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獸之牢(其二)
本章節 5072 字
更新於: 2023-08-29
難得外出四處閒晃,不知不覺天邊已泛起一某魚肚白,修亞才驚覺不妙催促科特返回要塞。
靠近要塞後察覺已幾名男人的身影在前,見到正中樣那名時科特瞬間皺眉,外出的好心情也在轉瞬間消失殆盡,無論誰見了都能感受到科特不喜歡他,但這點男人也是一樣的。
本應直接回到中層的科特卻在男人領頭下,來到位於上層的居住去。
修亞和科特不用想也知道對方葫蘆裡賣什麼藥。
「妳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竟然未經允許擅自外出,也不看看當初是誰好心收留妳這到哪都遭人嫌的異類!我從沒要求過妳要報恩,只是希望妳待在中層不要加深人們的恐懼,連這點都辦不好嗎?」
男人在這種人人都必經之路上展現大嗓門的目的僅有一個,就是塑造科特在人們心中的負面印象,以便於隨時都能實行民主投票將其逐出要塞。
「被我說重所以不敢反駁了吧,還是已經成了聽不懂人話的怪物了?哼,外表裝的在怎麼像終究不是人!」
科特的默不吭聲遭男人利用,周圍經過的人們則帶著恐懼的眼神側目。
「夠了,薩拉曼!你說的太過分了!」
「過分?哈,我是真的很過分呢,收留一個搞得要塞人心惶惶的異類!」
名叫薩拉曼的男人語帶諷刺地回應。
修亞捲起袖子準備上前教訓他,卻被科特伸手阻攔。
「總是像瘋狗一樣亂吠不累嗎?啊,這麼說貌似太侮辱狗了,至少狗還能教。」
「什!?妳是說我沒有學習能力嗎!」
「看來就算教不會也還是有腦子呢。」
薩拉曼因諷刺額間爆出青筋,舉起拳頭向科特揮去就這麼不偏不倚地打在臉上。
嘴角滲出的血有著淡淡的鐵鏽味。
她並不是躲不開,只是挨下這拳自己才能合理化接下來的行為。於是科特還以顏色舉起被銬住的雙手用手背回敬他。
「妳、妳竟敢打我!」
薩拉曼因這出乎意料的一拳懵了幾秒,在嚐到鐵鏽味才回神。
「自我防衛而已。何況你好像沒資格稱我為異類,如果我是異類那你又是什麼,失敗品嗎?」
科特那稍微垂下的視線前方,是薩拉曼被繃帶包覆的左手。
無限沙漠化開始不久,許多科學家、地質學家、生物學家等各領域學者致力延緩這一現象,解此增加尋找根治方法的時間。
某天,目擊到新品種生物的消息傳開,經一番討論後生物學家萌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他們首先想到的便是「進化論」。
假設無限沙漠化是星球篩選「適者」的手段,那麼只要人類進化到不會被淘汰的程度就行了。
問題來了,這個會不會被淘汰的界線是如何決定的?
眾多聲音討論下,最多人支持的是──既然有生物產生變化,那他們就有高機率成為適者,只要研究這些生物必定會有解答。
天真的想法使生物學家們展開一連串瘋狂的研究,他們研究突變種的項目包含細胞變化、DNA順序排列。他們沒有得到明確可靠的答案,卻急著進入下一階段,也就是人體實驗的部分。
無法乘上飛船懼怕死亡的資產階級,為了活下去搶著當白老鼠。明明懼怕死亡卻比其他人先一步賠上性命,這就是他們的末路。
雖說大量受試者終有成功熬過的,但人數少之又少,更別提顯現出「進化特徵」的更是微乎其微。薩拉曼是進化實驗的存活者之一,同時也是未能達到進化者之一。他藏在繃帶下的就是因實驗留下的痕跡,科特所謂的「沒資格」與「失敗品」就是這麼一回事。
「給我閉嘴!」
腰間被抽出的鞭子甩向科特,科特展現優異的動態視力捕捉鞭子並抓住,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時一陣刺耳的警報聲響徹整座要塞。
「觀測到突變種現身,目測距離約莫一公里!」
一名男性慌張地從觀測台上跑下來,無視現場氣氛不安又著急的報告。
「還楞著幹什麼,對付那種東西是妳的工作吧!」
「用不著你開口我也會去。給我解開。」
科特伸出手,薩拉曼咂嘴掏出鑰匙解開手銬。
「我的武器在哪,我自己解決。」
「我讓人去拿。喂,妳先別走啊!」
心情差到極點的科特沒有理會修亞掉頭就走。
廣闊的沙海中遭不速之客擾亂平靜,長條巨獸自沙地竄出,目前沒有出現任何威脅性行動。
「都說讓妳等等了!」
後方,修亞開著一台沙地專用車載著幾人追了上來。
科特伸出白皙的手,一把有著細長握柄,前端帶著新月型利刃的巨鐮被交到手中。
沉甸甸的手感是背負生命的重量,一旦握起武器不僅代表已有奪取生命的覺悟,也代表自己有著隨時犧牲的決心。
「哇啊,那就是突變種嗎!?」
一名與修亞年齡相仿的青年震驚的張大嘴巴,隨後被輪子帶起的沙子嗆到而咳嗽不止。
「那是沙蟲的突變種,原本就像蚯蚓一樣,突變後變得巨大化,除去這點外和原型基本無異。需要特別注意不要被一口吞掉,否則就算活著也逃不出去。」
修亞單手握住方向盤帥氣解說。
「停在這吧,靠太近戰鬥時會弄壞車子。」
「對喔,差點忘了。那我們就從這徒步過去吧。」
「我先走一步了。」
簡單熱身,蓄力的雙腳前端被沙子覆蓋,蹬地跑動產生的風揚起沙塵形成黃褐色的煙幕,順帶連修亞的話都拋在腦後。來到沙蟲身邊一躍而起,單手揮下那把於光線下反射璀璨銀光的鐮刀。
由複數金屬製成,硬度為世界之最的特殊合金獨門加工鍛造,且因鍛造數量稀少僅有少數人持有,通常給予那些適應了進化的實驗者用於保護其他人,而科特會擁有是因其有著超越他們的實力。
鐮刃刺入沙蟲表皮,牠扭動身軀將科特甩下。
仰望那宛若大樓的身姿,人類的大小根本不直一提。牠的存在像是在展示自身強壯,彷彿在嘲笑人類的渺小。
俗話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類並非最渺小的卻也並非最強大的。星球外某處肯定有著遠超於人類文明、智慧乃至於最基本的力量。
小小一隻螞蟻都能舉起比體重種400倍的東西,沒道理自己無法擊敗眼前的巨獸。何況這不是初次與沙蟲一戰。
「科特,凡事小心為上!」
晚些到場的修亞出聲提醒。
而跟隨修亞而來在遠處還能嘻皮笑臉的新兵,靠近後無一不被嚇得雙腿發軟、面色慘白。
「不需要每次出動都再三叮嚀,我又不是小孩。是說,為什麼要帶新兵一起,你知道他們只會托後腿吧。」
單手插腰撇了眼宛如新生小鹿顫抖雙腿的幾名青年,不懂修亞這麼做的理由。
「觀摩囉!」
修亞理所當然的回應讓科特皺起眉頭。
「剛才說要小心為上的人是誰啊,最不懂這兩字該怎麼寫的應該是你吧。」
「他們平時都有接受訓練,是時候該看看自己往後要面對什麼樣的對手了,可不能在正式上場才嚇得動彈不得。」
「此時此地就是真正的戰場,而你口中那些受過訓練的人一個個都嚇得腿軟不是嗎。」
「初次上陣會害怕在所難免,體諒一下他們的心情嘛!」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完全沒將沙蟲放在眼哩,這一幕看的新兵們膽戰心驚。
「要觀摩就離遠一點。」
科特擺了擺手要他們走開。
「距離太遠就看不見妳戰鬥的身姿了。」
「看了又如何,他們又學不來。萬一他們不小心死了還會變成我的責任,你還是帶他們退開點吧。」
她不想增加薩拉曼打壓自己的藉口,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妳不用擔心,我負責保護他們!」
修亞對科特豎起拇指。
「既然要保護就別帶出來呀!」這樣在心裡一頓抱怨後轉身面對眼前的龐然巨物。
深呼吸後輕輕吐氣,臉上的表情與分為都變得冷峻,因為消滅敵人不需要感情只需要覺悟。
修亞護著新兵退了幾步和科特拉開距離。
「好了,這下該如何料理你才好呢?」
輕舔了下那乾燥的櫻色唇瓣,視線緊咬獵物不放。
許久沒外出活動身體令她忍不住有些情緒高漲。
暖身完畢,雙手擺動讓鐮刀與身體平行,扭轉上半身藉離心力、肌力兩者揮動。
鋒利的銀色鐮刃穿透表皮嵌入肉中,從傷口噴出帶有淡粉色的半透明液體濺了一身。黏稠的不適感讓科特皺起眉頭,甩下手上的液體並抹去臉上沾到的部分。
沙蟲的血液經常被誤認為黏液,原因不外乎就是這不合理的黏稠度,難道不會造成血管堵塞嗎?
「噁,好像吃到了一點。」
吐出粉色舌頭面露噁心的表情。
「只有這種來幾次都習慣不了。」
受到攻擊的沙蟲扭動巨大身軀,產生媲美地震的劇烈震動。
她不在意沙蟲是否會暴走,拉扯因濕黏而讓身體曲線一覽無疑的上衣,心煩洗衣服要消耗多少珍貴的水,薩拉曼又會如何利用這點做文章,光想就覺得心累。
搖頭驅散瑣事,舞動鐮刀在沙蟲身上刻下一道又一道的傷。
牠掙扎的張開血盆大口,白色鋸齒整齊排列成圓,其功能是為了讓獵物身首分離。但以人類為對手只能說是無用武之地,兩者體型相比起來人類恐怕連塞牙縫都不夠。
攻擊被躲開的沙蟲沒有停下,而是啃食沙子鑽入地底鑿出一個天坑。
「你逃不掉的!」
見到科特毫不猶豫縱身躍入坑洞中,此舉讓新兵面面相覷傻眼不已,修亞也不禁扶額嘆氣。
在黑暗中自由落體的科特最終掉入沙蟲張大預備好的口中。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在沙蟲體內的科特隨心所欲揮舞手裡的鐮刀,牠耐不住疼痛竄出坑洞直衝天際。
順著肉壁爬出,將牙齒當作踏板衝向比沙蟲更高處,接著抬起雙腿向下施予腳跟重擊。沙蟲的身體因衝擊凹陷下墜,撞擊地面後揚起的沙塵可謂是起了厚重的濃霧。
視線前全是一片黃褐色,為顧及眾人安全,修亞下令摀住口鼻互相靠著背部向外警戒。
靜待濃霧散去,只見視野中倒著動也不動的沙蟲,四處卻不見科特身影,於是修亞帶著新兵沿屍體外圍尋找。
「科特,聽見的話就回答一聲!」
「我在上面!」
抬起頭,一切都被龐大身軀遮蔽。
「我要花一點時間下去!」
不清楚科特情況的眾人只好在陰影下等待不敢輕舉妄動。
另一方面,等著早晨日曬的科特正試圖解決目前的窘境。
半個身體連同左手一併卡在沙蟲體內,透過切開周邊的肉好讓自己能憑藉單手脫困,早些離開那使人難受的悶熱。
最終,搞得一片血肉模糊才逃出生天。
站在沙蟲屍體上眺望有段距離的斷垣殘壁,那些曾經繁華的都市如今也僅剩一副不堪入目的慘狀,連生機都無法於牆面駐足,只留下沙塵啃食的痕跡。
「下次造訪的城市還留有一線生機就好了。」
喃喃說著自覺無法實現的話語躍下沙地,正巧落在觀察屍體的修亞等人附近。
「喔,妳來啦!剛剛在上面做什麼?」
「你非現在問不可嗎?」
科特不想被其他人知道,自己只是嘗試了一件幼稚的是但失敗了,所以卡在沙蟲身上。
「你又在幹嘛?」
「介紹敵人。」
「雖然不懂你這麼做的用意但你繼續吧,我去附近繞繞。」
「不能離開太遠喔,一有狀況隨時回報別獨自亂來!」
「我能照顧自己。」
「聽、懂、了、嗎,妳這未成年人!」
把扛在肩上的大劍插入地面,騰出雙手拉扯科特臉頰。
「冗惹(懂了)。」
揉了揉被無情蹂躪的臉頰,拿著鐮刀就往周邊走去。
周圍沒有其他生物的痕跡,暫時沒有安全疑慮。
科特回到修亞的所在地,然後看見新兵面有難色地互相推擠。
「啊,他們正在努力克服恐懼。」
注意到科特那像是看傻子的眼神,修亞特地解釋。
「這附近都還算安全,要不要擴大巡視範圍?」
「好。」
理解科特還不想回到要塞想法,修亞一口答應到附近假借巡視之名晃晃。
「正好還能以訓練新人為藉口。」
「那我得仔細幫你想一下說詞了。」
比起讓科特像隻籠中鳥關在要塞內,悶悶不樂只能回憶往事,還不如讓她以工作為名多在外面走走。哪怕只多一分一秒。
待在那種昏暗無光的地方沒病都能關出病了。
「喂,我們稍微走一段路訓練體能!」
「走到這已經夠了吧。」
「對啊,反正平時也輪不到我們戰鬥,幹嘛花那麼多時間訓練。」
新兵們一搭一唱表現出拒絕的態度,修亞拿他們沒轍只好叫他們在這顧車。
兩人往前走了一段路,爬上一座小沙丘眺望遠景。
「怎麼是你帶新兵,我記得你有自己的小隊不是嗎?」
「奉命行事囉。小隊成員個別行動中,也有人給自己放個短暫的假期。」
「我倒是放假放膩了。」
雖然那不是放假而是限制行動,但自己認為是放假會比較好過一點。
「要不是我當初選擇獵戶,妳也不用……」
「你當時也別無選擇不是嗎。我們現在都還活著那樣就夠了,你不需要自責。再說,現在誰不是被囚禁在這個名為星球的巨大牢籠中呢。」
當然只有自己被困在牢中牢內還是很不爽的。科特補充道。
「我們說的話他根本不聽,很難讓他改變做法。」
「都什麼時候了還維持過去那種有錢人的架子,要不是怕被趕出去應該會有不滿的人抗議吧。」
「可我聽說他的呼聲蠻高的喔,如果實行民主投票,或許下一次也是他當選負責人。」
「那到時候要一起離開嗎?」
修亞本想說「妳開玩笑吧」,但科特表情是認真的,沒有一絲玩笑的成分。
「好啊,妳要走的時候也帶上我。」
「希望有朝一日我們都能成為自由飛翔的鳥。」
「說出對未來抱有期許的話就不要沉著一張臉啊!」
「窩本然鳩部種麼蕭(我本來就不怎麼笑)!」
「是啊,妳老是一副撲克臉,偶爾笑一下多好,心情也會改變喔。」
科特拍開修亞的手再次揉了揉臉頰。
兩人認識很久了,要說是青梅竹馬也不為過。不過從認識到現在就連這個青梅竹馬看見她笑臉的次數都屈指可數,比國寶還難得一見。
「沒事幹嘛要笑?」
「看起來比較好相處不是嗎。」
「我不需要讓人覺得好相處。」
「嗯,妳只要做自己就好。」
短暫的沉默但氣氛並不尷尬,只是正好結束話題品嘗灼熱的風與空氣,以及在陽光照射下微微反射光線的沙粒。
「回去吧,估計那些傢伙們要被曬成乾了。」
「一群派不上用場的菜鳥,還不如別出來。」
嘴上抱怨著不滿,將沙蟲屍體留給食屍者飽餐一頓回到要塞。
武器被回收後科特又回到那個宛若囚禁野獸的牢籠中,閉上眼等待下一次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