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交鋒

　　氣勢磅礴的艾迪歐宅邸一處成了廢墟般，颶風將現場翻騰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受到波及的維拉臥倒在碎石地上，面部多了幾條深紅傷痕。方才瞬間發生的衝擊使腹部傷口裂開，疼得令人差點暈厥，難以忍受，讓他不禁聯想這莫非是聖劍對於黑暗的制裁？

　　尚未釐清思緒，便聞匆忙足音由遠而近，他抬首一望，是同樣滿面 灰燼、狼狽不堪的奧托和埃麗卡。

　　「咳⋯⋯你們——」

　　「找到了，原來被扔到這裡。」黑髮青年話還未完，奧托便冷漠地打斷，斜睨了那人一眼，雙眸裡滿是不屑。

　　「那就開始吧。」埃麗卡旋即蹲下身將維拉扳回正面，掀開其上衣查看傷勢，只見他上身已沾染一片腥紅，創口周圍皮膚竟成一圈焦黑痂皮。她頓感悚然，無法理解為何會如此，但很快地便收回情緒將雙手輕覆於創口之上，淡綠光芒隨之湧現。

　　維拉怔怔地望著埃麗卡專心致志地為自己治療，奧托也警戒周遭，如臨深淵，一刻不敢鬆懈。熟悉的一幕令他憶起曾經，心中五味雜陳、感慨萬千，可明白彼時非此刻，情感已然走味。

　　許是看穿他的心思，奧托嗤之以鼻，厭煩地道：「你可別自作多情了，這都是依照路恩的要求。」

　　「⋯⋯不可能，他剛才是真想殺了我。」維拉雖感訝異，仍是篤定反駁。

　　「奧托沒說謊，路恩保護我們安全落地後便要求立刻尋找你為你治療。他的劍技高超，倘若真要取你性命，早該在第一擊時就拿下了，不可能會失誤。」埃麗卡正言厲色地解釋，雙眼直盯逐漸癒合的傷口，焦黑痂皮雖未能消除，但應不至於影響活動。「他是刻意避開要害的，這麼做只是為了引出災厄之主。」

　　一瞬，維拉無話可說，卻有什麼觸動了心裡。

　　完成治癒任務後埃麗卡無奈地起身，一瞥恢復血色的黑髮青年，對自己的心情感到相當矛盾。身為治癒能量者，醫治疾病、救死扶傷便是神聖且榮耀的天職，可今日卻首次在傷者好轉後沒法打從心底祝福其往後順遂。

　　她黯然垂眸，百感交集。

　　「身體若無大礙，就趕緊和我們去與路恩會合。聽清楚了，你必須協助路恩對抗災厄之主，必須保證阿奇爾能平安回來！事已至此，你要敢臨陣脫逃，我會不顧路恩反對親手殺了你。」奧托頭也不回地下最後通牒，隨即朝黑霧集中的方向前行。他情緒焦躁、心有不安，明白事態十萬火急、刻不容緩。

　　自回到地面便目睹駭人一幕，團團黑霧於四面八方疾馳而來，紛紛鑽入路恩體內，包含維拉的黑霧眼下也是如此。倘若前者的詛咒既能吞噬其它詛咒，惡化後又會於非低靡狀態主動吸收人們的負能量，憶起種種不協調感，莫非蘭菲爾德城已經⋯⋯

　　思及此，奧托感到一陣頭皮發麻，心跳險些落了一拍。

§

　　路恩單膝跪地急喘粗氣，體內陣陣發熱，蜂擁而至的黑霧無情地打壓，令他緊繃得快要窒息。汗珠於髮梢墜落，雙手冒起條條粗筋，胃中頓然激烈翻騰，霎時難以忍受，疼得嘔出一地穢物，唇角懸掛一條銀絲。

　　雖極不舒適，痛楚卻又如初雪融化般漸漸地淡化，儘管未能澈底消除卻能免於精神衰弱。

　　凝視手中的聖劍，能感受到溫暖氣息於劍身流淌，同時順著進入體內，使他不由得懷疑是否為聖劍的力量正在抵消體內的黑霧，從而平衡自身狀態。

　　只是，目前仍未完全覺醒聖劍的力量，卻也不知是否為缺乏何種元素。

　　面對型態千變萬化且狡詐的怨靈，前一刻攻擊所造成的傷害遠遠不足，情勢顯得相當棘手。

　　「愚蠢的人類，你拿什麼與我抗衡？你的生命已被詛咒削弱，何不靜待死亡？我可得仔細地品嚐你的靈魂。」見受咒者痛苦不堪的模樣，災厄之主甚是滿意，粗糙嗓音透著笑意。

　　「生命雖短暫卻可貴，無論如何，都不是能讓你操弄的玩物。」路恩聞言蹙眉，目不斜視地斥責，隨即有些搖晃地起身，緊握聖劍，加重語氣道：「我會戰勝你，即使同歸於盡！」

　　必須支配詛咒的力量，他憶起與墮龍人及泣魂子一戰，明白不能一昧仰賴聖劍，更遑論是比魔物還要強大的對手，只有有效地運用自身所有可用之處才看得見勝算。

　　見其頑強嘴硬，災厄之主倒是顯得興致勃勃，許是多年未與人類交鋒，它特別期待他會帶來何種精彩絕倫的對戰、他的意識會於何時變得脆弱、他是否能突破詛咒的束縛、他的靈魂又是何等美味——

　　瞬間，於它自身延伸出數條由黑霧形成的鉤爪，如兇猛毒蛇般朝金髮青年猛撲而去。

　　路恩輕巧一躍，避開欲想攻擊雙足的漆黑鉤爪，劍刃旋即劃出一道弧度完美地將鉤爪斬斷，可卻毫無手感，鉤爪即刻化為黑煙消散風中，彷彿方才僅僅是擦過虛影。不待對方做出反應，其餘鉤爪依然張牙舞爪地伸來，剛落地的他利用反彈的力量再次騰空，劍鋒閃爍微弱金光，低吼一聲，一鼓作氣殲滅數條鉤爪。

　　「哦⋯⋯反應值得讚許。」見身受負能量侵襲的青年仍有如此氣魄，災厄之主頗為驚喜。「那這樣如何？」

　　話音剛落，它身這回鑽出利刃外型的黑霧，筆直朝路恩後背射去，後者察覺凜冽殺氣立即轉身以聖劍阻擋，可不知是其攻擊力量增強，抑或是心神受負能量的影響，路恩感到聖劍被壓迫得有些難以抵擋。驀地，利刃突破他的防守，帶著狠勁地劃過他身，將上衣割出多道破口，連同皮膚受到傷害，滲出黑血。

　　「唔！」路恩皺眉悶哼一聲，踉蹌幾步，精神忽感到一股強烈衝擊，頓時暈眩不已。上身傳來密密麻麻的疼痛，馬上便理解方才的攻擊充滿黑暗力量，既能進行物理攻擊，也能影響精神層面。

　　「繼續發動攻擊，人類，我還沒過癮。」災厄之主不耐地催促，伴隨著深沉的壓迫感猛然湊近金髮青年。

　　聞言，路恩雙眸狠瞪，感到無比噁心，旋即重振精神果斷地向前揮砍。然而，非實體的怨靈要想閃避是輕而易舉，它的身體瞬間變幻，留下於空逐漸消散的黑霧，這一擊僅是掠過空氣。

　　不遠處，它的型態重新凝聚，發著詭異的笑聲浮現樣貌，瀰漫著嘲諷的氣息，似在譏笑對方的無能為力。

　　災厄之主低劣地挑釁，路恩聽了氣極，恨不得聖劍立刻覺醒力量，助一臂之力將其澈底消滅！

　　他適應了自身狀態，陰沉的目光鎖定駭人之靈，隨後抬起雙足如風馳電掣一般迅速地接近其，雖形單影隻卻氣勢如虹，雙方展開近距離交鋒。

　　「阿奇爾在哪裡！」路恩靈敏側翻，驚險躲避攻擊，一劍刺入災厄之主的身軀，卻仍是若有似無的手感，傷害效果不彰顯。

　　「那個藍髮人類？他就在這啊，在我體內的空間，一直喊著你們的名字。」災厄之主笑道，並不斷變換型態迅速地攻擊，一波波似浪潮的黑霧接連不斷地竄出，若被捲入其中將會受到束縛，使其行動受限。「不知這傢伙的靈魂是否美味。」

　　『它吞噬阿奇爾，卻沒有立即殺了他⋯⋯究竟在打什麼算盤？』路恩思忖原因，怒火卻越發猛烈，聽它將一條活生生的寶貴生命說得如此一文不值，令人極其憤慨！

　　一瞬，他不慎露出破綻，心中直覺不妙，災厄之主發動不同於黑暗浪潮的攻擊，一顆似水晶的球體漂浮空中，徑直飛去。

　　路恩驚險之餘側身翻騰，未料球體竟隨他轉向，緊隨其後。他高舉聖劍朝球體中間奮力砍擊，球體霎時發出嘹亮聲響裂成碎片，當他認為到此為止時，碎片竟又成群迅速移動，硬生生地鑽入其體內。

　　見狀，災厄之主狂妄地發笑，刺耳伴隨雜音的笑聲迴盪在一片狼籍的場地。

　　金髮青年雙眸睜大，臉上爬滿了震驚和恐懼，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發愣，只覺腦中掀起狂風暴雨，將整理好的思緒弄得一塌糊塗、將封存已久的記憶狠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