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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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9-04
近日深感煩悶，我總是夜不能寐，輾轉反側，半夢半醒中，我甚至夢見……我親手殺了江離辰。
這天結束工作，孟婆見我最近狀態不佳，讓我放個幾天假，出去散散心，也好吧，總比每天我掛倆大黑眼圈，一直哈欠個不停強。
白兄，白兄？能聽到嗎？我躺在牀上，心血來潮就試了試「共魂」。
我在，什麼事？白無常那微沉的聲音出現，我頭皮不自覺一陣發麻。
哦，有空嗎？來約酒？
嘴饞啦？它笑著問。
你就說有沒有空？我懶得和它鬥嘴。
有。它今天倒也爽快。我完事，一會兒去接妳。
行！快點啊！我答完它，閉眼打算先小睡一下。
大雪舖滿大地，我被人推著、趕著走上校場，他們大聲嚷嚷、高聲咆哮，我聽不清楚他們究竟在說什麼，是在抱怨天氣，還是在咒罵我，或者只是在彼此爭吵，我不在乎。
風忽然颳了很大一陣，把我都晃迷糊了。
「小夕？小夕？」我聽見有人喊我名字。
「誰？」我在原地打轉，四處張望。
「醒醒，小貓咪。」
我感覺鼻尖一癢，沒忍住一個噴嚏，立刻就醒了。
白無常坐在榻邊，笑笑地望著我瞧。
「走吧。」我揉揉鼻子說。
這次它沒有用法術，我們並肩走在荒蕪的小徑上，沿途沒有任何風景，只有單調無趣的黑色小丘和灰色迷霧。
「我們去哪？」我發現，它每次都不會主動告訴我要去的地方，像是刻意等著我問似的。
「去妳心裡。」它輕笑著回答我。
「無聊……」我「切」了聲，不理它。
今天不知怎麼，感覺特別累，或許真的是太久沒睡好了。
風颳了起來，明明在地府不應該有風的，風裡還夾雜著白色的花絮，我伸手捉住一瓣，輕輕一握就在掌心化開了。
雪，是雪！
「鳳朝夕。」我聽見背後有人喊我名字。
我回過頭去，白衣如雪、纖塵不染，他獨立在風雪中，竟比雪還要光潔，我呆呆地愣在原地。
我想走向他、抱住他，可我的身體不受控，只能扯著臉發笑，問道，「你為什麼來這裡？」
江離辰輕眨了眨眼，似乎有一刻的猶豫，開口平平淡淡道，「來看妳。」
「看我？……」我胸口一陣酸楚，仰天大笑，淚光在我的眼眶打轉，我仰著臉，倔強的不讓一滴淚流下來，我抑著嗓子低聲問，「還是……來殺我？」
他沒有回答我，別過臉說，「妳該認罪了。」
認罪……這兩個刺眼狠狠刺穿我的心口，疼得我渾身顫抖。
這兩個字從他口裡說出，格外的刺耳。
「江離辰，你也覺得……我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罪該萬死的妖女嗎？」我捂著胸口，扯著臉低低地笑，把淚強行逼回眼裡。
他望著我，眼底是一片平靜無波的湖水，陷入片刻的沉默，我就當他是默認了。
「回頭是岸。」他只是淡然地說了句。
回頭是岸？可是岸在哪裡？人間太黑了，我看不見，我看不見屬於我的岸，沒有一盞燈火為我等待，為我指引回家的路。
「岸在哪裡？我的岸已經沒了！被他們毀了！我再也回不了頭了！是他們逼得我無路可退了！」我怒目四周，最後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人常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我放下刀，人卻要我死。你告訴我，我放，還是不放？」
他的臉上讀不出情緒，離辰、離塵……他是紅塵之外的仙人，斷絕七情六慾、四大皆空，怎懂紅塵之內的凡人，糾纏恩怨情仇、愛憎嗔癡呢？
問他又有何用呢？他不過淨會說些讓我認罪什麼的話……我不認，我憑什麼認！我憑什麼向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認罪！
「妳難道，還要繼續殺人嗎？」他問。
妳是要做殺人如麻的魔，還是苟且偷生的人？
我曾多次重複問過自己，我該是怎麼樣的人？該怎麼樣去活？
我只知道，我想活，我想活我自己的模樣！沒有任何事、任何人可以束縛我！
「殺……為什麼不？我就是來殺盡天下虛情假意之人的！」
我從靴中抽出短刀，猛得向他刺了過去！
那一刻，我沒有分毫的猶豫，我就是個瘋子，我不奢望他的理解或原諒，我就是要偏行己路，哪去管它罪孽罄竹難書。
僅管後世罵我瘋、咒我魔，我也要為自己、為鳳家，向世人討一個公道，我無愧。
我要殺了他。我從未如此清醒，他與那些人有何不同嗎？我曾經不敢這麼問自己，因為我都會說服自己，他不一樣，他是唯一一個與他們不同之人，他會理解我的，他會幫助我的……
或許只有到生死交關的一瞬，心如死灰的一刻，我才會幡然醒悟，都是我一廂情願的沉溺，可他不會憐憫、不會同情，更不會手下留情，我是時候親手打碎這個夢了。
我是狠了心對他下死手，每一刀皆是殺招，他卻是遊走其間、鎮定自若，我就是這麼一無是處，毫無能與之匹配之處嗎？
刀劍相錯，這一刀我與他勢均力敵，任是誰先露出一丁點的破綻，電光火石、生死立判。
短刀直直刺入他的心口，而他的劍柄輕輕的，停在我的肩窩。
時間彷彿凝滯了，長劍從他手中掉落，我不可置信地抬頭，望著他，直視他之時，萬籟俱寂，沒有咒詛、沒有憐憫，只有無限的寧靜。
他閉上雙眼，緩緩地倒了下去，他的生命如雪花，輕輕地落在潔白的雪地上。
我做了什麼？……我愣愣地看著倒下的他。我到底做了什麼？……
原本冰凍的心忽然融化，一切的感官突如其來回到我身上，讓我感到無比刺痛。
雙腿脫力、跪倒了下來，我爬著過去，把他從地上抱起，伸手拂去落在他面上的雪花，我的聲音哽在喉頭，好不容易才發出了聲喚他，「江離辰，江離辰……」
他沒有回答我，安安靜靜地躺在我懷裡，彷彿是陷入了沉睡。
「江離辰？江離辰你醒醒……」我的淚湧出了眼眶，滴在他逐漸冰冷的臉龐，很快凝結成點點冰晶，像是冬天的眼淚。
「江離辰……江離辰你給我醒醒！」我緊緊抱著他，從喉嚨深處嘶吼，好像我再大聲一點，就能把他從睡夢中吵醒，「江離辰你醒醒啊！……」
他還是一動也不動地躺著，鮮血染紅他雪白的衣襟，像在胸口開出了一朵豔麗的花，我看著我染紅的雙手，那般的紅尤其刺目。
我……我殺了他，我親手殺了江離辰。
死了的人是解脫了，而活著的人將永遠痛苦。
我回想起他死前的眼神，是成全，是解脫，是不是……他早料到，我們有一天，會是這樣的結局……他是不是對我，早也厭倦了……
「辰哥哥……神也會心軟的，是嗎？」
前世，我心軟了，我死在他劍下，留他一個人，看著我倒臥血泊，這一次，換作是我，我才知道，原來，我才是那個最狠毒的人，最不可原諒的人。
他沒想過取我性命，是我一心求死，一心想生生世世與他糾纏下去，我不甘心，我要以死報復他，我要讓他永遠記得，有一個女孩，叫鳳朝夕，死在他的劍下。
他雖執劍，可劍上從未沾染血腥，是我讓他雙手沾滿滾燙的鮮血，我是瀟灑地解脫了，可我把最惡毒的咒詛留給了他。
我多希望這只是一場惡夢……
（第二十三章 完）
•每週一、三、五12:00更新•
這天結束工作，孟婆見我最近狀態不佳，讓我放個幾天假，出去散散心，也好吧，總比每天我掛倆大黑眼圈，一直哈欠個不停強。
白兄，白兄？能聽到嗎？我躺在牀上，心血來潮就試了試「共魂」。
我在，什麼事？白無常那微沉的聲音出現，我頭皮不自覺一陣發麻。
哦，有空嗎？來約酒？
嘴饞啦？它笑著問。
你就說有沒有空？我懶得和它鬥嘴。
有。它今天倒也爽快。我完事，一會兒去接妳。
行！快點啊！我答完它，閉眼打算先小睡一下。
大雪舖滿大地，我被人推著、趕著走上校場，他們大聲嚷嚷、高聲咆哮，我聽不清楚他們究竟在說什麼，是在抱怨天氣，還是在咒罵我，或者只是在彼此爭吵，我不在乎。
風忽然颳了很大一陣，把我都晃迷糊了。
「小夕？小夕？」我聽見有人喊我名字。
「誰？」我在原地打轉，四處張望。
「醒醒，小貓咪。」
我感覺鼻尖一癢，沒忍住一個噴嚏，立刻就醒了。
白無常坐在榻邊，笑笑地望著我瞧。
「走吧。」我揉揉鼻子說。
這次它沒有用法術，我們並肩走在荒蕪的小徑上，沿途沒有任何風景，只有單調無趣的黑色小丘和灰色迷霧。
「我們去哪？」我發現，它每次都不會主動告訴我要去的地方，像是刻意等著我問似的。
「去妳心裡。」它輕笑著回答我。
「無聊……」我「切」了聲，不理它。
今天不知怎麼，感覺特別累，或許真的是太久沒睡好了。
風颳了起來，明明在地府不應該有風的，風裡還夾雜著白色的花絮，我伸手捉住一瓣，輕輕一握就在掌心化開了。
雪，是雪！
「鳳朝夕。」我聽見背後有人喊我名字。
我回過頭去，白衣如雪、纖塵不染，他獨立在風雪中，竟比雪還要光潔，我呆呆地愣在原地。
我想走向他、抱住他，可我的身體不受控，只能扯著臉發笑，問道，「你為什麼來這裡？」
江離辰輕眨了眨眼，似乎有一刻的猶豫，開口平平淡淡道，「來看妳。」
「看我？……」我胸口一陣酸楚，仰天大笑，淚光在我的眼眶打轉，我仰著臉，倔強的不讓一滴淚流下來，我抑著嗓子低聲問，「還是……來殺我？」
他沒有回答我，別過臉說，「妳該認罪了。」
認罪……這兩個刺眼狠狠刺穿我的心口，疼得我渾身顫抖。
這兩個字從他口裡說出，格外的刺耳。
「江離辰，你也覺得……我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罪該萬死的妖女嗎？」我捂著胸口，扯著臉低低地笑，把淚強行逼回眼裡。
他望著我，眼底是一片平靜無波的湖水，陷入片刻的沉默，我就當他是默認了。
「回頭是岸。」他只是淡然地說了句。
回頭是岸？可是岸在哪裡？人間太黑了，我看不見，我看不見屬於我的岸，沒有一盞燈火為我等待，為我指引回家的路。
「岸在哪裡？我的岸已經沒了！被他們毀了！我再也回不了頭了！是他們逼得我無路可退了！」我怒目四周，最後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人常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我放下刀，人卻要我死。你告訴我，我放，還是不放？」
他的臉上讀不出情緒，離辰、離塵……他是紅塵之外的仙人，斷絕七情六慾、四大皆空，怎懂紅塵之內的凡人，糾纏恩怨情仇、愛憎嗔癡呢？
問他又有何用呢？他不過淨會說些讓我認罪什麼的話……我不認，我憑什麼認！我憑什麼向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認罪！
「妳難道，還要繼續殺人嗎？」他問。
妳是要做殺人如麻的魔，還是苟且偷生的人？
我曾多次重複問過自己，我該是怎麼樣的人？該怎麼樣去活？
我只知道，我想活，我想活我自己的模樣！沒有任何事、任何人可以束縛我！
「殺……為什麼不？我就是來殺盡天下虛情假意之人的！」
我從靴中抽出短刀，猛得向他刺了過去！
那一刻，我沒有分毫的猶豫，我就是個瘋子，我不奢望他的理解或原諒，我就是要偏行己路，哪去管它罪孽罄竹難書。
僅管後世罵我瘋、咒我魔，我也要為自己、為鳳家，向世人討一個公道，我無愧。
我要殺了他。我從未如此清醒，他與那些人有何不同嗎？我曾經不敢這麼問自己，因為我都會說服自己，他不一樣，他是唯一一個與他們不同之人，他會理解我的，他會幫助我的……
或許只有到生死交關的一瞬，心如死灰的一刻，我才會幡然醒悟，都是我一廂情願的沉溺，可他不會憐憫、不會同情，更不會手下留情，我是時候親手打碎這個夢了。
我是狠了心對他下死手，每一刀皆是殺招，他卻是遊走其間、鎮定自若，我就是這麼一無是處，毫無能與之匹配之處嗎？
刀劍相錯，這一刀我與他勢均力敵，任是誰先露出一丁點的破綻，電光火石、生死立判。
短刀直直刺入他的心口，而他的劍柄輕輕的，停在我的肩窩。
時間彷彿凝滯了，長劍從他手中掉落，我不可置信地抬頭，望著他，直視他之時，萬籟俱寂，沒有咒詛、沒有憐憫，只有無限的寧靜。
他閉上雙眼，緩緩地倒了下去，他的生命如雪花，輕輕地落在潔白的雪地上。
我做了什麼？……我愣愣地看著倒下的他。我到底做了什麼？……
原本冰凍的心忽然融化，一切的感官突如其來回到我身上，讓我感到無比刺痛。
雙腿脫力、跪倒了下來，我爬著過去，把他從地上抱起，伸手拂去落在他面上的雪花，我的聲音哽在喉頭，好不容易才發出了聲喚他，「江離辰，江離辰……」
他沒有回答我，安安靜靜地躺在我懷裡，彷彿是陷入了沉睡。
「江離辰？江離辰你醒醒……」我的淚湧出了眼眶，滴在他逐漸冰冷的臉龐，很快凝結成點點冰晶，像是冬天的眼淚。
「江離辰……江離辰你給我醒醒！」我緊緊抱著他，從喉嚨深處嘶吼，好像我再大聲一點，就能把他從睡夢中吵醒，「江離辰你醒醒啊！……」
他還是一動也不動地躺著，鮮血染紅他雪白的衣襟，像在胸口開出了一朵豔麗的花，我看著我染紅的雙手，那般的紅尤其刺目。
我……我殺了他，我親手殺了江離辰。
死了的人是解脫了，而活著的人將永遠痛苦。
我回想起他死前的眼神，是成全，是解脫，是不是……他早料到，我們有一天，會是這樣的結局……他是不是對我，早也厭倦了……
「辰哥哥……神也會心軟的，是嗎？」
前世，我心軟了，我死在他劍下，留他一個人，看著我倒臥血泊，這一次，換作是我，我才知道，原來，我才是那個最狠毒的人，最不可原諒的人。
他沒想過取我性命，是我一心求死，一心想生生世世與他糾纏下去，我不甘心，我要以死報復他，我要讓他永遠記得，有一個女孩，叫鳳朝夕，死在他的劍下。
他雖執劍，可劍上從未沾染血腥，是我讓他雙手沾滿滾燙的鮮血，我是瀟灑地解脫了，可我把最惡毒的咒詛留給了他。
我多希望這只是一場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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