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復興計畫 06

　　這不是多複雜的把戲。

　　天恩祭典開始那天，馬爾把自己的血液混入食物當中。如此一來，他的魔力就能附著在每位勇者身上，順利發動「虛榮」的權能。

　　只需在勇者身上製造虛假的邪氣，就能激起他們對魔族的仇恨，讓數以萬計的人類捲入內鬥之中。

　　人類互相殘殺違反了明暗星「善」的法則，因此海量規模的廝殺很快就讓世界的邪氣劇增，而實行這齣計畫的馬爾也獨自得到大量的邪氣。

　　現在，他已經擁有足以支配世界的力量，只差最後一步，就能將一切結束掉。

　　「人類的英雄王——吉爾迦美什。」

　　在王城的宏偉宮殿中，鮮紅的絨毯舖陳在地面上，延伸出一條莊嚴的路徑。馬爾站在紅地毯的起點，目光凝視著站在紅地毯盡頭的蒼老男子。

　　在昏黃的燭光照耀下，「善」與「惡」的影子終於正面對峙了。

　　「果然到我這裡來了。」吉爾見到意外的訪客，靜靜地閉上深邃的眼眸。「魔王，你打算向人類復仇嗎。」

　　「復仇？我可沒那種閒情逸致。我來這裡的目的，只是為了摧毀掉『天恩石』而已。」

　　「你闖入秘密地下室的時候，不是已經把天恩石破壞掉了嗎？」

　　「少裝傻了。」

　　這句反駁，讓吉爾的面龐略顯訝異，他苦笑道，「原來你已經猜到了啊。」

　　「是啊，而且我的猜測是……」馬爾彎起冰冷的笑意，伸出食指比向吉爾的眉心，「——你其實就是『天恩石』，對吧。」

　　話語融入空氣，隨著微風在王室內殿中彌漫。

　　天恩石是高級神器，在失去原主人「傳奇勇者」之後，理應失去原有的能力。但卻在這三百年間持續運作著。

　　他唯一能想到的是，「天恩」的力量傳承到了後代，而吉爾就是當下擁有天恩之力的後裔。

　　地下室存放的天恩石是假的，吉爾不惜違背明暗星「善」的法則，欺瞞人民真相，將真正的天恩石下落隱匿起來。

　　面對馬爾的猜測，吉爾像是靜謐的森林，毫不為他的話語動搖。直到一陣寒風拂過，輕觸著高掛在牆上的燭火。

　　「是謊言造就了和平，還是和平造就了謊言？」吉爾反問道，「少年啊，你現在追求的和平，是否也是個謊言呢？」

　　「與你有何關係。」

　　「不願意回答嗎。哼哼，那我們就是同類人了……但你以為成為『混亂』，世界就能和平了嗎？」

　　「不必擔心，我會負起責任，讓所有人類與魔族都過上安逸的日子，不會再有戰爭與內鬥。」

　　「果然你的想法太年輕了。」吉爾彷彿揶揄地笑著，說，「很遺憾，人類實在太脆弱了。脆弱到你永遠無法給予他們信任。」

　　縱使馬爾給予人民最安穩的生活，潛藏在人類內心的黑暗面……恐懼、孤獨、不安，將會像浪濤一樣不斷掀起。

　　這些絕望一點一滴累積起來，最後將會誕生出勇於反抗，為和平挺身而出的——「勇者」。

　　所以說，戰爭將永不結束，和平也永不到來……

　　「——直到你的渴望化為一抹塵埃，走入不復存在的歷史。」

　　吉爾淡然地向馬爾傾訴事實。

　　猶如踐踏著他的美夢，無論怎麼追求理想，都無法斬斷人類不安的鎖鏈。

　　「這句話，是在嘲笑你自己嗎。」

　　「看來你還是不懂啊，少年。」吉爾緩緩拔出了腰際上的銀製聖劍，「我的意思是——我將成第一個擺脫你『和平』束縛的勇者！」

　　在充斥著金碧輝煌的宮殿內部，「英雄王」的信念與「魔王」的威嚴交織在空氣中，形成一股無法言喻的壓迫感。

　　一場攸關命運的最終戰鬥即將展開。

　　「就讓你見識神明賜予人類的真正力量吧。」

　　難以直視的凜然金色聖氣，如沸騰般從吉爾身上湧現出來。

　　劍刃閃爍一道白光。當他擺起戰鬥架式時，周圍劍氣盤旋，宛如一群守護天使，護佑著這位孤高的英雄。

　　他眼神中堅定而深沉的光輝，彷彿承載了無數歷史的重量。

　　「我擁有『劍聖世族』無與倫比的劍技、以及『神器世族』才能駕馭的高級神器……」

　　「——」

　　「還有『神威世族』引發奇蹟的能力，以及『剛力世族』不須不撓的毅力——」

　　傳說勇者的後裔，擁有不同於一般勇者的力量。

　　他是被神明選中的「人類最後希望」。背負著拯救世界的使命，讓他化為一座不可撼動的堡壘。

　　紅色披風隨風揚起，剎那間，在劍氣與聖氣縱橫下，一片肅殺與危險的氛圍籠罩著整個空間。

　　「魔王啊！就算你得到支配世界的力量。我也擁有全人類的勇氣、信念、希望！來吧，讓我們好好一較高——」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世界突然停滯了。

　　就像無聲無息的微風，悄悄地滲透進來。等待時光重新運轉，吉爾最先察覺到的——是自己胸口噴濺出來的血液。

　　「廢話真多，乖乖睡一覺吧。」

　　「嘎哈……你、你是什麼時候……！」

　　不到毫秒時間，馬爾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灌注邪念的直拳無情地貫穿吉爾的胸口。

　　等待拳頭拔出的那一刻，吉爾嗆出一口血沫，然後倒躺在紅地毯上，黏稠的血液緩緩蔓延到冰冷的地表。

　　連遺言都來不及說，英雄王就這樣死了。

　　沒有激情的戰鬥、沒有曲折的劇情，馬爾已經強大到用「一拳」就粉碎掉人類的希望。

　　然而……

　　「哦？」

　　與此同時，他察覺到外頭喧囂的聲音。

　　離開嚴肅的王室，緩步走到一望無際的王座臺前。當他低頭俯視時，看見底下集結了數千名勇者。

　　也許是終於察覺情況不對，離伊培塔尼爾城市較近的勇者都紛紛趕回王城。

　　但也正好，站在王座臺上面對無數人類，正是馬爾發表宣言的時候。

　　「你們的國王就在剛剛被我解決了。」

　　他的聲音中不帶任何野心與狂妄，冷漠地向各位勇者傾訴著。此刻所有人都露出錯愕與困惑的神情。

　　「……吉爾陛下，怎麼會！」

　　「不可能！最強的吉爾陛下竟然會輸給魔族……不可能啊！」

　　「這、這一定也是騙術，吉爾陛下不可能會輸的！」

　　縱然所有人都難以置信，都無法扭轉殘酷的事實。

　　人類之王——吉爾迦美什已經敗給了「惡」。

　　「從現在起，我將會成為你們新的統治者。」馬爾高舉沾染鮮血的右手，指向天空，「我會讓你們人類與魔族，都過上幸福和平的生活。」

　　「誰會相信你啊，可惡的魔族！」

　　「絕對不會放過你的，我要替吉爾陛下報仇！」

　　「對手只有他一人，各位，我們一起上！」

　　勇者們紛紛凝聚魔力，七彩萬光綻放，兵器刃雨射散，足以毀滅一座山的龐大能量，彷彿滔天洪流般湧上了王座臺。

　　「白費功夫。」

　　然而，馬爾只是用手輕輕一揮，在空間中製造一層邪氣屏障，就將迎面而來的魔法、弓箭、砲彈、飛刃全都吞噬掉。

　　手持近戰武器的勇者想試圖攻堅王城，但這時門口也被濃厚的邪氣給阻擋。

　　宛如嘲笑著所有人類，現在換邪惡得到了明暗星「庇護」的力量。任何來自人類的攻擊都無效。

　　但最令人絕望的不只如此。

　　馬爾接著釋放體內的邪氣，天空頓時被濃濁的瘴氣籠罩，彷彿海嘯般將整座王城給吞噬。

　　「這團黑霧是……邪氣！？」

　　「咳！邪氣滲入體內，不行，完全使不上力……」

　　「可、可惡，這股邪氣量，未免也太驚人了吧！」

　　黑濁的邪氣迅速侵蝕著所有勇者，承受不住惡意之氣的人都紛紛昏厥，就算能忍受的人，也因痛苦而使身體無法動彈。

　　「人類們，只要願意和魔族和平共處，我就放過你們。」

　　「誰會相信你啊！什麼和平，你只是想滿足自己的慾望吧！」

　　「愚蠢。」馬爾語氣淡然，接著道，「權力、金錢、名聲、女人……我不需要這些無意義的慾望。我唯一的願望是——你們所有人都在這世上『和平』活著。」

　　「可惡、可惡……！」

　　趴在地上的勇者們低吼握拳，彷彿不情願承認。

　　大家的內心只剩下憤怒的情感。唯有憤怒，才能掩蓋他們不想面對的事實。

　　為何魔族能停止作惡？

　　為何魔族能抑制私心？

　　為何魔族能像勇者一樣善良？

　　一旦承認這樣的魔族，就等同於承認之前試圖消滅邪惡的勇者們，都變成了冷酷無情的惡魔。

　　所以他們不能相信，不願相信，不過——

　　「如果我們當時聽雅典娜的話，以『守護』來代替『殺戮』的話……」

　　已經有人開始質疑自己的信念了。

　　「難道我們一開始就錯了嗎？是我們對魔族的憎恨，才導致這種結果。」

　　如果勇者能放下仇恨，停止殺戮，那馬爾的計劃也無法如願以償。

　　現在，無論人們多麼後悔，都無法改變世界被他統治的事實。

　　——已經沒有人能打敗魔王了。

　　三傑、英雄王，全世界的勇者，都拿這名帶著面具的少年束手無策。

　　不僅是現在，未來數百年的世界也將由他支配。人類享受的「絕對和平」已如泡沫般消逝而去。

　　脆弱的人類開始祈禱。

　　祈禱現在能出現一名，比英雄王更強大、更堅韌的人物出現。他們希望神明能降下這樣一位偉大的人物，為他們帶來希望。

　　然而……

　　「——馬、爾！！！」

　　願望成真了。

　　隨著一道高吭的嬌柔嗓音，在無垠的夜空中迴盪時……

　　——少女對著「最強邪惡」來了一記飛踢。

　　當然，這拙劣的偷襲很快被馬爾側身閃過。但少女對抗邪惡的英姿，已經映入所有勇者的眼簾。

　　是誰？是誰從濃厚的邪氣中站起來？是誰突破了魔王的屏障？

　　擁有如此實力之人，肯定是超越三傑、超越英雄王的存在。

　　不……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勇者的同伴。

　　邪惡的犄角，駭人的尖牙，以及那充斥輕藐的傲慢眼神。

　　她是魔族，是名符其實的邪惡，然而……

　　「本王不準你繼續胡鬧下去！」

　　——她的言詞，卻是站在「善」的那一方。

　　露希兒雙手插腰，敲響牙齒，彷彿訓斥著不聽話的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