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天空
本章節 2768 字
更新於: 2023-10-13
記憶消散，夜色更深，雪停了，圓月糝下微光，而我和他並肩坐在屋頂上，突然變得好安靜，我都能聽見他均勻低沉的呼吸，久久，我們看著腳下的燈火闌珊，沒有人說話。
「今晚，天很好。」他輕輕笑了。
我點點頭，「嗯……是啊。」
「我記得妳會騎馬，是吧？」
「嗯，是啊！」我作輕鬆地樣子回答，「怎麼了嗎？」
「要不要和我比一場？」他側著面，火光照亮他半邊的臉龐，風光明媚，而另外半邊臉，則沉在黑暗裡，看不真切。
「和你比賽馬呀？」我聽著倒來了興致，說，「可以啊！但是不是贏了有什麼獎勵唄？或者是輸的人得有懲罰？」
「好！有輸有贏，總得拿什麼做賭注才有意思。」他彎著眼笑，道，「獎勵或懲罰，妳來定，隨妳怎麼高興都可以。」
「這是你自己說的啊！不管獎勵還是懲罰、我來定！」
其實我壓根想不到能定什麼，看著他，我腦子都有點轉不過來了。
「那就……輸的人，無條件答應贏的人一個事吧！」
「就這？」他失笑，「我還以為……妳打算抽我兩巴掌，再也不理我呢。」
我現在、立刻、馬上就想抽他了，「謝謝你的提議啊！我會認真，列入考慮的。」
對面屋頂上，一個漆黑的高瘦身影，從陰影裡生長出來，靜靜地往我們倆的方向望了過來，是黑無常。
「夜深了，歇息吧。」他起身，捋了捋衣衫道，「我還有事，不能陪妳了。明日午候，我來接妳。」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你陪！」我忍不住咕噥，「你有事、就快去忙吧！我不睏、還要玩去呢！你就別在這兒耽誤我了！」
他似乎是輕輕嘆了口氣，說，「明白，走了。」
我一轉頭，他早就走得不見鬼影了，取而代之的是黑無常。
「你們……聊得怎麼樣？」黑無常帶著關切地問。
「挺好。」我聳聳肩膀，枕著頭躺下來，說，「不過我發現啊……你這個弟弟，你是真不了解。」
「對不起……我應該多關心他一些的，這樣，興許還能幫到妳……」
「好了！你別老張口閉口就是道歉的，就你這樣去跟那傢伙談，不得被他按著欺負！」我擺擺手，疲倦地嘆口氣說，「就你這弟弟，可真不好對付！說他驕傲……臉皮可厚著；說他啞巴……話是說得一套一套；說他脾氣差……又讓給開玩笑…………」
怎麼說呢……白無常給我的感覺很複雜，有時會覺得他很好，有時又覺得挺糟糕，但沒這傢伙在旁邊，又顯得日子枯燥……就是說有他、沒他都很困擾。
「你不是還有事忙嗎？去吧！」我喊了聲陷入沉思的黑無常。
「那妳呢？」
「餓了！我得補頓夜宵去，不然今晚該睡不好了！」
今晚，天真的很好。
午候，白無常如約來找我，帶我到郊外的草原，風掀起一波波的青浪，夾雜著清新的香氣，我深深吸了一大口氣，輕輕舒了口氣。
「過來！」他喊了聲打斷我，手裡牽過兩匹駿馬，一匹深棕的，一匹朱紅的。
「唷……你哪來的馬？」我走過去，探探腦袋，看看馬又看看他，笑道，「還不錯的樣子！」
他瞇著眼笑，說，「城裡租的，妳先挑吧。」
算他識相。我點點頭，試探性地伸出隻手，稍微靠近了馬兒們一些，讓牠們都能聞到我的味道。
棕馬首先靠過來，用鼻子碰了碰我的手，我抬手摸摸牠的脖頸，牠乖巧地低下頭，碰碰我的臉頰。
「好姑娘！」我與牠碰了碰鼻子，轉頭對白無常道，「我就挑牠了！你沒意見吧？」
「當然沒有。我就好奇一點，妳為什麼會挑牠？」
「贏了我、再告訴你！」我一笑，不打算直接告訴他。
他聳聳肩，「好吧。」
我們以山腳為起點，草原上的大樹為終點，我騎棕色的這匹馬，他騎硃色的那匹。
「規則很簡單，先到先贏。」他熟練地翻上馬背，轉頭對我笑道，「我可不會放水的。」
「你少瞧不起人！」我給他一個白眼，不甘示弱地說，「我九歲跟著爹爹學馬術，十二歲就是騎射的一把好手，在我們洵陵可算無人能敵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他報以輕鬆的微笑。
一聲喝下，我們策馬在遼闊無邊的草原奔馳，整齊規律的馬蹄聲猶如擊鼓，風颯颯地颳過我的面頰，冰冷的好像要削下一層臉皮來。
但是我感覺很好。我總喜歡騎著馬奔過草原、穿過麥田，時而快、時而慢，我喜歡閉上眼，讓風親吻過雙頰，青草和麥穗的味道會包圍著我，就算閉著眼睛，我也能勾勒出眼前的風景，我很喜歡這種不被拘束、自由自在的感覺。
對他來說呢？他是喜歡騎馬的嗎？
我不禁側過臉去望他。
陽光剛好從雲裡鑽出來，蜂蜜似的柔金黃的光芒灑落在他身上，他一襲玄衣、白髮，朱馬紅成了道火焰，所踏之處燃起烈焰，一路漫延至天際，把天也燒得紅透了。
他似乎察覺到我的目光，也側過臉來回望我，他的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微瞇著的眼裡掩不住的鋒芒，總算撥雲見日、陰霾不再，柔光修飾他側臉的稜角，鍍上一層耀眼的光輝，他恣意瀟灑地遊走於天地之間，彷彿一切皆是他囊中之物，而他凌駕於萬物之上，那一刻，他比日頭還耀眼。
我有些分神，終於，我們在大樹下勒停了馬。
「我贏了。」他炫耀著微歪著頭朝我笑道。
我點了點頭，「你贏了，你有什麼條件就提吧！」
「我還沒想好，等我想到了，再告訴妳。」他彎著眼發笑，看著一副賊眉鼠眼、不安好心的模樣。
「行！那你可得好好想了啊！」
我也不追問，翻下馬背，牽著我的棕馬到一旁休息。
他安頓好朱馬，信步遛了過來，道，「我看見了，妳剛才在看我。」
「看你？你有什麼好看的……」我蹲下拔了幾根草、拿在手裡編著，刻意避開他。
「不好看嗎？那妳在看什麼呢？」他把臉湊了過來、繼續追問。
我眼明手快，趁他彎身靠近我的時候，把手裡用草編好的小傢伙往他髮間一簪，他腦袋上立刻多了隻綠油油的小蚱蜢。
「妳給我用什麼東西啦？……」
「唉！你別亂動！」我拍開他的手，邊伸手給他喬了喬小蚱蜢的站位，邊正兒八經地給他解釋道，「這是我們這兒的習俗，輸的人會給贏的人戴簪，這可是你勝利的象徵呢！」
「是嗎？」
他倒也聽話，乖乖蹲下了點，讓我能更方便幫小蚱蜢給他戴牢了，你別說啊……他這麼戴起來是有點滑稽，但怎麼還有點可愛呢。
「從前我和爹爹賽馬，爹爹太厲害，我每次都輸，只要是輸了，爹爹就會給我編一隻蚱蜢，給我戴頭上，讓我再接再厲、越來越猛。」我給他加了隻小蚱蜢。
「爹爹編的每隻蚱蜢，我都收在一個盒子裡留了下來，爹爹說，等哪天我贏他了，就讓我把所有的蚱蜢都戴回他頭上去。」
他被我逗笑，「那豈不成青青草原了？」
「是啊！娘親聽到爹爹這麼說，還數落了爹爹一頓呢！」我說著，又往他髮上添了隻，「叫爹爹啊……別淨教我些亂七八糟的，把我教壞了！」
「那是已經教壞了啊……」他不嫌事大地附和，笑著意思意思地躲了下，「行了！妳別給我往上加了！我可不是來給妳當爹的！」
「切……我爹爹可比你好太多了！」
我繞開他，躍上大樹、坐了下來，道，「你不是問我在看什麼嗎？你自己上來看看就知道了。」
落日半沉在地平線上，像塊新鮮出爐的大餅子，天空從通紅到橘紅，澄黃到粉紅，青朗到深藍……好久，沒看到這麼美的天空了。
我偷偷瞥他一眼，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天空，彷彿也著了迷似的，眼睛眨也不眨，捨不得錯過任何一瞬細微的變化。
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都快忘記，原來洵陵，還有這麼美的天空。
（第四十章 完）
•每週一、三、五12:00更新•
「今晚，天很好。」他輕輕笑了。
我點點頭，「嗯……是啊。」
「我記得妳會騎馬，是吧？」
「嗯，是啊！」我作輕鬆地樣子回答，「怎麼了嗎？」
「要不要和我比一場？」他側著面，火光照亮他半邊的臉龐，風光明媚，而另外半邊臉，則沉在黑暗裡，看不真切。
「和你比賽馬呀？」我聽著倒來了興致，說，「可以啊！但是不是贏了有什麼獎勵唄？或者是輸的人得有懲罰？」
「好！有輸有贏，總得拿什麼做賭注才有意思。」他彎著眼笑，道，「獎勵或懲罰，妳來定，隨妳怎麼高興都可以。」
「這是你自己說的啊！不管獎勵還是懲罰、我來定！」
其實我壓根想不到能定什麼，看著他，我腦子都有點轉不過來了。
「那就……輸的人，無條件答應贏的人一個事吧！」
「就這？」他失笑，「我還以為……妳打算抽我兩巴掌，再也不理我呢。」
我現在、立刻、馬上就想抽他了，「謝謝你的提議啊！我會認真，列入考慮的。」
對面屋頂上，一個漆黑的高瘦身影，從陰影裡生長出來，靜靜地往我們倆的方向望了過來，是黑無常。
「夜深了，歇息吧。」他起身，捋了捋衣衫道，「我還有事，不能陪妳了。明日午候，我來接妳。」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你陪！」我忍不住咕噥，「你有事、就快去忙吧！我不睏、還要玩去呢！你就別在這兒耽誤我了！」
他似乎是輕輕嘆了口氣，說，「明白，走了。」
我一轉頭，他早就走得不見鬼影了，取而代之的是黑無常。
「你們……聊得怎麼樣？」黑無常帶著關切地問。
「挺好。」我聳聳肩膀，枕著頭躺下來，說，「不過我發現啊……你這個弟弟，你是真不了解。」
「對不起……我應該多關心他一些的，這樣，興許還能幫到妳……」
「好了！你別老張口閉口就是道歉的，就你這樣去跟那傢伙談，不得被他按著欺負！」我擺擺手，疲倦地嘆口氣說，「就你這弟弟，可真不好對付！說他驕傲……臉皮可厚著；說他啞巴……話是說得一套一套；說他脾氣差……又讓給開玩笑…………」
怎麼說呢……白無常給我的感覺很複雜，有時會覺得他很好，有時又覺得挺糟糕，但沒這傢伙在旁邊，又顯得日子枯燥……就是說有他、沒他都很困擾。
「你不是還有事忙嗎？去吧！」我喊了聲陷入沉思的黑無常。
「那妳呢？」
「餓了！我得補頓夜宵去，不然今晚該睡不好了！」
今晚，天真的很好。
午候，白無常如約來找我，帶我到郊外的草原，風掀起一波波的青浪，夾雜著清新的香氣，我深深吸了一大口氣，輕輕舒了口氣。
「過來！」他喊了聲打斷我，手裡牽過兩匹駿馬，一匹深棕的，一匹朱紅的。
「唷……你哪來的馬？」我走過去，探探腦袋，看看馬又看看他，笑道，「還不錯的樣子！」
他瞇著眼笑，說，「城裡租的，妳先挑吧。」
算他識相。我點點頭，試探性地伸出隻手，稍微靠近了馬兒們一些，讓牠們都能聞到我的味道。
棕馬首先靠過來，用鼻子碰了碰我的手，我抬手摸摸牠的脖頸，牠乖巧地低下頭，碰碰我的臉頰。
「好姑娘！」我與牠碰了碰鼻子，轉頭對白無常道，「我就挑牠了！你沒意見吧？」
「當然沒有。我就好奇一點，妳為什麼會挑牠？」
「贏了我、再告訴你！」我一笑，不打算直接告訴他。
他聳聳肩，「好吧。」
我們以山腳為起點，草原上的大樹為終點，我騎棕色的這匹馬，他騎硃色的那匹。
「規則很簡單，先到先贏。」他熟練地翻上馬背，轉頭對我笑道，「我可不會放水的。」
「你少瞧不起人！」我給他一個白眼，不甘示弱地說，「我九歲跟著爹爹學馬術，十二歲就是騎射的一把好手，在我們洵陵可算無人能敵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他報以輕鬆的微笑。
一聲喝下，我們策馬在遼闊無邊的草原奔馳，整齊規律的馬蹄聲猶如擊鼓，風颯颯地颳過我的面頰，冰冷的好像要削下一層臉皮來。
但是我感覺很好。我總喜歡騎著馬奔過草原、穿過麥田，時而快、時而慢，我喜歡閉上眼，讓風親吻過雙頰，青草和麥穗的味道會包圍著我，就算閉著眼睛，我也能勾勒出眼前的風景，我很喜歡這種不被拘束、自由自在的感覺。
對他來說呢？他是喜歡騎馬的嗎？
我不禁側過臉去望他。
陽光剛好從雲裡鑽出來，蜂蜜似的柔金黃的光芒灑落在他身上，他一襲玄衣、白髮，朱馬紅成了道火焰，所踏之處燃起烈焰，一路漫延至天際，把天也燒得紅透了。
他似乎察覺到我的目光，也側過臉來回望我，他的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微瞇著的眼裡掩不住的鋒芒，總算撥雲見日、陰霾不再，柔光修飾他側臉的稜角，鍍上一層耀眼的光輝，他恣意瀟灑地遊走於天地之間，彷彿一切皆是他囊中之物，而他凌駕於萬物之上，那一刻，他比日頭還耀眼。
我有些分神，終於，我們在大樹下勒停了馬。
「我贏了。」他炫耀著微歪著頭朝我笑道。
我點了點頭，「你贏了，你有什麼條件就提吧！」
「我還沒想好，等我想到了，再告訴妳。」他彎著眼發笑，看著一副賊眉鼠眼、不安好心的模樣。
「行！那你可得好好想了啊！」
我也不追問，翻下馬背，牽著我的棕馬到一旁休息。
他安頓好朱馬，信步遛了過來，道，「我看見了，妳剛才在看我。」
「看你？你有什麼好看的……」我蹲下拔了幾根草、拿在手裡編著，刻意避開他。
「不好看嗎？那妳在看什麼呢？」他把臉湊了過來、繼續追問。
我眼明手快，趁他彎身靠近我的時候，把手裡用草編好的小傢伙往他髮間一簪，他腦袋上立刻多了隻綠油油的小蚱蜢。
「妳給我用什麼東西啦？……」
「唉！你別亂動！」我拍開他的手，邊伸手給他喬了喬小蚱蜢的站位，邊正兒八經地給他解釋道，「這是我們這兒的習俗，輸的人會給贏的人戴簪，這可是你勝利的象徵呢！」
「是嗎？」
他倒也聽話，乖乖蹲下了點，讓我能更方便幫小蚱蜢給他戴牢了，你別說啊……他這麼戴起來是有點滑稽，但怎麼還有點可愛呢。
「從前我和爹爹賽馬，爹爹太厲害，我每次都輸，只要是輸了，爹爹就會給我編一隻蚱蜢，給我戴頭上，讓我再接再厲、越來越猛。」我給他加了隻小蚱蜢。
「爹爹編的每隻蚱蜢，我都收在一個盒子裡留了下來，爹爹說，等哪天我贏他了，就讓我把所有的蚱蜢都戴回他頭上去。」
他被我逗笑，「那豈不成青青草原了？」
「是啊！娘親聽到爹爹這麼說，還數落了爹爹一頓呢！」我說著，又往他髮上添了隻，「叫爹爹啊……別淨教我些亂七八糟的，把我教壞了！」
「那是已經教壞了啊……」他不嫌事大地附和，笑著意思意思地躲了下，「行了！妳別給我往上加了！我可不是來給妳當爹的！」
「切……我爹爹可比你好太多了！」
我繞開他，躍上大樹、坐了下來，道，「你不是問我在看什麼嗎？你自己上來看看就知道了。」
落日半沉在地平線上，像塊新鮮出爐的大餅子，天空從通紅到橘紅，澄黃到粉紅，青朗到深藍……好久，沒看到這麼美的天空了。
我偷偷瞥他一眼，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天空，彷彿也著了迷似的，眼睛眨也不眨，捨不得錯過任何一瞬細微的變化。
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都快忘記，原來洵陵，還有這麼美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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