒感覺沒有過很久,但我身體的異樣卻有劇變。艙門大開之時,我伴隨的低溫的寒氣踏出培養艙——我感覺自己的肉體重獲新生。

映入眼簾是卡佳大人的微笑。我低著頭看見磁磚地板的反光——我的臉龐被緊密的針線纏繞住,像是一顆圓形的肉粽。與先前不同的是,我的五官終於端正,也有濃密的毛髮遮蓋我的禿頂,先前唐氏症的徵狀全部都消失。

似乎是無數針線賦予的神奇力量。

更神奇的是,先天沒有雙手的我,終於擁有屬於自己的雙手。雖然同樣被針線緊密縫繞著,但能明確感受到——這就是我的雙手,七年來從未有過的。

隨著耳邊傳來「第三號實驗體成功」的聲音,我狐疑地將視線轉移到卡佳大人身上——她用著親切的口吻說道:「從此之後,你就叫『伊谷』了。」

從那刻開始,擁有正常肉身的我終於可以宣洩長久以來壓抑的負面情緒。我想將那些看不順眼的弱者——尤其是給我帶來厄運的家人們殺害!

現在回想起來,那可是難能可求的機緣,雖然隱隱覺得卡佳大人與勞倫斯大人兩位並非是善人,但兩位都是救我於水火的貴人,自己沒有其他的立場。

「喂。」望著愣在原地良久的伊谷,比斯特打斷他的沉思。「可以讓開嗎?我並不想動手,我只是想竊取你身後那台終端機的資料,可以嗎?」

「嘻嘻……你這傢伙很有意思,我能感覺到你不是弱者,從先前的交手就給我一種『怪物』的感覺,之前的逃脫算我輸,但我今天可不會重蹈覆轍。」

語畢,伊谷的身體開始爆發出腥紅色的氣息,強大的狂風蠻橫攪動著室內的空氣,意圖靠著殺氣壓制住比斯特。

然而,比斯特紋風不動,面露不屑的表情。

嘴裡喃喃著:「雖然『檮杌』跟『吞食杖』都寄放在古拉格斯那裏,但不代表我沒有其他手段……我還真是被小看了。」

隨後,比斯特稍稍估量對方的實力幾秒,身體也跟著爆發暗紫色的氣旋,瞬間將伊谷釋放的腥紅氣場泯滅——兩股力量碰撞的瞬間,音爆迸裂。

整座第五區域因為兩股力量的碰撞伴隨比斯特迸發出的暗紫色氣旋,引起劇烈的震動——蘊含著抹滅抗性的負能量——暗元素充盈四周。

伊谷是第二次面對這股能強制令自己抵抗能力降低的負能量元素。不過,他這次沒有逃跑,雖然驚出一身冷汗,但還是算游刃有餘地露出苦笑。

就這次——讓我對卡佳大人有個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