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婚事
本章節 2922 字
更新於: 2023-10-04
直至二月末，連續三個月的大雪才退去，百廢待新，黎燁整日與易犽、李韞澤四處奔走，總算讓閶州稍微有了一點起色。
四月末，黎燁忽然收到宮中的傳書，讓他速回長穗，離京兩年有餘，他親愛的父皇總算想起他了。
可讀完，他立刻把信丟進了火爐裡，看著信紙在火焰中燃燒，一如他的心，全燒成一團灰燼。
收拾行囊，告別好友，五月末，黎燁回到黎京長穗，踏入城門那一刻，他有幾分恍惚，這裡和他離開時沒什麼分別，依舊不識人間愁苦，繁華似夢。
六月初六，太子黎煜和戶部尚書嫡女容嬿婉大婚，宮中樂舞昇平、數日不斷，傍晚黎皇、黎后早先便退了席，把這場夜宴留給黎煜主持，京城裡所有達官權貴都來了，還有三皇子黎煇、四皇子黎爍。
但他在找一個人， 一個……很久沒見，他還是會想起的人。
秦似夢陪著容嬿婉有說有笑地入席，許久未見……她添了不少風韻，褪去了少女的青澀，連笑容都多了。
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笑得很少，可能她在他身旁，並不快樂吧。
秦似夢好像察覺他的目光，眼神在席間游移，他本能般地低頭，往人群後閃躲，不想讓她發現他的存在。
熱鬧非凡中，只有他是落單的，他該離開了，這不是他應該待的地方。
「承王殿下！」容嬿婉先一步看見了他，她嗓子本來就亮，她一喊，宴上所有人都齊刷刷地望過來，注意力全落在他身上。
黎燁很討厭這種注目，可他還是站住了。
「二弟。」黎煜也走了過來。
黎燁的唇角抽了下，「太子殿下。」
「阿燁，在閶州過得怎麼樣？」
他欲言又止，道，「挺好。」
黎煜這麼問也不是真的關心他，只是要在權貴面前保持他完美太子的形象而已，他又何須與他多言。
「殿下，不是有好事要宣布嗎？」容嬿婉挽著黎煜的手臂嬌笑著說道。
黎煜輕咳了一聲，朝他望來，黎燁心裡一陣發毛，猜不透黎煜在搞什麼鬼。
黎煜朗聲道，「本宮還有一件喜事宣布，本月十五是我二弟，承王與吏部尚書之女秦似夢的大婚之日，邀請諸位同慶。」
眾人道賀聲紛紛，他感到迷茫無措，沒有人告訴他，召他回來是要讓他成親的，也沒有人告訴他，要和他成親的人是秦似夢。
「阿燁，恭喜你。」黎煜滿臉笑意，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一副為他高興的模樣。
「恭喜承王殿下！恭喜妹妹！」
容嬿婉不嫌事大似的，偷偷在背後推了秦似夢一把，她腳步沒站穩、往前摔在了他身上，而他就本能地扶住了她。
她的腦袋只到他的胸口，身子軟綿綿的，聞著有股甜甜的味道，她輕輕依在他懷裡，嬌嬌弱弱的，像極了隻小兔子，讓人想緊緊擁入懷中，深怕她會逃跑。
黎燁不是沒見過傾城絕色，可此刻，他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他的心跳得生疼、跳得狂躁，兩耳嗡嗡作響，聽不見半點響聲，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慌忙推開秦似夢，逃也似地奔了出去。
秦似夢怔怔地呆在原地，容嬿婉見狀，趕忙笑鬧著打圓場道，「承王殿下害羞了！妹妹、還不快去追！」
眾人聞言哄堂大笑，秦似夢紅著臉，對黎煜行過禮、匆匆離去。
「喂…你這麼著有點不厚道啊。」我不禁嘀咕。
他挑了挑眉，撇嘴笑道，「是嗎？」
「你放尊重點啊！哪有把人家姑娘丟下、就自己先跑的道理呀！」我撞了下他的肩膀，「換作是我……」
不太對啊……換成我幹嘛呢！我立刻閉嘴。
「換作是妳，當如何？」他笑著問。
我給他一個紮紮實實的白眼，「我一定記恨你一輩子！」
「能記一輩子，代表妳足夠在乎。」
黎燁站在鯉池邊片刻，已經冷靜了許多。
為什麼他一回來就要成親，這背後必定有人在推波助瀾，是黎煜？是容嬿婉？
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刻意讓秦似夢來接近他，甚至安排與他成婚，是黎煜為了鞏固太子之位，而布下的局嗎？
她呢？她不管說什麼都要留在他身邊，是出於同情？還是利用？她是不是黎煜安排監視他的棋子？
黎燁心中有太多猜想、太多疑惑，困擾著他。
感覺背後有人悄悄靠近，他反手劈了過去，秦似夢不閃不躲，他心下一驚、堪堪收住勢，手離她的脖頸不過幾寸。
「妳來做什麼？」他收過手，冷聲質問。
秦似夢低著眼輕輕答，「我來尋殿下，殿下回京，似夢未能遠迎，請殿下恕罪。」
不知為何，黎燁看見她，怒氣一下就提不起來了，所有猜疑剎那煙消雲散，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撓著他的心，有些難受。
「無妨，本王很快就要回閶州了。」他別過面，冷聲道，「本王問妳，今日之事，妳事先可知曉？」
「太子與姊姊婚期定下，陛下提起過殿下的婚事……今日之事，似夢未先知曉，是似夢之過，請殿下勿要怪罪太子殿下和姊姊。」
秦似夢語中稍有一滯，似在權衡利弊，沒把話說完。
「勿要怪罪太子？」黎燁失笑，胸口驟然的鬱塞之感壓得他透不過氣，「妳是在為太子開脫？」
「似夢不敢。」秦似夢低下頭，眼神沒有和他接觸。
「不敢？……這些年，妳都是因為這二字嗎？」
黎燁心底一陣淒涼。
「也是。」他自嘲地輕笑，喃喃道，「本王是個散王，只是空有個頭銜，旁人不過衝這頭銜，有些事不敢罷了。」
「似夢認為，殿下從來不比太子差，人必先自重，而後人重之，殿下莫要妄自菲薄。」
秦似夢走到黎燁身旁，與他並肩而立。
「殿下自小隨顧將軍習武，軍營之中雖長一輩的，也少有敵手。
監正不也說過，殿下是為將之才，殿下想做什麼便放手去做，似夢相信殿下。」
黎燁有些訝異，又有分欣喜，還是故意擺著臉問，「妳敢相信本王？」
「似夢斗膽，相信殿下。」秦似夢深深拜了下去。
「妳就不怕，本王留妳守寡半生？」
「似夢懼怕，所以請殿下，無論做何事，一定保重自己。」
這句相信，黎燁不再抗拒，他發現，他喜歡聽秦似夢說話，她的話既不是為迎合他而說，有時甚至有點忤逆，有點倔強，可他就是喜歡她這點。
「你該不會是有受虐傾向吧？」我好像發現了什麼可怕的事……
「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
「說人話！」他一開始文謅謅我就頭疼。
「這叫忠言逆耳，不過我心胸開闊，能聽得。」
我悶悶哼了聲，「你就儘管吹牛吧你！就你還心胸寬闊……我看你心眼小得很！」
他笑了笑，難得沒有反駁我。
六月十五，承王黎燁與吏部尚書之女秦似夢大婚，秦似夢正式作為承王妃，入住王府。
「換作是妳，可敢嫁我？」他忽然問。
那時的他嗎？……確實沒有什麼吸引我的地方，最多說是同情吧。
「敢嫁一個總是陰晴不定、灰心喪志的人，我很佩服秦姊姊。」
他的目光涼颼颼地落在我身上，沉聲道，「我是在問妳。」
「想聽實話是嗎？」
我平生最討厭有人威脅我，我好意給他留點面子他不要，就休怪我實話實說、殺人誅心了。
「好吧！我就告訴你，我看見你，最多就像是看見路邊，一隻被水淋溼、瑟瑟發抖、瘦巴巴的小狗，我會覺得牠挺可憐的，我可能會走過去看看牠、摸摸牠，和牠說說話、給牠食物吃，但我不會把牠抱回家。」
他竟然在偷笑，「妳為什麼不會把牠抱回家？」
「首先，我只是可憐牠而已，我不會愛心氾濫，再來，我怕之後牠會不小心被我養死，這就太可憐了。」我可是很認真在打比方警告他，多少他是聽得懂人話吧，「所以，我沒必要多此一舉把牠抱回家。」
「妳說得我接受。」他神情凝重地點點頭，說，「不過，妳不覺得我們恰好很相配嗎？妳是隻小野貓，我是隻…妳說的小狗，這不正巧搭夥過日子？」
敢情他是連人話都聽不懂是吧？
「這倆壓根不是一個動物！怎麼一起過日子了！還有我也不是什麼小野貓！」
他眼裡黑暗無光，緩緩伸手過來，撓了撓我的腦袋，動作很輕柔，彷彿怕會惹我生氣似的，有些跟我撒嬌的感覺。
這次我沒拍開他，任由他的指節順過我的髮絲。我只是有點可憐他而已，我這麼告訴自己。
（第三十六章 完）
•每週一、三、五12:00更新•
四月末，黎燁忽然收到宮中的傳書，讓他速回長穗，離京兩年有餘，他親愛的父皇總算想起他了。
可讀完，他立刻把信丟進了火爐裡，看著信紙在火焰中燃燒，一如他的心，全燒成一團灰燼。
收拾行囊，告別好友，五月末，黎燁回到黎京長穗，踏入城門那一刻，他有幾分恍惚，這裡和他離開時沒什麼分別，依舊不識人間愁苦，繁華似夢。
六月初六，太子黎煜和戶部尚書嫡女容嬿婉大婚，宮中樂舞昇平、數日不斷，傍晚黎皇、黎后早先便退了席，把這場夜宴留給黎煜主持，京城裡所有達官權貴都來了，還有三皇子黎煇、四皇子黎爍。
但他在找一個人， 一個……很久沒見，他還是會想起的人。
秦似夢陪著容嬿婉有說有笑地入席，許久未見……她添了不少風韻，褪去了少女的青澀，連笑容都多了。
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笑得很少，可能她在他身旁，並不快樂吧。
秦似夢好像察覺他的目光，眼神在席間游移，他本能般地低頭，往人群後閃躲，不想讓她發現他的存在。
熱鬧非凡中，只有他是落單的，他該離開了，這不是他應該待的地方。
「承王殿下！」容嬿婉先一步看見了他，她嗓子本來就亮，她一喊，宴上所有人都齊刷刷地望過來，注意力全落在他身上。
黎燁很討厭這種注目，可他還是站住了。
「二弟。」黎煜也走了過來。
黎燁的唇角抽了下，「太子殿下。」
「阿燁，在閶州過得怎麼樣？」
他欲言又止，道，「挺好。」
黎煜這麼問也不是真的關心他，只是要在權貴面前保持他完美太子的形象而已，他又何須與他多言。
「殿下，不是有好事要宣布嗎？」容嬿婉挽著黎煜的手臂嬌笑著說道。
黎煜輕咳了一聲，朝他望來，黎燁心裡一陣發毛，猜不透黎煜在搞什麼鬼。
黎煜朗聲道，「本宮還有一件喜事宣布，本月十五是我二弟，承王與吏部尚書之女秦似夢的大婚之日，邀請諸位同慶。」
眾人道賀聲紛紛，他感到迷茫無措，沒有人告訴他，召他回來是要讓他成親的，也沒有人告訴他，要和他成親的人是秦似夢。
「阿燁，恭喜你。」黎煜滿臉笑意，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一副為他高興的模樣。
「恭喜承王殿下！恭喜妹妹！」
容嬿婉不嫌事大似的，偷偷在背後推了秦似夢一把，她腳步沒站穩、往前摔在了他身上，而他就本能地扶住了她。
她的腦袋只到他的胸口，身子軟綿綿的，聞著有股甜甜的味道，她輕輕依在他懷裡，嬌嬌弱弱的，像極了隻小兔子，讓人想緊緊擁入懷中，深怕她會逃跑。
黎燁不是沒見過傾城絕色，可此刻，他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他的心跳得生疼、跳得狂躁，兩耳嗡嗡作響，聽不見半點響聲，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慌忙推開秦似夢，逃也似地奔了出去。
秦似夢怔怔地呆在原地，容嬿婉見狀，趕忙笑鬧著打圓場道，「承王殿下害羞了！妹妹、還不快去追！」
眾人聞言哄堂大笑，秦似夢紅著臉，對黎煜行過禮、匆匆離去。
「喂…你這麼著有點不厚道啊。」我不禁嘀咕。
他挑了挑眉，撇嘴笑道，「是嗎？」
「你放尊重點啊！哪有把人家姑娘丟下、就自己先跑的道理呀！」我撞了下他的肩膀，「換作是我……」
不太對啊……換成我幹嘛呢！我立刻閉嘴。
「換作是妳，當如何？」他笑著問。
我給他一個紮紮實實的白眼，「我一定記恨你一輩子！」
「能記一輩子，代表妳足夠在乎。」
黎燁站在鯉池邊片刻，已經冷靜了許多。
為什麼他一回來就要成親，這背後必定有人在推波助瀾，是黎煜？是容嬿婉？
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刻意讓秦似夢來接近他，甚至安排與他成婚，是黎煜為了鞏固太子之位，而布下的局嗎？
她呢？她不管說什麼都要留在他身邊，是出於同情？還是利用？她是不是黎煜安排監視他的棋子？
黎燁心中有太多猜想、太多疑惑，困擾著他。
感覺背後有人悄悄靠近，他反手劈了過去，秦似夢不閃不躲，他心下一驚、堪堪收住勢，手離她的脖頸不過幾寸。
「妳來做什麼？」他收過手，冷聲質問。
秦似夢低著眼輕輕答，「我來尋殿下，殿下回京，似夢未能遠迎，請殿下恕罪。」
不知為何，黎燁看見她，怒氣一下就提不起來了，所有猜疑剎那煙消雲散，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撓著他的心，有些難受。
「無妨，本王很快就要回閶州了。」他別過面，冷聲道，「本王問妳，今日之事，妳事先可知曉？」
「太子與姊姊婚期定下，陛下提起過殿下的婚事……今日之事，似夢未先知曉，是似夢之過，請殿下勿要怪罪太子殿下和姊姊。」
秦似夢語中稍有一滯，似在權衡利弊，沒把話說完。
「勿要怪罪太子？」黎燁失笑，胸口驟然的鬱塞之感壓得他透不過氣，「妳是在為太子開脫？」
「似夢不敢。」秦似夢低下頭，眼神沒有和他接觸。
「不敢？……這些年，妳都是因為這二字嗎？」
黎燁心底一陣淒涼。
「也是。」他自嘲地輕笑，喃喃道，「本王是個散王，只是空有個頭銜，旁人不過衝這頭銜，有些事不敢罷了。」
「似夢認為，殿下從來不比太子差，人必先自重，而後人重之，殿下莫要妄自菲薄。」
秦似夢走到黎燁身旁，與他並肩而立。
「殿下自小隨顧將軍習武，軍營之中雖長一輩的，也少有敵手。
監正不也說過，殿下是為將之才，殿下想做什麼便放手去做，似夢相信殿下。」
黎燁有些訝異，又有分欣喜，還是故意擺著臉問，「妳敢相信本王？」
「似夢斗膽，相信殿下。」秦似夢深深拜了下去。
「妳就不怕，本王留妳守寡半生？」
「似夢懼怕，所以請殿下，無論做何事，一定保重自己。」
這句相信，黎燁不再抗拒，他發現，他喜歡聽秦似夢說話，她的話既不是為迎合他而說，有時甚至有點忤逆，有點倔強，可他就是喜歡她這點。
「你該不會是有受虐傾向吧？」我好像發現了什麼可怕的事……
「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
「說人話！」他一開始文謅謅我就頭疼。
「這叫忠言逆耳，不過我心胸開闊，能聽得。」
我悶悶哼了聲，「你就儘管吹牛吧你！就你還心胸寬闊……我看你心眼小得很！」
他笑了笑，難得沒有反駁我。
六月十五，承王黎燁與吏部尚書之女秦似夢大婚，秦似夢正式作為承王妃，入住王府。
「換作是妳，可敢嫁我？」他忽然問。
那時的他嗎？……確實沒有什麼吸引我的地方，最多說是同情吧。
「敢嫁一個總是陰晴不定、灰心喪志的人，我很佩服秦姊姊。」
他的目光涼颼颼地落在我身上，沉聲道，「我是在問妳。」
「想聽實話是嗎？」
我平生最討厭有人威脅我，我好意給他留點面子他不要，就休怪我實話實說、殺人誅心了。
「好吧！我就告訴你，我看見你，最多就像是看見路邊，一隻被水淋溼、瑟瑟發抖、瘦巴巴的小狗，我會覺得牠挺可憐的，我可能會走過去看看牠、摸摸牠，和牠說說話、給牠食物吃，但我不會把牠抱回家。」
他竟然在偷笑，「妳為什麼不會把牠抱回家？」
「首先，我只是可憐牠而已，我不會愛心氾濫，再來，我怕之後牠會不小心被我養死，這就太可憐了。」我可是很認真在打比方警告他，多少他是聽得懂人話吧，「所以，我沒必要多此一舉把牠抱回家。」
「妳說得我接受。」他神情凝重地點點頭，說，「不過，妳不覺得我們恰好很相配嗎？妳是隻小野貓，我是隻…妳說的小狗，這不正巧搭夥過日子？」
敢情他是連人話都聽不懂是吧？
「這倆壓根不是一個動物！怎麼一起過日子了！還有我也不是什麼小野貓！」
他眼裡黑暗無光，緩緩伸手過來，撓了撓我的腦袋，動作很輕柔，彷彿怕會惹我生氣似的，有些跟我撒嬌的感覺。
這次我沒拍開他，任由他的指節順過我的髮絲。我只是有點可憐他而已，我這麼告訴自己。
（第三十六章 完）
•每週一、三、五12:00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