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復興計畫 07

　　月光從瀰漫邪氣的夜空中淡淡地穿透進來，照亮了靜謐的王座臺。

　　「給本王說清楚。」細長的銀色雙馬尾隨風搖曳，露希兒神情嚴肅，紫色的眼眸中照映出少年的身影，「不是說只要破壞天恩石就好了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面對質問，馬爾就像一尊冰雕，孤傲又冷冽。他平淡地回答，「如妳所見，世界已經不再被人類所支配了。」

　　他攤開雙手，猶如主張自己的理念，繼續道。

　　「我成為這世上最強的『混亂』。未來的日子，魔族能慢慢重建文化，以最快速度達到魔族復興。」

　　「這個計畫，也包含讓鐵塊女死掉嗎？」

　　「放心吧，被我殺掉的人類的靈魂，全都收納進『魂容瓶』裡並存放在安全的地方，沒有一個人會死。」

　　縱使馬爾的計畫冷酷無情，他還是小心翼翼保護了所有生命。這場腥風血雨的戰爭並沒有任何人死亡。

　　他的「魔王復興計畫」在各方面都進行非常順利。然而——

　　「這是你真正的想法嗎？」露希兒緊握拳頭，含咬怒意瞪著馬爾，「你一定知道吧，即使這麼做，仇恨的鎖鏈也不會消失……」

　　露希兒是這世上最了解馬爾的人。因此，唯有她知曉這項計畫的真正目的。

　　「——你打算讓自己變成人類與魔族的『共同敵人』，對吧！」

　　所謂的戰爭並不僅僅是敵對關係。

　　遇到「更強大的敵人」，會促使敵對勢力聯手，對抗共同威脅。而此刻那個威脅就是馬爾。

　　藉由轉移仇恨對象，讓人類與魔族不再相互仇視。馬爾聞言後先是一陣沉默，隨後輕輕嘆息道。

　　「嗯，是的。」

　　「你……！為什麼要讓自己置身在危險之中啊！」

　　「用我一人就能換取和平，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划算的交易嗎？反倒是妳，一旦阻止了我，魔族又會回到被人類支配的時候。妳難道不希望魔族復興嗎？」

　　「但馬爾一點都不是當魔王的料，區區的雜魚，少爬到本王頭上去了！」

　　「唉，竟然為了這點小事阻止我。」無奈嘆氣後，馬爾也隨即擺起戰鬥架勢，「那別怪我不客氣了。」

　　「正合本王的意。」

　　兩人面對面，黑色邪氣彷彿有著靈魂般，從他們體內不斷湧現。

　　馬爾知道，因為明暗星的「惡」值提升，露希兒已經恢復原本的力量了。若不小心受到她「藐視」的攻擊，就算是他恐怕也難以平安脫身。

　　不過……

　　「——」

　　一樣，毫無意義。

　　世界猶如被按下暫停鍵般「停滯」了。馬爾以最快的速度衝向露希兒。

　　自從得到大量邪氣以後，他能利用「虛榮」來妨礙他人對時間的認知，只要遲緩他們的「體感時間」，就能製造出類似時間暫停的能力。

　　就像當時對付齊格飛和英雄王一樣，用這招就能馬上解決露希兒——

　　「呵，愚蠢。」

　　王座臺的石磚表面崩裂，無數尖銳的黑色長槍如草木般自地下冒出。

　　由黑色濁氣幻化而成的鋒刃，宛如地獄的怨念之音，冷酷地瞄準馬爾的腳下。

　　……什麼！

　　見狀露希兒反擊，馬爾迅速向右跳避開。但銳利的針刺仍然刺穿他的手臂和大腿皮膚，鮮血染透了他的灰色大衣。

　　雖然這點傷勢不算什麼，但他仍難以掩飾驚訝。

　　露希兒雙手抱胸，彷彿早已看穿他的計謀一樣。

　　「竟想用邪氣傷害自己的『主人』，雜魚得寸進尺也該有個限度吧。」

　　這番話，讓馬爾摸索出答案了。

　　在「主僕契約」的制約下，他無法利用邪氣對露希兒發動攻擊。

　　「是嗎。」隨著傷口以極快的速度恢復，馬爾重新擺起戰鬥架式，「那『小打小鬧』的程度就可以了吧。」

　　從之前凹手指的事可以得知，制約並非禁止所有暴力行為。單純肉體接觸的攻擊是可行的。

　　「在了解妳實力到哪之前，先來收集情報吧。」

　　「……欸？喂！別想逃啊！」

　　馬爾化作疾風，以最快速度衝進了王室裡頭。

　　露希兒急忙追了過去，可是等她剛進入門口的時候，突然停下了腳步。

　　此時王室內部的燭火都已經熄滅，使得裡面變得一片漆黑。

　　周圍的空氣彷彿凝固，在感受到令人窒息的壓力同時，露希兒不斷環顧四周，卻都沒發現馬爾的氣息。

　　「嗯？……嗚啊！」

　　緊接著，一道來自陰影中的踢擊將她打飛數公尺遠。

　　露希兒想試圖反擊，但等她站起身體後，剛剛的氣息又消失了。

　　「明明自稱最強魔王，結果好像沒什麼實戰經驗嘛。」

　　「可惡！」

　　露希兒雙手往地上一拍，黑色長槍像沙蟲一樣從地表延伸到聲音來源處。但可想而知，這一擊並沒有命中馬爾。

　　彷彿陷入永夜的宮殿內部，成為馬爾理想的戰場，他熟練地消除腳步聲，用黑暗來隱匿自己，成為這片漆黑之地的主宰。

　　「看來妳在適度控制力量呢，是擔心傷及到我？還是怕把王城弄塌了？」

　　「唔！少、少囉嗦，別躲躲藏藏了雜魚！」

　　隨著露希兒揮動雙手，數十條由邪念化形的黑蛇從她的手中湧現，如同黑色的浪潮般筆直撞擊天花板。

　　這肆意的力量立刻把天花板撕咬成碎片，等待灰塵散去，月光終於將整間宮殿照亮了。

　　「大費周章真是辛苦妳了。」

　　「……！」

　　然而，馬爾沒有看漏這一瞬間的破綻。

　　他彷彿影子般繞到露希兒背後，打算以肘擊偷襲她。

　　「……『跪下』！」

　　不料，馬爾脖子上的項圈發光，他的身體又不受控制地半跪下來。

　　露希兒運用「主僕契約」的力量化解了偷襲。與此同時，她趁著馬爾無法動彈的時候，立刻轉身給予他一記迴旋踢。

　　「——就說了，不許再命令我。」

　　「什麼……嗚啊！」

　　但沒想到馬爾突然動了起來，他側翻閃過迴旋踢，並立刻邁開步伐，再次朝露希兒的側腹施展肘擊。

　　伴隨著空氣從肺部嗆出，露希兒又被擊倒在地了。

　　「為什麼『命令』會無效？」

　　「並不是無效。」此時不詳的濁氣，附著在馬爾的每一寸肌膚上，「我只是讓『邪氣』操縱我的身體罷了。」

　　「還有這招！？」

　　「只要釋放邪氣的對象不是妳，就不受制約影響。」馬爾擺起架勢，穩固下盤及重心，「當然，不僅僅只是『操縱』而已——」

　　一眨眼的瞬間，馬爾以驚人的速度衝向了露希兒。

　　他讓邪氣操控自己，達到了超越人類極限的靈敏度。彷彿製造了無數分身，從各個角度對露希兒展開猛虎般的亂擊。

　　嬌小少女只能一昧地用邪氣屏障防守，完全找不到反擊的機會。

　　最終馬爾找到防禦的空隙，他壓低身子，瞄準露希兒的腹部，釋放充滿威力的掌擊。

　　「嘎哈！」

　　少女肺部空氣擠出，嗆出唾沫。但馬爾攻勢尚未結束，他接著拉住她的左手，反身向後拋摔。

　　「……嗚！呃！」

　　隨著地表被撞出粉塵，馬爾冷冷地俯視著躺在地板上的少女。

　　「放棄吧，妳不是我的對手。從剛剛的戰鬥就知道妳的實力連三傑都不如。」

　　「笨蛋雜魚……」露希兒的指甲在地板刮出一道痕跡，「你果然不知道，本王想阻止你的理由是什麼吧。」

　　馬爾嘆了一口氣，他怎麼可能會不懂。

　　「一山不容二虎」的理由只是表面話，她真正的原因，一定是不希望馬爾獨自承擔後果。這份溫柔的善意，就是她挺身而出的理由。

　　然而，馬爾不會停下腳步的。

　　——因為只有完成這項計畫，才能實現他想要的未來。

　　「不管妳的理由是什麼，這世上都不存在比『和平』更重要的事。」

　　「你真的是笨蛋……」

　　露希兒再度站起來，聚集邪惡之力，一次綻放出三十條黑蛇佔據著整間宮殿。

　　但就算增加數量，馬爾也已經從戰鬥中看穿露希兒的攻擊模式。所以即使面對蛇潮，他也輕易地閃過撕咬。

　　「是啊，我們都是笨蛋。」

　　不願說出口，用憤怒和拳頭掩飾真正的情感——這點馬爾也是如此。

　　但又何妨呢？這正是兩名「傲慢」的選擇。能在這場戰鬥中最後保有意識的人，將有著決定未來的權力。

　　「是時候該結束了。」

　　馬爾壓低身體重心，像疾風一樣迅猛地穿過黑蛇的獠牙，接著一口氣衝向露希兒。

　　她試圖交叉雙手抵擋拳擊，但馬爾立刻壓低身體，以掃堂腿將她絆倒。接著踢擊、膝擊、肘擊，最後是迴旋踢，動作流暢而精準。伴隨著一連串的悲鳴，露希兒再次被擊倒在地。

　　「……可、可惡！」

　　她不甘示弱地站了起來，將邪氣集中在正前方，射散出無數黑色長槍。然而，即使牆壁被打成蜂窩，仍未有一槍擊中馬爾。

　　露希兒已經沒有戰勝的可能。

　　彼此實力差距過大，她的眼神、行動、呼吸都會透漏自己的想法。馬爾作為一名深思熟慮的武鬥家，已經徹底將戰局掌握到手中。

　　「你就非得要讓本王說出來嗎！」

　　無論她說什麼都無濟於事。

　　馬爾心意已決，即使要踐踏少女的溫柔也在所不惜。

　　看著手扶肩膀，連腳步都站不穩的嬌小少女，馬爾化身成魔鬼，準備給予她最後一擊。

　　不願放棄的露希兒，又再次從手掌中召喚黑蛇，但此時的數量連之前的一半都不到。

　　她的攻擊變得遲鈍，馬爾只是以最小動作就避開掉所有黑色軌跡，直到最後——

　　馬爾揮出強而有力的右拳，讓兩名「魔王」的戰鬥，在這一刻畫下句點。

　　「——本王就是不想失去『你』啊！」

　　…………

　　那句話，毫不保留地響徹在空氣中。

　　少女的淚水化為激情，讓馬爾伸出去的右拳停止動作。

　　只是露出一瞬間的破綻……

　　就讓一條黑蛇纏繞在他的右手臂上。

　　「糟了！」

　　謹慎執行計畫的每一步，卻在此刻化為烏有。剩下的黑蛇彷彿為抓住的獵物感到喜悅，紛紛纏繞住馬爾的四肢。

　　就算想用邪氣切斷黑蛇，也因「主僕契約」的制約而失效。露希兒抓緊機會，朝著馬爾衝了過來。

　　帶有「藐視」的小小拳頭具有破壞整條石頭橋的威力。只要露希兒正面對馬爾揮拳，肯定能輕易將他打至昏迷。

　　他失算了，沒料到自己竟然對那句話有所反應。

　　但無論多麼後悔，現在都只能閉上雙眼。

　　——與失敗一同落入黑暗之中。

　　「……？」

　　然而，那種結果並沒有發生。

　　取而代之，馬爾感受到身上有股溫暖的體溫。

　　少女擁抱了他。

　　像是深怕失去一樣，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肩膀。

　　「和平也好、魔族復興也好，本王不在乎世界變得怎樣……」

　　在傲慢魔王輕藐的俯視下，所有生命都跟雜魚沒兩樣。

　　理應不該存在特例，可是……

　　「——本王只要馬爾陪在人家身邊就好了呀！」

　　傲慢魔王——此時內心產生了「特別」的存在。

　　捨棄尊嚴、捨棄使命，以一名「平凡少女」的身分，向少年道出充滿私心的渴望。

　　馬爾愣住了，愣了好一陣子。

　　他搖搖頭，清醒後才意識到現在是反擊的好時機。

　　只讓她昏過去，屆時，就不再有人能阻止他的理想了。

　　「——」

　　然而沒想到，他卻遲遲下不了手。

　　因為他明白了一件事，就在少女擁抱他的時候，有一股熾熱的情感湧上心頭。

　　不知不覺——那名為「幸福」的情感，早已勝過他內心對和平的渴望。

　　謊言的面具碎了。

　　他知道自己在說謊，用這項計畫把自己騙的鬼迷心竅。

　　害怕孤獨的他，一點都不想成為孤高的魔王，他只想成為一名無時無刻陪伴在「主人」身邊的隨從。

　　在少女真誠的話語中，已經將他編織的謊言粉碎殆盡。

　　現在的他，只想用自己這雙手……

　　——好好地將自己的「真心」，回應給少女。

　　「……以無名之神為名，為吾封盡罪惡根源——『迪梵爾納雷』。」

　　詠唱的細語如一道冰冷的寒風，凍住了馬爾的念頭。

　　「快離開！」

　　順從內心湧現的壞預感，馬爾立刻把露希兒拋出宮殿外面。被粗暴對待的露希兒不禁發出一陣哀號。

　　「喂，你突然是在……」

　　「……呃！呃啊啊啊啊！」

　　「馬爾？」

　　然而當露希兒抬頭時，看見了宮殿的底部閃爍著魔法陣的紋路。

　　神聖的光芒蕩漾在空氣中，魔法陣漸漸地變成一個光之牢籠，晶瑩剔透的結界將馬爾關進其中。

　　同時，宛如撕裂五臟六腑的痛苦燃燒著馬爾全身上下。在結界中掙扎的他試圖用邪氣將其破壞，可當邪氣碰到光牆的瞬間，就像蒸發一樣消散淡去。

　　在外頭的露希兒也召喚出一把長槍，筆直朝結界射去，但依舊換來相同的結果。

　　「本王的『藐視』無法破壞那個結界，怎麼會！」

　　「『迪梵爾納雷』是人類耗費一百年的時光研究出來，專門封印魔王的術式。」伴隨著熟悉的低沉聲，一名男子的身影緩緩從走廊現身，「所有觸碰到結界的邪氣都會化為烏有。只要碰不到，那傲慢魔王的權能也不管用了。」

　　「……你、你這傢伙是誰呀！」

　　出現在露希兒面前的蒼老男子，全身散發著無比銳利的氣息，讓她不禁退卻半步。

　　而這熟悉的身影，立刻讓結界中跪倒在地的馬爾瞪大雙眼。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吉爾迦美什，又再度出現了。

　　馬爾趕緊查看腰包中裝有「吉爾靈魂」的魂容瓶，然而瓶子並沒有遭到破壞。究竟是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

　　「很遺憾少年，你當初的猜想是錯的。」吉爾此時從領口中掏出一個鑲嵌著鮮紅魔石的項鍊，「我的『天恩石』，代替我的靈魂被關進那小小瓶子裡了。」

　　「天恩石代替了你……等等，難道說——！」

　　馬爾不禁對那句話感到毛骨悚然。

　　倘若吉爾不是天恩石，那麼讓它運作的另一種方式——就是將「傳奇勇者」的靈魂寄宿在天恩石裡。

　　「你簡直是瘋了……呃！」

　　「看到了吧，你現在的痛苦，正是我等英雄王世族，為了守護和平的奇蹟所在！」

　　面對吉爾超脫「善」的執念，馬爾已經不想與他說下去了。

　　他把注意力回到破壞結界上，但無論釋放多強的邪氣攻擊，都馬上被純白無后的結界吞噬殆盡。就算用附加「藐視」加持的小刀刺穿結界，也因威力不足而沒辦法破壞。

　　灌注人類「善」的力量所特製的封印術式，此刻成為馬爾的死胡同。

　　「沒用的，我刻意鬆懈王城戒備，就是為了引誘你落入陷阱。不管你現在有多強，『迪梵爾納雷』都會慢慢吞噬你的邪氣。」

　　滿意的吉爾攤開雙手，彷彿享受著勝利的滋味笑著。

　　「魔王啊，你就好好品嚐人類的結晶，直到生命最後一刻吧……嗯？」

　　吉爾說到一半，他的腳邊頓時湧現許多黑色針刺。

　　但在被黑刺貫穿身體之前，他立刻朝旁邊跳開。並把目光移到一旁的嬌小少女。

　　「差點忘了還有漏網之魚呢。」

　　「你才是雜魚！快把那個結界解除掉！」

　　「快住手魔王！妳是打不過他的！」

　　面對人類之王，露希兒似乎也想應戰。可是馬爾深知她的實力遠遠不及吉爾。

　　——但不管選擇戰鬥還是逃跑，恐怕對現在來說都沒意義了。

　　吉爾彷彿獵魔人，彎嘴露齒一笑。「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魔族的。」

　　他拔出銀劍的瞬間，露希兒立刻展開攻勢，將邪念幻化的黑蛇無情地咬向他。

　　可是沒想到，吉爾不但沒有閃躲，還硬生生用手上的劍將黑蛇的身體給斬斷。

　　「竟然把本王的權能給斬斷了？」

　　「我這把神器可是有『迪梵爾納雷』的加持。」說完，吉爾一個箭步，穿梭到露希兒的背後，「那麼永別了，魔族。」

　　話音剛落，冰冷的銀劍從後方刺穿了嬌小少女的胸口。

　　「呃、咳哈！」伴隨著痛苦的呻吟，血沫從露希兒的嘴裡吐出。最後等銀劍拔出，她的身體也隨之倒下。

　　這一刻的寧靜宛如凍結般，馬爾彷彿連身體的痛苦都遺忘，錯愕地將殘酷的景象收盡眼底。

　　「這就是人類的勝利！！！」

　　在至高的王座臺上，吉爾舉起沾染鮮血的銀劍，向底下數千名勇者高聲宣告。

　　「是吉爾陛下，他打倒魔王了啊！」

　　「果然是人類的希望，吉爾大人創造奇蹟了！」

　　「終於……人類又戰勝了魔族，又是『善』的勝利啊啊啊！」

　　受盡邪氣影響的勇者們，雖然連站起來都很勉強，但他們的歡呼聲卻在夜暮中迴盪到天空的彼端。

　　「馬、爾……」

　　「……？」

　　然而，在宛如大海般的聲浪中，馬爾聽見了少女近乎氣絕的呼喚。

　　躺在黏稠血泊中的她，眼角流著淚水，緩緩伸出顫抖的右手。

　　她想說什麼，恐怕已經沒有力氣再說下去了。

　　但縱使生命即將走到最後一刻……

　　——她的嘴角，依然彎曲笑著。

　　「魔王，妳……」

　　面對如此絕望的窘境，她的神情依然閃爍著希望。

　　彷彿只要相信「奇蹟」，那就能夠改變命運。

　　露希兒在右手上，以生命為代價開始凝聚起力量。最後漸漸地，力量變成了她內心的顏色。

　　——純潔無瑕的「聖光」，就在露希兒的右手綻放。

　　「……？等等，那是！」

　　耀眼的光芒彷彿奪走黑夜，也吸引了吉爾的注意。

　　這不是邪氣，而是由一名少女的意志、思念、以及渴望所凝聚起來的……

　　——「心意」。

　　露希兒將手上的光化成了一把箭，朝著馬爾的位置射出。

　　最後，強大的聖潔之力在「藐視」的權能下，與「迪梵爾納雷」結界碰撞產生巨大能量，最後……

　　砰轟！

　　伴隨著轟雷巨響，結界被破壞了。

　　見狀以引為傲的封印魔法碎裂，那一貫維持沉穩面容的吉爾，此刻也難以掩飾驚愕的神情。

　　「……不、不可能！為什麼魔族也會使用『聖氣』的力量啊！」

　　本該是由神明賜予人類的力量，卻發生在一名邪惡的少女身上。

　　吉爾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然而，他也沒有機會得到答案了。

　　因為此刻擺脫束縛的「魔王」，已經從濃霧中現身——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怒吼，馬爾以驚人的速度揮出拳頭，揍向吉爾的左臉頰。

　　不給他倒地的時間，馬爾緊接讓下一拳直擊他的腹部。而後又再一拳揍向他的鼻樑。

　　少年的每一拳灌注的不是殺意，而是純粹的憤怒。

　　在心中藏匿起來的激情，宛若點燃的星火，不斷朝著吉爾身體各處猛打。

　　就這樣直到最後——

　　「滾吧。」

　　最後的上鉤拳，讓吉爾的身影宛如流星般，消失在夜空中。

　　……………………

　　久違的怒意，使馬爾的呼吸變得急促。

　　而等寧靜再度回歸的時候，他立刻把注意力回到嬌小少女身上。

　　他抱起露希兒，然而，此刻只剩空虛的沉重感襲擊他的心靈。

　　——她沒有心跳了。

　　連再與她對話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離開人世。最後的魂容瓶也用完了，沒辦法保住她的靈魂。

　　「結果唯獨無法拯救的人……偏偏又是『妳』嗎？」

　　縱使一切安排妥當，仍然無法改變命運。就在這絕望的時刻裡……

　　「哼哼，哼哈哈哈哈……」

　　他笑了。

　　猶如嘲笑自己般，猙獰地笑了。

　　因最後結局和「過去」一樣，他嘲笑自己的沒用、嘲笑自己的失敗。

　　——不對。

　　這不是揶揄的嘲笑。他很清楚，這是安耐不住的「喜悅」。

　　因為這一次，他終於不會再失去了。

　　「妳說過吧，部下只是魔王的糧食。」

　　「主僕契約」的聯繫，讓馬爾本能地知道自己擁有「為王獻身」的力量。

　　只要將自己的性命奉獻給露希兒，就能將她復活過來。

　　理論上要滿足復活魔王的條件，必須要有大量的邪氣才行。但馬爾現在一個人就足夠了。

　　靜靜的黑夜吹拂著一陣冷寒。他閉上雙眼，匯聚體內的邪氣。

　　生命的能量，猶如本人的內心呈現孤寂的淡灰色，最後化成細細的水流，傳遞給了躺在懷中的少女。

　　生命遷移的過程，讓馬爾脖子上牢固的項圈也漸漸出現了裂痕。

　　同時，他的肉體也正在崩裂。

　　忍受撕裂般痛楚，他面露的不是痛苦的表情，而是滿足的微笑。

　　這才是他恢復記憶後，內心真正的「渴望」。

　　比起追求世界和平，他真正的渴望，只是個極為單純又青澀的想法。那就是……

　　——守護自己最心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