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希望你開心
本章節 2063 字
更新於: 2023-08-23
羅偉舜不是一個好照顧的人。
即便有他的妻子楊寧亞在身側，也會有疏失看丟人的時候，而羅奕堯必須立即去找人，就算手邊有什麼不可放下的事，也得馬上放下，這是他曾經答應的承諾。
『奕堯、奕堯，你能做到照顧偉舜的吧？』
雙臂被緊抓著的痛感一直沒消失過，對幼小的他來說，那力道大得他想哭。
『你爸媽⋯⋯你爸媽說這個方法才能救我家偉舜，但是我不相信他們、不相信啊……』
淚水自成年人憔悴的臉龐墜落，滴在他手上時彷彿灼燒了起來。
『答應我、奕堯……求求你了，好好照顧偉舜好嗎？』
他一直都知道堂哥不是正常人，身邊不認識的阿姨叔叔總說堂哥很可憐，小時候睡覺因為被子蓋在臉上，差點窒息死去，雖然救回來了卻變成白痴，他不知道白痴是什麼意思，但鐵定是不好的吧？畢竟那些大人總是一副憐憫又避而遠之的樣子。
不過媽媽一直都要他多照顧一點堂哥，因為堂哥比較憨慢，所以他不覺得對方的要求很難做到，只是他第一次看見情緒如此激動又滿臉淚水的阿伯，內心無端害怕起來。
『奕堯！偉舜會活不下去的……沒有人能照顧他，連買回來的也一定會拋棄他！』
阿伯的目光逐漸變得癲狂，羅奕堯微微向身側發動的汽車裡頭看去，他只看得見前座的伯母背對著他，頭歪歪的好像睡著了。
「……好。」
他點了點頭，看見阿伯如釋負重的眼神，終於鬆開了手，然而他仍感覺到自己的雙臂隱隱作痛，還來不及再多問什麼，阿伯便將他推開，上車猛踩下油門揚長而去。
那一天，阿伯跟伯母沒再回來了，回來的只有相片。
他記憶中和藹可親的他們只呈現在高掛於堂的兩張相片中。
「奕堯，你今天下午跑去哪了？」
楊寧亞戴著斗笠，雙頰紅撲撲的，手上還拿著一筐拔起的雜草，現在這個時間正值種稻穗，插秧靠著機器就可以完成，不過每天還是得來巡視有無雜草或是準備施肥。
「雜貨店。」羅奕堯簡略回應，他拔起一株不該出現在田裡的雜草。
「嬸嬸因為你無緣無故消失兩個小時有點生氣。」楊寧亞垂著眼，注視一旁專注在工作的男人，汗水自男人的後頸流下，滑入白衣內。
「下大雨也不能做什麼，不是嗎？」羅奕堯環視周圍，驟然大雨過後，通常田地都會一片悽慘，不過幸好早先他就加強疏通的灌溉渠道，因此還不至於血本無歸，只要這陣子別再連續下大雨。
楊寧亞腳踩在田中，莫名覺得有些不舒服，她回頭看了一眼乖乖坐在田野旁的羅偉舜，抿抿唇，「偉舜自從上次後就不太愛說話了，但也比較不會亂跑了。」
「哥他本來就不怎麼愛說話吧？」羅奕堯將手上的雜草放進楊寧亞捧著的那一筐裡道：「嫂子還是要顧好哥，免得人又不見了。」
楊寧亞聞言，臉變得更紅，目光也不敢放在對方身上，她聲音細如蚊吶的說：「……對不起。」
有那麼瞬間，羅奕堯想起方才見過面的周淳哲，也是如此說著，他眼神空洞反覆說這三個字，自傷行為更是沒有停止過，至少對於羅奕堯來說，已經看過太多次。
「……嫂子不用跟我道歉。」羅奕堯看著眼前嬌小的女人，年紀明明和他相差無幾，全得一生耗在羅偉舜身上。
「你如果願意，是可以離開的。」
羅奕堯不是第一次這麼和她說，儘管對方是他阿伯買來的童養媳，他父母手上還有對方的賣身契，但現在是什麼年代？哪還能這麼做？不過是見不得光的買賣人口。
更何況羅奕堯不覺得照顧羅偉舜的事應該要由楊寧亞來做，可惜他每次這麼說，楊寧亞都會予以同樣的話。
「是爸媽照顧我長大的，我怎麼能丟下偉舜？」楊寧亞將自己飄來臉頰旁的髮絲順到耳後，微微笑著。
「嫂子決定好就好。」
最終，他也不再強求，不過偶爾還是想提醒楊寧亞，她是可以離開的。
「……而且離開了我能做什麼？我也不想離開。」
輕聲的話語彷彿怕說太重便會墜落，默默消失於風中。
羅奕堯沒有說話，只是看向坐在田邊仰著頭的羅偉舜。
哥也不是願意變成這樣的，很多事都沒有人願意。
「叮。」
小小聲的提示音自羅奕堯口袋傳來，他百思不得其解，現在這個時間誰會傳訊給他？然而手上都是泥土的他也沒辦法拿手機就是。
「我先去洗手。」
「好。」
羅奕堯每天都會來巡視田地，對這裡早就很熟悉，繞過那些稻米對他來說不是難事。他慢慢走到羅偉舜身邊，那裡有設置一個小水龍頭，方便他們有時可以連接上來灑水，也可以洗他們沾上泥土的手腳，羅奕堯邊洗邊和羅偉舜說著話，對方不一定會回答，但他只是希望羅偉舜知道自己並不孤單。
「哥，你在看那朵白雲是不是很像棉花糖嗎？」
「還是那朵像恐龍的白雲？」
羅偉舜沒回話，但當羅奕堯手指指到哪時，他就會看過去，顯然是有在聽的。
羅奕堯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甩了甩手，自口袋中掏出手機，亮起的屏幕有一則LINE的訊息。
『燈泡還沒來，我手機的手電筒已經好幾次都暗掉了。』
「你感覺很開心？」
正當羅奕堯想著要怎麼回覆終於肯傳訊息給他的周淳哲時，一旁的羅偉舜卻忽然開了口。
「什麼？」羅奕堯愣了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和自己說話。
「我覺得，你很開心。」羅偉舜不再仰頭，他盯著羅奕堯，又繼續說下去，「你笑得很真誠、很開心，所以，我覺得你很開心。」
羅奕堯摸著自己的臉，他感覺不出來，手機暗下來的屏幕反射他的臉，卻沒辦法顯示他剛才的表情。
「開心很好，我希望，你開心。」
羅偉舜說完又看向了天空，他哼著只有自己知道的曲調，不再說話，徒留羅奕堯一人沉默的站在原地。
即便有他的妻子楊寧亞在身側，也會有疏失看丟人的時候，而羅奕堯必須立即去找人，就算手邊有什麼不可放下的事，也得馬上放下，這是他曾經答應的承諾。
『奕堯、奕堯，你能做到照顧偉舜的吧？』
雙臂被緊抓著的痛感一直沒消失過，對幼小的他來說，那力道大得他想哭。
『你爸媽⋯⋯你爸媽說這個方法才能救我家偉舜，但是我不相信他們、不相信啊……』
淚水自成年人憔悴的臉龐墜落，滴在他手上時彷彿灼燒了起來。
『答應我、奕堯……求求你了，好好照顧偉舜好嗎？』
他一直都知道堂哥不是正常人，身邊不認識的阿姨叔叔總說堂哥很可憐，小時候睡覺因為被子蓋在臉上，差點窒息死去，雖然救回來了卻變成白痴，他不知道白痴是什麼意思，但鐵定是不好的吧？畢竟那些大人總是一副憐憫又避而遠之的樣子。
不過媽媽一直都要他多照顧一點堂哥，因為堂哥比較憨慢，所以他不覺得對方的要求很難做到，只是他第一次看見情緒如此激動又滿臉淚水的阿伯，內心無端害怕起來。
『奕堯！偉舜會活不下去的……沒有人能照顧他，連買回來的也一定會拋棄他！』
阿伯的目光逐漸變得癲狂，羅奕堯微微向身側發動的汽車裡頭看去，他只看得見前座的伯母背對著他，頭歪歪的好像睡著了。
「……好。」
他點了點頭，看見阿伯如釋負重的眼神，終於鬆開了手，然而他仍感覺到自己的雙臂隱隱作痛，還來不及再多問什麼，阿伯便將他推開，上車猛踩下油門揚長而去。
那一天，阿伯跟伯母沒再回來了，回來的只有相片。
他記憶中和藹可親的他們只呈現在高掛於堂的兩張相片中。
「奕堯，你今天下午跑去哪了？」
楊寧亞戴著斗笠，雙頰紅撲撲的，手上還拿著一筐拔起的雜草，現在這個時間正值種稻穗，插秧靠著機器就可以完成，不過每天還是得來巡視有無雜草或是準備施肥。
「雜貨店。」羅奕堯簡略回應，他拔起一株不該出現在田裡的雜草。
「嬸嬸因為你無緣無故消失兩個小時有點生氣。」楊寧亞垂著眼，注視一旁專注在工作的男人，汗水自男人的後頸流下，滑入白衣內。
「下大雨也不能做什麼，不是嗎？」羅奕堯環視周圍，驟然大雨過後，通常田地都會一片悽慘，不過幸好早先他就加強疏通的灌溉渠道，因此還不至於血本無歸，只要這陣子別再連續下大雨。
楊寧亞腳踩在田中，莫名覺得有些不舒服，她回頭看了一眼乖乖坐在田野旁的羅偉舜，抿抿唇，「偉舜自從上次後就不太愛說話了，但也比較不會亂跑了。」
「哥他本來就不怎麼愛說話吧？」羅奕堯將手上的雜草放進楊寧亞捧著的那一筐裡道：「嫂子還是要顧好哥，免得人又不見了。」
楊寧亞聞言，臉變得更紅，目光也不敢放在對方身上，她聲音細如蚊吶的說：「……對不起。」
有那麼瞬間，羅奕堯想起方才見過面的周淳哲，也是如此說著，他眼神空洞反覆說這三個字，自傷行為更是沒有停止過，至少對於羅奕堯來說，已經看過太多次。
「……嫂子不用跟我道歉。」羅奕堯看著眼前嬌小的女人，年紀明明和他相差無幾，全得一生耗在羅偉舜身上。
「你如果願意，是可以離開的。」
羅奕堯不是第一次這麼和她說，儘管對方是他阿伯買來的童養媳，他父母手上還有對方的賣身契，但現在是什麼年代？哪還能這麼做？不過是見不得光的買賣人口。
更何況羅奕堯不覺得照顧羅偉舜的事應該要由楊寧亞來做，可惜他每次這麼說，楊寧亞都會予以同樣的話。
「是爸媽照顧我長大的，我怎麼能丟下偉舜？」楊寧亞將自己飄來臉頰旁的髮絲順到耳後，微微笑著。
「嫂子決定好就好。」
最終，他也不再強求，不過偶爾還是想提醒楊寧亞，她是可以離開的。
「……而且離開了我能做什麼？我也不想離開。」
輕聲的話語彷彿怕說太重便會墜落，默默消失於風中。
羅奕堯沒有說話，只是看向坐在田邊仰著頭的羅偉舜。
哥也不是願意變成這樣的，很多事都沒有人願意。
「叮。」
小小聲的提示音自羅奕堯口袋傳來，他百思不得其解，現在這個時間誰會傳訊給他？然而手上都是泥土的他也沒辦法拿手機就是。
「我先去洗手。」
「好。」
羅奕堯每天都會來巡視田地，對這裡早就很熟悉，繞過那些稻米對他來說不是難事。他慢慢走到羅偉舜身邊，那裡有設置一個小水龍頭，方便他們有時可以連接上來灑水，也可以洗他們沾上泥土的手腳，羅奕堯邊洗邊和羅偉舜說著話，對方不一定會回答，但他只是希望羅偉舜知道自己並不孤單。
「哥，你在看那朵白雲是不是很像棉花糖嗎？」
「還是那朵像恐龍的白雲？」
羅偉舜沒回話，但當羅奕堯手指指到哪時，他就會看過去，顯然是有在聽的。
羅奕堯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甩了甩手，自口袋中掏出手機，亮起的屏幕有一則LINE的訊息。
『燈泡還沒來，我手機的手電筒已經好幾次都暗掉了。』
「你感覺很開心？」
正當羅奕堯想著要怎麼回覆終於肯傳訊息給他的周淳哲時，一旁的羅偉舜卻忽然開了口。
「什麼？」羅奕堯愣了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和自己說話。
「我覺得，你很開心。」羅偉舜不再仰頭，他盯著羅奕堯，又繼續說下去，「你笑得很真誠、很開心，所以，我覺得你很開心。」
羅奕堯摸著自己的臉，他感覺不出來，手機暗下來的屏幕反射他的臉，卻沒辦法顯示他剛才的表情。
「開心很好，我希望，你開心。」
羅偉舜說完又看向了天空，他哼著只有自己知道的曲調，不再說話，徒留羅奕堯一人沉默的站在原地。
